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几日离昆明已远始终不见吴三桂派兵马追来众人渐觉放心。
这天将到曲靖傍晚时分四骑马迎面奔来一人翻身下马对骁骑营的前锋说道有紧急军情要禀告钦差大臣。韦小宝得报当即接见只见当先一人身材瘦小面目黝黑正要问他有何军情站在他身后的钱老本忽道:“你不是邝兄吗?”那人躬身道:“兄弟邝天雄钱大哥你好。”韦小宝向钱老本瞧去。钱老本点了点头低声道:“是自己人。”韦小宝道:“很好邝老兄辛苦了咱们到后边坐。”

来到后堂身后随侍的都是天地会兄弟。钱老本道:“邝兄弟这位就是我们青木堂韦香主。”邝天雄抱拳躬身说道:“天父地母反清复明。赤大堂古香主属下邝天雄参见韦香主和青木堂众位大哥。”韦小宝道:“原来是赤火堂邝大哥幸会幸会。”

钱老本跟这邝天雄当年在湖南曾见过数次当下替他给李力世、祁清彪、风际中、徐天川、玄贞道人、高彦等人引见了。邝天雄所带三人也都是赤火堂的兄弟。众人知道赤火堂该管贵州再行得数日便到贵州省境有本会兄弟前来先通消息心下甚喜。

韦小宝道:“自和古香主在直隶分手一直没再见面古香主一切都顺利罢?”邝天雄道:“古香主好。他吩咐属下问候韦香主和青木堂众位大哥。我们得知韦香主和众位大哥近来干了许多大事出来好生仰慕今日拜见实是三生有幸。”韦小宝笑道:“大家自己兄弟客气话不说了。我们过得几日就到贵省盼能和古香主叙叙。”邝天雄道:“古香主吩咐属下报韦香主最好请各位改道向东别经贵州。”韦小宝和群雄都是一愕。

邝天雄道:“古香主说他很想跟韦香主和众位大哥相叙但最好在广西境内会面。”韦小宝问道:“那为甚么?”邝天雄道:“我们得到消息吴三桂派了兵马散在宣威、虹桥镇、新天堡一带想对韦香主和众位大哥不利。”

青木堂群雄都是“啊”的一声韦小宝又惊又怒骂道:“他***这奸贼果然不肯就这样认输。他连儿子的性命也不要了。”邝天雄道:“吴三桂十分阴毒他派遣了不少好手说要缠住韦香主身边一位武功极高的师太然后将他儿子、鞑子公主、韦香主三人掳去其余各人一概杀死灭口。眼下曲靖和霸益之间的松韶关已经封关谁也不得通行我们四人是从山间小路绕道来的生怕韦香主得讯迟了中了这大汉奸的算计因此连日连夜的赶路。”

韦小宝见这四人眼睛通红面颊凹人显是疲劳已极说道:“四位大哥辛苦了实在感激得很。”邝天雄道:“总算及时把讯带到没误了大事。”言下甚是喜慰。

韦小宝问属下诸人:“各位大哥以为怎样?”钱老本道:“邝大哥可知吴三桂埋伏的兵马共有多少?”邝天雄道:“吴三桂来不及从昆明派兵听说是飞鸽传书调齐了滇北和黔南的兵马共有三万多人”众人齐声咒骂。韦小宝所带部属不过二千来人还不到对方的一成自是寡不敌众。

钱老本又问:“古香主要我们去广西何处相会?”邝天雄道:古香主已派人知会广西家后堂马香主韦香主倘若允准三位香主便在广西潞城相会从这里东去潞城道路不大好好走路也远了不过没吴三桂的兵马把守家后堂兄弟沿途接应该当不出乱子。”

韦小宝听得吴三桂派了三万多人拦截心中早就寒了待听得古香主已布置妥贴马香主派人接应登时精神大振说道:“好咱们就去潞城。吴三桂这老小子***总有一天要他的好看。”当即下令改向东南。命邝天雄等四人坐在大车中休憩。

众军听说吴三桂派了兵在前截杀无不惊恐均知身在险地当下加紧赶路一路上不敢惊动官府每晚均在荒郊扎营。

不一日来到潞城。天地会家后堂香主马兴、赤火堂香主古至中以及两堂属下的为兄弟都已在潞城相候。三堂众兄弟相会自有一番亲热。当晚马兴大张筵席和韦小宝及青木堂群雄接风。

席上群雄说起沐王府从此对天地会甘拜下风都是兴高采烈。

筵席散后赤火堂哨探来报吴三桂部属得知韦小宝改道入桂提兵急追到了广西边境不敢再过来已急报昆明请示是否改扮盗贼潜人广西境内行事。马兴笑道:“广西不归吴三桂管辖。这奸贼倘若带兵越境那是公然造反了。他如派兵改扮盗贼想把这笔帐推在广西孔四贞头上匆匆忙忙的那也来不及了。”

众人在潞城歇了一日。韦小宝终觉离云南太近心中害怕催着东行。第三天早晨和古至中及赤火堂众兄弟别过了率队而东。马兴和家后堂众兄弟一路随伴。眼见离云南越来越远韦小宝也渐放心……

在途非止一月到得桂中一众侍卫官兵惊魂大定故态复萌才重新开始勒索州县骚扰地方。这一日来到柳州当地知府听得公主到来竭力巴结供应不在话下。一众御前侍卫和骁骑营官兵也是如鱼得水在城中到处大吃大玩。

第三日傍晚韦小宝在厢房与马兴及天地会众兄弟闲谈。御前侍卫班领张康年匆匆进来叫了声:“韦副总管。”便不再说下去神色甚是尴尬。韦小宝见他左脸上肿了一块右眼乌黑显是跟人打架吃了亏心想:“御前侍卫不去打人人家已经偷笑了有谁这样大胆竟敢打了他?”他不愿御前侍卫在天地会兄弟前失了面子向马兴道:“马大哥请宽坐兄弟暂且失陪。”马兴道:“好说。韦爵爷请便。”

韦小宝走出厢房。张康年跟了出来一到房外便道:“禀告副总管:赵二哥给人家扣住了。”他说的赵二哥便是御前侍卫的另…个领班赵齐贤。韦小宝骂道:“***谁有这般大胆是柳州守备?还是知府衙门?犯了甚么事?杀了人么?”心想若不是犯了人命案子当地官府决不敢扣押御前侍卫。

张康年神色忸怩说道:“不是官府扣的是……是在赌场里。”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他***柳州城的赌场胆敢扣押御前侍卫当真是天大的新闻了。你们输了钱是不是?”张康年点点头苦笑道:“我们七个兄弟去赌钱赌的是大小。***这赌场有鬼竟一连开了十三记大我们七个已输了千多两银子。第十四记上赵二哥和我都说这一次非开小不可……”韦小宝摇头道:“错了错了多半还是开大。”张康年道:“可惜我们没请副总管带领去赌否则也不会上这个当我们七人把身边的银子银票都掏了出来押了个小。唉!”韦小宝笑道:“开了出来又是个大。”

张康年双手一摊作个无可奈何之状说道:“宝官要收银子我们就不许说道天下赌场那有连开十四个大之理定是作弊。赌场主人出来打圆场说道这次不算不吃也不赔。赵二哥说不行这次本来是小宝官做了手脚我们已输了这么多钱这次明明大赢怎能不算?”

韦小宝笑骂:“***你们这批家伙不要脸明明输了却去撤赖别说连开十四记大就是连开甘四记我也见过。”

张康年道:“那赌场主人也这么说。赵二哥说道我们北京城里天子脚下就没这个规矩。他一脾气我就拔了刀子出来。赌场主人吓得脸都白了说道承蒙众位侍卫大人瞧得起前来耍几手我们怎敢赢众位大人的钱众位大人输了多少钱个人尽数奉还就是。赵二哥就说好啦我们没输只是给你骗了三千一百五十三两银子零头也不要了算我们倒霉、你还我们三千两就是。”

韦小宝哈哈大笑一路走入花园问道:“那不是财了吗?他赔不赔?”

张康年道:“这开赌场的倒也爽气说道交朋友义气为先捧了三千两银子就交给赵二哥。赵二哥接了也不多谢说道你招子亮总算你运气下次如再作弊骗人可放你不过。”韦小宝皱眉道:“这就是赵齐贤的不是了。人家给了你面子再让你双手捧了白花花的银子走路又有面子又有夹里还说这些话作甚?”

张康年道:“是啊赵二哥倘若说几句漂亮话谢他一声也就没事了。可是他拿了银子还说话损人……”韦中宝道:“对啦!咱们在江湖上混饭吃偷抢拐骗甚么都不妨可不能得罪了朋友。有道是:‘光棍劈竹不伤笋。’”张康年应道:“是是。”心中却想:“咱们明明在宫里当差你官封钦差大臣一等子爵怎么叫作在江湖上混饭吃?”

韦小宝又问:“怎么又打起来啦?那赌场主人武功很高吗?”

张康年道:“那倒不是。我们六人拿了银子正要走出赌场赌客中忽然有个人骂道:‘***财这么容易我们还赌个屁?不如大伙儿都到皇宫里去伺候皇帝……皇帝……好啦。’副总管这反贼说到皇上之时口出大不敬的言语我可不敢学着说。”

韦小宝点头道:“我明白这家伙胆子不小哇。”

张康年道:·‘可不是吗?我们一听自然心头火起。赵二哥将银子往桌上一丢拔出刀来左手便去揪那人胸口。那人砰的一拳就将赵二哥打得晕了过去。我们余下六人一齐动手。这反贼的武功可也真不低我瞧也没瞧清脸上已吃了一拳直摔出赌场门外登时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等到醒来只见赵二哥和五个兄弟都躺在地下。那人一只脚踹住了赵二哥的脑袋说道:这里六只畜生一千两银子一只。你快去拿银子来赎。老子只等你两个时辰过得两个时辰不见银子老子要宰来零卖了。十两银子一斤要是生意不差一头畜生也卖得千多两银子。”

韦小宝又是好笑又是吃惊问道:“这家伙是甚么路道你瞧出来没有?”张康年道:“这人个子很高大拳头比饭碗还大一脸花白络腮胡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就像是个老叫化。”韦小宝问道:“他有多少同伴?”张康年道:“这个……这个……属下倒不大清楚。赌场里的睹客那时候有十七八个也不知是不是他一伙。”

韦小宝知他给打得昏天黑地当时只求脱身也不敢多瞧寻思:“这老叫化定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见到侍卫们赌得赖皮忍不住出手真要宰了他们来零卖倒也不见得。我看也没甚么人肯出十两银子去买赵齐贤的一斤肉。我如调动大队人马去打他一人那不是好汉行径。”又想“这老叫化武功很好倘若求师父去对付自然手到擒来可是师父怎肯去为宫里侍卫出力?这件事如让马香主他们知道了定会笑我属下这些侍卫脓包得紧。”觉得就是派风际中、徐天川他们去也不妥当。

突然间想起两个人来说道:“不用着急我这就亲自去瞧瞧。”张康年脸有喜色道:“是是。我去叫人带一百人去总也够了。”韦小宝摇头道:“不用带这许多”张康年道:“副总管还是小心些为是。这老叫化手脚可着实了得。”

韦小宝笑道:“不怕都有我呢。”回人自己房中取了一大叠银票十几锭黄金放在袋里走到东边偏房外敲了敲门说道:“两位在这里么?”

房门打开6高轩迎了出来说道:“请进。”韦小宝道:“两位跟我来咱们去办一件事。”6高轩和胖头陀二人穿着骁骑营军士的服色一直随伴着韦小宝在昆明和一路来回始终没出手办甚么事生怕给人瞧破了形迹整日价躲在屋里早闷得慌了听韦小宝有所差遣兴兴头头的跟了出来。

张康年见韦小宝只带了两名骁骑营军士心中大不以为然说道:“副总管属下去叫些侍卫兄弟来侍候副总管。”韦小宝道:“不用人多反而麻烦。你叫一百个人要是都给他拿住了一千两银子一个就得十万两我可有点儿肉痛了。咱们这里四个人只不过四千两那是小事不放在心上。”张康年知他是说笑但见他随便带了两名军土就孤身犯险实在太也托大说道:“是是。不过那反贼武功当真是很高的。”韦小宝道:“好我就跟他比比倘若输了只要他不是切了我来零卖也没甚么大不了。”

张康年皱起眉头不敢再说。他可不知这两个骁骑营军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赌场中一个无赖汉不论武功高到怎样神龙教的两大高手总不会拾夺不下。

当下张康年引着韦小宝来到赌场刚到门口听得场里有人大声吆喝:“我这里七点一对够大了罢?”另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对不起之至兄弟手里刚好有一对八点。”跟着拍的一声似是先一人将牌拍在桌上大声咒骂。

韦小宝和张康年互瞧了一眼心想:“怎么里面又赌起来了?”韦个宝迈步进去张康年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6高轩和胖头陀二人走到厅口便站住了以待韦小宝指示。

只见厅中一张大台四个人分坐四角正在赌钱。赵齐贤和五名侍卫仍是躺在地上。东边坐的是个络腮胡子衣衫破烂破洞中露出毛茸茸的黑肉来自是那老叫化了。南边坐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书生。韦个宝一征认得这人是李西华当日在北京城里曾经会过他武功颇为了得曾中过陈近南的一下“凝血神抓”此后一直没再见面不料竟会在柳州的赌场中重逢。西坐的是个乡农般人物五十岁左右年纪神色愁苦垂眉低目显然已输得抬不起头来。北那人形相极是奇特又矮又胖全身宛如个肉球衣饰偏又十分华贵长袍马褂都是锦缎脸上五宫挤在一起倒似给人硬生生的搓成了一团模样。这矮胖子手里拿着两张骨牌一双大眼眯成一线全神贯注的在看牌。

韦小宝心想:“这李西华不知还认不认得我?隔了这许多时候我今日穿了官服多半不认得了却不忙跟他招呼。”笑道:“四位朋友好兴致兄弟也来赌一手成不成啊?”说着走近身去只见台上堆着五六千两银子倒是那乡下人面前最多。他是大赢家却满脸大输家的凄凉神气可有点儿奇怪。

那矮胖子伸着三根胖手指慢慢摸牌突然间“啊哈”一声大叫把韦小宝吓了一跳。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这一次还不输到你跳?”拍的一声将一张牌拍在桌上是张十点“梅花”。韦小宝心想:“他手里的另一张脾多半也是梅花梅花一对赢面极高。”那矮胖子笑容满面拍的一声又将一张牌拍在桌上。余人一看之下都是一楞随即纵声大笑原来是张“四大”也是十点十点加十点乃是个别十牌九中小到无可再小。他又是闲家就算庄家也是别十别十吃别十还是庄家赢。那乡农却仍是愁眉苦脸、半丝笑容也无。韦小宝一看他面前的牌是一对九他正在做庄跟矮胖子的牌相差十万八千里心想:“这人不动声色是个最厉害的赌客。”

矮胖子问道:“有甚么好笑?”对那乡农说:“我一对十点刚好赢你一对九点。一百两银子快赔来。”那乡农摇摇头道:“你输了!”矮胖子大怒叫道:“你讲不讲理?你数这张脾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十点那张脾也是一四五六七**十十点。还不是十点一对?”

韦小宝向张康年瞧了一眼心道:“这矮胖子来当御前侍卫倒也挺合适赢了拿钱输了便胡赖。”

那乡农仍旧摇摇头道:“这是别十你输了。”矮胖子怒不可遏跳起身来不料他这一跳起反而矮了个头原来他坐在凳上双脚悬空反比站在地下为高。他伸着胖手指着乡农鼻子喝道:“我是别十你是别九别十自然大过你的别九。”那乡农道:“我是一对九你是别十别十就是没点儿。”矮胖子道:“这不明明欺侮人吗?”

韦小宝再也忍耐不住插口道:“老兄你这个不是一对儿。”说着从乱牌中捡出一张梅花一张四大跟另外两张梅花、四六分别凑成了对子说迢:“这才是一对你两张十点花样不同梅花全黑四大有红不是对子。”矮胖子兀自不服指着那一对九点道:“你这两张九点难道花样同了?一张全黑一张有红。大家都不同还是十点大过九点。”韦小宝觉得这人强辞夺理一时倒也说不明白只得道:“这是牌九的规矩向来就是这样的。矮胖子道:·:“就算向来如此那也不通。不通就不行咱们讲不讲理?”

李西华和老叫化只是笑吟吟的坐着并不插嘴。韦小宝笑道:“赌钱就得讲规矩倘若没规矩又怎样赌法?”那矮胖子道:“好我问你这小娃娃:为甚么我这一对十点就赢不了他一对九点?”说着拿起两张梅花在前面一拍。韦小宝道:“咦你刚才不是这两张牌。”矮胖子怒极两边腮帮子高高胀起喝道:“混帐小子谁说我不是这两张牌?”拿起一对梅花随手翻过在身前桌上一拍又翻了过来说道:“刚才我就拍过一拍留下了印子你倒瞧瞧!”

只见桌面牌痕清晰一对梅花的点子凸了起来手劲实是了得。韦小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乡农道:“对对是老兄赢。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拿过一只银元宝送到矮胖子身前跟着便将三十二张牌翻转搓洗了一阵排了起来八张一排共分四排摆得整整齐齐轻轻将一叠牌推到桌子正中跟着将身前的一大堆银子向前一堆。

韦小宝眼尖已见到桌上整整齐齐竟有三十二张牌的印子虽然牌印远不及那对梅花之深只淡淡的若有若无但如此举重若轻的手法看来武功不在那矮胖子之下。他将牌子一推已将牌印大部分遮没。韦小宝一瞥之就际已看到一对对天牌、地牌、人牌全排在一起知道那乡农在暗中弄鬼。

那矮胖子将二百两银子往天门上一押叫道:“掷骰子掷骰子!”又向李西华和老叫化道:“快押这么慢吞吞的。”李西华笑道:“老兄这么性急还是你两个对赌罢。”矮胖子道:“很好。”转头问老叫化:‘‘你押不押?”老叫化摇头道:“不押别十赢别九这样的牌九我可不会。”矮胖子怒道:“你说我不对?”老叫化道:“我说自己不会可没说你不对。”矮胖子气忿忿的骂道:“***都不是好东西。喂你这小娃娃在这里叽哩咕噜却又不赌?”这句是对着韦小宝而说。

韦小宝笑道:“我帮庄。这位大哥我跟你合伙做庄行不行?”说着从怀里抓了**个小金锭出来放在桌上金光灿烂的少说也值得上千两银子。那乡农道:“好你小兄弟福大命大包赢。”矮胖子怒道:“你说我包输?”韦小宝笑道:“你如怕输少押一些也成。”矮胖子大怒说道:“再加二百两。”又拿两只元宝押在天门。

那乡农道:“小兄弟手气好你来掷骰子罢。”韦小宝道:“好!”拿起骰子在手中一掂便知是灌了铅的不由得大喜心想:“这里赌场的骰子果然也有这调调儿。”他本来还怕久未练习手法有些生疏了但一拿到灌铅的骰子登时放心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赌神菩萨第一灵骰子小鬼抬元宝一只一只抬进门!通杀!“口中一喝手指转了一转将骰子掷了出去果然是个七点天门拿第一副庄家拿第三副。

韦小宝看了桌上脾印早知矮胖子拿的是一张四六一张虎头只有一点己方却是个地牌对对那乡农道:“老兄我掷骰子你看牌是输是赢各安天命。”那乡农拿起牌来摸了摸便合在桌上。

矮胖子“哈”的一声翻出一张四六说道:“十点好极!“’又是“哈”的一声翻出一张虎头说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十一。十一点好极。”伸手翻开庄家的脾说道:“一二三四一共四点我是廿一点吃你四点赢了!”韦小宝跟那乡农面面相觑。矮胖子道:“快赔来!”

韦小宝道:“点子多就赢点子少就输不管天杠地杠有对没对是不是?”矮胖子道:“怎么不是?难道点子多的还输给少的?你这四点想赢我廿一点么?”韦小宝道:“很好就是这个赌法。”赔了他四小锭金子说:“每锭黄金抵银一百两你再押。”

矮胖子大乐笑道:“仍是押四百两押得多了只怕你们输得急。”

韦小宝看了桌上牌印掷了个五点庄家先拿牌那是一对天牌。矮胖子一张长三一张板凳两张牌加起来也不及一张天牌点子多口中喃喃咒骂只好认输当下又押了四百两银子三副牌赌下来矮胖子输得干干净净面前一两银子也不剩了。

他满脸胀得通红便如是个血球两只短短的胖手在身边东摸西摸再也摸不到甚么东西好押忽然提起躺在地下的赵齐贤说道:“这家伙总也值得几百两罢?我押他。”说着将赵齐贤横在桌上一放赵齐贤给人点了穴道早已丝毫动弹不得。

那老叫化忽道:“且慢这几名御前侍卫是在下拿往的老兄怎么拿去跟人赌博?”矮胖子道:“借来使使成不成?”老叫化道:“倘若输了如何归还?”矮胖子一怔道:“不会输的。”老叫化道:“倘若老兄手气不好又输了呢?”矮胖子道:“那也容易。这当儿柳州城里御前侍卫着实不少我去抓几名来赔还你便是…”老叫化点点头说道:“这倒可以。”矮胖子催韦小宝:“快掷骰子。”

这一方牌已经赌完韦小宝向那乡农道:“请老兄洗牌叠牌还是老样子。”那乡农一言不将三十二张骨牌在桌上搓来搓去洗了一会叠成四方。韦小宝吃了一惊桌上非但不见有新的牌印连原来的牌印也给他潜运内力一阵推搓都己抹得干干净净唯有纵横数十道印痕再也分不清点子了。倘若矮胖子押的仍是金银韦小宝大可不理让这乡农跟他对赌谁输谁赢都不相干。但这时天门上押的是赵齐贤这一庄却非推不可既不知大牌叠在何处骰子上作弊便无用处说道:“两人对赌何必赌脾九?不如来掷骰子谁的点子大谁就赢了。”

矮胖子将一个圆头摇得博浪鼓般说道:“老子就是爱赌牌九。”韦小宝道:“你不懂牌九又赌甚么?”矮胖子大怒一把捉住他胸口提了起来一阵摇晃说逍:“你***你说我不懂牌九?”

韦小宝给他这么一阵乱摇全身骨骼格格作响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快放手使不得!”正是胖头陀的声音。

那矮胖子右手将韦小宝高高举在空中奇道:“咦你怎么来了?为甚么使不得?”只听6高轩的声音道:“这一位韦……韦大人大有来头千万得罪不得快快放下。”矮胖子喜道:“他……他是韦……韦……***韦小宝?哈哈妙极妙极了!我正要找他哈哈这一下可找到了。”说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右手仍是举着韦小宝。

胖头陀和6高轩双双拦住。6高轩道:“瘦尊者你既已知道这位韦大人来历怎么仍如此无礼?快快放下。”矮胖子道:“就是教主亲来我也不放。除非拿解药来。”胖头陀道:“快别胡闹你又没服豹……那个丸药要解药干甚么?”矮胖子道:“哼你懂得甚么?快让开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韦小宝身在半空听着三人对答心道:“原来这矮胖子就是胖头陀的师兄瘦头陀难怪胖得这等希奇矮得如此滑稽。”那日在慈宁宫中有个大肉球般的怪物躲在假太后被窝里光着身子抱了她逃出宫去。韦小宝后来询问胖头陀和6高轩知道是胖头陀的师兄瘦头陀只困那天他逃得太快没看清楚相貌以致跟他赌了半天还认他不出。

转念又想:“胖头陀曾说当年他跟师兄瘦头陀二人奉教主之命赴海外办事未能依期赶回以致所服豹胎易筋丸的毒性作胖头陀变得又高又瘦瘦头陀却成了个矮胖子。现下他二人早已服了解药原来的身形也已变不回了这矮胖子又要解药来干甚么?啊是了假太后老婊子身上的豹胎易筋丸毒性未解这瘦头陀限她睡在一个被窝里自然是老相好了。”大声道:“你要豹胎易筋丸解药还不快快将我放下?”

瘦头陀一听到“豹胎易筋丸”五字全身肥肉登时一阵颤右臂一曲放下韦小宝伸出左手叫道:“快拿来。”韦小宝道:“你对我如此无礼哼!哼!你刚才说甚么话?”瘦头陀突然一纵而前左手按住了韦小宝后心喝道:“快取出解药来。”他这肥手所按之处正是“大椎穴”只须掌力一吐韦小宝心脉立时震断。

胖头陀和6高轩同时叫道:“使不得!”叫声末歇瘦头陀身上已同时多了三只手掌。老叫化的手掌按住了他头顶“百会穴”李西华的手掌按在他后脑的“玉枕穴”那乡农的手掌却按在他脸上食中二指分别按在他眼皮之上。百会、玉枕二穴都是人身要穴而那乡农的两根手指更是稍一用力便挖出了他眼珠。那瘦头陀实在生得太矮比韦小宝还矮了半个头以致三人同时出手都招呼在他那圆圆的脑袋之上连胸背要穴都按不到。

胖头陀和6高轩见三人这一伸手便知均是武学高手三人倘若同时劲只怕立时便将瘦头陀一个肥头挤得稀烂齐声又叫:“使不得!”

老叫化道:“矮胖子快放开了手。”瘦头陀道:“他给解药我便放。”老叫化道:“你不放开我要力了!”瘦头陀道:“反正是死那就同归于尽……”突然之间胖头陀的右掌已搭在老叫化胁下6高轩一掌按住李西华后颈。胖6二人站得甚近身上穿的是骁骑营军士服色老叫化和李西华虽从他二人语气之中知和瘦头陀相识没料到这二人竟是武功高强之至一招之间便已受制。胖6二人同时说道:“大家都放手罢。”

那乡农突从瘦头陀脸上撤开手掌双手分别按在胖6二人后心说道:“还是你们二位先放手。”李西华笑道:“哈哈真是好笑有趣有趣!”一撤手掌快如闪电般一缩一吐已按上了那乡农的头顶。

这一来韦小宝、瘦头陀、李西华、6高轩、胖头陀、乡农、老叫化七人连环受制每人身上的要害都处于旁人掌底。霎时之间六人便如泥塑木雕一般谁都不敢稍动其中只有韦小宝是制于人而不能制人至于制住自己要害之人到底是甚么来头也只有韦小宝知道其余六人却均莫名其妙。

韦小宝叫道:“张康年!”这时赌场之中除了缩在屋角的几名伙计只张康年一人闲着他应道:“喳!”刷的一声拔了腰刀。瘦头陀叫道:“狗侍卫你有种就过来。”张康年举起腰刀生怕这矮胖子伤了韦小宝竟不敢走近一步。

韦小宝身在核心只觉生平遭遇之奇少有逾此大叫:“有趣有趣!矮胖子你一掌杀了我不打紧你自己死了也不打紧可是这豹胎易筋丸的解药你就一辈子拿不到了。你那老姘头全身一块块肉都要烂得掉下来先烂成个秃头然后……”瘦头陀喝道:“不许再说!”韦小宝笑道:“她脸上再烂出一个个窟窿……”

正说到这里厅口有人说道:“在这里!”又有一人说道:“都拿下了!”众人一齐转头向厅口看去突见白光闪动有人手提长剑绕着众人转了个圈子。众人背心、胁下、腰间、肩头各处要穴微微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顷刻之间一个个都软倒在地。

但见厅口站着三人韦小宝大喜叫道:“阿珂你也来……”说到这个“来”字心头一沉便即住口但见她身旁站着两人左侧是李自成右侧却是那个他生平最讨厌的郑克地。东一人已将长剑还入剑鞘双手叉腰微微冷笑却是那“一剑无血”冯锡范。瘦头陀、老叫化、李西华、胖头陀、6高轩、乡农等六名好手互相牵制此亦不敢动彼亦不敢动突然又来了个高手毫不费力的便将众人尽数点倒连张康年也中了一剑。

瘦头陀坐倒在地跟他站着之时相比却也矮不了多少怒喝:“你是甚么东西胆敢点了老子的阳关穴、神堂穴?”冯锡范冷笑道:“你武功很不错啊居然知道自己给点了甚么穴道。”瘦头陀怒道:“快解开老子穴道跟你斗上一斗。这般偷袭暗算***不是英雄好汉。”冯锡范笑道:“你是英雄好汉!***躺在地下动也不能动的英雄好汉。”瘦头陀怒道:“老子坐在地上不是躺在地下***你不生眼睛么?”

冯锡范左足一抬在他肩头轻轻一拨瘦头陀仰天跌倒。可是他臀上肥肉特多是全身重量集中之处摔倒之后虽然身上使不出劲却自然而然的又坐了起来。

郑克爽哈哈大笑说道:“珂妹你瞧这不倒翁好不好玩?”阿珂微笑道:“古怪得很。”郑克爽道:“你要找这小鬼报仇终于心愿得偿咱们捉了去慢慢治他呢还是就此一剑杀了?”

韦小宝大吃一惊心想:“小鬼”二字只有用在我身上才合适难道阿珂要找我报仇我可没得罪她啊。”

阿珂咬牙说道:“这人我多看一眼也是生气一剑杀了干净。”说着刷的一声拔剑出鞘走到韦小宝面前。

瘦头陀、胖头陀、6高轩、老叫化、李西华、张康年六人齐叫:“杀不得!”

韦小宝道:“师姊我可没……”阿珂怒道:“我已不是你师姊了!小鬼你总是想法儿来害我、羞辱我!”提起剑来向他胸口刺落。众人齐声惊呼却见长剑反弹而出原来韦小宝身上穿着护身宝衣这一剑刺不进去。

阿珂一怔之间郑克爽道:“刺他眼睛!”阿珂道:“对!”提剑又即刺去。

屋角中突然窜出一人扑在韦小宝身上这一剑刺中那人肩头。那人抱住了韦小宝一个打滚缩在屋角随手抽出韦小宝身边匕拿在手中一这人穿的也是骁骑营军土的服色身手敏捷身材矮小脸上都是泥污瞧不清面貌。

众人见他甘愿替韦小宝挡了一剑均想:“这人倒忠心。”

冯锡范抽出长剑慢慢走过去突然长剑一抖散成数十朵剑花。忽听得叮的一声响冯锡范手中长剑断成两截那骁骑营军士的肩头血流如注。原来他以韦小宝的匕削断了对方手中长剑若不是匕锋利无伦只怕此时已送了性命。再加上先前郑克爽那一剑他肩头连受两处剑伤。冯锡范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将断剑掷在地上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另行取剑再施攻击。

韦小宝叫道:“哈哈一剑无血冯锡范你把我手下一个小兵刺出了这许多血你的外号可得改一改啦该叫作‘半剑有血’冯锡范。”

那骁骑营军士左手按住肩头伤口右手在韦小宝胸口和后心穴道上一阵推拿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

胖瘦二头陀、6高轩、李西华等于互相牵制之际骤然受袭以致中了暗算人人心中都十分不忿听得韦小宝这么说都哈哈大笑。那老叫化大声道:“半剑有血冯锡范好极好极!天下无耻之徒阁下算是第二。”李西华道:“他为甚么算是第二?倒要请教。”老叫化道:“比之吴三桂这位半剑有血的道行似乎还差着一点儿。”众人齐声大笑。李西华道:“依我看来相差也是有限之至。”

冯锡范于自己武功向来十分自负听众人如此耻笑不禁气得全身抖此时若再换剑又攻那骁骑营军土要伤他自是易如反掌但于自己身份可太也不称向那军土瞪眼说道:“你叫甚么名字?今日暂且不取你性命下次撞在我手里叫你死得惨不堪言。”

那军士道:“我……我……”声音甚是娇嫩。

韦小宝又惊又喜叫道:“啊你是双儿。我的宝贝好双儿!”伸手除下她头上帽子长散开披了下来。韦小宝左手搂住她的腰说道:“她是我的小丫头。半剑有血你连我一个小丫头也打不过还胡吹甚么大气?”

冯锡范怒极左足一抬砰嘭声响将厅中赌台踢得飞了起来连着台上的大批银两元宝还有一个横卧在上的赵齐贤激飞而上撞向屋顶。银子、骨牌四散落下摔向瘦头陀等人头上身上。各人纷纷大骂冯锡范更不答话转身走出。

只见大门中并肩走进两个人来冯锡范喝道:“让开!”双手一堆。那二人各出一掌和他手掌一抵三人同时闷哼。那二人倒退数步背心都在墙上重重一撞。冯锡范身子晃了晃深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了出去。那二人哇的一声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原来是风际中和玄贞道人。

韦小宝快步过去扶住了风际中问玄贞道人:“道长不要紧么?”玄贞咳了两声说道:“不要紧韦……韦大人你没事?”

韦小宝道:“还好。”转头向风际中瞧去。风际中点点头勉强笑了笑。他武功远比玄贞为高但适才对掌接的是冯锡范的右掌所受掌力强劲得多因此受伤也比玄贞为重。

李西华道:“韦兄弟你骁骑营中的能人可真不少哪!”原来风际中和玄贞二人穿的也是骁骑营军土的眼色。韦小宝道:“惭愧惭愧!”

只听得脚步声响钱老本、徐天川、马彦主人又走了进来。

阿珂眼见韦小宝的部属越来越多向李自成和郑克爽使个眼色便欲退走。”

李自成走到韦小宝身前手中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厉声道:“大丈夫思怨分明那日你师父没杀我今日我也饶你一命。自今而后你再向我女儿看上一眼、说一句话我把你全身砸成了肉酱。”

韦小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那就怎样?那日在三圣庵里你和你的姘头陈圆圆已将阿珂许配我为妻难道又想赖么?你不许我向自己老婆看上一眼说一句话天下哪有这样的岳父大人?”

阿珂气得满脸通红道:“爹咱们走别理这小子胡说八道!他……他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有甚么好话说了?”

韦小宝道:“好啊你终于认了他啦。这父母之命你听是不听?”

李自成大怒举起禅杖厉声喝道:“小杂种你还不住口?”

钱老本和徐天川同时纵上双刀齐向李自成后心砍去。李自成回过禅杖当的一声架开了两柄钢刀。马彦已拔刀横胸挡在韦小宝身前喝道:“李自成在昆明城里你父女的性命是谁救的?忘恩负义好不要脸!”

李自成当年横行天下开国称帝举世无人不知。马彦一喝出他姓名厅中老叫化、瘦头陀等人都出声惊呼。

李西华大声道:“你……你便是李自成?你居然还没死?好好好!”语音之中充满愤激之情。李自成向他瞪了一眼道:“怎样?你是谁?”李西华怒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我只道你早已死了老天爷有眼好极。”

李自成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子一生杀人如麻。天下不知有几十万、几百万人要杀我报仇老子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你想报仇未必有这么容易。”

阿珂拉了他衣袖低声道:“爹咱们走罢。”

李自成将禅杖在地下一顿转身出门。阿珂和郑克爽跟了出去。

李西华叫道:“李自成明日此刻我在这里相候你如是英雄好汉就来跟我单打独斗拚个死活。你有没胆子?”

李自成回头望了他一眼脸上尽是鄙夷之色说道;“老子纵横天下之时你这小子未出娘胎。李某是不是英雄好汉用不着阁下定论。”禅杖一顿走了出去。

众人相顾默然均觉他这几句大是有理。李自成杀人如麻世人毁多誉少但他是个敢作敢为的英雄好汉纵是对他恨之切骨的人也难否认。此时他年纪已老然顾盼之际仍是神威凛凛厅人众人大都武功不弱久历江湖给他眼光一扫仍不自禁的暗生惧意。

韦个宝骂道:“***你明明已把女儿许配了给我做老婆这时又来抵赖我偏偏说你是狗熊英个屁雄。”见双儿撕下了衣襟正在裹扎肩头伤口便助她包扎问道:“好双儿你怎么来了?幸亏你凑巧来救了我否则的话我这老婆谋杀亲夫已刺瞎了我的眼睛。”双儿低声道:“不是凑巧我一直跟在相公身边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韦小宝大奇连问:“你一直在我身边?那怎么会?”

瘦头陀叫道:“喂快把我穴道解开快拿解药出来否则的话哼哼老子立刻就把你脑袋砸个稀巴烂!”

突然之间大厅中爆出一声哈哈、呵呵、嘿嘿、嘻嘻的笑声。韦小宝的部属不断到来而这极矮奇胖的家伙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居然还口出恐吓之言人人都觉好笑。

瘦头陀怒道:“你们笑甚么?有甚么好笑?待会等我穴道解了他如仍是不给解药瞧我不砸他个稀巴烂。”

钱老本提起单刀笑嘻嘻的走过去说道:“此刻我如在你头上砍***三刀老兄的脑袋开不开花?”瘦头陀怒道:“那还用多问?自然开花!”钱老本笑道:“乘着你穴道还没解开我先把你砸个稀巴烂免得你待会穴道解开了把我主人砸了个稀巴烂。”

众人一听又都哄笑。

瘦头陀怒道:“我的穴道又不是你点的。你把我砸个稀巴烂不算英雄。”

钱老本笑道:“不算就不算我本来就不是英雄。”说着提起刀来。

胖头陀叫道:“韦……韦大人我师哥无礼冒犯请你原谅。属下代为陪罪师哥你快陪罪韦大人也是你上司难道你不知么?”他头颈不能转动分别对韦小宝和瘦头陀说话无法正视其人。瘦头陀道:“他如给我解药别说陪罪磕头也可以给他做牛做马也可以不给解药就把他脑袋瓜儿砸个稀巴烂。”

韦小宝心想:“那老婊子有甚么好你竟对她这般有恩有义?”正要说话忽见那乡农双手一抖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说道:“各位兄弟失陪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八人被冯锡范点中要穴除了韦小宝已由双儿推拿解开余下七人始终动弹不得。那冯锡范内力透过剑尖入穴甚是厉害武功再高之人也至少有一两个时辰不能行动。这乡农模样之人宛如个乡下土老儿虽然他适才推牌九之时按牌入桌印出牌痕已显了一手高深内功但在这短短一段时候之间竟能自解穴道实是罕见罕闻。只见他拖着鞋皮踢哒踢哒的走了出去。

韦小宝对钱老本道:“解了自己兄弟的穴道这位李……李先生也是自己人。”说着向李西华一指。钱老本应道:“是。”还刀入鞘正要替李西华解穴。那老叫化忽道:“明复清反母地父天。”钱老本“啊”了一声。

徐天川抢上前去在那老叫化后心穴道上推拿了几下转到他面前双手两根拇指对着他面前一弯。天地会兄弟人数众多难以遍识初会之人常以“天父地母反清复明”八字作为同会记认:但若有外人在旁不愿泄漏了机密往往便将这八字倒转来说。外人骤听之下自是莫名其妙。徐天川向那老叫化屈指行礼.也是一项不让外人得知的礼节。钱杏邺人跟着给李西华、胖头陀、6高轩三人解开了穴道。

只余下瘦头陀一人坐在地下满脸胀得通红喝道:“师弟还不给我解穴?***还等甚么?”胖头陀道:“解穴不难你可不得再对韦大人无礼。”瘦头陀怒道:“谁教他不给解药?是他得罪我又不是我得罪他!他给了解药就算是向我赔罪老子不咎既往.也就是了。”胖头陀踌躇道:“这个就为难得很了。”

老叫化喝道:“你这矮胖子罗唆个没完没了别说韦兄弟不给解药就算他要给我也要劝他不给。”右手一指嗤的一声一股劲风向瘦头陀射去跟着又是两指嗤嗤连声瘦头陀身上穴道登时解开。

突见一个大肉球从地下弹了起来疾扑韦小宝。老叫化呼的一掌击了出去瘦头陀身在半空还了一掌身子弹起他武功也当真了得凌空下扑双掌向老叫化头顶击落。老叫化左足飞出踢向他后腰。瘦头陀又即挥掌拍落掌力与对方腿力相激一个肥大的身子又飞了起来。他身在空中宛似个大皮球老叫化掌拍足踢始终打不中他一招。别瞧这矮胖子模样笨拙可笑出手竟灵活之极足不着地更加圆转如意。

李西华和天地会群雄都算见多识广但瘦头陀这般古怪打法却也是生平未见。胖头陀和6高轩全神贯注瞧着老叫化出手眼见他每一招都是劲力凌厉瘦头陀一个二百多斤的身躯全凭借着老叫化的力道才得在空中飞舞不落。

两人越斗越紧拳风掌力逼得旁观众人都背靠墙壁。忽听得瘦头陀怪声大喝一招“五丁开山”左掌先右拳随下向着老叫化头顶击落。老叫化喝道:“来得好!”蹲下身子使一招“天王托塔”迎击而上。两股巨力相撞瘦头陀腾身而起背脊冲上横粱只听喀喇喇一阵响屋顶上瓦片和泥尘乱落大厅中灰沙飞扬瘦头陀又已扑击而下老叫化缩身避开。瘦头陀一扑落空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下。

老叫化哈哈大笑笑声未绝瘦头陀又已弹起迅捷无论的将一个大脑袋当胸撞来。眼见他这一撞势道甚是威猛者叫化侧身避过右掌已落在他屁股上内劲吐出大喝一声。瘦头陀的撞力本已十分厉害再加上老叫化的内劲两股力道并在一起眼见瘦头陀急飞而出脑袋撞向墙壁势非脑浆迸裂不可。

众人惊叫声中胖头陀抓起一名缩在一旁的赌场伙计掷了出去及时挡在墙上波的一声瘦头陀的头颅撞人他胸腹之间。一颗大脑袋钻入了那伙计的肚皮嵌入墙壁撞出了一个大洞。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颗肥脑袋上一塌胡涂沾满了那伙计的血肉。他双手在脸上一阵乱抹怒骂:“***这是甚么玩意?”众人无不骇然。

老叫化喝道:“还打不打?”瘦头陀道:“当年我身材高大之时你打我不赢。”老叫化道:“现今呢?”瘦头陀摇头道:“现今我打你不赢罢了罢了!”忽地跃起向墙壁猛撞过去轰隆一声响墙上穿了个大洞连着那伙计的尸身一齐穿了出去。

胖头陀叫道:“师哥师哥!”飞跃出洞。6高轩道:“韦大人我去瞧瞧。”脚前头后身子平飞从洞中跃出双手兀自抱拳向韦小宝行礼姿式美妙。众人齐声喝采。

徐天川、钱老本等均想:“韦香主从哪里收了这两位部属来武功竟如此了得?比之我们高出十倍。”

李西华拱手道:“少陪了。”从大门中快步走出。

韦小宝向老叫化拱手道:“这位兄台让他们走了罢?”说着向赵齐贤等一指。

老叫化呵呵笑道:“多有得罪。”随手拉起赵齐贤等人也不见他推宫解穴只一抓之间已解了几名侍卫的穴道。

韦小宝道:“多谢。”吩咐赵齐贤、张康年先行回去。

徐天川向双儿瞧了一眼问道:“这姑娘是韦香主的心腹之人?”韦个宝道:“是咱们甚么事都不必瞒她。”老叫化道:“这位姑娘年纪虽小一副忠肝义胆人所难及。刚才若不是她奋不顾身忠心护主韦兄弟的一双眼珠已不保了。”韦小宝拉着双儿的手道:“对对幸亏是她救了我。”

双儿听两人当众称赞自己羞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不敢和众人目光相接。

徐天川走上一步对老叫化朗声说道:“五人分开一诗身上洪英无人知。”

老叫化道:“自此传得众兄弟后来相认团圆时。”

韦小宝初入天地会时会中兄弟相认的各种仪节切口已有人传授了他念熟记住。这些句子甚是俚俗文义似通非通天地会兑弟多是江湖汉子倒有一大半人和他一般目不识丁切口句子若是深奥了会中兄弟如何记得?这时听那老叫化念了相认的诗句便接着念道:“初进洪门结义兄当天明誓表真心。”

老叫化念道:“松拍二枝分左右中节洪花结义亭。”韦小宝道:“忠义堂前兄弟在城中点将百万兵。”老叫化道“福德祠前来誓愿反清复明我洪英。”韦小宝道:“兄弟韦小宝现任青木堂香主请问兄长高姓大名身属何堂担任何职。”

老叫化道:“兄弟吴六奇现任洪顺堂红旗香主。今日和韦香主及众家兄弟相会十分欢喜。”。

众人听得这人竟然便是天下闻名的“铁丐”吴六奇都是又惊又喜一齐恭敬行礼。徐天川等各通姓名说了许多仰慕的话。

吴六奇官居广东提督手握一省重兵当年受了查伊璜的劝导心存反清复明之志暗中入了天地会任职洪顺堂红旗香主。

天地会对这“洪”字甚是注重。一来明太祖的年号是“洪武”二来这“洪”字是“汉”字少了个“土”字意思说我汉人失了土地为胡虏所占会中兄弟自称“洪英”意谓不忘前本、决心光复旧土。红旗香主并非正职香主也不统率本堂兄弟但位在正职香主之上是会中十分尊崇的职份仅次于总舵主而已。吴六奇是天地会中红旗香主一事甚是隐秘连徐天川、钱老本等人也均不知。

吴六奇拉着韦小宝的手笑道:“韦香主你去云南干事对付大汉奸吴三桂。总舵主传下号令命我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省兄弟相机接应。我一接到号令便派出了十名得力兄弟到云南暗中相助。不过韦香主处置得当青木堂众位兄弟才干了得诸事化验为夷我们洪顺堂帮不上甚么忙。前几天听说韦香主和众位兄弟来到广西兄弟便化装前来跟各位聚会。”

韦小宝喜道:“原来如此。我恩师他老人家如此照应吴香主一番好意做兄弟的实在感激不尽。吴香主大名四海无不知闻原来是会中兄弟那真是刮刮叫别别跳乖乖不得了。”其实吴六奇的名字他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见见徐天川等人肃然起敬喜形于色便顺口加上几句。

吴六奇笑道:“韦兄弟手刃大奸臣鳌拜那才叫四海无不知闻呢。大伙儿是自己兄弟客气话也不用说了。我得罪了韦兄弟属下的侍卫才请得你到来还请勿怪。”

韦小宝笑道:“他***这些家伙狗皮倒灶输了钱就混赖。吴大哥给他们吃点儿苦头教训教训教他们以后赌起钱来规规矩矩。兄弟还得多谢你呢。”

吴六奇哈哈大笑。众人坐了下来吴六奇问起云南之事韦小宝简略说了。吴六奇听说已拿到吴三桂要造反的真凭实据心中大喜没口子的称赞说道:“这奸贼起兵造反定要打到广东这一次要跟他大干一场。待得打垮了这奸贼咱们再回师北上打上北京。”

说话之间家后堂香主马兴也已得讯赶到和吴六奇相见自有一番亲热。谈到刚才赌场中的种种情事吴六奇破口大骂冯锡范说他暗施偷袭阴险卑鄙定要跟他好好的打上一架。

韦小宝说到冯锡范在北京要杀陈近南之事。吴六奇伸手在赌台上重重一拍说道:“如此说来咱们便在这里干了他、一来给关夫子报仇二来给总舵主除去一个心腹大患三来也可一雪今日给他暗算的耻辱。“’他一生罕遇敌手这次竟给冯锡范制住了动弹不得实是气愤无比。

马兴道:“李自成是害死崇祯天子的大反贼既是到了柳州.咱们可也不能轻易放过了。”天地会忠于明室崇祯为李自成所逼吊死煤山天地会自也以李自成为敌。

韦小宝道:“台湾郑家打的是大明旗号郑克爽这小子却去跟李自成做一路那么他也成了反贼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一起干了。更给总舵主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接口。天地会是台湾郑氏的部属不妨杀了冯锡范却不能杀郑二公子。何况众人心下雪亮韦小宝要杀郑克爽九成九是假公济私。吴六奇岔开话头问起胖瘦二头陀等人的来历韦小宝含糊以应只说胖头陀和6高轩二人是江湖上的朋友自己于二人有恩因此二人对自己甚是忠心。吴六奇对那自行解穴的乡下老头甚是佩服说道:“兄弟生平极少服人这位仁兄的武功高明之极兄弟自愧不如。武林中有如此功夫的人寥寥可数怎么想来想去想不出是谁。”

众人议论了一会。马兴派出本堂兄弟去查访李自成、冯锡范等人落脚的所在一面给风际中、玄贞、双儿三人治伤。

韦小宝问起双儿如何一路跟随着自己。原来她在五台山上和韦小宝失散后到处寻找后来向清凉寺的和尚打听到已回了北京于是跟着来到北京韦小宝派去向她传讯的人自然便没遇上。那时韦小宝却又已南下当即随后追来未出河北省境便已追上。她小孩儿家心中另有念头担心韦小宝做了鞑子的大官不再要自己服侍了不敢出来相认偷了一套骁骑营军土的衣服穿了混在骁骑营之中一直随到云南、广西。直到赌场中遇险阿珂要刺伤韦小宝眼睛这才挺身相救。

韦小宝心中感激搂住了他往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傻丫头我怎会不要你服侍?我一辈子都要你服侍除非你自己不愿意服侍我了想去嫁人了。”

双儿又是欢喜又是害羞满脸通红道:“不不我……我不会去嫁人的。”

当晚马兴在柳州一家妓院内排设筵席替吴六奇接风。饮酒之际会中兄弟来报说道已查到李自成一行人的踪迹是在柳江中一所木排小屋之中。柳州盛产木材柳州棺材天下驰名。是以有“住在苏州着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之谚。木材扎成木排由柳江东下。柳江中木排不计其数在排屋之中隐身确是人所难知若非天地会在当地人多势众只怕也无法查到。

吴六奇拍案而起说道:“咱们快去酒也不用喝了。”马兴道:“此刻天色尚早两位且慢慢喝酒。待兄弟先布置一下可莫让他们走了。”出去吩咐部属行事。

待到二更天时马兴领带众人来到柳江江畔上了两艘小船。三位香主同坐一船。小船船夫不用吩咐自行划出随后有七八艘小船远远跟来在江上划出约莫六八里地小船便即停了。一名船夫钻进舱来低声道:“禀告三位香主:点子就在对面木排上。”

韦小宝从船篷中望出去只见木排上一间小屋透出一星黄光江面上东一艘、西一艘尽是小船不下三四十艘。马兴低声道:“这些小船都是我们的。”韦小宝大喜心想一艘船中若有十人便有三四百人李自成和冯锡范再厉害还能逃上了天去?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沿着江岸一边飞奔一边呼叫:“李自成……李自成……你缩头缩脑躲在哪里……李自成有没有胆子出来……李自成……”却是李西华的声音。

木排上小屋中有人大声喝道:“谁在这里大呼小叫?”

江岸上一条黑影纵身飞跃上了木排手中长剑在冷月下出闪闪光芒。

排上小屋中钻出一个人来手持禅杖正是李自成冷冷的道:“你活得不耐烦了要老子送你小命是不是?”

李西华道:“今日取你性命就怕你死了也还是个胡涂鬼。你可知我是谁?”李自成道:“李某杀人过百万哪能一一问姓名。上来罢。”这“上来罢”三字宛如半空中打个霹需在江上远远传了出去呼喝一声挥杖便向李西华打去。李西华侧身避开长剑贴住杖身跃起身来剑尖凌空下刺。李自成挺杖向空戳去。李西华身在半空无从闪避左足在杖头一点借力一个筋斗翻出落下时单足踏在木排边上。

吴六奇道:“划近去瞧个清楚。”船夫扳浆划前。马兴道:“有人来纠缠他一下咱们正好行事。”向船头一名船夫道:“下号令。”那船夫道:“是。”从舱中取一盏红色灯笼挂在桅杆上便见四处小船中都有人溜人江中。

韦小宝大喜连叫:“妙极妙极!”他武功不成于单打独斗无甚兴趣这时以数百之众围攻对方两人稳操胜券正是投其所好何况眼见己方会众精通水性只须钻到木排底下割断排上竹索木排散开对方还不手到擒来?一想到木排散开忙道:“马大哥那边小屋中有个姑娘是兄弟未过门的老婆可不能让她在江里淹死了。”

马兴笑道:“韦兄弟放心我已早有安排。下水的兄弟之中有十个专管救你这位夫人。这十个兄弟一等一水性便是一条活鱼也捉上来了包管没岔子。”韦小宝喜道:“那好极了。”心想“最好是淹死了那郑克爽。”但要马兴下令不救郑克爽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

小船慢慢划近见木排上一团黑气、一道白光盘旋飞舞斗得甚紧吴六奇摇头道:“李自成没练过上乘武功全仗膂力支持不出二十招便会死在这李西华剑下想不到他一代枭雄竟会毕命于柳江之上”韦小宝看不清两人相斗的情形只是见到李自成退了一步又是一步。

忽听得小屋中阿珂说道:“郑公子快请冯师父帮我爹爹。”郑克爽道:“好。师父请你把这个子打了罢!”小屋板门开处冯锡范仗剑而出。

这时李自成已被逼得退到排边只须再退一步便踏人了江中冯锡范喝道:“喂小子我刺你背心‘灵台穴’了。”长剑缓缓刺出果然是刺向李西华的“灵台穴”。李西华正要回剑挡架突然间小屋顶上有人喝道“喂小子我刺你背心‘台穴’了!”白光一闪一人如飞鸟般扑将下来手中兵刃疾刺冯锡范后心。

这一下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没想到在这小屋顶上另行伏得有人。冯锡范不及攻击李西华侧身回剑架开敌刃当的一声嗡嗡声不绝来人手中持的是柄单刀。双刃相交两人都退了一步冯锡范喝问:“甚么人?”那人笑道:“我认得你是半剑有血冯锡范你不认得我么?”韦小宝等这时都已看得清楚那人身穿粗布衣裤头缠白布腰间围一条青布阔带足登草鞋正是日间在赌场中自解穴道的那个乡农。想是他遭了冯锡范的暗算心中不忿来报那一剑之辱。

冯锡范森然道”以阁下如此身手谅非无名之辈何以如此藏头露尾躲躲闪闪?”那乡农道:“就算是无名之辈也胜于半剑有血。”冯锡范大怒挺剑刺去。那乡农既不闪避也不挡架举刀向冯锡范当头砍落骤看似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其实这一刀后先至快得异乎寻常。冯锡范长剑剑尖离对方尚有尺许敌刃已及脑门大骇之下急忙向左窜出。那乡农挥刀横削攻他腰胁。冯锡范立剑相挡那乡农手中单刀突然轻飘飘的转了方向劈向他左臂。冯锡范侧身避开还了一多剑那乡农仍不挡架挥刀攻他手腕。

两人拆了三招那乡农竟是攻了三招他容貌忠厚木纳带着三分呆气但刀法之凌厉狠辣武林中实所罕见。吴六奇和马兴都暗暗称奇。

冯锡范突然叫道:“且住!”跳开两步说道:“原来尊驾是百胜……”那乡农喝道:“打便打多说甚么?”纵身而前呼呼呼三刀。冯锡范便无余暇说话只得打起精神见招拆招。冯锡范剑法上也真有高深造诣这一凝神拒敌那乡农便占不到上风。二人刀剑忽快忽慢有时密如连珠般碰撞数十下有时回旋转身更不相交一招。

那边厢李自成和李西华仍是恶斗不休。郑克爽和阿珂各执兵刃站在李自成之侧俟机相助。李自成一条禅杖舞将开来势道刚猛李西华剑法虽精一时却也欺不近身。斗到酣处李西华忽地手足缩拢一个打滚直滚到敌人脚边剑尖上斜已指住李自成小腹喝道:“你今日还活得成么?”这一招“卧云翻”相传是宋代梁山泊好汉浪子燕青所传下的绝招小巧之技迅捷无比敌人防不胜防。

阿珂和郑克爽都吃了一惊待得觉李自成已然受制不及相救。

李自成突然嗔目大喝人人都给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这一喝之威直如雷震。李西华一惊”长剑竟然脱手。李自成飞起左腿踢了他一个筋斗禅杖杖头已顶在他胸口登时将他压在木排之下再也动弹不得。这一下胜败易势只顷刻之间眼见李自成只须禅杖舂落李西华胸口肋骨齐断心肺碎裂再也活不成了。

李自成喝道:“你如服了便饶你一命。”李西华道:“快将我杀了我不能报杀父大仇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之间?”李自成一声长笑说道:“很好!”双臂正要运劲将禅杖插下一片清冷的月光从他身后射来照在李西华脸上但见他脸色平和微露笑容竟是全无惧意。李自成心中一凛喝道:“你是河南人姓李吗?”

李西华道:“可惜咱们姓李的出了你这样一个心胸狭窄、成不得大事的懦夫。”李自成颤声问道:“李岩李公子是你甚么人?”李西华道:“你既知道了那就很好。”说着微微一笑。

李自成提起禅杖问道:“你是李兄弟……兄弟的儿子?”李西华道:“亏你还有脸称我爹爹为兄弟。”李自成身子晃了几下。左手按住自己胸膛喃喃道:“李兄弟留下了后人?你……你是红娘子生的罢?”李西华见他禅杖提起数尺厉声道:“快下手罢!尽说这些干么?”

李自成退开两步将禅杖拄在木排之上缓缓的道:“我生平第一件大错事便是害了你爹爹。你骂我心胸狭窄是个成不得大事的懦夫不错一点不错!你要为你爹爹报仇原是理所当然。李自成生平杀人难以计数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杀你爹爹我……我好生有愧。”突然间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李西华万料不到有此变故跃起身来拾回长剑眼见他白须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鲜血长剑便刺不进去说道:“你既内心有愧胜于一剑将你杀了。”飞身而起左足在系在排上的巨索上连点数下已跃到岸上几个起落隐入了黑暗之中。

阿珂叫了声:“爹!”走到李自成身边伸手欲扶。李自成摇摇手走到木排之侧左脚跨出身子便沉入江中阿珂惊叫:“爹!你……你别……”

众人见江面更无动静只道他溺水自尽无不骇异。过了一会却见李自成的头顶从江面上探了出来原来他竟是凝气在江底步行铁禅杖十分沉重身子便不浮起。

但见他脑袋和肩头渐渐从江面升起踏着江边浅水一步步走上了岸拖着铁禅杖脚步蹒跚慢慢远去。阿珂回过身来说道:“郑公子我爹爹……他……他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过去扑在郑克爽怀中。郑克爽左手搂住了她右手轻拍她背脊安慰道:“你爹爹走了有我呢!”一言未毕突然间足下木材滚动。两人大叫:“啊哟!”摔入江中。

天地会家后堂精通水性的好手潜人江中将缚住木排的竹索割断木材登时散开。

冯锡范急跃而起看准了一根大木材轻轻落下。那乡农跟着追到呼的一刀迎头劈下冯锡范挥剑格开。两人便在大木材上继续厮拚这番相斗比之适才在木排上过招又难了几倍。木材不住在水中滚动立足固然难稳又无从借力。冯锡范和那乡农却都站得稳稳地刀来剑往丝毫不缓。圆木顺着江水流下渐渐飘到江心。

吴六奇突然叫道:“啊哟!我想起来了这位兄弟是百胜刀王胡逸之。他……他……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快追划船过去!”。

马兴奇道:“胡逸之?那不是又有个外号叫作‘美刀王’的吗?此人风流英俊当年说是武林中第一美男子居然扮作了个傻里傻气的乡巴佬!”

韦小宝连问:“我的老婆救起来了没有?”

吴六奇脸有不悦之色向他瞪了一眼显然是说:“百胜刀王胡逸之遭逢强敌水面凶险我们怎不立即上前相助?你老是记挂着女子重色轻友非英雄所为。”

马兴叫道:“快传下令去多派人手务须相救那个小姑娘。”

后梢船夫大声叫了出去。

忽见江中两人从水底下钻了上来托起**的阿珂叫道:“女的拿住了。”跟着左一人抓住郑克爽的衣领提将起来叫道:“男的也拿了。”众人哈哈大笑。

韦小宝登时放心笑逐颜开说道:“咱们快去瞧那百胜刀王瞧他跟半剑有血打得怎样了。”坐船于吴六奇催促之下早就在四桨齐划迅向胡冯二人相斗的那根大木驶去越划越近。溶溶月色之下见江面上白光闪烁二人兀自斗得甚紧。

二人武功原也不分上下但冯锡范日间和风际中、玄贞道人拼了两掌风际中内力着实了得当时已觉胸口气血不畅此刻久斗之下更觉右胸隐隐作痛。在这滚动不休的大木之上除了前进后退一步半步之外绝无回旋余地百胜刀王胡逸之的刀法招招险、刀刀狠只攻不守每一刀似乎都是要拚个同归于尽。这等打法若在武艺平庸之人使来本是使泼耍赖但胡逸之刀法自成一家虽险实安。他武功本已精奇加上这一般凌厉无前的狠劲冯锡范不由得心生怯意又见一艘小船划将过来船头站着数人一瞥之下赫然有日间在赌场中相遇的老化子在内。

胡逸之大喝一声左一刀右两刀上一刀下两刀连攻六刀。冯锡范奋力抵住百忙中仍还了两剑门户守得严密异常。吴六奇赞道:“好刀法!好剑法!”胡逸之又是挥刀迎面直劈。冯锡范退了半步身子后仰避开了这刀长剑晃动挡住身前。这时他左足已踏在大木末端脚后跟浸在水中便半寸也退不得了。胡逸之再砍三刀冯锡范还了三剑竟分毫不退。胡逸之大喝一声举刀直砍下来。冯锡范侧身让开不料胡逸之这一刀竟不收手向下直砍而落嚓的一声将大木砍为两段。

冯锡范立足之处是大木的末端大木一断他“啊”的一声翻身入水。胡逸之钢刀脱手向他身上掷出。冯锡范身在水中闪避不灵眼见钢刀掷到急挥长剑掷出刀剑铮的一声空中相交激出数星火光远远荡了开去落入江中。冯锡范潜入水中就此不见胡逸之暗暗心惊:“这人水性如此了得刚才我如跟他一齐落水非遭他毒手不可。”

吴六奇朗声说道:“百胜刀王名不虚传!今日得见神技令人大开眼界。请上船来共饮一杯如何?”

胡逸之道:“叨扰了!”一跃上船。船头只微微一沉船身竟无丝毫晃动。韦小宝不明这一跃之难吴六奇、马兴等却均大为佩服。吴六奇拱手说道:“在下吴六奇。这位马兴兄弟这位韦小宝兄弟。我们都是天地会的香主。”

胡逸之大拇指一翘说道:“吴兄你身在天地会此事何等隐秘倘若泄漏了风声全家性命不保。今日初会你居然对兄弟毫不隐瞒如此豪气好生令人佩服。”

吴六奇笑道:“倘若信不过百胜刀王兄弟岂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么?”

胡逸之大喜紧紧握住他手说道:“这些年来兄弟隐居种菜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不料今日还能结交到铁丐吴六奇这样一位好朋友。”说着携手入舱。他对马兴、韦小宝等只微一点头并不如何理会。

韦小宝见他打败了郑克爽的师父又是佩服又是感谢说道:“胡大侠将冯锡范打入江中江里的王八甲鱼定然咬得他全身是血。半剑有血变成了无剑有血哈哈!”

胡逸之微微一笑说道:“韦香主你掷骰子的本事可不错啊。”

这句话本来略有讥嘲之意笑他武功不行只会掷骰子作弊骗羊轱。韦小宝却也不以为忤反觉得意笑道:“胡大侠砌牌的本事更是第一流高手咱哥儿俩联手推庄赢了那矮胖子不少银子胡大侠要占一半回头便分给你。”胡逸之笑道:“韦香主下次推庄兄弟还是帮庄跟你对赌非输不可。”韦小宝笑道:“妙极妙极!”

马兴命人整治杯盘在小船中饮酒。

胡逸之喝了几杯酒说道:“哨们今日既一见如故兄弟的事自也不敢相瞒说来惭愧兄弟二十余年来退出江湖隐居昆明城郊只不过为了一个女子。”

韦个宝道:“那个陈圆圆唱歌就有一句叫做英雄甚么是多情。既是英雄自然是要多情的。”吴六奇眉头一皱心想:“小孩子便爱胡说八道你懂得甚么?”

不料胡逸之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缓缓道:“英雄无奈是多情吴梅村这一句诗做得甚好可是那拟三桂并不是甚么英雄他也不是多情只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轻轻哼着《圆圆曲》中的两句:“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对韦小宝道:“韦香主那日你在三圣庵中听陈姑娘唱这曲子真是耳福不浅。我在她身边住了二十三年断断续续的这曲子也只听过三遍最后这一遍还是托了你的福。”

韦小宝奇道:“你在她身边住了二十三年?你……你也是陈圆圆的姘……么?”

胡逸之苦笑道:“她……她……嘿嘿她从来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我在三圣庵中种菜扫地、打柴挑水她只道我是个乡下田夫。”

吴六奇和马兴对望一眼都感骇异料想这位“美刀王”必是迷恋陈圆圆的美色以致甘为佣仆。此人武功之高声望之隆当年在武林中都算得是第一流人物居然心甘情愿的去做此低三下四之人实令人大惑不解。看胡逸之时见他白苍苍胡子须稀落落也是白多黑少满脸皱纹皮肤黝黑又哪里说得上一个“美”字?

韦小宝奇道:“胡大侠你武功这样了得怎么不把陈圆圆一把抱了便走?”

胡逸之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眼中精光暴盛。韦小宝吓了一跳手一松酒杯摔将下来溅得满身都是酒水。胡逸之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说道:“那日我在四川成都无意中见了陈姑娘一眼唉那也是前生冤孽从此神魂颠倒不能自拔。韦香主胡某是个没出息、没志气的汉子。当年陈姑娘在平西王府中之时我在王府里做园丁给她种花拔草。她去了三圣庵我便跟着去做伙夫。我别无他求只盼早上晚间偷偷见到她一眼便已心满意足怎……怎会有丝毫唐突佳人的举动?”

韦小宝道:“那么你心中爱煞了她这二十几年来她竟始终不知道?”

胡逸之苦笑摇头说道:“我怕泄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难得说三句话在她面前更是哑口无言。这二十三年之中跟她也只说过三十九句话。她倒向我说过五十五句。”韦小宝笑道:“你倒记得真清楚。”

吴六奇和马兴均感恻然心想他连两人说过几句话都数得这般清清楚楚真是情痴已极。吴大奇生怕韦小宝胡言乱语说话伤了他心说道:“胡大哥咱们性情中人有的学武成痴有的爱喝酒有的爱赌钱。陈圆圆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爱鉴赏美色、可是对她清清白白实在难得之极。兄弟斗胆有一句话相劝不知能否采纳么?”

胡逸之道:“吴兄请说。”吴六奇道:“想那陈圆圆当年自然美貌无比但到了这时候年纪大了想来……”胡逸之连连摇头不愿再听下去说道:“吴兄人各有志。兄弟是个大傻瓜你如瞧不起我咱们就此别过。”说着站起身来。

韦小宝道:“且慢!胡兄陈圆圆的美貌非人世间所有真如天上仙女一般。幸好吴香主、马香主没见过否则一见之后多半也是甘心要给她种菜挑水我天地会中就少了两位香主啦……”

吴六奇心中暗骂:“***小鬼头信口开河。”书小宝续道:……我这可是亲眼见过的。她的女儿阿珂只有她一半美丽不瞒你说我是打定了主意就是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也非娶她做老婆不可昨天在赌场之中她要挖我眼睛心狠手辣老子也不在乎这个你老兄是亲眼所见并无虚假。”

胡逸之一听登时大兴同病相怜之感叹道:“我瞧那阿珂对韦兄弟似乎有点流水无情。”韦小宝道:“甚么流水无情简直恨我入骨。***……胡大哥你别误会我这是随口骂人可不是骂她的妈陈圆圆……那阿珂不是在我胸口狠狠刺了一剑么?后来又刺我眼珠若不是我运气好她早已谋杀了亲夫。她……她……哼瞧上了台湾那个郑公子一心一意想跟他做夫妻偏偏那姓郑的在江中又没淹死。”

胡逸之坐了下来握住他手说道:“小兄弟人世间情这个东西不能强求你能遇到阿珂跟她又有师姊师弟的名份那已是缘份并不是非做夫妻不可的。你一生之中已经看过她许多眼跟她说过许多话。她骂过你打过你用刀子刺过你那便是说她心中有了你这个人这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

韦小宝点头道:“你这话很对。她如对我不理不睬只当世上没我这个人这滋味就挺不好受。我宁可她打我骂我用刀子杀我。只要我没给她杀死也就是了。”

胡逸之叹道:“就给她杀了也很好啊。她杀了你心里不免有点抱歉夜晚做梦说不定会梦见你;日间闲着无事偶然也会想到你这岂不是胜于心里从来没你这个人吗?”

吴六奇和马兴相顾骇然均想这人直是痴到了极处若不是刚才亲眼见到他和冯锡范相斗武功出神入化真不信他便是当年名闻四海、风流倜傥的“美刀王”。

韦小宝却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胡大哥你这番话真是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我以前就没想到。不过我喜欢了一个女子却一定要她做老婆我可没你这么耐心。阿珂当真要我种菜挑水要我陪她一辈子我自然也干。但那个郑公子倘若在她身边老子却非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胡逸之道:“小兄弟这话可不大对了。你喜欢一个女子那是要让她心里高兴为的是她不是为你自己。倘若她想嫁给郑公子你就该千方百计的助她完成心愿。倘若有人要害郑公子你为了心上人就该全力保护郑公子纵然送了自己性命那也无伤大雅啊。”

韦小宝摇头道:“这个可有伤大雅之至。赔本生意兄弟是不干的。胡大哥兄弟对你十分佩服很想拜你为师。不是学你的刀法而是学你对陈圆圆的一片痴情这门功夫兄弟可踉你差得远了。”

胡逸之大是高兴说道:“拜师是不必咱哥儿俩切磋互勉倒也不妨。”

吴六奇和马兴对任何女子都不瞧在眼里心想美貌女子窑子里有的是只要白花花的银子搬出去要多少就有多少看来这两个家伙都是失心疯了。

胡韦二人一老一少却越谈越觉情投意合真有相见恨晚之感。其实韦小宝是要娶阿珂为妻那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苦缠到底和胡逸之的一片痴心完全不同不过一个对陈圆圆一往情深一个对陈圆圆之女志在必得立心虽有高下之别其中却也有共通之处。何况胡逸之将这番深情在心中藏了二十三年从未向人一吐此刻得能尽情倾诉居然还有人在旁大为赞叹击节不已心中的痛快无可言喻。

马兴见胡韦二人谈得投机不便打断二人的兴致初时还听上几句后来越听越不入耳和吴六奇二人暗皱眉头均想:“韦香主是小孩子不明事理那也罢了。你胡逸之却为老不尊。教坏了少年人。”不由得起了几分鄙视之意。

胡逸之忽道:“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世上最难得的是知心人。常言道得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胡某人当年相识遍天下知心无一人今日有缘跟你相见叫俩结为兄弟如何?”韦小宝大喜说道:“那好极了。”忽然踌躇道:“只怕有一件事不妥。”胡逸之问道:“甚么事?”韦小宝道:“如果将来你我各如所愿你娶了陈圆圆我娶了阿珂你变成我的丈人老头儿了。兄弟相称可不大对头。”

吴六奇和马兴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逸之怫然变色愠道:“唉你总是不明白我对陈姑娘的情意。我这一生一世决计不会伸一根手指头儿碰到她一片衣角苦有虚言便如此桌。”说着左手一伸喀的一声抓下舟中小几的一角双手一搓便成木屑纷纷而落。吴六奇赞道:“好功夫!”

胡逸之向他白了一眼心道:“武功算得甚么?我这番深情那才难得。可见你不是我的知己。”

韦小宝没本事学他这般抓木成粉拔出匕轻轻切下小几。的另一角放在几上提起匕随手几剁将那几角剁成数块说道:·‘韦小宝倘若娶不到阿珂做老婆有如这块茶几角儿给人切个大八块还不了手。”

旁人见匕如此锋利都感惊奇但听他这般立誓又觉好笑。

韦小宝道:“胡大哥这么说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做你女婿啦咱们就此结为兄弟。”

胡逸之哈哈大笑拉着他手来到船头对着月亮一齐跪倒说道:“胡逸之今日和韦小宝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教我淹死江中。”

韦小宝也依着说了最后这句话却说成“教我淹死在这柳江之中”心想:“我决不会对不起胡大哥不过万一有甚么错失我从此不到广西来总不能在这柳江之中淹死了。别的江河那就不算。”

两人哈哈大笑携手回入舱中极是亲热。

吴六奇和马兴向二人道喜四人举杯共饮。吴六奇怕这对痴情金兰兄弟又说陈圆圆和阿珂之事听来着实厌烦说道:“咱们回去罢。”胡逸之点头道:“好马兄韦兄弟我有一事相求这位阿珂姑娘我要带去昆明。”

马兴并不在意韦小宝却大吃一惊忙问:“带去昆明干甚么?”

胡逸之叹道:“那日陈姑娘在三圣庵中和她女儿相认当日晚上就病倒了只是叫着:‘阿珂阿珂你怎么不来瞧瞧你娘?’又说:‘阿珂娘只有你这心肝宝贝娘想得你好苦。’我听得不忍这才一路跟随前来。在路上我曾苦劝阿珂姑娘回去陪伴她母亲她说甚么也不肯。这等事情又不能用强我束手无策只有暗中跟随只盼劝得她回心转意。现下她给你们拿住了倘若马香主要她答应回去昆明见母方能释放只怕她不得不从。”

马兴道:“此事在下并无意见全凭韦香主怎么说就是。”

胡逸之道:“兄弟你要娶她为妻来日方长但如陈姑娘一病不起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女儿这……这可是终身之恨了。”说着语音已有些哽咽。

吴六奇暗暗摇头心想:“这人英雄豪气尽已消磨如此婆婆妈妈为了吴三桂的一个爱妾竟然这般神魂颠倒岂是好汉子的气概?陈圆圆是断送大明江山的祸之一下次老子提兵打进昆明先将她一刀杀了。”

韦个宝说道:“大哥要带她去昆明那也可以不过……不过不瞒大哥你说我跟她明媒正娶、早已拜过天地做媒人的是沐王府的摇头狮子吴立身。偏偏我老婆不肯跟我成亲要去改嫁给那郑公子。倘若她答应和我做夫妻自然就可放她。”

吴六奇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再也忍耐不住举掌在几上重重一拍酒壶酒杯登时尽皆翻倒大声道:“胡大哥韦兄弟这小姑娘不肯去见娘大大的不孝。她跟韦兄弟拜过了堂已有夫妻名份却又要去跟那郑公子大大的不贞。这等不孝不贞的女子留在世上何用?她相貌越美人品越坏我这就去把她的脖子喀喇一下扭断***省得教人听着心烦见了惹气。”厉声催促艄公:“快划快划。”

胡逸之、韦小宝、马兴三人相顾失色眼见他如此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额头青筋涨了起来气恼已极哪敢相劝?坐船渐渐划向岸边吴六奇叫道:“那一男一女在哪里?”一艘小船上有人答道:“在这里绑着。”吴六奇向艄公一挥手坐船转头偏东向那艘小船划去。吴六奇对韦小宝道:“韦兄弟你我会中兄弟情如骨肉。做哥哥的不忍见你误于美色葬送了一生今日为你作个了断。”韦小宝颤声道:“这件事……还得……还得仔细商量”吴六奇厉声道:“还商量甚么?”眼见两船渐近韦小宝忧心如焚只得向马兴求助:“马大哥你劝吴大哥一劝。”吴六奇道:“天下好女子甚多包在做哥哥的身上.给你找一房称心满意的好媳妇就是。又何必留恋这等下贱女子?”韦小宝愁眉苦脸道:“唉这个……这个……”

突然间呼的一声一人跃起身来扑到了对面船头正是胡逸之。

只见他一钻入船舱;跟着便从后艄钻出手中已抱了一人身法迅捷已极随即跃到岸上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声音远远传来:“吴大哥、马大哥、韦兄弟实在对不住之至日后上门请罪听凭责罚。”话声渐远但中气充沛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吴六奇又惊又怒、待要跃起追赶眼见胡逸之已去得远了转念一想不禁捧腹大笑。

韦小宝鼓掌叫好料想胡逸之抱了阿珂去自然是将她送去和陈圆圆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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