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伯轻轻敲门后推门进来:“小哥晚饭又加了菜爆炒乳鸽、泰式鳗鱼清汤、咖喱牛肉块留叶小姐在这里吃饭好不好?”
其实我们之间长久以来的关系根本不像主仆而更像是叔侄。好多事他喜欢大包大揽地替我作主。

厨房的门没关一股浓郁的咖喱香味径直飘进来。

他在向我挤眉弄眼并且在对叶溪的态度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一时间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以叶溪的身份似乎不会轻易在陌生人家里吃饭我也一向不喜欢与病人走得太近毕竟青年男女之间存在诸多不便一不小心便给外界的狗仔队们留下了编排中伤的口实。

“唔关伯其实叶小姐的问诊马上就会结束我想——”

叶溪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放下杯子用力挺了挺胸:“不沈先生我还有几个极其困惑的问题要请教如果不太麻烦老人家的话就在府上叨扰一餐谢谢。”

她转头向着关伯优雅地点了点头。

关伯摸摸胡茬得意地一笑:“不谢不谢那两位慢慢谈半小时后开饭。”

我意识到关伯一定在耍什么小花招而且厨房里有勺子碰到锅沿的叮当声还有一个人在轻轻走动。

“关伯——”我微微皱眉。这几天生的事已经够复杂的了我可不想再后院起火。

“小哥你们聊慢慢聊我先出去。”他又向我挤了挤眼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窃喜随即退出去反手关门。

“沈先生?”叶溪察觉到了我的分心。

我收敛心神无论如何关伯对我绝没有恶意随他去好了。

“叶小姐你怀疑梁举的话指的是雅蕾莎?为什么不带她去看别的医生?”这是我注意到的最大疑点以叶溪的应变能力绝对能做到这一点。能进入联合国核查小组的人必定有强的情绪控制力绝不会在突事件前手忙脚乱。

“沈先生我明白这一段叙述疑点颇多最根本的一点是我突然昏迷了一周时间直到今天凌晨才突然醒来。”她又举手扶着额头皱着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昏迷的起因就在遇到梁医生的当天。他那种诡谲的表情让我大吃一惊立刻跑进去质问雅蕾莎到底生了什么事。我虽然不太懂中医但之前梁医生过来替雅蕾莎把脉时我也一直在场偶尔也试着测试她的脉搏。联合国的军训课程里也有通过脉搏跳动来检查人体活动能力的方法只是不如中医理论那么高深罢了。”

我下意识的拿起了笔筒里的一支铅笔在右手边的白纸上迅记录着她叙述的要点。

“雅蕾莎的脉搏非常奇怪几乎每三秒钟之内就会变换一种跳动方式——请注意我说的是方式而不仅仅是快慢频率。”

我点点头如果仅仅是严重心脏病人那样忽快忽慢的心律不齐是不会令梁举大惊失色的。

“方式变化大约有七八种甚至更多排列毫无顺序给我感觉最强烈的是一种类似于深海水雷爆炸时的震动声仿佛那种脉搏震荡是从极其幽深的海底传出来的以标准的‘过山车’正弦波图形传导着两个波峰之间相隔一点七秒——我的比喻你明白吗?”

这些术语都是美军武器专家们的专业语言联合国核查小组的成员接受的完全是美式军事教育所以叶溪的叙述九成以上会引用那些动作做比喻。

我在白纸上顿了顿铅笔:“我明白请继续说下去。”

“其余的几种有的非常微弱、有的尖锐高亢、有的波峰延续时间特别悠长、有的竟然像电子音乐中的三十二分之一音符一样极其短促。我当时的感觉雅蕾莎根本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个电子合成的人形频率生器模型才可能产生这么多种脉搏跳动方式。”

叶溪苦笑起来困惑地用力摇摇头。

“叶小姐这种情况的确匪夷所思如果换了是我也会感到惊讶万分。可惜你不是专业的医生对方的脉搏既然如此混乱身体的其它部位肯定也会不同比如眼神、呼吸、体表特征、皮肤颜色你有没有注意这些方面?”我每列举一样都会在记录纸上迅写下来只有综合考虑那个怪人的所有异常表现才可能找到一点端倪。

假如梁举在电话里说的话全部属实在射线探测下也无法现孕妇腹内异常的话那就真的奇怪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以我的估计当一个人体内的脉络循环如万马奔腾时她的外表当然会产生古怪变化而且不止一处。

我注意到在谈话过程中叶溪每次提及雅蕾莎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对脑海里的某些画面不愿再次回忆而引起的不适慢慢的我现这种手势越来越频繁已经形成了某种病态。

“她的眼睛应该没什么特殊变化我记得曾抬头与她对视过好像……好像……”这一次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叶溪的到来与唐枪寄来的怪石这两件事恰好撞在一起实在是天大的巧合。不过唐枪行踪不定电话号码更是以平均每周两次的频率快更换着我根本无法找到他。关于这张奇特的石板画也只能等他再给我某种提示了。

更令我感到郁闷的是他的信使竟然偷走了达措灵童送来的金子。

到目前为止我和达措交浅言深不敢轻易迈出合作的这一步。纵贯藏教历史从唐朝时便有了汉藏两族的国书来往但那仅限于礼节性的互访雪域藏教始终保持了其民族独立性和神秘性。

就算是再胸怀广阔、胆量过人的江湖大侠也不可能凭着对方几个人、几段话就轻信不疑。在寻找父母线索的过程中我和关伯都曾上过骗子的当虽然没有大的经济损失感情上所受的欺骗、满怀希望又重遭失望早就弄得我们心寒了。

“叶小姐你在对方眼睛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果一切祸端都与雅蕾莎有关我希望帮港岛警方这个忙彻底消灭这个突如其来的危机还梁举一个公道。

说到底梁举不是坏人只是一个禀性古怪、喜欢走极端的医学奇才而已。华裔医学人才中像他那样痴迷于医道的整个港岛找不出十个。他的死毫无疑问是人类医学史上的损失。

“我什么都没看到她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纯洁光辉……”

叶溪的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忍不住愕然:“是吗?”

她垂下自己的双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晶亮的汗珠:“对她很正常是我不该疑神疑鬼的。后来她送我出来替我开车门我回到自己家之后可能是精神太紧张了所以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我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淡淡地一笑:“你的确是太紧张了。”

精妙的催眠术能够瞬间对目标洗脑让对方的记忆出现间歇性的空白。比如现在我随时都能够对着叶溪功让她忘记书房里生过的一切包括这场冗长的对话。

“雅蕾莎对叶溪使用过催眠术?这个神秘的阿拉伯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我把记录纸上的“眼睛”两个字圈起来在旁边标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沈先生雅蕾莎仍旧住在别墅里我想请你去看看她。梁医生死了她在分娩之前无论如何都得需要一位产科医生。我觉得你会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以吗?”

叶溪恢复了平静略显不安地望着我。

她之所以对雅蕾莎这么热心应该是怀着一种强烈的“感激报恩”的意愿。

每个到过伊拉克的人都会对烈日下千里黄沙的大漠产生极度的畏惧感看过战争的无数残酷黑暗面之后无不觉得在这片一望无垠的悲凉土地上人的生命实在是低贱如草菅。

未知生焉知死?或者反过来理解只有知道了死亡的恐怖才能深刻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如果没有雅蕾莎当年的叶溪早就成了沙漠里的几根白骨最后会赫然出现在联合国方面的阵亡烈士名单里。

中国人历来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请港岛的妊娠医学已经达到了世界顶级水平她一定会分娩下一个健康活泼的生命。”我笑着安慰她。

“笃笃”敲门声过后关伯探进头来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哥、叶小姐可以开饭了吗?”

叶溪略显局促地站了起来躬身向关伯浅浅地鞠躬:“叨扰了。”

一阵高跟鞋的嗒嗒脚步声在餐厅里响起来我只听了三声忍不住长叹:“关伯你请了另外的客人?真看不出你的神通越来越广大无边了?”

那是方星的独特动静虽然只见过一面我对她的高跟鞋出的声音印象非常深刻。

“是是小哥方小姐送了很贵重的墨西哥果篮给我有来无往非礼也所以我自作主张留她吃晚饭你不会反对吧?”关伯狡黠地笑着这种意义上的笑容通常在为我物色结婚对象时才会出现。

“当然你老人家定下的事我……”说实话我对江湖上毁誉参半的大盗方星并不觉得讨厌。相反她从前做过的几件轰动天下的大案子曾被我跟关伯津津乐道过。

江湖人推崇“盗亦有道”这句话如果是恩怨分明、劫富济贫的大盗往往能得到大多数人的称赞他们只不过是做了普通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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