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雁营”出战在即张小辫酒后带着手下哨官们听个说书人“讲古”讲的是一段《撒豆罗刹江》的说话。
原来那说书先生看出张小辫命数奇特知道他惹了大祸在身而且还要连累灵州城裡的军民人等不分男女老幼都得跟着一死个尽绝就算是鸡犬猫狗也留不来一条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也不敢直言相告故此託借当年的一段故事加以点拨但说书人讲的事情与张小辫所遇之事肯定是不相干的只有其中的道理相通。

所谓“书不在厚有味则馨;言不在多有理则重”你要问“说书人”讲的这个理是什麽理?他正是想告诉张小辫:“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随你小子现在使尽英雄早晚有一天宿债相偿凶神恶鬼必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可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张小辫虽然隐隐听出些意思心中也觉得颇不安稳但他骨子裡认定自已绝非凡夫俗子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多是张三爷命中注定所得哪裡肯信这说书人乱嚼舌头。

张小辫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想生死总有命富贵都在天反正张三爷本就是穷光棍一条无非凭着偷鸡吊狗的手段勉强度日过活想来能有今日光景也合着“否极泰来”之理天为宝盖地为池人生在世是混水的鱼受用一天就得一天的便宜。

说书先生偷眼相观见那张小辫仍旧是一副全然不以为意的坦然模样知道对牛弹琴了心中只是冷笑抱拳拱手尊诸位:“今日有幸伺候列位爷台一段说话也算是咱们有缘咱这说书之人只不过是凭着耍嘴皮子赚钱餬口无非讲些个风月谈些个异闻图个好听罢了自然做不得真其中如有疏漏怠慢之处还望官长老爷们海涵奈何这良辰短暂美景易逝再长的故事终有个了局的时候。”说罢他就推说时辰已经不早了命侍童送客。

雁排李四和孙大麻子等人更是没听出这段说话的玄机只顾听个新鲜热闹虽然未能尽兴也只索罢了都称谢道:“先生讲的果是希奇我等今后定当再来讨教。”当下拱手作别随着张小辫回到营中。

这些天来暴雨不断灵州附近的几处江堤都被冲开了口子一时间洪水暴涨吞没了好多村庄道路巡抚马天锡虽是本省的封疆大吏但还在官府手中控制的地盘非常有限周围各处多被粤寇攻陷眼见贼势之盛难以遏制幸好天降骤雨引动山洪作被大水淹死的贼人不计其数使得围困灵州城的数万粤寇失了后援加上粮草供给不上等到雨停洪落之际必定撤围。

马天锡看这两天的暴雨小了许多察形观势断定太平军肯定会暂时放弃攻城等他们流窜到别处大肆劫掠一番补充足了粮草兵源才会再次捲土重来眼下四周的道路都被洪水破坏如果没有水师接应这麽多太平军想后撤只能经过南边的黄天荡。

所以马大人调遣“雁营”趁夜从水门出城埋伏在太平军的必经之路上杀他个措手不及虽然不可能尽数歼灭至少能重挫粤寇锐气使其闻风丧胆、心存忌惮短期之内不敢再犯灵州这样一来官府才能有时间整顿军备招练新勇巩固城防。

张小辫看看天黑雨住就率“雁营”团勇焚起大香一同拜了猫仙牌位叩求猫仙爷爷灵验感应慈悲无边保祐“雁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随即整装结束教这近千名团勇各自背负了火药铅丸带着抬枪火统开了城下水门乘着舢板潜出城去。

此时乌云压顶四下裡黑得如同锅底城外到处都是粤寇雁营不敢用半点灯火全仗着雁民们常年在夜晚狩猎目力自是不凡摸黑把一艘艘舢板划入河道绕着水路直奔黄天荡而行真是神也不知鬼也不觉。

张小辫虽然充做军官却是半点不懂战阵厮杀之道好在身边的雁排李四和雁铃儿等人皆是身经百战之辈“雁营”响马以前经常与围剿的官兵厮杀也同地方上的民团作过战到后来又打太平军也不知做过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而且黄天荡是“雁营”的老巢到了其中就能佔尽天时地利就算太平军有十万之众也能在荡中杀他个人仰马翻。

舢板行了一夜到了转天早已雨住雷收张小辫等人坐在船头四下打望但见那天地间仍是隐晦无边水面上漂的一片片全是浮尸有道是:“人动杀机物能感知而天动杀机人莫能知。”当时天下纷乱遍地都有杀生害命之举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动了杀念单是清廷镇压太平天国这十几年的时间裡因为灾荒战乱而死的人口就有将近七千餘万您数数那时候整个大清国总共才多少人?战事最激烈的这几个省真是十室九空人烟灭绝行出数十里也不见半个活人即便那些没被洪水淹没的村镇田舍也多是房倒屋塌空空荡荡连鸡呜犬吠声都听不到各处都是一派死气沉重的气氛.bsp;张小辫做了雁营营官心下原本极是得意但在舢板上看到天灾兵祸的大劫之下满目尽是凄凉影象忽觉值此乱世即便真能搬迹了也难快活受用便对众人说:“我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雁营捨生忘死拚着性命平寇杀敌不为别个只为了早日国泰民安让天下百姓再不受这离乱之苦。”

雁排李四和孙大麻子、雁铃儿等人闻言齐声称是心中尽皆叹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知张小辫心裡正在思量着:“若非是民丰物足的太平盛世张三爷空有家财万贯也没处花销享乐身居高官还得替上下排忧解难所谓“将军铁甲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如此整日地奔波劳碌耗费心血那能有什麽兴头?”

雁铃儿见张小辫身边有隻黑猫那黑猫虽是疲懒却生了两隻黄金眼睛顾盼之际好生灵动但此猫只与张小辫一人相熟从不和旁人接近她好奇心起就问道:“三哥听说你在灵州城做捕盗牌头的时候活捉潘和尚、白塔真人一干巨寇全凭城中的猫子暗中相助可否真有此事?”

张小辫早就有心卖弄些豪杰的物事此刻被雁铃儿一问恰是揉到了痒处便说道:“咱和野猫天生就是有缘提起灵州城裡那些家猫野猫之事实是稀罕得紧怎麽个稀罕?真教开天闢地稀得见从古到今罕得闻昨天那个说书先生大言不惭还敢号称什麽──褒贬忠奸评善恶纵横捭阖论古今他也不过是能说几套老掉牙的古旧大书罢了连个老猫能言的说话都不会讲可恨那厮更是有眼无珠不识咱们当世的英雄好汉他要是肯跟在三爷身边做个师爷保管他这辈十能见些真世面单是咱灵州野猫的事蹟也足够他编几个拿手的段子出来。”

张小辫乘在舢板上随军而行眼见四野茫茫还远远未到黄天荡便顺口答应趁机对身边的几个人侃起“猫经”说是咱们灵州花猫多为汉代的胡种最具灵性神通至少有两百多种名品非是外地的普通猫子可比别看牠们整天东游西荡只知耍閒其实这人世间的事情就没有牠们不晓得的不仅能够感应吉凶祸福更有许多奇异能为。

你看那些灵州之猫无不是两色相间凡属此类都擅于调配“猫儿药”早年的猫仙谭道人就曾走街串巷售卖猫儿葯济世救人不知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但这猫儿葯只有野猫能配就连谭道人都不知全部秘方他虽精通猫道却也没办法掌握千变万化的猫儿葯。

原来在灵州城内外生长着许多草葯如果哪隻野猫被蛇蝎咬了或是受了什麽别的创伤牠都会自行去衔来几株葯草混合了服食用以拔毒疗伤这就是所谓的“猫儿葯”治起病来万试万灵但这配方随着季节时令变化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野猫们是怎麽配葯的那可真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葯。

张小辫正说到兴头上雁铃儿等人也都听得入了神忽听一声“雁哨”响亮众人心中一懍情知有变还以为在途中遇到流寇却不知来了多少敌人纷纷在船上举起抬枪却见从远处的水面漂过来一件物事。

水面上那东西随波逐流起起伏伏愈来愈近顷刻间离得雁营舢板就只一箭之地了众人方才看得清楚却是一隻体形极巨的老狐狸身上跨着一颗大窝瓜浮水而来那老狐额前顶着个白斑乍一看就好似是有三隻眼睛牠挤眉弄眼地骑在瓜瓢上遇到“雁营”这数十艘舢板和一排排抬枪弓箭竟然丝毫也不惊慌直将众人视如无物。

雁营兵勇虽然骁勇善战却多是迷信鬼神之辈见这三眼老狐骑着窝瓜渡水而且不知避人物性反常多半是成了精的妖物见着牠可不是什麽好兆头杀之也恐不祥所以空举着排枪谁也不敢动手击杀。

雁排李四见那老狐神态鬼祟知其来者不善必是有些古怪的狠道:“叵耐你这孽畜来得不是时候看某结束了你的性命……”他担心用火枪动静太大探臂膀把背后的雁头弯弓摘下搭上一枝白尾雁翎箭便要抬手射去张小辫急忙拦下说道:“四哥且住这三眼老狐怕是冲着我来的不可轻易坏了牠的性命。”这正是:“劝君不可结怨仇结得怨仇深似海。”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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