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永失去过妻子,对此深有体会,明白这时对张本忠来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只有让时间去抚平他内心的创伤。走到张本忠的身边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再轻轻地一拳打在他的肩上。
林强云也走过去,学着陈归永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他可没有打上一拳,不是不敢,而是林强云怕自己的手会打痛。

另一边,三叔则止住要开口说话的凤儿,悄悄地把有关张本忠的所有事情给她说了一遍。听得这小丫头也是泪汪汪的,直抽鼻子。

张何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张本忠这山东大汉毫不作伪的感情外露,更是让她叹息不已。想到为了让自己母子三人逃命,以一命换三命的丈夫,一时间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丫头默默地走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头。

在厅外玩耍的倔牛儿听到哭声,也跌跌撞撞地跑进厅中扑到张何氏的怀里。

张何氏一把抱着一双儿女,哭声不断。

不知何时出现在厅口的胡铁匠“唉”了一声,用他那苍老深沉的声音给厅里的众人讲了一番话。大家这才明白,张何氏一家的悲惨遭遇不比张本忠好多少。

张何氏的丈夫张从伯是凤州(今陕西凤县东北)人,从小跟随伯父到遂宁府(今四川省遂宁市)经商,嘉定十二年(1219年)兴元府(今陕西省汉中市)大军闹饷兵变造反,在张福、莫简的反军攻破遂宁府城前,张从伯与伯父逃出城,辗转逃到赣州的会昌县(今江西省会昌县)投奔亲友,张从伯年长后也在当地娶妻生子。

去年,绿林好汉陈三枪、张魔王公然举旗造反,会昌城内一夕数惊。至去年底,张从伯只好带了妻儿出逃。原准备到兴化军(今福建省莆田市)投奔其伯父的好友,却不料方出城走了四十里,便被一伙饥民拦住,非但抢走了全家赖以活命的一点银钱,还要把刚出生的男孩和五岁的女儿夺去当粮果腹。

张从伯为了保住张家的根苗,,在取得那伙饥民领的保证后,舍身为粮束手投入饥民手中。那饥民的头领果然没有失信,给还了十贯钱钞后就派人送他们母子三人到往瑞金的路上。

他们母子三人于今年二月逃到本县,当时也还有七贯钱,却又被人抢走了六贯,亏得她还留有一贯钱在鞋底没被抄走,才能活到林强云救他们的时节。

若是林强云迟出现数日,他们定然会在这汀州境内死于非命。

这顿饭,十多个人吃得沉闷无比,就连凤儿也没有什么开口说话。

饭后稍作歇息时,林强云交代凤儿去找沈念康,把那天逃回来的挑夫叫来一起到瑞金去。自己则按陈归永的提点,独自匆匆到州衙去了一趟,取得所需的文书关防。

他回来后陈归永就让大家立即起程上路。

城西门口,凤儿拉着林强云的手不放,悄悄地说道:“大哥,稍等一会我有话要说。”

看到众人走远,林强云问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罢,再不赶上去就迟了。”

凤儿道:“大哥你看,倔牛儿他一家人好惨,你那张大哥又没了家,不如……”女孩儿家的,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出口。

林强云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你是说要为他们说媒?这个我可不会。不过么,如果能说合他们,倒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吧,我会先问问清楚,然后再说不迟。好了,你放开手,我要赶路了。”

古城,距长汀县城五十里。

据说,五代时王延政割据福建西部,为了防备南唐的入侵,特地在紧挨汀、赣间唯一通道桃源岽的山脚东侧筑城,后人称为“古城”。

林强云等人酉时住进了一家客栈,因为赶了一天的路,明天还要赶赴瑞金,一路上也不知会出些什么事。林强云和陈归永要大家不要外出,就在客栈中歇息,以免多生事端。

他自己则由陈归永陪同,到城中的汀州兵马监押衙门去见统率本州厢军的罗成玉大人。

他们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入夜,当日一宿无话,一觉睡到天明。

从古城到新路岭上的罗坑隘,说是十里路,在从没走过这条路的人来看,走完这十里上山路,并不比在平路上走二十里路轻松,恐怕不亚于在平路上走三十里。

罗坑隘,是一座踞守在驿道正中的关隘,于本朝嘉定元年(12o8年)秋开始兴筑,次年初建成。是当时的知州邹非熊为防备罗世传、李元砺的瑶汉起义军入侵汀州而建,至今刚好十年。

这里“峭险壁立,沙砾崎岖”,十分难行。

自去年四月陈三枪、张魔王造反后,知州林岜林大人得到消息,立即到此巡视。他却现这里竟然只有十余名厢军役卒。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前两任的郡守傅康,把此隘的三百守卫换成了役兵,并不时从这里抽走军士服役,故现在就只有这些人了。

林岜心里大为吃惊,万一陈三枪、驻魔王这时要进入汀州,这道只有小猫小狗十余只的险隘还不是形同虚设?

慌得林岜当时就派人急知会在古城的兵马监押(南宋地方驻防军的长官,负责镇压造反和地方治安,官品高的叫都监,官品较低的叫监押)罗玉成,责令他马上调三百曾经训练过的厢军到关隘上驻防。

目下,这里驻扎有三百多人的厢军,统军的是汀州监押副使邱胜。

查验过出关的文书和林强云的腰牌,身形高大的邱胜约有四十多岁,一脸大胡子让他看起来十分威猛,拉起林强云的手,顺便在他的肩上打了一拳,呵呵笑道:“大名鼎鼎的打虎英雄林强云林飞川,原来是这么一个年轻人。”

林强云被打得身子一晃,皱着张苦脸道:“邱大人,你轻点好不,那么大力下来会打死人的。”

邱胜调侃道:“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这一点力也能打痛你?”

林强云有苦自己知,但又没法和别人说清,心想,若是每个人见了面都给自己来这么一下,那还不成了他们的练拳沙包了?

邱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强云,不胜感慨地说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林兄弟,那头死老虎本将军可是特地赶回州城去看了的,好家伙,三百三十多斤呐,难为你这么小的身子骨如何便能将它击毙,连皮也不曾破掉一点。呵呵!”

林强云生怕他高兴过头时又来上一拳,只好顺着他的话,做作地谦虚一番:“哪里,哪里。只不过是我的运气好,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而已,不敢当得大人谬赞。”

邱胜哇哇大叫道:“这是什么话,连你都是瞎猫,那我们这些人成什么了,这不是变着法来骂我们么?不行,赔,不对,不是赔,是罚,罚你认下我这个粗人做你的哥哥。”

邱胜一把抓住林强云的肩膀,装出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喝问:“说,认不认罚?”

林强云苦笑道:“好了,邱大哥,我认罚,你就不必再抓着我了吧。”

“那就好,呵呵,那就好。林兄弟,你跟我说说,今天去赣州有什么要紧事吗?要知道,如今赣州被陈三枪、张魔王一伙反贼占据了南部一片,兵锋数度直逼赣州城下。其游骑活动到雩都(今江西省于都县)、瑞金一带打粮劫掠。此去赣州实是凶险万分呀,若是可以不去的话,还是过些时日再去吧。”邱胜有些担心地劝说。

林强云:“邱大哥,我实在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邱胜问:“有什么非要去冒险的理由,你给我说说看。”

林强云:“你可能不知道,我前些天与一个泉州来的蕃客讲妥了一笔做布底鞋的生意,一百五十天内要送五千双布鞋到泉州,而且是收了定金的。若是不能按时交货的话,就要赔三百两金子。但我做鞋的布、铁等材料却被困在瑞金城里运不回来。所以,我是一定要去把货物接回来的。”

邱胜笑骂道:“兄弟,你是要钱不要命啊。赔就赔吧,不就是三百两金……咦!”说到这儿,他突然脸色一变,吃惊地问道:“你是说三……三百两金子?”

林强云苦笑:“不错,正是三百两金子。”

邱胜张大了口一时间合不起来,好一会才丧气地说道:“罢了,罢了。三百两金子啊,别说是你了,就是有钱的财主也舍不得这么一大笔金子。这样的事摊到我身上也是会去拼命的,我也不再劝你了。不过,就你这么十几个人,能行么?”

林强云笑道:“呵呵,邱大哥不要小看了我们这十几个人,相信我们这些人就是面对三五百个盗贼也有一拼之力呢。”

林强云一把拉着邱胜就走,走到坐在一边等候的众人面前,指着陈归永说:“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我叫叔叔的陈归永,所使的‘岳家枪法’少有敌手……”

邱胜听到“陈归永”三字,反手一把拉住林强云,止住他的话声,径自走到陈归永的面前上下看了一会。

突然,他跨前一大步,拉起陈归永的左手捋上袖子,一条三寸长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果然是陈将军!”邱胜通地一声在陈归永的面前跪下,抱拳低下头大声道:“末将邱胜参见将军。”

陈归永伸手扶起邱胜,淡淡地说:“邱将军请起,现在我可当不起你这个礼了,这里已经没有陈将军了,在你面前的只是个村夫陈归永而已。”

邱胜见陈归永这样说法,不禁默然无语。

原来,邱胜过去是陈归永在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任准备将军时的部下,担任部将之职。在征讨罗世传的起义军时,陈归永曾数次救过邱胜的命,所以他对陈归永记忆很深。

林强云待他们情绪稍定,再给邱胜介绍了其他的人,笑道:“邱大哥,你看我们这些人如何,对付百把盗贼不成问题吧?实话说,除了归永叔之外,我这位张大哥,也是能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的主呢。我们这些人里面,除了个把人以外,其他的其实也并差不到哪里去,都是能冲锋陷阵的斗士。”

邱胜疑惑地指着坐在地上,看来只是个十来岁幼童的山都问道:“兄弟所说的个把人,是不是包括这个孩子在内?怎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还带个孩子啊?”

陈归永他们一听,全都笑了起来,陈三叔强忍住笑说:“咳……咳,这位兄弟,你可是看走眼了。强兄弟,你就叫山都给他看看吧。”

横坑全村的人都知道,这山都除了林强云、凤儿和三儿三个外,谁说的话他也不会听,所以三叔才会叫林强云出面。

林强云道:“邱大哥,我所说的个别人是指的我自己。那好,我就叫山都把草帽拿下来,给邱大哥看看。”

林强云这话可是实话实说,除了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个外,真正最差的人就是他自己。

那邱胜哪里想得到这些,只当是林强云谦虚自贬之词,听了就算。

林强云大声对山都说道:“山都,现在你可以把帽子先取下来,让这里的人都看看你是不是最差的。”

山都抬起头看着林强云,抓着草帽的宽边,结结巴巴的问:“不要,草……草帽?”

林强云笑着对他点点头,放慢度说:“只是拿下来,不能丢掉的。”

山都这两天被逼戴了顶草帽,实是难受之极。此时一看到林强云点头,立即跳了起来,一把扯下草帽就往外丢。听到了林强云的话时,草帽已经离手,却又被他纵身一跃,硬生生地抓住了帽边收了回来。

面貌还没有看清楚,动作却是清晰入目。邱胜吸了口气,说:“好快的反应!好灵敏的身手!”

待他看清了山都的面貌时,却又是一声轻呼:“啊……这是……这是……什么人?”

林强云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耸了下肩说:“这是我收留的山民,名叫山都。怎么样,身手还不错吧。”

邱胜仔细看了下山都的容貌,说:“兄弟,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连山魅也能收为己用,难为你是怎么办到的。好,既然你自己认为你这个打虎英雄是最差的,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还有陈将军等人和这山魅和你一起去,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顿了顿,邱胜又问道:“兄弟,你们这就走么?”

林强云看了陈归永一眼,陈归永对他点点头说:“强云,歇了这么久,可以走了。”

林强云面容一敛,大声说道:“各位,准备好武器,我们这就出关。山都,把草帽戴上,你在记清楚了,出了这个关隘,随时会有危险,到时按我在路上教给你的办法做,知道了吗?”

山都拍了拍身上宽大的衣服,对林强云笑笑,戴上草帽。

邱胜看到他们纷纷从背上取下布囊,每个人都拿出了一把钢弩,把箭匣、针盒挂到腰带上时,恍然说道:“我就说么,你自己武功高强不带兵器还则罢了,怎么其他人只有六七把朴刀和七八支枪就敢进入赣州那凶险之地?原来还有弩箭这远攻的利器在手,这下我是不用担心了。”

说话间,看清了钢弩的模样,又不禁吃了一惊,走到陈归永的身前拱手问道:“陈将军,请教这些弩上配的弓可是铁制成的,何时我朝有这样的兵器了?能否借我看看?”

陈归永把手中的钢弩交给邱胜,一指林强云说:“这你就要去问强云了,这些钢弩都是他制作出来的。其威力不下于本朝的神臂弩呢。”

邱胜拿到钢弩哪里还顾得上去问东问西,只顾着一面爱不释手地仔细察看、把玩那把钢弩,一面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好东西呀,好兵器,看来一可射出三矢。唔,这弩弓的力道有一石以上,估来可射达一百余步之远。唉!”

他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把钢弩交还给陈归永,羡慕地说:“这样小巧的弓弩真是爱煞人了,可惜没有我的份。好了,你们也是出关的时候,回来时我到关前接你们。”

桃源岽,顾名思义就是分隔桃源与外界的高山顶。这里所取的大约是取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以示汀州为世外桃源的意思。这武夷山脉正好是阻隔汀州与外界的天然屏障,这是条汀州通往外界的通道之一,在此越过武夷山。所以把这个上到顶就一路下山的地方称为“桃源岽”。

翻过桃源岽,陈归永带五个人当先而行,林强云、山都和张本忠等九人居中,陈三叔带着黄根宝、黄全福压后,三组人相隔十余丈相护着前进。

这是陈归永一力安排的队形,说是拉开一定的距离以策安全,但因为人少,又不能离得太远,防止有警时支援不及。

这条路大多是开在山壁,许多路段凿石而开,上是直立陡峭的石壁,下是数丈甚至一二十丈的深谷,路面最大的有六尺宽,窄的地方仅二尺多三尺不到,有些路段边上还要加铺树干以保证有足够的宽度。

时不时有山风吹来,引出阵阵松涛,松涛中还夹着风吹竹叶的片片叮当声,加上各种不知名的鸟鸣、路下面山溪的哗哗流水,构成悦耳的天籁之音。

越过桃源岽后,各人再没出汗,这时被山风一吹,身上的汗气全消。虽是大六月的炎热天气,在这山路上行走的人只会感到清凉舒爽,那里有半分盛夏的暑热感觉。就连火热的太阳,也被山道边的树木竹林遮挡得只余斑斑点点的小块,让走过的人身上似沾上了闪烁的金属泊片,这些泊片一沾即走,好似漂在水里的花瓣一下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小水堰。

有时人们走出山阴,那炎热的阳光照到人的身上,非但不觉燥热,反倒使人有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桃源岽一直下坡十多里,行走的路时平时陡,不时有山鸡在陈归永他们的身边冷不丁地飞起。

走在这样的山道上,突然身傍“扑噜噜”一阵响动,真会使人吓一大跳。若是刚好走在悬崖边的路上,胆小的人说不定会被吓得失足掉下山崖去呢。

在走过一段较平缓的山路时,甚至还有一只野猪带着一群猪崽从前面十余丈处,越过山路向山下冲去。

每当有野物出现的时候,山都总是出于本能,会蠢蠢欲动地拉拉林强云的衣服。试图以此引起林强云的注意,说服林强云让他到前面去和陈归永一起,寻机捕猎所见到的野物。可惜林强云对此视而不见,一点也不为山都渴望狩猎的心情所动。

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个上山时还能勉强跟得上,可一到下山,就觉问题来了。开始朝下走的数十步还好,但脚底在连续滑动了几下后,他们每走一步都显得战战兢兢的,生恐一不留神就摔个仰八叉。越这样害怕,脚下越是容易滑动,再走了数十步,两个人的腿肚子起抖来。

陈三叔走着、走着现跟在后面的二个小伙子不在身后,回头一看,他们已经落后了十多步远。急忙高声叫道:“归永,停一下,两个小的跟不上呢。”

陈归永急急回头,问清了情况后对林强云说:“这两个小子昨天赶了一天的路,过于劳累,再加穿的又是木底鞋,下山时被砂子一滑,小腿就会如此抖。老三把你的草鞋也拿来给他们换上。”他从腰间取下一双草鞋,连同三叔拿来的一起递给黄根宝,说:“以后记得了,外出时不能穿木底鞋,穿草鞋才能走长路。”

换过了鞋后的黄根宝和黄全福,满脸羞愧地跟在林强云的身后,许久不一语。

林强云知道他们心里难过,安慰他们说:“你们不要丧气,以后出门多些,有了经验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黄根宝不安的问:“师傅,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丢你的脸,你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林强云:“什么话?告诉你们,我以前比你们现在还不如呢,刚插队下乡……”林强云忽然警觉地停住口,看他们没现自己的语病,才接着说:“刚开始走长路的时候,五六十里走完,人就累得浑身散了架般,连饭都吃不下,全身好几天都痛得受不了。你们好歹昨天走了上百里路,今天还能跟我们一起走,算是不错的了。再说,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一点小事就赶你们走,哪还算什么师傅呀。你们放心吧。”

谈说间,两个人的神色渐渐缓和了。

有了适合于走路的草鞋,少了滑倒的威胁,又去掉了心理负担,脚下再不似刚才那样抖了。

一路上没见一个行人,想必是因为陈三枪、张魔王的游兵还在瑞金一带肆虐。

这时众人行到一个山口,陈归永五个停了下来。

林强云走前面,陈归永说:“强云,这里是出山的道口了。之前我们走过的这一路,都是一条道直上直下。出了这山口,外面的山势较平缓,分路也多,我们三拨人的间距一定要保持在二十丈左右,才能保得安全。”

林强云:“就按归永叔说的办好了,只要能安全的到达瑞金城,怎么走法都可以。”

陈归永放大了声音说:“大家注意听好了,每拨人的间距保持在二十丈,走在后面的人要注意路的两边和背后。一出这个山口就有小村,我们直穿而过,不要在小村停留。走”

出了山口,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梯田,有一二个小块田里的稻谷已经开始有点转黄了。

转过一个山脚,就看到百丈外的小山脚下有一簇房屋,依稀可看到四五个人在屋外还没有收割的稻田里东奔西走。

渐行渐近,走到四五十丈远时,陈归永举手示意,回头叫道:“准备好弓弩兵器,那些人是盗贼。”

叫声一落,五个人开始放慢脚步前进。

林强云听到陈归永的喊声,立即向众人吩咐道:“你们在按现在的距离跟来,山都你按我教你的话,去那个村子的另一头守着。”说完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山都则往路旁的灌木丛中一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强云匆匆赶到陈归永的身边,问道:“归永叔,有什么不对吗?”

陈归永:“确是不对,你看,哪有作田人肯在自己的田里糟蹋稻谷的,既便不是自己的田,也没人会这样毫无人性。”

林强云注意观看了一下道:“唔,这几个人好像是捉鸡鸭,看情形他们不是这里的人。归永叔,等一下若是冲突起来,尽量不要出人命,让他们失去抵抗能力就行了。”

陈归永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走近到十多丈时,可以看到这村边几块田里的稻谷被这些人踩得不成模样。

那四五个在稻田里东奔西扑的人也现了林强云他们,一个人扬声问道:“是哪一路的弟兄,报上营号。”

陈归永放开大步边走边亮声反问道:“我们是汀州来的。你们是什么人,叫我们报什么营号?”

先前那人问话时还只是看到陈归永背上的矛尖闪光,这时已经看清了来的这几个手里全都持着弓弩,已知不是自己的同伙。自己这些人里哪有什么弓弩,全军中也不过数百人有弓箭。持有弓弩的定然是朝廷的大军无疑。

这人立时转身就跑,一边还大声叫喊:“不好了,官兵来了。”

陈归永哪能让这家伙就此逃掉,举起手中的弓弩就要射。

林强云忙拦住他说:“归永叔,让他们跑吧,只要不来惹上我们就随他去好了。我们慢慢走进村去。”

这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座房屋的小村,驿道就从村中穿过。

每户的门全都洞开,村民们木无表情地站在自家的门内看着林强云他们穿村而过。

路上散落着有几件衣服、三个装了约有十多斤米的囊袋,还有几块只数钱重的碎银也没人敢去拣拾。

四五只被扭断了脖子的鸡鸭丢在米袋旁,另有几只躲过一劫的鸡飞快地在米袋边啄食散落出来的糙米,不时还紧张地抬起头察看一下四周。

看来这个小村很穷,全村十几户人也就被盗贼们搜出不到四十斤米和不足二两白银。

若不是林强云他们刚好来到,这小村里的人们恐怕要把未成熟的稻谷先割来充饥了。

脚步不停地走出村外,远远地看到十来个人慌慌张张地奔跑。

村外十来丈处,一个人正抱着插了一支箭的大腿,惊恐地看着林强云他们走近。大腿上那支箭镞处还在不停地流出鲜血。

林强云急走几走,来到那人的身边,那人颤抖着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强云蹲下身子趁那人转眼看陈归永他们的时候,一把抓住箭杆用力拔了出来。

那人吃痛,“啊”地一下叫出声。

林强云对他说:“好了,赶快撕下自己的衣服把伤口包好,我们有话问你。”

这时,山都从路边的一块稻田中走出来,笑嘻嘻地跑到林强云身边,伸出手向他讨要那支箭矢。

陈归永高兴的伸手想要摸山都的头以示鼓励,却被山都一下闪开,伸出的手摸了个空。

陈归永对不一言站在一旁,警觉地看着自己的山都笑骂道:“你这小子,连我也信不过?若是强云要摸你一下,也敢像这样躲掉么?呵呵,我们这些人中,也只有你这个山精才能捉到一个活口。”

林强云把拔下的箭矢交给山都,对刚到的陈三叔说:“三叔,请你和根宝他们押后的人问一下盗贼的消息,问完后放他走。我们一面慢慢前进等着你们,顺便探看一下前面的情况。”

陈归永听林强云这样说了,便把手一挥道:“探路的人,跟我来,我们先走一步。”

前行了一里左右,三叔匆匆赶了上来,他对林强云说:“强兄弟,那人说了,他们这一路有三十多人,分成两股。他们这一股十七人刚到这小村不久就遇上我们,另外一股也是十七八个,到其他村去打粮。这里到瑞金县城的**里路上共有他们的五百多人,由一个头领带着到瑞金这一带打粮,准备再过一二天就要回去龙南松梓山的山寨。可能我们此去会遇上盗贼的大队。”

“那人还说,他们其实也是汉人,只因朝廷的赋税和差役太重,把田地卖给大户后又还要交税,活不下去了才跟从别人造反的,只是想能吃得饱,有衣穿。他们中有大半是后来才造反的畲民,杀人越货的大多是原来跟着陈头领、张头领的绿林好汉。”

林强云听了心中有些明白,点点头说:“那我们还是按归永叔的交代,分三拨走吧。”

林强云赶上前面,把情况对陈归永说了一遍,道:“归永叔,趁现在盗贼们还在外出打粮,没聚在一起时我们可以走得快些。他们少量的人谅来也不敢阻拦我们,只要不与盗贼们冲突结仇,进了瑞金城后,我们可以待他们退去后再回汀州。”

陈归永赞同林强云的看法,顿时便加快了脚步。

又经过三个被盗贼光顾过,显得一片狼籍的村子,那挑夫高兴地说:“还好,还好。这一路来都没有再遇上盗贼,转过一个山脚就可以看到瑞金城了。”

果然,一行人转过山脚时,远远看到瑞金城两丈多高的土城墙,那个跟来的挑夫欢叫起来:“看,前面一里多就是瑞金城,马上就可以进城见到我们的人了。”

他的叫声才落,陈归永前面二十多丈的路边钻出数十个人,杂乱无章地拦路而站。当先一个粗胖的大脖汉子,手中提着把五尺余长的朴刀,一脸傲气地哈哈大笑:“想进城,没那么容易,先得过了本头领这关才能过去。若是不然,乖乖回头去吧。”

三叔他们的身后,也有人用粗嘎的鸭公嗓高声叫道:“交上所有的兵器银钱,或许可以让你们派一个人回去取赎金。”

林强云向四外一看,左右全是低矮的小山丘陵,已经开垦出大量梯田。左面二里外的山坡上,百余人正越野而来,其中有数十个走在前面的再过不久就可与堵路的贼人会合。另有几个更后面的跑得极快,林强云察看之间已经连纵带跳的跑近了不少。

后面堵上来的盗贼仅有十多丈远,正乱哄哄的呼啸叫骂威胁。

林强云见情况紧急,向后面高叫:“三叔,快和归永叔会合到一起,快!”

三拨人聚齐后,林强云把大家聚拢,一边取下肩上的长铳,一面小声说道:“大家听好了,由归永叔领先,护着这位挑担的大哥和根宝、全福,带所有的人前冲,只要把人击倒不能阻拦就好。这么近的距离用钢针,每次三把弓弩射击,若是盗贼还不让路再三把弓弩射击。一后立即再拉弦装箭。三叔和张大哥跟我断后。记住,冲过前面这些人后,快向瑞金城跑,不要停步。”

林强云说完,把布套塞进进挎包,抽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四颗子弹。

他先在手枪里装上两颗霰弹放回枪套,转身向后面逼过来的盗贼们迎了过去,边走边把子弹装入枪膛。

张本忠和三叔紧随在他身后两三步,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后面上来的盗贼约有四五十个,他们中既有汉人,也有身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畲民。身上穿的既有光亮鲜艳的丝绸,也有连本身布色也看不出来的破衣烂衫。

他们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既有长矛、朴刀和大刀、勾枪,也有棍棒、铁尺、弯刀,有人扛着扁担、锄头,还有的手上根本就什么也没有,空着手躲在人群后面叫喊。

这些人看林强云三个人非但没有远远地就逃走,反而神色从容地迎了上来,不由得都是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群人也和拦路的盗贼们一样,乱糟糟地互相推挤,前面的人一停步,后面的人收脚不及撞到他们的背上。

当下人群里有破口大骂的,有叫嚷呼痛的,还有呼喝着扬起手中棍棒要打的。

“瞎了眼吗,小心你的枪把我背上扎个洞。”

“哎哟,你踩着我的脚了。”

“该死的,竟敢在我的手上划开一道口子,看我不打你个半死。”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衣着光鲜,披散着头的红脸汉子回头高声喝骂:“全都给我闭上嘴,谁还要再吵,我把他剁了做成腌肉。全都跟我走。”

此人一开声,林强云就听出正是刚才要他们把弓弩、银钱留下,并答应放一个回去取钱赎人的声音。

红脸汉子举步慢慢地朝林强云三人走来,一面高举一把二尺多长的弯刀大声叫:“兀那三个汉子,放下手中刀剑弓弩,便可以有一个人回去。”

林强云也不答话,待他走到十丈左右的时候,才高声喝道:“你如果就此带着这些人退走,我可以不伤害你们。否则,别怪我下手凶狠。”

说着,把枪举起瞄准。心想,这人是个头目,只要把他伤了,其他的人就会一哄而散,也省得太多的人受伤。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失手吧。

他瞄准红脸汉子的右肩膀,暗道:“就是失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这伙追堵的人打走再说。”一咬牙就扣下了扳机。

只听击锤打下,“哒”的一轻响,猎枪并没有射出子弹。糟了,是颗臭弹。再扣下另一个扳机,完了,还是臭弹。

这下,林强云急得冒出好几粒大颗的汗珠,他真想把枪给摔掉。

现在再装子弹是来不及了,事先又没有交代张本忠和三叔。急切中心想,既然来不及再装子弹,不如按下击锤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把子弹射出去。

他悄悄用右手的拇指先按下能够得着的击锤,这时那红脸大汉已经走到前面五六丈,狞笑着一步一顿的放慢脚步走来。

恰在此时,一颗汗水流到林强云的右眼里,刺激得他的双眼里泪水满眶,看对面的敌人也模糊不清。林强云似乎看到那大汉的脸似乎就在眼前晃动,心中一惊之下右手拇指一抖,那击锤从指头上滑脱击到子弹的底火铜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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