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兰压低了声音:“我们去套间里谈不要打扰它。”
我会意地拿起那本册子走进布局略显局促的左侧套间。这里只有一张茶几、一只矮柜和三只巨大的沙其余什么都没有包括四面的墙壁也是雪白一片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品。

“请坐二道茶最香我们可以一边说一边细品。”他没忘记把托盘端进来乌龙茶的香气在这个封闭的小套间里显得格外浓郁。

“这些茶叶是‘香帅’方星送来的而且应该是从澳门皇冠赌场的顶级贵宾房里顺手牵羊带出来的。唔方星很懂得投你所好到底有什么大事要求你?”

茶叶盒就在矮柜上我在盒子底部又现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皇冠标志。

澳门皇冠自诩是二十一世纪开创先河、领导潮流的六星级赌场投资方的身份一直非常神秘据说集合了黑白两道的庞大力量让原先霸占澳门赌业达二十年之久的四大家族拱手称臣乖乖地将半壁黄金地让出来任人家兴风作浪。

以方星的身手盗取茶叶不是难事甚至可以向赌场方面的巨额赌资下手但因此引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此举等于是挑战皇冠赌场当家人的权威弄不好会遭到全球绝杀令的追击那就真的麻烦了。

她肯定明白这一点却冒天下之大不韪顶风去做大概是怕礼物太轻了铁兰不给面子。

铁兰又在不由自主地皱眉:“那是客户的**你有必要知道吗?再说茶叶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方星知肯定不会有麻烦的。”

他把盒子里的茶袋倒在矮柜上双手缓缓一搓那个方方正正的红木盒子便化做了一小堆木屑飘落进矮柜边的垃圾筒里。

“这样就彻底干净了再没有人提起茶叶的事放心了吧?”这是铁兰第一次在我面前显露武功很显然他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家人。

茶盅再次斟满铁兰贪婪地吸了吸鼻子犹如饕餮之徒闻到了极品红烧肉的浓香。

他对乌龙茶的喜好已经到了痴爱成癖的地步自称“宁可一日无饭不可一天少茶”。

“可以开始了吗?”他陶醉地饮尽了那一小盅清茶眼睛缓缓睁开像一个刚刚过足了瘾的吸毒者。

我举手示意他稍等片刻因为我必须先弄明白方星的来意。以这盒乌龙茶做敲门砖礼物的份量也太重了点。

“铁大师先告诉我方星到底做过什么样的怪梦然后咱们再谈正事。”我毫不让步地直盯着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因为我越来越感到方星正在进行的事异常诡谲绝不仅仅是要从我身边拿到碧血灵环那么简单。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明白那个灵环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神奇力量。在我看来老龙将它置于“青龙白虎龟蛇大阵”的核心必定是要它与另外三件法器一起挥某种封印的力量。

“大阵、封印究竟是为谁而设立的?难道是针对隧道深处那个黑暗中的孕妇?”

司徒开意态殷勤地带我去老龙的庄园时我丝毫没能预感到会生什么奇异事件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进入石屋后遇到“青龙白虎龟蛇大阵”、乍见碧血灵环、蒙住眼睛进入隧道然后遇到“十根脉搏”的孕妇——连续三次惊讶震撼弄得我稍稍乱了阵脚而且由于任一师突然向我喷洒了迷药所有的记忆停顿在离开那个满是花香的黑暗房间之后。

以上这段过程非常零散模糊以至于到现在为止竟然无法清晰记起碧血灵环的样子。

只有找到方星的薄弱环节才能单刀直入地请她一起合作盗取灵环。我直觉地感到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轻易向某个人屈服跟从的任何时候都有自己特立独行的想法。

我渴望了解她到铁兰这里来的真实情况任何人在梦里都是不会故意设防的清醒时越是冷静镇定睡梦中就越是容易放松思想把真实想法表达出来。

铁兰无奈地长叹:“小沈我已经故意给你机会拿到客户的谈话记录了你还想怎样?”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刚才借故走出办公室的确有做顺水人情的嫌疑但与其看那些冷冰冰的资料不如听他的亲口分析更有效。

我摊开双手做了个“说不说悉听尊便”的架势。

铁兰犹豫了几分钟左手用力揪着颌下的胡须:“小沈别逼我违反圆梦师的行为准则好不好?其实方星做的那些怪梦跟我们要进行的大事毫不相关你完全没必要关心这件事。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小姐的条件已经足够优越了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这次轮到我有些诧异了自己关心的是方星与叶溪有什么相关?

我轻轻摇头:“方星的梦对我很重要其中的原委也很复杂你只要大概分析一下就好了具体资料我已经全部拍摄下来回去再看。”

铁兰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我似乎是在研究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猛的下了决心:“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方小姐的怪梦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自己也无法对这个梦有所解释。你姑妄听之我姑妄言之就当是两个同行之间在讨论病例——”

我立即点头执起茶壶替他斟满了一盅茶。只要打开了这个话题我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找到怪事的根源。

“那个梦的开始是一面镜子不是现代的水银镜而是古代人磨铜为镜的那一种。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心里有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那东西的形态很怪像是一个充满了瘀血的瘤子不在皮肤表面更不在眼前的半空中悬着于是她渐渐明白那血瘤是生长在自己脑袋里的不知为什么竟然能够在镜子里显示出来。”

“她向四面看原来身边左右竟然跪着很多人全部是斜裸着上身、不留一根头的僧人。从他们的僧袍上看可以判断这些全部是藏僧每一个都双掌合什垂着眼帘虔心跪拜着。当然她自己也是跪着的一旦醒觉马上跳起来抚摸着自己又酸又痛的膝盖并且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跪了很久至少过三个小时以上。”

“所有的人是面向一只体型巨大的转经筒跪着的那只直径过五米以上的转经筒沉稳地飞转着上面绘着的弯曲花纹急闪动一停不停。转经筒的外围是一圈石台整齐地摆放着很多面圆形铜镜应该是每个人面前都有一面。”

“她向右侧转去从僧人背后望着那镜子惊诧地现每个人的眉心正中都映着一只血瘤——”

我的表情一直保持冷静虽然内心的惊讶震撼已经如翻江倒海一样:“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方星察觉到自己脑子里也存在与达措相同的血瘤大概能够证明她与达措是同一种人。那么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难道都与活佛转世有关?”

这个房间是没有窗子的绝对的私密性让铁兰可以放心地叙述下去当然我怀疑他在办公室里单独设立这样一个套间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某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她绕着转经筒与环绕跪拜的人走了一圈现自己是处在一个巨大的白色山洞里四面的石壁寒气袭人却又看不到出口。那种感觉她与这些人一起被困在一口深井底下只有向井口攀缘才是唯一的出路。当她想到这一点时立即抬头仰望果然看见极其高远的地方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洞口。”

“那洞口的背景竟然是纯净如洗的碧蓝色应该是一片没有被大量工业废气污染过的天空。她断定这口深井应该是位于一片深山荒原之中否则绝对无法看到这种颜色的天空。在这里方小姐加上了自己的直觉冰冷、纯净、无声、藏僧四种元素交集起来她会第一时间想到尼泊尔和西藏交界的那片空旷雪域。”

我无声地点头对方星本人的头脑之灵活、思路之敏捷深感钦佩。如果换了我最终结论也是如此。

“后来呢?请继续。”

大部分时候听别人讲述自己的梦境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因为做梦这种事是极其私人化的东西即使做梦者本人感到再狂喜、再悲伤、再惊惧的过程都只是一种思想上的变化听众没有身临其境过当然也就无法引起共鸣。不过方星这个梦却立刻引起了我的浮光掠影般的联想并且兴趣非常浓厚。

在老杜的零度舱里她对达措脑袋里的血瘤反应非常强烈并且坚决地指出那里面包容着传世智慧。那么她自己脑子里的血瘤呢?是不是也会带给自己某种异能?

铁兰变得有些急躁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揪扯着自己的胡须轻咳了几声加快了叙述度:“接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转经筒停了下来所有跪拜的僧人们一起开口诵经声音悲苦之极。那些藏语经文晦涩之极她隐隐约约听明白了‘坟墓’、‘金字塔’、‘怪兽’等等非常有限的词汇预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生一样——”

“忽然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洞口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缓缓走进那个三米见方的洞里。那个洞非常浅她只走了十步便到了尽头那里放着一具白色的石棺盖子推开了一半。她走上去低头向里面望着……”

铁兰停了下来皱着眉喝茶喉结跳动了一下出很响亮的“咕咚”一声。此时他的表情非常困惑仿佛面对着一个无从下手的死结。

“完了。”他苦笑了一声把空了的茶盅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着杯底余香。

房间里骤然静了下来良久他再次苦笑:“如果不是看在这盒乌龙茶的面子上我肯定会以为她是故意来消遣我的拿这样一个只做到一半的梦来浪费大家的时间。同样的梦她做过近百次但每一次都只进行到看到石棺后面就没有了。”

“石棺里会有什么?当然是死者的尸体也只能是尸体。”我替这个梦做了结语。或许方星只是出于对尸体之类恶心事物的厌恶而在潜意识里自动过滤掉了这一部分。

铁兰的情绪因为我这句话而起了小小的波动:“不小沈对于一个做过十次以上的梦来说普通人会时时刻刻在脑子里思索它。第一次到第五次无法看到结局;第六次到第十次他会自动为这个梦设计一个结局至少会在以后经历同样的梦境时把无法看懂的这一段补足。以方小姐的梦为例喜欢天外横财的人会想像石棺里是大堆的宝石黄金;心理阴暗丑陋的会看到石棺里放着种种令人作呕的东西不一而足但却殊途同归——”

我形像地为他的话做了注释:“就像数码工作者将过去的老照片、老录影带做修复工作一样用模糊控制的手法将被毁坏的细节重现对不对?”

铁兰严肃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这是人类固定的思维模式只要是地球人就不会脱离这种行为方式。所以我判断方小姐一直都在说谎她明明看到了石棺里有什么却故意隐瞒。”

“可能吗?”我马上反驳如果方星肯带着那么贵重的礼物登门求教可见内心的诚意又怎么会在解梦大师面前遮遮掩掩?岂不是大大地浪费感情?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看有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铁兰吐出了一句晦涩的哲学论调。

与从前我对他的了解相比今天的他似乎情绪一直难以保持平静就像办公室里悬挂着的那只鹦鹉一样。暴雨、鹦鹉的怪叫、诡异出现的猫叫声应该就是促成他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

关于方星的梦到这里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

铁兰站起身走到矮柜旁的饮水机前面向茶壶里添满了热水长出了一口气:“小沈接下来我们该谈正事了吧?”

就在此时我的电话骤然响了起来竟然是方星的号码。

“我去看看叶小姐醒了没有——”铁兰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反手替我关门。

方星还没开口先传过来一阵银铃样的浅笑:“沈先生港岛法律明确规定执业医者为了牟取某种利益而出卖病人资料的会被处以高额罚金视其情节轻重还会吊销其行医资格最严重者有可能锒铛入狱将牢底坐穿。这一点你该知道?”

我的心情猛然一沉懊悔自己竟然忽略了方星一贯的行事手法。她既然能够在我的住所安放那么多窃听器、监视镜头就一定会在自认为有价值的所到之处做同样的工作。

“方小姐法律上对于窃听、监视他人**的相关规定其处罚手段并不比泄露病人资料差多少。”我针锋相对地回应目不斜视大方坦然地坐在沙上。

此时我的任何反应都应该在她的监视之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出那些可恶的摄录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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