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莺啼的吱吱喳喳吵个没完没了隐约夹杂着陌生的酸调子。
“那个穷丫头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来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酸里酸气的嗓门存心在幔帘外叫道。

日上三竿?

惨啦!可还没上炊、挑水非挨二娘一顿骂不可!

霍水宓吓得睁开了眼眼里的景物不是家里破旧的砖瓦而是雕刻精细的横梁身上盖着上等料子的喜被身下是软绵绵的床压根不像霍家**的地板睡起来四肢僵硬冰冷。

“我说少奶奶你可也得体谅体谅咱们当丫头的苦境。你睡得舒服咱们丫头可站了好几刻钟就盼你好心睁开眼劳动劳动你的身子爬起床来!”

啊是徐府!

昨儿个成亲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脑袋瓜子里。隔着喜红色的薄薄幔帘瞧见昨晚的丫鬟捧着衫子候在一旁。

她嫁到徐府来了!

是了这是她新生活的头一日不必挑水、不必炊饭。

“夫人醒了?”

“醒了醒了。”霍水宓掀开幔帘怔了怔环视屋内。“红红呢?”昨晚明明是躺在她怀里的。

“夫人不问老爷反倒问那个小丫头?”话才出口就瞧见新任夫人呆了呆好似在说:“是啊怎么不见新郎官呢?”。

珠丫鬟扁了扁嘴丹凤眼轻蔑地看着她。

“老爷嫌那小丫头碍事洞房花烛夜去客房休息啦!”珠丫鬟说起来就有气全怪在新任夫人头上。“昨晚那小肥娃跑来你召唤我一声我马上就带她走!洞房花烛夜呢!你是存心叫咱们下人受老爷责骂吗?”在她眼里瞧来新任少奶奶是存心整她九成是为了昨晚她嘴快多说两句!少奶奶就了不起吗?她珠丫头可也不是好惹的人物。

霍水宓显得有些迷惑。“红红不是老爷的女儿吗?”怎么对红红也是口气不敬?

“要真是就好啦还用得着买下你……

“住口!”门扉外站着一名圆胖的妇人虽然捧着托盘脚步倒快得很。才瞧见她站在门前几个箭步托盘给搁在喜桌上朝珠丫鬟的脸上左右开弓就是响亮的两个耳聒子。

“贾大妈……”珠丫鬟心惊肉跳的脸颊顿时红肿一片却不敢吭上半句。对上贾大妈哪个下人敢顶嘴?

“你这蠢丫头在这里胡扯什么?要你服侍夫人更衣可不是要你耍嘴皮子。衫子留下去厨房帮忙。”一声令下珠丫头怨怼地瞧了霍水宓一眼快步溜出喜房。

“夫人可别胡乱听那丫头鬼话!”贾大妈一转过脸净是陪着笑的。“宅里人多嘴杂没一点闲话扯日子就挺无聊的。”贾大妈看着她半晌忽然诡异地瞇起眼。“瞧你瘦的难怪老爷吩咐咱们当下人的多准备丰富的餐点原来少奶奶瘦得教人怜惜呢!”

霍水宓的脸红了红舔了舔干燥的唇。“他……瞧见过我?”

“是啊大概是昨儿夜里来过瞧见小小姐睡在房里才委居客房。”贾大妈拉过霍水宓坐在喜桌前盛起热呼呼的肉粥。“等吃完了早点我带你到宅子里四处逛逛先摸清楚环境免得迷了路。”

好香霍水宓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了拿起筷子欲吃顿了顿瞧着贾大妈。

“你……不吃吗?”

贾大妈肥肥的脸笑着:“我早吃啦。再说当下人的怎能同主子一块用食?”新任夫人瞧起来挺腼腆、挺羞答答的。是好还是不好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只能说她同以前的少奶奶是完全不同的。

霍水宓睁圆了眼瞧着一锅的肉粥托盘上送搁着四、五样没吃过的清淡小菜。这全是给她一个人吃的吗?从出生起哪有一天吃到饱过不可置信地抬看向贾大妈脸上的笑容有些像娘亲和煦而暖和。

这是打进徐宅以来第二个待她好的人;老天爷待她已算不薄了!

“从今儿个起夫人的生活可不比以往。”贾大妈好心地提醒:“既然你已经是这宅子里的女主人了可就要忘掉过去三餐不继的日子。物质上的享受是夫人应有的你想要什么就吩咐下来宅子里的下人都势利得很拿不出点主人样来他们是会瞧不起你的出身的。”贾大妈只能言尽于此。

没住在宅子里几年工夫是没法了解这宅子里的“黑幕”。

依新任夫人这般软弱的性子别说教那几个势利丫头给欺负去了恐怕就连老爷知情也会漠不关心。

“在这宅子里是强者生存每个人都为自个儿打算。大伙除了不敢惹上老爷外在这宅里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贾大妈语重心长地嘀咕道尤其一瞧见霍水宓一口一口小心地吃着好象舍不得吃完简直为她心疼极了。这样的女子怎能在这栋大宅院里生存?

好不容易用完早膳就跟着贾大妈在宅子里打转认路。

徐宅大得可观人身处其中都会迷路这是霍水宓花了大半天才现的。甚么庭、什么院老记不住只知道一个上午竟然远走不完整栋大宅院光是走穿廊就不知走了几个沿途还有假山、假水连人工池子都有好几个。

“在京城徐府也有栋宅子不过可没这里的大这里不比京城寸土寸金只要老爷愿意就算买下方圆百里都不是问题。”一路上贾大妈拚命地吹嘘着就盼为老爷留个好印象。行至东边的庭院忽然叫了一声:“惨啦!我忘了今儿个是京城布店送料子过来的日子没了我在场肯定会胡乱哄抬价。”圆胖的脸蛋贼兮兮的。

“等等贾大妈我可要怎么回去……”话未完贾大妈早像滑溜的蛇溜得不见踪影。

完啦!恐怕就算到天黑她也走不回房里。

这是哪儿?

霍水宓瞧着四周。其实宅子里的庭院大同小异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大小的差距。瞧这院子挺大的中间有个香菇亭亭子上搁着笔砚。贾大妈曾说过在徐宅里的某些院子是“成串”的一个连着一个像是迷宫是老爷的兴致。好比在她身处的院子里除了先前进来的地方还有东、西两个圆形拱门连接哪里不知道但说不得走一走也能绕回喜房去。

“谁?

才接近东边的拱门里头忽然有人沉声问道。

是男人的声音!

“出来!谁准你们靠近这里的?”

霍水宓迟疑了会畏畏缩缩地从拱门探了个头。

那是个花园。

那名男人就在牡丹花旁一双冷眼冰凉凉地盯着她瞧。

“是你?你来这做什么?”他不悦道。

“你……识得我?”怎么没看见过他呢?瞧他折着盛开的牡丹全无技巧可言落了好几朵花瓣是这里的长工吗?他的衫子瞧起来并不破旧但却是粗布如同她在霍家穿的。

“你是徐宅夫人谁敢不识?”他的眼瞇起来。近看这霍家丫头的确很瘦新作的女衫在她身上穿起来显得……空荡荡的像是一缕幽魂。

“你是这里的长工?”

“长工?”原来她还不知道他是谁。他的脸庞阴沉沉的。“你倒挺会猜的。”

那个霍二娘还真是精明得很连嫁女之前都不把新郎相貌说给女儿听是怕她吓坏临阵脱逃吗?

他的嘴角抹上残酷的笑意。其实他的长相并不算太差高鼻浓眉、宽额厚唇;在二十岁以前即使已是他人夫婿仍是有姑娘家喜欢亲近他的。如今他年岁增长面貌未变只添岁月痕迹旁人见了他却是打心底不由自主的胆寒。

他没变变的只是他的心。他的心变得阴沉而他的脸在十年前就教他的心一块同化了。

悍戾的黑眼瞥视到霍水宓。他的新娘虽然出身寒门但也算是良家妇女当日就是瞧她乖巧顺从、规规矩矩的才迎她过门……然而她的骨子里呢?是良妇?荡妇?

这是个机会徐苍离瞇起眼。十多年没调戏过女人多少有些生疏但对付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如囊中取物简单得很。

霍水宓睁圆着眼注视着他变化多端的诡异神色咽了咽恐惧的口水试探问道:“你既是这里的工人应该知道老爷的房往哪个……”忽然现他的脸庞抹上一朵笑意高昂的身躯迅捷移动过来。“你想做什么……你停在那儿别过来!”仓皇失措地退了一步。

他注视霍水宓惊惧的神色冷笑:“你没见过男人吗?怕成这样。我还当昨儿个夜里老爷教你认清了男人本色呢!”语气轻佻傲慢像是在调戏她。

调戏?

霍水宓微启着唇。他想调戏她?有生以来他是第一个想调戏她的男人!

她心惊肉跳地一连退了数步直到贴紧了花园的墙上。这男人好可怕光是站在那儿就令她不住地起抖来。

“嫁给老爷是你的不幸。”魁梧的身躯适时挡了她唯一的去路。

他的嘴唇上扬似笑非笑地寒目却冰凉凉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彷如天鹅绒似的绵滑!“瞧你畏畏缩缩地像只受惊的白兔我有那么可怕吗?老爷不懂女人的以你配他是浪费不如跟了我吧!虽然只是长工可身强力壮的老爷无法满足你的我都行。”他逼近她撩起她的黑色丝。“可人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咱们暗通款曲有谁知道呢?你既可享乐又能当徐家少奶奶一举数得……”他低轻吻掌心的丝他的眼凝聚嫌恶。

她……也是个受不住诱惑的女人!

天下的女人都是一般样的!他不该抱着希望!

这回幸而是他若是其它长工呢?囚她在宅子里又有何用?只须一个男人就可让她意乱情迷了吗?

贱人!

明儿个定要把年纪相若的长工、下人遣开倒要看看她怎么玩出奸情来。

“嘎……”他的头猛然受到撞击!因为低吻她的丝所以没现她捉住身后的扫帚猛往他的头打去。

她使劲地用今早吃了三大碗肉粥的力气再加平日她做粗活的力量死命的打、拚命的打打得他不得不以双手抱头连连退后像打一只贪吃的肥老鼠似的。

她打得气喘吁吁、打得快去了半条命还死不肯放手。

“住手!”他咆哮。

“你这登徒子!敢惹我!”她的声音抖如秋风惊吓过度的脸早白了。“你敢碰我我就打死你!”她叫着还不停地打着。

“住手!该死的女人!”捉住机会扯住她的扫帚厉言疾色地瞪着她。“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打耗子吗?还是当我的头是铜做的?”他……扮演得不够像吗?还是太久没调戏女人所以她不受吸引?或者他真的老了?

“我……”她吓呆了唯一防身利器给逮住了她要怎么办?“你快放开!你要不放开我我……我……”该怎么办?用力推开他?万一推不开反而教他给一把掳住了那该如何是好?谁会救她?

“你怎样?就凭你一个弱质女流能说出什么耸动性的威胁字言?”

天下女人皆是一个样总要先装装贞节烈女才有意思这是吊人胃口的方式老套!

“我……”霍水宓聚集起二十年来所有埋藏在心里的勇气大声叫道:“我会告诉老爷的!”见他无动于衷还有逼近之意忙掩着脸再叫:“我真的会告诉老爷的!现在你若放了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他否则你的饭碗铁定不保的喂……你听见了没?

她的威胁够不够真?能不能吓到他?

他的嘴角邪扬。“你这丫头以为你有多大能耐那家伙会听你的?”

“我……是他妻子他当然听我的!”一定得骗倒他!

“就凭一个女人?那姓徐的向来不听女人话。你认为在我与你之间他会选择谁?

我可是个极有用处的长工懂的事比你这女人家还要多得多他需要我;而你你懂什么?就想凭你一句话解雇我?“笑话!他徐苍离岂是个会听妻子话的软骨头!

娶回来的妻是要生子嗣其它是毫无建树的最多浪费徐宅里的白米饭罢了还能有什么作为?他会听她的?这女人的想法太过天真而且无知像是二十岁的老女人吗?

蠢女人!

他瞇起眼。

这丫头扮起贞节烈女扮得挺像的。瞧她的脸色雪白而悚然隔着她紧握不放的扫帚明显可以感受到她剧烈的抖动像平日难得的天摇地动。

再抖可就要抖散她一副嬴弱的身子骨了。

他的长相真这么骇人?

或者天下女人里终有例外的一个?

“我……老爷虽然年纪大了……”她死命地转动脑袋瓜子没注意他怔了怔的神情。

“但他很疼我的!你一个下人知道什么……一个年纪大的老人家是需要感情的你一定听过老爷买下我?”她的胸口急促起伏嘴唇抖到有好几回都快咬到舌头了。

“我是听过。”

“对啦……那就是了。大伙都不知道老爷买下我的原因要子嗣老爷已经有了他要的是个老来伴……”

“听起来满有道理的。但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陪着那‘老’家伙吧?就凭这样你以为他会听你的?”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伸出手又要触摸她。

“为什么不?”她骇然极了生怕他触碰到她一时脱口叫道:“老爷爱我!”

他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像是一时僵住。

霍水宓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猛点头。“是的老爷当然爱我不然何必独独买下我呢?我说话他是会听的。只要我告诉他别说你在徐府待不下就连在别的地方也找不到任何工作你还是快放了我吧!

那坚定的眼神扮演得多像像到恍惚以为这丫头的谎言化为真实。这么拙的谎话谁会相信?徐苍离会爱上一个女人?去跟城里的百姓说吧!瞧瞧哪家哪户的人会相信?

这个蠢女人当真不知徐苍离的为人吗?

“砰”的一声趁他不备她干瘦的身子妄想推开他这不是拿个鸡蛋丢石墙吗?

或者她是想要投怀送抱?

他不动如山一把捉住她的细腕。她的手很纤细但长满茧看得出做过粗活;她的手很冷冷得像死人一样一颗颗冷汗冒在那只小手上。这像是装的吗?

“放开我!”她吓坏了顾不得后果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徐苍离皱也不皱眉地注视着她。

她在怕!

她真的在怕!

怕什么?怕他?因为他调戏她?

“够了!”本来就扯住她的头往后拉却忽然缩回手改抓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想吃肉不是这种吃法!”

“你要是敢碰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她气喘吁吁地叫道。她的嘴沾着血有他的也有她的她的牙龈太使力而汨汨流血。

是什么原因使这样一个不懂反抗的传统女子不惜同归于尽?因为要保持她的清白?

为了谁而留住她的清白?为她嘴里的那个老头子?他们成亲才一日啊怎么值得?

教他如何相信?

“为什么?”他的神色认真。

“我已经是徐老爷的过门妻子了!”她打从心里怕他!他的伤口惨不忍睹有些血肉已经模糊他却不痛不痒的像是专注思考某件重要的事……她机灵地掌握机会悄悄地、悄悄地脱离他的箝制抓起曳地的裙襬一鼓作气如同斗牛般一头撞开他高昂魁梧的身躯。

成功了!

她奔向拱门迫不及待地。

“不是那里往东边的门走。”他忽然说道平静的黑眸注视她迟疑的脸蛋淡淡说道:“我可没兴致再调戏一个瘦骨如柴的女人摸起来没几两肉别说我不爱恐怕连你嘴里的老头子都可能后悔这场婚事。只要选择一直往东门走过了五院三厅会到喜房的。”语毕也不理她听是不听。转身挪了几步回到他的牡丹花园前。

没一会工夫他的身后传来往东边拱门疾跑的步声。

像是没命地逃离这里逃离他这个邪气的恶人!

他的目光注视牡丹脸庞却不再冷傲。

甚至他的唇轻勾上扬。不是很明显但至少是几年来最放松的表情。

※※※

他骗她!

不不不不能算是骗她应该说是她自个儿又迷了路。

一时没头没恼地瞧见门就跑生怕他突然改变主意追上来。这下可好是跑出那迷宫似的庭庭院院但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记得跑了挺长的路才冷静下来。

这里是哪儿?贾大妈可没带她来这里走过。时近正午骄阳狂炙佣人群全偷懒纳凉去了找谁问路?

刚又打开一扇铜门眼前是一大片人工湖泊湖旁垂柳煞是好看……啊正在柳树下的不正是一些瘦长的腿?有人在那儿!

霍水宓可松了口气撩起裙角忙奔上曲桥。徐府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太大找个人像在海底捞针。跑下了弯弯曲曲的石桥又得沿着湖畔往杨柳树跑去她喘吁吁道:“请问……是你!”正在树下的男孩拿开盖在脸上的诗集正是昨儿个夜里那个叫向阳的男孩。

“谁教你胡乱闯进我的地方?”虽然才十四、五岁可面无表情的功夫做起来也够吓人的。他的脸蛋尚有孩子气但轮廓有些深刻看得出来将来是个俊雅的大人可就是有些奇怪像是她曾远远瞧过的蛮夷人“瞧!有什么好瞧的?没瞧过我吗?”男孩显得有些暴怒。

“不我只是……”霍水宓吞吞吐吐的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火。

“只是什么?只是瞧我跟爹不相似吗?”男孩的目光变得锐利。“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在爹面前嚼舌根就算你是爸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听见了没有?

“我……”一时教这孩子的气势给慑住了。她甚至不懂她要嚼些什么舌根?只是想问个路而已。

徐向阳爬了起来赤着的脚趾头原是系着一条钓线的。他一把扯开逼近受惊的霍水宓。

“你可知道先前我在做些什么吗?我在钓鱼没放鱼饵鱼自然不会上钩你说我若放了条大鱼饵它们可会不会自动扑上来?”野蛮的笑意展露在嘴旁趁着霍水宓没来得及反应一把推她落进湖泊!

“啊!”霍水宓嘴才要张开湖水猛然灌了进来害得她拚命咳着、拍打着水面。

她的双足就不到地!

她会活活给淹死在这里头!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

因为她出身寒门?

“咱们身为女人的能做些什么呢?这是你的命啊。小水宓。”脑海中忽地浮起娘临终前的感慨。

这真是她的命吗?只因她身为女人?

她急切得无法呼吸湿重的衫子拖她往下沉……

“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爹不想卖了你可谁教你是女人来财要饭吃咱们一家三口要饭吃水宓你不会怪爹狠心吧……”老泪爬满了忏悔的脸上因为他始终知道女儿狠不下心怪罪他。

为什么?

“来来快吃下去别教你姊姊瞧见要是瞧见咱们在吃肉她要抢你可千万别给她你是咱们的命根子需要营养;她可不是她是泼出去的水!”那夜她饿极爬起床来亲眼瞧见二娘一大盘的粉蒸肉净往来财嘴里塞去。

究竟为什么?

“那姓徐的向来不听女人话。你认为在你跟我之间他会选择谁?我可是个极有用处的长工而你呢?你懂什么?”就连调戏她的男人也有恃无恐。

为什么女人合该就是这种命?她逆来顺受也是一种罪吗?她恪受亲娘遗命这也是一种错吗?她尽心尽力想讨每个人欢心当个传统妇女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

“喂!”

意识在虚无间飘渺她看见苦命的娘亲在天上多开心不必为懦弱的爹爹操持家计不必见到这世上对女人所有的不公。她也去好吗?陪着娘在天上不再受人欺负……

她不要了她真的不想要再待在世间了……

“喂!你可别哭啊!怎么动不动就学那小娃儿哭?”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渗透了她的知觉。娘不见了!不见了!她瞧见娘转身走了嘴里噙着笑走了。

为什么要?下她?因为她还没受够身为女人的苦吗?

“别再哭了!我就说女人是泪洒子吧成天净是哭哭啼啼的不是把你给救上来了吗?”饱含焦灼的声音又跑进她的意识里凉冰冰的手轻拍她的脸颊。

她勉强张开沉重的眼皮一串接着一串的泪从眼眶里拚命地滚落下来流不止。

眼的正上方是蓝天白云还有一张孩子气的面容。

“你总算醒啦!”徐向阳迅缩回他的手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不再瞧她。“我可不是有心救你是怕爹找我算账‘迫不得已’才下水救你的。”

虽然泪眼婆挲的霍水宓却也瞧见他一身湿答答的一束黑贴在颊上。是他救了她吗?

“那么我还活着喽?”还得活在这世上忍受身为一个女人的苦。

徐向阳转头瞧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别说得那么不甘情愿。谁知道你不会游水?

连三岁小孩都懂蠢女人!“害他还不得不跳进湖里救她。幸亏她不如一般女子那么有”重量“不然他早同她一起沉到湖底。

就是不知道爹怎么会想买这种女人当妻子?抱都能把到她的骨头就连他拖着她上岸。也怕扯断了她的骨头。

这种女人会有人喜欢吗?

“我没时间懂的……”霍水宓喃喃道神情恍惚的。“挑水、作饭、砍柴跟着爹一块下田、绣女红没有时间的……

“下田?”难怪她的身子骨好瘦小双手却长满茧。“那都无所谓了。从今以后你可是徐宅的夫人、爹的女人别说下田就连端一杯茶都有人伺候着。”奇怪他干嘛这样变相地安慰她?

霍水宓迷迷惘惘地看着他。他怎么会懂呢?她要的不是被人服侍的生活要她挑水下田都行她只是想要有个爱她的人不不她不敢奢求只要有个肯担心她的人就心满意足了。

但有谁肯付出?在她生病的时候没人问过一句连亲爹也没有过。如果她立时立地死去又有谁会伤心难过?

在这世上究竟有谁能给她一点希望?

“喂!蠢女人快滚出去!”徐向阳站起来双手敛于身后。“我这儿不欢迎任何人。瘫在这儿人家还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死人!”最好快滚回去换上干衣。

“死了倒好。”霍水宓低语。

徐向阳困惑看了她一眼他可没听错吧?才要再激言询问忽然一声嚎陶大哭扬起一路哭进他的地盘。

“我要娘啦……哇……红红要娘啦……”**的小肥胖身子一路跑进铜门跑了几步跌倒又爬起全身脏兮兮的身后跟着珠丫头和宝丫头。

“我的老天。”他嫌恶地嘀咕。平日没半个人爱进他的地方怎么一口气跑来这么多人?忽然现小后娘从草地爬了起来。

“红红!”她叫道。

“娘娘!”红红一瞧她破涕为笑赤着身就往她身上跳去。

“喂喂喂!”徐向阳见霍水宓重心不稳地抱住那只小胖猪摇摇欲坠又要往湖里一头栽去忙以身子抵住她的背后撑住她的重量。

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何时这般好心过了?对他是怕这湖里头有人淹死坏了他以后钓鱼的兴致。

“娘娘娘娘娘娘!”红红的圆脸净往她怀里钻去眼泪鼻水一块往她身上擦。

“红红想娘娘。”

“娘娘也想红红。”霍水宓埋在她的丝里哽咽道。软软的身子抱起来好舒服因为这里头有这小丫头对她的爱所以抱起来格外心疼。

知道有人能回报她的爱真好。

霍水宓眨回眼泪忽然觉红红长及腰的头给剪得如杂草丛生……

“快放下她!我说夫人就算你闲得没事做也不必专找咱们下人的麻烦吧!”

珠丫头是怎么看都瞧不起新上任的夫人。

“姊姊说得是。”宝丫头一向以姊姊为马是瞻的。“咱们姊妹可不像少奶奶这般空闲待会儿还得上厨房干活呢!”

“为什么?”霍水宓不可思议地低喃。这丫头可是徐宅的小姐啊!为何要这样待她?

在徐宅里是颠倒身份地位的吗?长工公然调戏徐宅夫人而小姐也遭丫鬟欺负;徐老爷呢?他在哪儿?怎忍心将亲生女儿丢给这两个丫鬟?

红红扁着脸肥肥的双手环住霍水宓的颈项、小声说道:“红红只要娘娘不剪不剪不剪!”

珠丫头不耐烦地拿起小红衫子。“咱们可没闲工夫待在这里。少奶奶你尽管待在府里享受其它的事你少管咱们也是为这丫头好。都是贾大妈那张嘴这丫头才将后娘当新娘。把她交给我吧!”上前欲接过红红霍水宓抱得更紧。

“我来做就好。”

“唷少奶奶想拍马屁是拍错了地方吧?老爷子可不会因你对这丫头示好就多疼你个几分。你以为咱们干嘛剪她的头?咱们姊妹俩是好心怕她的那头红头惹老爷又想起她是个野蛮人的杂种……”宝丫鬟惊呼一声:“少爷!你也在这儿?”

徐向阳只手撑住霍水宓的背后露出身影来。

“要吵到外头去吵别在这里惹我心烦。”他冷眼相对。

两个丫鬟姊妹福了福身子眼神却是轻蔑的。

“来吧红小姐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免得得了伤寒。”硬是抓住小肥猪的双腿往外拖。

“不要啦!”红红死命抱住霍水宓。“红红只要娘娘娘娘!”红咚咚的鼻子又流出鼻水混着小颗小颗的眼泪。

“小丫头片子别以为找到人撑腰你也得看人家够不够份量过来!”原本拖也要用力拖这小肥猪离开霍水宓的哪里知道新任少奶奶突然拍开她的手。

珠丫头一时间没回过神傻呆呆地看着自个儿红肿的手。倒是宝丫头忍不住出气了:“这是怎么啦?你还真当你是府里头的少奶奶吗?不过是老爷花银子买回来的生产工具罢了……”

徐向阳冷唇一撇正想开口说声“放肆”哪里知道身边一辈子恪遵中国传统美德的小后娘忽然启口:“住嘴!”

“你……”

“只要我是……我是老爷娶回来的妻子就是府里名副其实的少奶奶!我待在这里一日你们便要敬我、服我一日我有权遣散你们的!”她的唇在抖身子也在颤动内心深处的某个积压多年的弦忽然崩断。

这是头一道反驳人家、命令人家虽然不习惯但她必须这么做为了怀里的小丫头。虽然心中莫名骇怕但却也像?开某种沉重的包袱。

她逆来顺受太久了瞧她逆来顺受的下场是什么?

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后母卖了她、亲爹无能救她、连继子都推她入湖这就是她守着传统的下场?

她是徐府的少奶奶如果连她都无法保护这丫头试问她还能保护谁?她不要像娘亲一辈子当霍家的牛马却连自己的女儿也没法保护好她不要像二娘那般刻薄相对、也不要像亲爹懦弱无能。

如果这就是传统女人的下场那么她不再要了!

“娘娘会保护红红没人敢欺负你的。”

珠、宝两个丫鬟一时瞧得傻登傻登的连徐向阳也显得有些吃惊。好奇怪的女人明明是抖如秋风却能与先前判若两人一点也不像刚才被他推下湖的女人。

不过奇怪归奇怪还是将她列入蠢女人之流。

毕竟女人嘛哪个会不蠢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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