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破地方。真正很破,当我一下车的时候,还以为是到了自己家乡的镇上。放眼望去,厂区门口的路根本不是水泥路,只是石子把它填平了了事;工厂也不象他们在我们来时宣扬的大厂-气势宏伟得令富人都可以动心—而只是一栋大的破的房子,孤零零的屹立在那里。
华灯满街的晚上,外面静悄悄的,工厂里的境况就大不相同。过道上,走廊里,随处可见把货物搬来搬去的人;保安也恪尽职守,一个个幽灵般的在各个角落里晃荡;用眼睛瞥向车间,一种嘈杂,一声声的无声无息,通过那些不停劳作着的手掌,还有卑微的身躯,给传达进我的心灵.都是受苦受难的人啊,只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尽头的地方,是不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有我们心情愉悦的时光,来把生命里的这一丝丝悲苦给完全冲淡?

"你们几个,以后就跟他们住在一起.好好教教这几个新来的,时益健公司的理念是怎样的,你们应该知道吧."秦主管对着刚进来的五个人,就象号施令的说.他们几个简单的看了看我们,然后就唯命是从的,诺诺了几声就没了言语.正在他们几个延揽我们进入宿舍的时候,不想一声清脆的咳嗽声传来,引起了我的注意.原来,他们中间竟还有一个病号,在微弱的灯光下虽然看不清其面容,但其气喘吁吁声,却隐隐可闻.

刚才秦主管的一番行为,给我内心里带来的压力更大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是来监督我们的?只是看那几个人大包小包的样子,知道他们的境况,也并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难道他们也是受害者中的一员?就像金字塔的构造一样,他们也仅仅是时益健公司的垫脚石而已?而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谁才是真正的主谋?谁又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虽然一开始来就知道他们是一个骗子集团,但没想到他们内部的组织如此严密,而且层层控制到人身如此地步.

也许是作这种事情麻木了的缘故,那五个人也没多说什么话,就直接把我们带到了宿舍楼.放眼望去,感觉楼层破破烂烂,许多地方都歪歪斜斜.进到一个单间,门不知怎么的早就没了半边,里面的钢丝铁架床,也东倒西歪,床板上还积了厚厚一层灰,许是好久没有人睡.在地板上,烂报纸,坏的水果片,破糖纸,满屋子都是.阿勤看到这些,就直抱怨,"这是哪门子地方啊,就象个老鼠窝,跟那个破作坊都有得比了."可抱怨归抱怨,还是得把床给铺好再从长计议.于是我们几个就忙开了,这个铺床,那个拿被子,忙得不亦乐乎.但正当阿勤把床铺往上撂的时候,不想烦心事又找上门来了.原来,那五个家伙,看到我们在上铺铺了床,仗着自己是老资格,就不同意了:你们四个只能挤下面,上面是我们睡的地方.

连睡觉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这是依的哪门子理啊;但转念一想,谁叫我们是新来的呢,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反抗,只得默默承受下来.但更糟糕的是,当我们准备在下面开工铺床的时候,竟现四个床位只有三块有板子,这就使得我们其中一位无法安置下来.

在这时,我傻楞了一下.但不想阿勤他们三个已经很灵活的把床铺到了下面的三个铺上,只有我一个后落一步."哎,真是没法,到了这地步他们三个还不忘自己."我心里想.当然,我很快的就对那四位提出了抗议,他们也觉得不好交差,就帮我去找了一下,但却没找到.于是,我就自己去了旁边的单间,到一个隔他们两个单间的地方,看到一个人正低头看报,就进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恩,你好,我是新来的,请多关照."于是,我就站在门口,眼睛望着来的方向,慢慢的和他谈开了.

我先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他进厂的渠道.当确知他是按正常渠道招进来时,我才放下心来.接着我又问了他一下这厂里的情况,尤其这待遇怎样,员工的工资怎样放,伙食好不好等等.

他也是个挺直率的人。他说这里的工资并不怎么样。这边市区里规定的工资标准是每个小时四块钱,而这个厂里只是2块七。作普工每天的基本工作时间是十个小时,其余的时间算加班。在这里面,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的,而且加班费与上班时的计算方法是一样的。而且在每个车间,每个工位,你的待遇也是不同的,最差的地方有时一个月拿五六百块。在这个工厂里面,可以说是包吃包住,但从员工到经理,他们的伙食并不一样。比如普通员工只能吃两个素菜;组长稍好一点,两个菜里有一个菜上面漂着些肉星子;再上面是线长,他们就有三个菜,一个菜有肉;再到上面就到了经理等高管层,他们是一素两荤。而不同层次的人是不吃在一个地方的。员工就只能在大堂外面固定的凳子上坐着,组长线长就可到大堂里面去吃;到了经理阶层,他们就另有偏房,时常可自己开开小灶。

这就是他当时跟我说的这里的基本情况。这里等级森严,员工与上级之间,很少有沟通和交流的机会,他们象都被隔离了一样。而在里面的工作环境,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那裁纸车间,一天到晚就象要把人给吵死;做五金模具的地方,金属尖利的声音,又仿佛是地狱里的吟唱;更要命的是,那些大小的头儿,也没有闲着,他们要为产量付出双倍的努力。

我就一直默默的听着。而当他说得差不多了,我觉得自己应该与阿勤他们通一下声气,就与他说了一声告别的话,又重行回到了阿勤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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