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集煤矿,凌晨4点。
林涛和二十几个难友在睡梦中被赶下了井,在如狼似虎的监工眼皮底下艰难地将大堆大堆的黑褐色煤块装上滑轨车。

井底下很闷热,只有微弱的矿帽等散出微弱的光线,照的每个人脸都像鬼魅一样。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真的要成孤魂野鬼了!”林涛心中哀叹,昨晚那碗薄薄的稀粥早就消化光了,如今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只要稍微一动,就觉得脑袋晕,浑身虚汗直冒。

“有人晕倒了!”是一名难友的惊呼。

他心中一惊,连忙向声音的方向跑去,不料才没几步,脚下一个绊蒜,竟也摔在地上。

林涛咬着牙挣扎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长官,我来帮你!”一名大胡子跑过来,伸手架起林涛。

还没等两人站稳,耳听“啪”一声响,随即火辣辣的剧痛传遍全身;两人一个趔趄,几乎又要摔倒。

“干什么!想偷懒!快他妈起来干活!”一个声音狂吼着。

更多的怒骂和皮鞭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夹杂着无数的惨叫。

“不许偷懒!快去干活!”

四五名监工挥舞着皮鞭,嘴里怒吼着抽打这些可怜人;尤以为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大汉下手最狠。

“魏工头,小义晕倒了,让他歇会儿吧!”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难友潘国强苦苦哀求道。

这时,一名RxF-1oo走了进来,矿室中一下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它冷冰冰地看了周围一圈。

独眼龙讨好地凑上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机械人听完,“咔咔”地走到晕倒的小义身前,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举在面前,一双赤红的电子眼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脱水很严重,还伴有疟疾,完全恢复需要一个月以上时间;他已经没用了,处理掉吧!”机械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松开金属的手掌。

“嘭”!小义重重地摔在地上,脑后沁出一滩血迹,却依旧昏迷不醒,只出微弱地一记呻吟。

两名监工走上来,面无表情地去拖他。

“不不,他还活着!”潘国强惊恐地拉住小义的身子不肯撒手,周围的难友们也急得围拢过来。

“滚!”独眼龙暴喝一声,一脚将老潘踢翻在一旁,转脸瞪着大伙儿。

“都他妈干活去!”他威胁地晃了晃手里的鞭子。

两名监工趁势拖走了小义,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林涛蹲下身子,死死抱住还想向外猛扑的潘国强。

“老潘,冷静点,小义伤了后脑,已经不行了!”他压低声音在潘国强耳旁大喊。

潘国强慢慢冷静下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那台RxF-1oo。

机械人丝毫也不受影响,又看了众人一眼后,丢下一句:“继续工作吧!”,就转身出去了。

“狗杂种,老子总有一天要宰了那王八蛋!”大胡子蹲在林涛身旁,看到独眼龙点头哈腰地送机械人离开,恶狠狠地低声骂道。

“别乱来!”林涛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林涛又加了一句:“胡刚,晚些再藏一把小锹回去,那把旧的不能用了,我已经把它带过来藏在那堆工具箱里;今天你当值,工休时去把它换掉,我们的计划要抓紧!”

“是!”大胡子的胡刚低声应道,声音透出一丝兴奋。

地道,那该死的地道已经挖了大半年,入口就在宿营区西面那片垃圾场旁,计划中的出口则在高压铁丝网外;按照林涛的计算,大概再有四个晚上的工作量就可以完成了。

宿营区内查的太严,不管是洞口和工具都不好藏,以前曾经有人试过,结果很悲惨,整整一营房的人全都被“处理”了。

所以这次林涛他们选择了室外。

入口很隐蔽,那片地方平时没人愿意去,连机械人也不去,说是垃圾场,其实是个大的坟场,到处是废弃的尸体和各种杂物,看上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不过对于林涛他们来说里还是很不错的,除了来倒垃圾的人以外,基本上没人会来打扰他们的工作,而且洞口的选择余地也大得多。

“就四天啊!小义却等不到这天了!”潘国强悲愤地攥紧拳头。

独眼龙一摇三晃地回来了,看见他们三个还蹲在地上不动,不禁大怒,提起鞭子挥舞着怒吼。

“想找死啊!干活去!”

三个人懒洋洋站起来,慢吞吞朝里走去,潘国强临走又冷冷斜了独眼龙一眼。

这一眼把独眼龙刺伤了,他狂吼起来:“姓潘的,你看什么看!”

潘国强停下脚步,转过头冷笑道:“报告工头,没看什么!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我就奇怪了,这人咋就能变得这么厉害?前一个和后一个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你什么意思!”独眼龙脸色阴沉下来。

“没什么意思!还是那些机器人说的对啊,人嘛,都是贱骨头,作为一个极度自私的物种确实是自然界的一害,确实应该消灭啊!”

“潘国强,你想找死!”独眼龙狞笑起来。

“魏志明,姓潘的怕死吗!”潘国强大笑,“咱这辈子最错的事就是认识你这么个软骨头!呸!算老子瞎了眼!”

这次是真的刺痛了独龙眼,他狂吼着一鞭子抽在老潘身上。

“你想死!我成全你!”

鞭子将潘国强身上破烂的工作服抽成了两半;布片脱落,露出老潘伤痕累累的身躯。

潘国强巍然不动,冷笑道:“怎么?现在神气啦!会打人啦?别忘了,还是老子教你打枪的呢!你现在就是条机器人养的狗!哦,不对,机器人对狗比对你好多了。”

说罢,他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这倒是实话,机械人对其它动物一向要比对人类友善许多。

“来,来!朝这儿打!”他满不在乎地指着胸口那处喇叭状的疤痕。

独眼龙愣住了,其余几名监工也都低下了头。

“咋回事?”胡刚大惑不解,回头问林涛。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战友啊!那处伤是老潘掩护魏志明时留下的!”林涛万分感慨道。

魏志明,一个曾经勇猛无比的战士在战斗中失去左眼又被俘后,就突然性情大变,不但作了机械人的走狗,而且还回过头撕咬起自己的战友,还是最卖力的那种。

每当林涛他们想起,都会觉得如此的不可思议;而作为好友的潘国强更是对此痛心疾。

正在双方僵持时,壁上的喇叭响了。

“所有人立刻升井,西面垃圾场集合!”

“垃圾场!”林涛大惊,不禁浑身一震。

潘国强也是一脸紧张,也顾不上再和独眼龙对峙,胡乱地拉起衣服开始四处张望。

“集合集合,马上升井!”

工头们都松了一口气,挥舞着鞭子开始驱赶工人。

“完了,工具也来不及换了!”

混乱中,林涛来不及多想,便被汹涌的人群裹进了电梯,直到地面。

然后,在地面上更多人潮的冲击下,他又昏头昏脑地来到西面的垃圾场旁的空地上。

那里,已经黑压压站了好大一片人,少说也有好几千;中间有几个人被捆在废弃的路灯杆上,几个火把插在旁边的泥地上,将场中央照的雪亮。

“好像是罗连长!”不知什么时候,潘国强挤到了林涛身旁,身上胡乱裹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工作服。

“怎么会?”林涛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口了。

“长官,跟紧我!”胡刚用他那粗壮的身躯在前开道,很快在人丛中挤出一条通道。

林涛和潘国强跟着他来到前排,定睛一看:果然是隔壁营房的罗璟全,也是“地道”计划的参与者之一。

只靠林涛他们几个是不可能在半年时间里靠几把简陋的工具挖出一条通道,而又不为人所知的;而且也只有利用定期负责清理垃圾的时候进行挖掘,这就需要跨营房的合作者,当然所有参与者都是最可靠的。

而此时绑在灯柱上的就是隔壁h17营房的所有参与者;他们脸上淤肿着,火光下可以看见青紫的颜色,鲜血顺着低垂的头滴落在地上,显然都没少吃苦头。

护矿队队长马有志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站在一旁,显然这么早起床实在有些难为他了;而矿主代表,或者应该说:帝**政府所有——兴集煤矿授权人类代表范隆建则兴奋地走来走去;而他身后的阴影中,站着一台穿着西装领带的RxF-1oo。

范隆建看见人越聚越多,禁不住尖声叫起来:“都听好了!”

人们安静下来。

“昨天晚上,帝国的矿主助理先生现在垃圾场那里有一个偷挖的通道,还当场抓获了这几个嫌疑犯,不,是罪犯!他们不但违反规定试图逃跑,而且还打伤了助理先生,现在就召集大家一起声讨他们!还要严肃处理他们!”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到不远处几束强光灯下,一座巨大倒塌的龙门吊架下,一个两尺多宽的口子裸露着,一旁是一台被砸烂的RxF-1oo和两具人类尸体。

显然囚犯们和助理先生好好较量了一番,人类付出了代价,而助理先生也要回修理场了。

人们望向灯柱上血肉模糊的几个身影,目光中尽是惋惜与敬佩。

“半年多的心血!还有战友的生命啊!”林涛心如刀绞。

没有人附和,多少让范隆建有些尴尬,他一步蹿到罗璟全面前,大吼道:“说,你的同伙还有谁?”

罗连长勉强抬起头,睁开肿胀的双眼,轻蔑地一笑。

“呸!”他将一口混着血水的唾沫吐在衣冠楚楚的代表先生身上。

“杂碎!”

范隆建尖叫着,躲出去老远,捏着鼻子抽出手帕拼命擦拭身上的污秽。

“给我打,狠狠地打!”他恼羞成怒地大喊。

两名大汉走上前抡起木棍对着罗璟全一顿狠抽,钝物击打在**上的声响回荡在所有人耳畔;没有惨叫、没有呻吟、更没有求饶;打手们一看,原来人已经晕过去了。

“给我拿水泼醒,继续打!”代表先生咬牙切齿命令道。

围观的难友们捏紧了拳头。

“好了,范代表!早点处理掉不就完了!这一大清早的,就你蹦的欢!我还要回去睡觉呢!”马队长站在一旁满脸的不耐烦。

范隆建被他气得眼冒金星,又不好作,只好忍气道:“马队长,这要不严惩,以后怎么立规矩啊!”

“那就把h17营房和相邻的两座营房都处理掉,省的麻烦!”马有志嘟囔了一句,又是一个哈欠。

林涛等人站得近,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该死的大烟鬼!”范隆建暗骂一句,心道:“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他刚想开口,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枪响,在静谧的夜空中很是响亮,却又转瞬即逝。

所有人都听见了,马队长也有些紧张,手按着枪套侧耳倾听。

没有更多的声响,除了风声。

“难道是幻觉?”马有志有些疑惑,嘴上骂道:“妈的,哪个王八蛋又走火了!”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从西南方向传来。

紧接着,机枪声如炒豆般响彻云霄。

“敌袭!敌袭!”马有志抽出手枪大喊,散在一旁的护矿队员们迟疑地从肩头摘下步枪,左右跑了几步后,又都停下脚步茫然四顾。

“混蛋!都跟我走!去西大门!”马队长挥舞手枪领着卫兵,推搡着队员们向西跑去。

一旁的西装RxF-1oo走出阴影,对着已经慌作一团的范隆建道:“范先生,我们走……”

还未说完,一大口径子弹飞来,将它那颗滚圆的金属头颅打得四分五裂,电火花乱冒之余,剩余的电子音已经难以听清了。

机械人勉强保持平衡,转身去看袭击飞来的方向,却转眼被更多的子弹打成一堆废铁倒在地上;它身旁就是抱着脑袋、高高撅起屁股趴在地上范代表。

“救我!”机械人含糊不清地说。

代表先生惊恐地高声尖叫,晃动屁股表示没空。

“愚蠢的人类!”电子眼慢慢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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