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又一次做了那个梦陷在黑死星的恐怖环境里之后那个男人也再次出现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她一声长叹好看的眉蹙起来十指焦灼地交叉纠葛在一起。
如果小北在的话对这个问题一定高度关注并且会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去。

她陷入了沉默并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或者什么样子。

“也许你可以再次去向铁兰大师请教?”我试探着对她提出建议潜意识里其实从昨晚开始就想到银海天通大厦里面去借拜访大师之名验证自己对于方星的怀疑。

叶溪一愕:“沈先生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梦很怪诞?很多人包括我爸爸都指斥铁兰大师为唯心主义异端从来不相信对方的话。”

解梦圆梦这门学问在普通人心目中一直都呈两极分化的态势。相信的人会对铁兰大师顶礼谟拜将他当神仙一样供奉着有任何疑惑不解的事都来请他决断;不相信的人则对他嗤之以鼻把他说的话都当成满纸胡言乱语。

“用人不疑用人不疑对不对?如果你对自己的梦念念不忘一定要探究其中的奥秘自然要找精通圆梦的高手答疑解惑。我刚好有事去他那里方便的话我们一起过去?”

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昨晚经过银海天通大厦下面直觉地判断方星一定就是进了大厦并且很可能是去找铁兰大师。

叶溪犹豫了一下:“好吧。”

她的表现有些奇怪至少与第一次到访时的骄傲态度截然不同。

走出房门院子里阳光普照辛勤的蜜蜂嗡嗡嘤嘤地在花丛中飞舞着。

这几天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早就顾不得这些花花草草了幸好有关伯一直在细心照料着它们。

“小哥早去早回自己当心点。”关伯提着水壶站在墙边浇水对我和叶溪相偕出门有些不满。如果把叶溪换成方星的话大概他就变得眉开眼笑了。

对于方星我的心底深处似乎每时每刻都存有戒心。她也很漂亮行事机敏很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但我明白她为碧血灵环而来在真正得手之前做任何事都有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在老杜的停车场里方星表现出了自己的真实本色那种情形反而让我觉得安心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她不加掩饰、毫不修饰造作。关伯不明白要想与方星那样的女孩子深入交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她是纵横江湖的大盗“香帅”应该早就遇到过无数精明洒脱、腰缠万贯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付出真心?

叶溪的脚步也显得很沉重弯腰拉开车门时不停地偷偷打量我。街道对面曾经灿烂荼蘼的蔷薇花已经开始纷纷凋零只是那些层层叠叠的绿叶仍旧遮挡着方星设置的监控设备。如果她此时坐在监视器面前的话就一定会看到我和叶溪的动作。

“她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我做事的动机?会不会跟踪我?”我下意识地左右一扫长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车影。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坐进车里之后几乎同时一声长叹继而相视一笑。

叶溪无言地动了车子汇入长街尽头的车水马龙里驶向铁兰居住的银海天通大厦。

进了大厦电梯叶溪忽然歉意地一笑:“沈先生关于雅蕾莎那件事或许是我太多心了。如果连你也觉得她只是普通孕妇的话一直以来应该都是我的神经过敏。我已经跟她谈妥请了一位保姆到别墅去照顾她的起居以后不再频繁地过去打扰她直到生下孩子为止。”

这次轮到我苦笑了雅蕾莎的事悬而未解我又遇到了隧道里那个脉象奇怪的孕妇。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的是港岛真的存在具有十根脉搏的孕妇即使雅蕾莎不是另外一个女人也肯定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唔那就最好了。”我含混地回答。

叶溪长出了一口气大概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卸下了心头一件重重的包袱。不过于我而言“冰岛降魔手”戈兰斯基提到过纳兰小舞属于越南的异术师世家这必将牵扯到别墅的三楼上那个奇怪的阵势。

“纳兰小舞与叶离汉到底在那个保险柜里放了什么?值得兴师动众地布阵禁锢它?”我挺了挺腰肩头、心头都是沉甸甸的仿佛那些层层叠叠的困惑问题都化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重重地向我压下来。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和叶溪跨出去沿着长廊向左走到一扇嵌着“圆梦师铁兰”五个汉隶铜字的自动门前。

不等我按门铃门已经开了有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起来:“小沈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门后接待室里的秘书小姐吃惊地抬起头盯着我大概从没有人享受过铁兰亲自招呼的尊贵待遇所以才令她大为奇怪。

铁兰站在十步外的办公室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举着一个紫黑色的木质茶叶盒子仰面大笑:“刚有人送了绝顶乌龙茶过来就有贵客登门小沈我真是佩服你每次都能赶得恰到好处。”

他穿着月白色的中式长衫身材高大魁梧平头短蓄着一把已经斑斑白白长胡子。任何时候他的两只眼睛都微微眯缝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仅从别人身上扫过一眼几乎就能把对方的心思看得通通透透。

“叶小姐?”他看清了我身边的人之后长眉微微一挑扶在门框上的手向下滑落五指不停地屈伸着陡然低声笑起来:“嗯你又做了那个梦?难道这一次已经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那可就真的是功德圆满了。”

报纸上批驳诋毁铁兰的一派曾经多次指责他“语无伦次、不知所以、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但我明白除去朋友之间开玩笑的话之外他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

一个高明的圆梦大师并不是只抱着心理学与解梦学那些厚如砖头的典籍死记硬背就行而是必须具有极其灵敏通透的第六感在咨询者还没有意识到自身问题之前抢先一步获得那些玄妙的信息然后加以组合排列、去芜存菁直到找出问题症结所在。

他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人必自救然后人救之”。

在他面前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细心聆听教诲、仔细观察学习因为他绝对是我所诚心尊敬的江湖前辈之一这种人在今日的港岛已经越来越少了。

叶溪的脸又红了起来映在侧面的玻璃窗里。

秘书小姐望着我们两个时那种倾羡的眼神让我心里也起了火辣辣的异样感觉直到进入铁兰那间宽大闲适的办公室里缓缓关闭的磨砂门才隔断了她那种赞赏的目光。

我想她一定是彻底误会了或许她把我和叶溪当成了双宿双飞、鸳鸯交颈的金童玉女当然从表面来看这种猜测是完全顺理成章的事。

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里泼洒进来挂在窗前的一只虎皮鹦鹉在金丝架上歪着头打量叶溪不时地眨着小眼睛。

“两位请坐稍等片刻我来沏茶。”铁兰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鹦鹉歪着头陡然扑扇着翅膀叫起来:“贵客到沏茶;贵客到沏茶。”

叶溪走向窗前对那只鹦鹉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贵客到沏茶;贵客到沏茶……”鹦鹉似乎受到了鼓励不住口地叫起来惹得叶溪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摸着鹦鹉的五彩羽毛。

“叶小姐当心点儿它会啄人而且到这里来的人十有**都被啄伤过。”我善意地提醒叶溪因为这种事也曾被别有用心之徒在报纸上大肆渲染过攻击铁兰豢养怪鸟伤人并以此传播鸟类疾病危害港岛人民的生命安全。

“贵客到沏茶……”仿佛是故意与我作对鹦鹉的叫声越来越甜并且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叶溪抚摸。

铁兰是个非常尊崇中国古代文化的人办公室的四壁上挂着古色古香的字画其中一幅赫然是“草圣”张旭的“酒醉上马篇”真迹。左侧墙角下更是摆着白瓷兰花鱼缸和一对大号的镇宅碧玉貔貅令所有走进办公室的人都能感到主人自身具备的深厚文化底蕴。

左侧套间里传来名茶芳香铁兰再度走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乌木托盘上面是一只扁平紫砂壶外加三只紫砂悬胆茶盅。

“港岛现在流行的茶道文化沾染了太多日本人装腔作势的歪风所以我们还是返璞归真一些仿效古人单壶杯茶、诚意敬客的形式。”铁兰眯起眼睛大笑不过眼神中掩藏着一丝疑惑。

叶溪是他从前的客户他大概不太明白我跟叶溪怎么会走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茶香。

铁兰深为厌恶现代化的合成香精房间里从来不喷空气清新剂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开窗换气。所以我闻到了自己意料中的味道一个极其淡雅幽远的女孩子香水的味道。那种香气来自方星正如我能够在几百种药材里准确地分辨出生地、党参、鸡血藤、当归、血竭等等的不同味道一样精准的嗅觉系统也能让我丝毫不差地记录下女孩子身上稍有差别的香水气息。

“方星一定来过这里而且是待了比较长的时间至少过五个小时以上。”在铁兰略显倦怠的黑眼圈里似乎也能印证这一点。

“在想什么?”铁兰的眼睛倏地一亮凝神盯着我的脸。除了圆梦之外他的意念催眠术也有很高的造诣所以我马上扭开脸装作欣赏那幅张旭的草书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探询。

“大师我跟叶小姐是普通朋友她昨晚又做了那种怪梦本来就要过来请教的恰好我也想来看你所以我们就一起上来。”我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意图脑子里努力思索着方星到这里来的目的。

她从老杜那里离开时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声音的召唤。可以设想她的耳朵里携带着微型通讯系统是接收到了某个人的讯息后才决定暂时放弃停车场里的事而匆匆离去然后直接到了这个办公室里。

“铁兰与方星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如果只是圆梦师与客户的关系难道方星也像叶溪一样也受了某种怪梦的困扰吗?”我暂时想不通这一点方星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在我和关伯面前很少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小沈别想太多你是中医当然明白‘思多血气衰’的道理对不对?你稍坐一下等会儿我先跟叶小姐谈。别担心叶小姐来这里至少有二十几次我跟叶先生又是老熟人——”他握着茶壶的竹枝形把手斟满了三碗茶举手相邀。

极品乌龙茶的产量非常少看刚刚那个包装盒上的七彩紫荆花印鉴我能准确地判断出那属于港岛回归时的纪念茶限量供应一千九百九十七盒只有各国政要才有机会得到它。九七回归日已经过去了十年这种茶叶早就成了无价之宝真不知道铁兰是通过什么渠道得来的。

“好茶可以清心对不对小沈?”铁兰双手碰杯递给我我坦然双手接过来。

“茶是好茶但我怀疑它的来路。”我轻轻啜吸了一口颊齿留香无法用言辞表达从舌到心如同经过了最熨贴的抚慰一般。

由方星留下的香味到这种已经在港岛绝迹的好茶我能把所有的经过联系在一起。

铁兰皱了皱眉低头叹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只修医道不学其它简直是太浪费了——”

我们之间的对话看似不着边际但彼此已经对茶叶的来历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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