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世辉自与杨明等人分手后,便回了放粮处去请了个假;又想妻子受了伤,便往医务处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药。他平日待人和善、能说会道、遇事也肯帮忙,在村里人缘着实不错,又是前塘村的女婿,众人也都和他交好。
可是到了医务处,找到这里既管医又管药的老董说明了来意。那老董听后只是苦笑一声,转身打开身后的柜门,朝他两手一摊,道:“你看什么合适,就自己拿吧。”

老庞朝里一看,只见那柜子里除了几包治感冒烧的药外,空荡荡再无一物。当下,也只得叹了口气,谢过老董后出了门。

才走到半路,见前面一群人围在前面,路中间停着好几辆卡车,上下左右还有许多人影正忙碌着,一阵阵欢呼声传了过来。

庞世辉快步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卫村长他们刚刚回来了,正在搬运车上的物资。见这情形,他也不禁高兴起来,忙挤进去和卫建国打了个招呼。卫村长见是他,也笑起来,道:“老胖啊,你来的正好!这有些课本书册什么的是带给肖老师的,烦劳你帮我带去给他,这里乱哄哄的,要给弄丢了,那老东西非找我玩儿命不可。”

庞世辉答应一声,笑呵呵接过东西。卫建国又朝四下看看,问道:“哎,老胖啊,你见到小徐没有?怎么不见他人影,这么多东西可都要等他登记入库啊!”

庞世辉摇摇头,道:“没看见徐主任,可能忙别的事了吧?今天放粮,大伙儿也都是忙的够呛!”

卫建国“嘿”一声,抬手抹把脸道:“算了,先把东西搬进去,晚点儿再清点吧!这份儿乱的,真瞎耽误工夫!”看看庞世辉,又笑道:“老胖,你先去吧,晚些时候你要是见到小徐,就让他赶紧过来。”说罢,便又回身指挥大家卸货去了。

庞世辉这才拎着东西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见丈母娘跳着脚对着路旁的大树在运气,大为诧异,问道:“妈,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老太太一见是他,两眼朝他一瞪,气呼呼回了一句:“哼,你交的好朋友!”说罢,牵着孙儿颤巍巍走了。

庞世辉被搞得一头雾水。正在愣,又见徐主任低着头从吴长胜他们家屋子里出来,也不及多想,笑着迎上去道:“徐主任,您怎么在这里啊?”

徐长林抬头见是他,脸色更是尴尬,结结巴巴道:“啊,是老庞啊,你回来了啊!啊,那啥,我没啥事,正好路过就来看看小吴,啊,呵呵”

庞世辉笑道:“还是徐主任您有心啊!对了,徐主任,村长他们回来了,正四处找您呢?”

那徐长林正急急往外走,听得心不在焉,嘴里嗯嗯几声,忽听到村长他们回来的消息,不由一惊,忙停下回头问:“啊?回来了?几时回来的?在哪儿呢?”

庞世辉道:“对,刚回来,就在村口,好几辆卡车呐!”

“好、好,我这就去”徐长林嘴里应着,头也不回的急急忙忙朝外跑去。

庞世辉见他走了,便也回了自己屋子。进屋刚放下东西,就看见妻子躺在床上,正睁着眼瞧着自己。

庞嫂见他进来,就想坐起身来。老庞忙上前几步按住她,嘴里埋怨道:“你起来干什么?还不好好躺着!”庞嫂咧咧嘴想笑,却又眉头一皱,显然伤口又疼起来,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庞世辉见她半边脸肿的老高,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又卷起她腹部的衣服一看,正中间乌泱泱一片淤紫,心里不由怒气勃,低声骂道:“这个王八蛋下手居然那么重,下次落到我手里绝饶不了他!”

骂归骂,可也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庞世辉只得去打了盆热水,又将毛巾浸湿后绞得半干,然后将妻子扶坐起来,再把冒着热气的毛巾敷在她脸、腹的伤处,替她慢慢化开淤血。只是这样一来,伤处难免被触动,庞嫂疼的是浑身抽搐,只是咬牙强忍着。

过了好半天,老庞将庞嫂身上的伤处都热敷了一边,这才将浑身大汗的妻子重新扶着躺好。安慰了她几句后,庞世辉端着脸盆毛巾出了屋子,自己在院里也打了盆凉水好好洗了把脸。

洗完脸觉得舒爽了许多,庞世辉这才收拾收拾后又回到屋里。进门见妻子还是没睡着,便坐在床边陪她说了会儿话,顺便也将先前和杨明等人一起痛打张春来一伙,后来又被王培新拦住等等一一都说了,庞嫂听了,嘴里不说,眉角处也渐渐露出了笑意。

老庞见妻子听了高兴,自己讲的也是痛快,这才觉得大大出了口恶气。正说着,眼睛却瞥见屋角处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米袋,便赶忙住了口,下地走到旁边仔细看了看,除了最大的一个米袋以外,另外三个却都不是自家的。便转头问庞嫂:“小琴啊,这几袋米是谁的啊?”

庞嫂探头看了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昏头昏脑的,都是王嫂她们帮着拿回来的,要不你去隔壁问问小陈看。”

庞世辉想起杨明等人手里除了“凶器”,都没别的东西,便有些怀疑是他们落下的,又见妻子一脸疲惫,便道:“也好!我觉着弄不好是那几个年轻人丢在现场的,被王嫂她们忙中出错一起拿回来了。”

庞嫂一听,忙道:“那你快去问问人家,要真是他们丢的,现在还不急死了。人家帮了那么大忙,咱可不能不管啊!”

庞世辉沉吟片刻,道:“行!那我先去问问小陈,要真是他们几个丢的,我待会儿就给他们送过去,反正村长他们刚回来,也让我捎包书给肖老师,我就一起办了吧!”说着,走到床边替妻子掖了掖被角,对她说道:“你好好睡会儿,我去去就会来。放心,这事我来解决!”庞嫂点点头,皱着眉头闭上眼睡了。

庞世辉提起卫村长托他转交的一袋书本和三包米袋,转身出了屋,来到陈少君夫妇门口。还没进门,就见陈少君正呆呆坐在灶旁出神,灶上的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的地上还扔着一件米色的女式风衣,皱巴巴蜷在一起。

庞世辉见她神情古怪,又想起刚才丈母娘和徐长林都有些异样的举动,这才突然明白过来。其实村里人早就有些流言蜚语,那徐长林又时不时找借口往这里跑,庞世辉当然也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见陈少君每次都是举止本份、应对有节,再加上今天又生了那么多事,所以庞世辉刚才见到徐长林时,也就没太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已经生过什么不太愉快的事了。

“唉!红颜薄命啊!”他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堆起笑,轻轻喊了声:“小陈,水开啦!”

那陈少君听见喊声,惊得跳起身来,定睛一看是老庞,这才勉强笑道:“庞大哥,是你啊?进进来坐!”

庞世辉摆摆手,笑道:“不啦!不啦!我还有事呐!就想问你个事,”说话间,提起三个米袋问陈少君:“这几个袋子刚才被王嫂她们送你们回来时一起送到我屋里去了,应该是刚才在路口吵闹时有人丢在那里的。我问了你嫂子,她也没看清是谁丢的,就想着来问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陈少君打起精神,凑上去看了两眼,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刚才那年轻人和那个……那个流氓先吵起来后,后面跟过来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身上好像就背着好几个口袋,他们打起来后,那戴眼镜的丢下袋子就追过去了,后来我也就没太留意”

庞世辉一听,心想果然如此;陈少君虽说得语无伦次,但意思还是很明显的。他记得那戴眼镜的青年叫李小万,好像还是前塘村出的大学生,应该不会难找;而那个姓杨的年轻军官恐怕来头还不小,无论如何也该好好上门感谢一番。

拿定主意,庞世辉便对陈少君笑道:“哎呀!这就对了!我想也应该是他们丢得,正好我也要去送东西,这就顺路把袋子还给他们,他们几个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子了呢,呵呵呵呵!”

老庞乐呵呵地说着,眼睛却又瞥见地上那件衣服,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转念想了想,却说道:“啊,那小陈,我就先走了。你嫂子在隔壁睡着,你要是待会儿得空,就麻烦你替我去看看她啊!”

陈少君心乱如麻,嘴里胡乱应了几句;庞世辉这才背起几包东西出了门。

见他走了,陈少君如被抽空力气般又瘫倒在椅子上,想起村口那几个无赖嘴里的污言秽语、又想起徐长林之前禽兽般的行径,一阵阵屈辱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眼中的泪水连着线滴在地上。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掩面抽泣了一会儿,泪眼婆娑间瞥见地上那件风衣,心中愤恨难平,抢上去俯身捡起后,抓在手里用力撕扯起来。奈何那衣服质量倒着实不错,陈少君直扯得两臂酸麻,也没能扯下半根布条来。她心中更恨,快步走到灶边,将它一把塞进炉膛里,又拿起火钳往里捅了捅。

只一会儿,红红的火焰迅吞噬了整件衣服,似乎心中的那份屈辱也随之化为了灰烬。炉膛中透出的明亮火光,照在她脸上闪烁不定,在四周的墙上留下一幅跳动的倒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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