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不大,连带着孩子老人,也就百八十口人,据如今在村里生活的最久的老人说,从他入村以来,有人来,也有人去,村里一直维持在这么多人左右。唯一不变的是小山村的这份神秘感。辟邪曾抱怨呆在这小村子里太过憋屈,穷酸儒就半开玩笑的说过,能进这村子的人,天下间也就那么几人。村里百八十口人,很多人都是像穷酸儒那样无名无姓,独自生活。更有甚者,足不出户,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劳作,直到躺进坟堆里也没和别人说过一句话,所有的秘密和艰辛都带进了棺材。村里的规矩也很多,比如已经被打破的祖龙山上不能住人,比如进了这山村就不能再随便出去,出去了这辈子不能再回来了,比如孩子们不到出山离开的日子不会知道这个山村的名字,换言之,就是知道了祖龙村的名字就一定要离开。
所以,经略、辟邪、澜沧三人是一定要离开这村子的。

男人有自己特殊的表达情感的方式。男人间的感情,也不需要说的那么透彻,说出来了,不免落了下乘,流于俗套,心里明了胜过喋喋不休的千言万语。为兄弟流血不流泪,男人的世界,没有女人那么多的泪水。就像《教父》里的克里昂教父,在儿子被仇家惨杀后,并没有落下泪水,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可这并不代表他不难过,而这段没有泪水的情景却是全剧最感人的桥段。所以,对于男人而言,对于父子间的感情,很多事,很多感情,都只是埋在心里而不说出来。??除了平日里嘻嘻哈哈最活泼捣蛋今天却眼角通红的辟邪,经略与澜沧和平时一样,从面目上并不能看出多大的变化。

只是当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时,才现今天老爹做了很多的菜,桌子上放着四个酒杯,还有一瓶老爹最爱喝平时却不舍得打开的茅台。

“刘伶好醉三年梦,魏武狂歌万古吟。诗圣当筵欣杜酒,八仙握盏墨生云。咱四个大老爷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痛饮两杯,出了这大山,你们就不能再回来了。”老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四个男人,有说有笑,只是其中一丝悲凉诀别的气氛还是无法克制的逸出。

第二天三人收拾好行李时,天已微亮。

老爹出人意料的没有打算将他们送出山,走出门口后就停住了脚步,奸笑地说了句,“你们三个兔崽子这一走,就没人跟我争跟我抢了,想来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也好啊,潇洒一人,了无牵挂。”可是谁都能听出话中的那份落寞,那份辛酸,那份浓浓的不舍之情。

昨晚,吃完饭后,老爹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锦囊,让他们出山后拆开自行观看。

经略问起老爹以后怎么办时,老爹只是笑呵呵的说道,“还算你这兔崽子有点良心。不过,你们就不用管我了,养你们三个兔崽子都没饿死,现在更饿不死。你们也别老挂念我,闯你们自己的天下,别给老爹我丢人就行了。我们还是会再相聚的。”

最后经略只是说了一句“老爹,以后少抽烟”,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回到了房里,只是谁也没有看到他眼角落下的泪水。而辟邪已哭到哽咽,就连不知痛为何物的澜沧也虎目通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和老爹简短的话别后,三人头也不回的朝山外走去。他们担心回头后自己会不争气掉下眼泪。因为,昨晚老爹说了,出了这门,就不可以再掉眼泪了。

三人走到村口的时候,端木老头带着他的孙女端木忆柳正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更让他们意外的是,还有那位他们口中的穷酸儒。

端木老头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经略,倒是忆柳这个丫头开口了,“经略哥哥,爷爷说我还小,现在还不能和你一起出去,出去了只会成为你的拖油瓶。我不要做你的拖油瓶,所以,我只能再等三年。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爷爷说了,我要帮你打下一大片江山,这样才配得上你!”

小姑娘满脸的认真与坚决,哪里还有哭鼻子要糖吃的稚嫩。然后转过头,对着澜沧道:“澜沧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帮我保护好经略哥,等我出去了,再让我来保护他!”

经略低下头,捏捏忆柳的鼻子,“好啊,那忆柳要听爷爷的话,我还要等你出去给我做媳妇的哦,呵呵。”

忆柳小脸通红,极是害羞,却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一旁,穷酸儒也不像平时那般酸腐,头破天荒的梳的颇为整齐,原来那破到可以做抹布也嫌寒碜却也没怎么见他换过的外褂也换成了一身白衫,细看之下,颇有几分大家之姿。

穷酸儒走上前来,从袖口里掏出一副棋子,和田玉棋盘,玛瑙棋子,贵重至极。

“经略,你不知道,昨天和你比了一局棋,端木老哥知道后便骂我欺负你们这些后生。”穷酸儒看了端木老头一眼,样子很是委屈。

端木老头摇摇头,微微笑道:“真下起来,你老爹还要输他半子。”

三人愕然。

穷酸儒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他的大红枣鼻。

“我这个人没啥优点,就是好个名声。所以呢,为了不让他们以后再嘲讽我欺负你们这些后生,就把这副棋送给你,算是赎罪吧。”

经略连忙摆手,他怎会接受,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你也别再拒绝了。这副棋天下仅此一副,是以前一位故人相赠。这么些年了,早已没了下棋的兴致,只是怕可惜了这么一副好棋。你就权当替我保管它吧,若是别人,我还不放心。”

一旁的端木老头对着经略点点头,经略也不再推辞,将棋细心放入包裹中。

穷酸儒转过身,对辟邪招招手,辟邪连忙走上前来,恭谨异常。

“我从你进山开始见着你从一个尚在襁褓里不会走路的婴儿到如今长大成*人出落成一个俊秀少年,从不会说话到现在可以让我几乎无言以对。看似无稽,可细细咀嚼,却往往能品出你话中颇有几分禅机。虽然我家里那些宝贝书籍被你糟蹋了大半,虽然你们背地里骂我是穷酸儒,可还是不能否认你是块璞玉,我对你可是王八对绿豆,越看越喜欢啊。我早就想收你做关门弟子,哦,也是席大弟子。只是怕你和你那个牛叉老爹看不上我这个老师。辟邪啊,这可是我进山三十年来第一次给人送行啊,就连十年前端木家的孩子出山时我都是在家里睡懒觉。我也不多说了,要不然你又要骂我是酸儒了。只送你几句话:权利才是王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虚妄。切记不要太过于感情丰富你看,怎么说着说着又眼红了?刚还说别太感情丰富的。”

辟邪这两天的正经是他前二十年加起来所没有的,“虽然一直背后叫您穷酸儒,可是扪心自问,还是该叫您一声老师的。老爹带回来的那些书,我是没有兴趣的。如果不是您家里的那些书,我这二十年年也就虚度了。其实我也知道,您并不是一位酸儒。可是无论如何,还是要叫您一声老师,向您道一声歉。”然后就见辟邪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向着他的老师鞠了一躬。

这下,轮到酸儒眼红了,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拍着辟邪的肩膀,像哭更像笑。

这段简短的插曲就此落幕,在端木忆柳的低声哭泣和老头与酸儒的笑意中三人再次踏上了路途。只是没人知道这短短的插曲对他们几个人的一生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三人结伴而行,有澜沧在,自然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辟邪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路上就没个正形,兴许他只是想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感伤。??翻过最后一座山时,三人转身,齐身对着身后跪下,此生不跪天,不跪地,只跪老爹!

只是他们不知道,当他们的起身离开后,原地赫然出现一个身影,如鬼魅般。

“这三个兔崽子,其实还是蛮喜欢我的哦。”一股熟悉的慵散嗓音,带着几分欣慰。

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仿佛是喃喃自语道:“经略华夏?诸葛辟邪?烽火澜沧?经略,辟邪,澜沧,你们将会带给这个世界怎样的惊艳呢?”

“二十年了,这二十年的约定终于到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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