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禄谦看了一眼抱着双臂站在厅内,故作风雅朝墙上几副字画观赏的苗用秀,心里暗自好笑:“你和我一样,只是为了升官发财方投入白撒门下的粗人。连我们的主子都目不识丁,到这里装出什么文人雅士的样子给谁看呐,别人还会不知道我们都是好吃人肉的屠夫么。”
自前天渡过密水(潍水上游的一条支流),进入双木旗下管辖的高密县境,就与一路行来所看到‘满目荒田稀见人,野草婆娑虎狼歌’的荒凉不同,广袤的平原上不时能看到新垦出的大块农田,田里的稻麦秧苗已经由黄返青显露出勃勃生机。让他们这一行二十多人不明白的是,这里的农人们满是汗珠的脸上,流露出的笑容绝不掺假,似乎全都是发自内心深处。胶西城内也和其他的市井不一样,直到进入客舍一里多长的大街上,他们没看到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难民、乞丐,更不用说每个城市都会有的游手闲人了。所见不很多的行人,很少有踱着方步慢慢走的,大部分人都显得来去匆匆。

只有相隔大约一刻时辰就会出现一次,每次的面孔都不一样,三个一组挂腰刀的巡丁,才显得神态轻松一点,但他们的眼睛却能让人看出从里面射出的是警惕的目光。

仅从外表上看,这是个对外不设防的县城,六个守在城门口的门丁,对进城的人只是随便扫一眼,任由人们自由出入。普通空手的行人也还罢了,可连般贩有货物的行商进出,门丁也只是看一眼他们取出的纸条,什么话也不说就挥手放行。

“难道这里不收赋税的么,那他们的官吏吃什么?”高禄谦暗自嘀咕,越想越是不解:“官府若是不收赋税,他们如何有钱粮来养活军兵防止外敌侵犯,他们又用什么来养活官员役吏,让他们出力为官府办事啊?”

他们这些人在金国地面上作威作福惯了的,以为在这里也可以照样横着走路,再者街上行走的这些人们,没看到一个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便似在其他地方一样横冲直撞。

他们所在的这间客舍,是由入城时一个门丁带他们来住下的,虽不是那种每人一天要收四五十钱、一二百钱的高档地方,但以十文钱的宿费来说,倒也比别处干净得多。伙家们亲切细致的招呼也还算过得去,连被他们打了好几巴掌也还是笑脸相迎地没敢还手,只是向老板唠唠叨叨的讲说。

这里的人办事效率还真不错,现在自己一行人刚梳洗完还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传话:“东主请两位金国‘调军使’,到衙门相见。”

“哼,你们双木商行的东主好大架子,,对我大金国的‘调军使’都如此怠慢,竟然派你这样一个小兵前来招唤。”苗用秀愤愤不平地大声呼喝:“回去让你们有身份的人前来相请,否则我们是不会去见你们东主的。”

早得到林强云吩咐的护卫队员哈哈一笑,回头就走,大声说:“去与不去随你们的便,到了我们这里就要按我们的规矩行事。你们运气好,恰逢我们东主今天有空,可以抽点时间接见你们。若是给了你们脸面还不要的话,明天我们东主可是要去属地巡视,什么时候回到此地还说不定,你们就在此地住下来慢慢等吧。”

“哎,这位兄台请稍等,我们这就同你去见贵东主。”高禄谦向急步走出客舍大门的那名护卫队员叫,一边回头向苗用秀大声说:“兄弟,我们快跟去吧,又不是和南朝赵宋的官儿打交道,他们才不会管你是大金国还是其他什么大人物呢。相爷还等着我们回话,面子上的事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罢。”

匆匆向门外追出时,那名护卫队员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高禄谦向客舍的伙家问清衙门所在的方向,便放开脚步狂追。

他这样一奔跑,立时引起街上巡丁的注意,在跑出了十多丈路时,背后有人大声喝问:“前面奔行的那位,发生了什么事,请停下告诉我们,由我们来帮你办妥。”

高禄谦此时心急如焚,那里顾得上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向前急冲,只希望能看到并追上那位来叫他们去见双木商行东主的人。

身后之人连问两三次都没得到回答,立时吹响一个铜哨子,发出几声长长的哨声。随着哨声的响起,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到路边停下,大街上就剩下高禄谦和苗用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奔跑。他们也看到人们纷纷向街边闪避,还以为别人怕了自己。心想着这不是正好吗,空无一人的大街可以让自己跑得更快,心里还暗暗高兴呢。

“站住!停下接受盘查。”埋头奔行的高禄谦被前面传来的怒吼声吓了一跳,抬头向前一看,骇然收住脚步,目瞪口呆地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不知何时前方十丈街面上出现了三个人,中间一人腰刀已经出鞘,另两人则举着已经装上箭的十字弩瞄准自己。每具弩的臂槽内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三个闪着银光的矢尖,就像是魔鬼妖异的眼睛在灼灼窥视,一有机会就收取他们需要的人命。

身后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禄谦侧身回头一看,只觉得浑身发冷:又是两具十字弩在六七丈外对准自己。更远处则是苗用秀被另一具十字弩所迫,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远处的街上,可以看到还有三个人飞快地向苗用秀冲近。

前面那位提刀戒备的巡丁走近至两丈外停下脚步,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做了何等坏事,为何不听我们的劝告在大街上狂奔逃窜?从实招来。”

高禄谦心中叫苦不迭:“这正应了一句‘欲速则不达’的话,都是那该死的苗用秀,到了别人的地头还摆什么上国使者的架子。这里又不是南朝赵宋的地盘,人家和你无亲无故无来无往的,又不需求我们金国什么,肯见你一面就算是看得起你了……”

那巡丁见他没答话,左手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嘿嘿笑道:“好啊,不敢回答。那就定然是想到此地发不义之财的江湖朋友,或是作奸犯科的外来宵小,先拿下送到苦役营做一个月挑泥、搬石工再说,省得高头儿天天抱怨人犯太少。交出兵器,跟我们走。若敢拒捕……”

高禄谦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堂堂大金国的调军使,来到山东路被人不明不白地捉去做苦役,即使能平安回去,笑也会被人笑死了。急忙大声叫道:“且慢动手,我们是大金国派来求见贵东主的‘调军使’,刚才不慎与带路的人失散,为了寻到带路之人我们才在街上奔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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