在确认是胡戈后,县令吴大人诧异的回头望了马主簿一眼,暗道这人和东宫的胡大人是什么关系?只是这情形下容不得他多想,稍一停顿,吴县令主动朝胡戈的方向走了过来。
作为官场中人,要善于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原本因为宴请不到胡戈吴县令才抽出身来参加下属家中喜事的,现在既然又遇到胡戈了,原本的主要矛盾马上退居为非主要矛盾了。

马主簿见县尊竟朝新郎那边移步,本来心中高兴,可吴县令方才那疑惑的一瞥倒叫他心里没底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又见县尊大人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没奈何只好心中忐忑的跟跟随着官长的步伐。

尽管吴县令和马主簿各怀心事,心中闪出千般念头,但在外人眼里,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新郎父母虽说是生意人,阅人无数了,可到底没有厮混过官场,还以为县尊吴大人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亲朋故友的面勉励自己儿子几句,那面子可就实打实的给足了,暗赞还是大哥有手段,当下阳光满面,sè舞眉飞。

胡戈见吴县令朝自己走了过来,便料定俩人见礼之后的发展。按礼数他们都是平级的职事官,胡戈本该也上前相迎,然后大家客套一番,然后进屋把酒言欢,空留满面尴尬的新郎一家呆在原地进退失据。

看着新郎父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胡戈在心里摇摇头,这两人虽然世故了点,可终归是草儿的公公婆婆,再说今天是大喜的rì子,胡戈也不想败兴,在众目睽睽之下泼人冷水,不管怎么说,先看在草儿面上把这事圆过去罢。

片刻间胡戈拿定主意,他既不愿行那喧宾夺主之事,却也不想在吴县令面前失礼,心中一动,便当着吴县令那热切的目光礼节xìng的整理起衣衫,以下官见上官之理示人,好歹抵了拿大不移步之不恭。说来自己虽是京官清贵,可一来胡戈没有散官加身,二来这位县令又比自己长了十来岁,倒也在情理之中。正好趁这空档,盼这位县令大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吴县令见了胡戈这番举动,心中稍微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正好这时跟随在他身后的新郎母亲语带嗔意的叫了一声,“浩儿,还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县尊大人见礼?”这话突然提醒了吴县令今天此来的应有之意,联想起胡戈反常的礼节来,终于领悟,在离新郎还有四五步的距离时停下脚步,把脸上的笑容由热情切换成慈祥,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新人,只等他上前行礼。

胡戈微笑着拍了拍新郎肩膀,示意他上前行礼,新郎原本不傻,只是遇事过急,一时愣住,一遇提醒,这才回神,快步走到吴县令跟前,道:“不才小侄拜见县尊大人,祝大人官运亨通,事事顺心!”说完便要给吴县令行跪拜之礼。

吴县令朗声一笑,等新郎拜到一半时上前将其扶起,道:“今天是你大好的rì子,不必拘礼,起来罢!”他拿不准这少年和胡戈到底是什么关系,便也没有完全施展平rì里一县父母的架子。

吴县令顺嘴又勉励了新郎两句,心想这表面功夫已经做足了,便回头对马主簿道:“招呼大家坐吧,老这么站着成何体统,本县可不是来扫大家兴的!”马主簿诚惶诚恐的去了。

这时吴县令才对胡戈拱拱手,胡戈笑着还礼,只听吴县令笑道:“不知胡大人竟也在此,真乃缘分啊!哈哈……”

“是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吴大人!今rì是在下小妹的大喜rì子,所以没能赴县令大人之约,还望恕罪啊!”若是刘诗薇在此,看见胡戈撒谎给人揭穿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定然指着他的鼻子数落:你现在是瞎话张口就来哦,以后再这样,晚上不给你饭吃……

“哪里哪里,胡大人严重了,小妹出嫁,做大哥的哪能不在场呢?此乃人伦大事,倒是在下孟浪了!”吴县令连忙摆手,搞得仿佛完全错在他身一样。

看着吴县令和眼前这个年轻后生旁若无人的客套,新郎父母诧异的对视一眼,他们何曾见过县尊大人对谁如此客气过?在这周至县境,县令大人便是如天一般的存在,现在居然极力的和这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套着近乎,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这对夫妇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那妇人求救似的满场搜寻着大哥的身影,却见马主簿正奉上官之令在远处安抚宾客,一时间远水难救近渴,自己和丈夫又完全插不上话,此刻她只觉自己脸上烧得厉害。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明白也许刚才县令大人本不是为自己儿子而移步至此,想起自己刚才那个兴奋的劲头,在谜底揭穿的这一刻,竟是那么的可笑,如果此时有一条地缝,她宁愿一头栽入。

且不说这妇人站在那里自怨自艾,吴县令在和胡戈客套一番后,提议道:“我看此间烦杂,不如到雅室内座谈,如何?”

“贤县令相邀,胡戈莫敢不从啊!且稍等片刻!”胡戈应允道,说完他在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对草儿大舅和李氏娘家人道:“今天是草儿大喜的rì子,晚辈敬大舅和大家一杯!”说完,先干为敬。

此时大舅心中早已认定这个年轻人就是妹子口中那个昔rì从渭水河边救起,现在已入朝做了大官的胡戈,再加上县令对他都这般客套,更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推测,他见胡戈已经一口喝完杯中之酒,而自己兄弟姐妹们还都直挺挺的坐着,心中顿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沉声怒道:“都坐着等着过年呐,起来,把酒杯端起来!”

草儿大舅像是这个家族里说话最有份量的人物,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家已经稀稀落落的都站了起来,大舅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胡戈,解释道:“乡下人不懂规矩,胡大人莫要介意啊!”

胡戈摇头道:“大舅说的哪里话,我也自村中长大,见了大家很是亲切,诸位叔叔婶婶,你们说是吧?”

见胡戈这样说,大家“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融洽,大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搓着手,胡戈见大舅心中不安,便道:“大舅,你也别再大人大人的了,透着生分,李氏是我婶婶,草儿是我妹妹,你便喊我一声小戈,那也是应该的!以后莫要再见外了!”

听胡戈这般说,大舅心里终于踏实了,正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心意,这时一旁站看了半天的吴县令说话了,他首先也自桌上端起一杯酒,道:“众位即是归唐的亲友,吴某也敬大家一杯!”说话间,把对胡戈的称呼改成了他的表字了。

有了上一回胡戈的例子,这次大家倒是没等县令说完便把杯中的酒喝了,大舅也激动的对吴县令说了好些感谢的话语。吴县令笑容和蔼,拍着大舅的肩膀笑应,完全放下了一县之首的架子。

胡戈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这吴县令真是会做人,他们俩人这一番举动,草儿亲友只怕今rì各个都得挺着胸膛回家。只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官场上的人情,就像买卖,一笔归一笔,你今天收下一笔,来rì迟早便得还出一笔。如果你还想在这官场打拼,就不能坏了这买卖的规矩,落个被人敬而远之的下场。

吴县令敬完酒,这时马主簿也赶回来了,便要请上官进屋,方才走过来时瞧见吴大人跟一人有说有笑,很是亲热,他不认识胡戈,又不便怠慢客人,便疑惑道:“县尊,这位贵客是?”

吴县令在心中鄙夷了马主簿一回,心道你家宴客所请的客人你都不认识,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在心中冷笑了一会,不过却没有把这情绪在面上带出来,只是对胡戈道:“归唐,这是我们县里的马主簿,乃是新郎的母舅,你们是头一次见面吧?”

胡戈笑着对马主簿点点头,道:“原来是马主簿,久仰久仰!在下胡戈,是新娘的兄长,在工部当差!”

马主簿连忙还礼,只是在心中盘算,如此年轻,又是工部的,能是什么来头?倒叫县令大人如此这般热情!工部哪年不派个把人下来巡视,也没见吴县令如此做派啊!等等,工部!?这时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太子司议郎领检校工部员外郎在本县巡视土窑事务,这人他也有所耳闻,以一检校员外郎职务主持屯田司司务,和工部段大人的关系那不是摆明着吗?再加上还是东宫的官儿,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想到这里,马主簿忙热情道:“原来是胡司议大驾光临啊,您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也好让卑职好好准备准备啊!”说完狠狠的瞪了妹子妹夫一眼,叫他们在门口迎客,还不如放两个木头人,倒还落得清静。

吴县令没想到马主簿糊涂成这样,竟没意识到胡戈坐在女方亲友席,怕他再丢人,提醒道:“马主簿,你连自己亲家人物都识不得?”

那马主簿实在想不出胡戈到底跟亲家是什么关系,明明一家姓王,一家姓胡嘛,又不好直接问,急的没法,突然一拍脑袋,诈糊道:“噢,你是……”是是是了半天,就是没是出个所以然来。

胡戈瞧得心里想笑,面上却没露出半点神sè,不过最终没让他下不来台,接了马主簿的半调子话,道:“是啊,是我啊,马大人你想我是草儿的大哥啊,这不马上我们两家都成一家了吗,还用通报吗!”

胡戈一番话叫马主簿老脸开花,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又找回状态,说起那些得体的场面话。三人说了一会,都觉这大院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马主簿便殷勤将二位大人望屋里请。

胡戈走在路上,隐隐听到背后一妇人给众人道着歉,并要给大家换席的话语,他笑了笑,根本没回头看。

一进门胡戈就发现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虽然大厅内气氛不似院中那么热烈,可是在座诸人都是喜气洋洋,有说有笑的,唯独坐在主桌上的王老实夫妇看上去那么寂静,是的,是寂静,就像两尊道具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着这两位今天的父母正角,胡戈看到这种情景突然一阵心酸,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叔,婶!”

王老实夫妇突然听到胡戈的声音,那种反应如遇救星,李氏回道:“小戈,你来啦!”这声简单的回话,让李氏在大喜之下,竟带出了哭腔。

唉,这亲结的!胡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搀住李氏,紧紧的握住她手,希望她能好受些,都怪自己平rì里忙,只是认为俩家既然已经定亲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怎奈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只得往前走下去了,好在新郎人还不错,草儿又那么中意他,自己唯有rì后多尽点心,聊表歉意了。

县令吴大人回头看了看马主簿,暗骂了声:蠢!他早把事情的原委猜了个**不离十,心想你要摆谱也得摸清了底再干啊,弄成这样你想怎么收场!?在心里狠狠骂了马主簿一回,可回来现实中来,没奈何,他只有上前打着圆场。一来可以继续跟胡戈套套交情,二来为下属收拾收拾残局,换他rì后死心塌地。

有了县令大人的带动,很快席中诸人都转了xìng子,王老实夫妇二人如泥塑的菩萨突然间现了真身,叫香客们一个个冷脸瞬间加热,竞相争着敬酒,还好这老实巴交的二人生xìng善良,不知道记仇,慢慢也开始和大家对饮了。

席间吴县令给大家介绍了胡戈,难免又是一番饱饮,终于熬到夜sè降临,大家方才退席,准备晚上的拜堂仪式,见王老实夫妇被亲家殷勤围着叙话,胡戈一个人走到厅外,望着天空中那轮圆月,无比思念着心中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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