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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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蒙蒙地笼罩了这一片水草贫瘠之地达延困囿在金顶的大帐中走来走去脑中还翻腾着白天着帐篷里的激烈争论。

争论当然是蒙语但为了方便这里只写汉译。

“图尔根河上我们损失了八千名勇士与无数的好马亦思马因则还有他的长子帖木儿麾下六千精锐的重骑明日即将从自己的领地兵。他一来敌人的兵力将是我们三倍之多。依现在的形势不如暂且将公主送给他们以求停战。”

“放屁!你xx什么时候叫人切了?!是男人的就好好干他娘一仗!”

“接羔要在春天打围要在秋天目前的时机只会白白流干勇士们的鲜血。”

“公主是个炮仗捻炸的是炮仗!要是送过去他们就收兵我挖眼珠子给你!”

“**赶上天灾我们的牛羊战马都冻死饿瘦我看撤回哈特和林坚守等来年草青马肥报仇不晚。”

“一下子就撤回老家去如果老家也守不住呢?”

显然将领们分成主战主和与主退三派争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没打起来了。

而这三种方案各自决定性的缺陷也被互相攻击得淋漓尽致。

没错正面迎击是匹夫之勇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取胜也会耗尽精锐荒茫的草原大漠上可不是只打这一仗就一劳永逸了。

送出青离求和是白白拿出尊严去给人践踏像鄂如苏说的要是得了公主对方就收兵那才是个笑话。

至于后撤说的倒是轻巧可要打回来又不知是多少年的征战。

真正是个困局……

最后他们等着他裁决可这次看来他也处理不出让几全其美的结果只好头疼地扔下一句“明日再议”。

可黑云压城他还有几个明日?

这时帐帘轻掀一股薄荷的味道隐约进来。

达延抽抽鼻子他已经知道是谁最近这段时间青离常往太阳穴上擦这种东西——虽然她明明知道他极度讨厌这味道。

飘进来的果然是青离脚步像个小鬼似的脸上是几分得意与魅惑的笑披一身宽大的白袍子看得达延心中微微一动瞬间闪过很想上去用手将她纤细的身体从衣服里找出来的念头。

他不知道青离凡嗅出人心的缝隙打算用利刃像庖丁解牛那样割过去都是这样笑。

“什么事?”他开口问。

“你知道我那天想叫你不去劫营么?”

“听满都海说了却是为何?”

“因为对方有防备。”青离面色转向沉稳答道。

“笑话骑在马上的男人还不知道坐在包里的女人就知道了?”

青离这时也没心思卖关子直接道“你们在营里自然不知道这边却有探子回报说咸水泡子里有大批人抬盐。”

“抬盐?”

达延头上划了一个问号因为这是蒙古很常见的事情。

可是等等!

他似乎一下反应过来那天马匹从冰面上冲过时似乎是有蹄下踩着粗沙的感觉当时他还在奇怪只是没太往心里去。

“凡事都有因有果。”青离继续说“平时三三两两自然没什么。可没有边市又风雪方停的日子突然大规模去抬盐难道没有原因?”

“可敦一说劫营我就突然想到”说话的还是青离“亦思马因怕是正料到这一点将大块的盐剁碎趁黑洒在冰面上——我在明国见人除门前冰雪都是此法——那河面本冻得坚实但马蹄子一刨盐一溶化便越化越多不可收拾所以打头阵的能过去到了中间却必然突剌剌一声将人马尽倾在河底!由是队伍被斩成两节尾不能相顾他再早有伏兵掩杀过来岂非大事不妙?”

“因此听探子一说我便想要可敦派人去阻止劫营可惜那时已经晚了。”青离叹道。

达延听得瞠目结舌当日的情况本不会到处去说就算口风里露一两句也都是蒙语她却如何知道得有如亲眼看见一般!?

“如何我比萨满还灵吧?”青离看着他的反应又笑起来。

达延半晌才想起来那个她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晚上当时他根本未曾在意的那张白纸以及她关于三个月内的承诺而此时不由他不认真起来甚至有些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难道你有何退敌妙策?

……——

是夜四月初七的夜亦思马因的长子帖木儿在睡梦中被震天的喊杀声惊醒。跑出帐篷一看自己的营盘已经变成一片人间地狱。马厩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战马带着一身的火四散奔逃有的就地翻滚有的直冲向水源更有的惊慌失措冲进前来找寻它们的主人人群里践踏起无数的哀呼。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明日就要上前线去支援今夜都在一心享受最后的安宁许多人尚未弄清生了什么事就去见了阎王伶俐些知道爬起来没命地跑可又怎能快过四蹄生风的骏马于是在背后便被一刀劈下溅起滚烫的猩红。

帖木儿看着这群从天而降的神兵或者说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的恶鬼捶胸顿足徒呼奈何。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的探子还报告过达延被追撵得像只丧家之犬舍弃原来的营盘退至格伦离他帖木儿的封地瓮观足有四百六十里远。

不过蒙古骑兵最擅长的就是闪击战他们的行军中一名骑士通常都带几匹良马轮换着骑甚至可以不带军粮南宋时打居庸关不下一夜间竟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紫荆关所以四百六十里地的距离绝对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们的领是丧家之犬还是丧家之狼。

天将破晓时眼见大势已去帖木儿不得不放弃最后的抵抗集合残部准备突围逃走

仿佛是上天助他包围的东南面打开了一个豁口残余的数百骑仿佛受到挤压的水柱从那里争先恐后地一涌而出。

可上天真是助他么?

四月初十帖木儿暴毙于其父亦思马因之处。

四月十五土默特部领率军离开右翼联盟。

四月十六达延整顿精锐与亦思马因军决战于戈壁。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很多年后在青离脑海中依然很清晰。

当时她立在高处的沙丘披着轻铠被五六名亲兵簇拥保护着。她功夫再好毕竟身体单薄不可能跟那些高大武士对冲因此身上跟其他人相比算是干净非常脸上也丝毫看不出表情来。

倒春寒的尾巴过去雪已经化了一望过去只是连绵起伏的大漠黄沙。

接着成千上万的蒙古重骑对冲下高坡好像大片的黑云在黄色的天空上翻滚移动。

瞬时战鼓响成怒雷旌旗遮蔽天日铁蹄扬起黄沙鲜血流作江河。每个人毫不怜惜但又尊重他们的对手杀戮也随时准备被杀。

达延也在下面很好找因为他所过之处都是一阵黑色的旋风将敌阵冲垮冲碎像一把镰刀割过麦地。

战争总是会死很多人但也会让人感到活得更像活着。就像唐诗里有“可怜无定河边骨”、“一将功成万骨枯”更有“黄沙百战穿金甲”、“男儿本自重横行”这真是奇怪的地方。

是役达延大胜缴获牛羊物资无数右翼初平奠定漠南蒙古统一之基石亦思马因奔逃青海不三月而卒。

在充满美酒、嫩炙以及女人的庆功宴上部众吹捧着他们的可汗是如何从一个危殆的关头想到绝妙的办法瓦解了右翼的数万大军。

达延听到笑着沉默。

直到他行将就木也还记得四月初七那个晚上青离像个小鬼似的飘进来身上带着薄荷的味道跟他说的一些话。

“巴图若现在把军队整起来去吃四百六十里外的六千人有问题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你说帖木儿?”他反应一下道“我也想过只是就算杀去了那六千人我们的围还是解不了。”

“你若全杀掉自然解不了。”青离吃吃笑起“可只要放帖木儿走倒十有**能瓦解亦思马因的联盟。”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亦思马因则还有他的长子帖木儿麾下六千精锐的重骑明日即将从自己的领地兵。”青离目光如刀直视他问“不觉得这话奇怪么?土默特与兀良哈两部都联盟过来自己的长子却还在封地?”

达延一下被问住了。

“我一听到就知道他家肯定有问题。所以刚才你们商谈着我跑到他们的俘虏那里去打听。”青离继续道“果然帖木儿与其弟素来不睦一次口鼻流血疑心是后母下毒遂自请出封于瓮观。这次他迟迟不曾兵回去只怕也是此理由。”

“若他拥兵援父势力制衡其弟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只身逃回大概就在劫难逃了。”

“而且我现了更妙的事情。帖木儿的夫人出身土默特部而其弟娶了兀良哈的女子。”青离诡异地笑“如此我们却不是将一个天生的大火药桶丢给亦思马因了么?如果还怕不能爆炸就想办法煽风点火好了。”

达延也记得她进帐时表情实在有几分撩人甚至曾经让他瞬间感到下腹热了那么一下。

不过当她说完这些蒙古的大汗呆呆地看住那张美丽的脸心中竟掠过一丝恐惧:愿今生里不需要与这女人为敌……

(五十八章报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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