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四鼓公子锦盘膝座舟一路顺水直下舟行畅直放太湖。
为了安全起见一路舟行车马都要十分小心敌人的打击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原来临江寺为应付全寺数百僧人的庞大开销不能不从俗经营一些买卖多年来与当地市商联营了两处客栈和一家船号赚些微薄利润。

公子锦眼前所乘座舟正是本寺所联营“江马驿号”所属由两名方外和尚操舟天尚未明约摸在“寅”中时分即便启程上道。

叶老居士一直送他登舟看行之后才独自返回。为了顾忌敌人的可能跟踪特别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即使那两个操舟的外方和尚也是由老居士亲自指定。

天色既早船行又畅习习江风尤其是夜雨之后更似有几分寒意。

辽阔的江面上时有鱼儿的泼刺公子锦打量着一江秋色心里盘算着此行措施倒也兴起了一些豪情壮志。

由于此行计划精密各路英豪策应得力敌人一面虽是大举出动看来也未见得便能得逞公子锦心里充满了自信大可从容应付。

舟子送上了早餐清粥小菜两只肉粽。他随即吃喝起来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那舟子随即进前道:“天有些冷先生里面坐吧!”

公子锦站起来笑道:“不碍事小师父法号怎么称呼?”

一面向对**打量见他瘦高挺直英姿飒爽连同持篙操舟的另一和尚二人俱已换了装束各人一顶斗笠外加蓑衣十足的舟子打扮再无出家人痕迹。

“小僧智勇。”指了一下操舟和尚说:“他是我师兄智柔。”一笑又说:“早时在达摩堂服侍年前派来了外方改在水面上工作都改了名字我叫小江他叫老周从俗家姓先生这么招呼就是了。”

公子锦点头答应。

小江说:“这一程路很远叶老先生已开了船钱到哪里停有什么事先生只管吩咐就是。”

一面收拾着公子锦身前的碗筷。

公子锦随即明白这两个小僧只是奉命载送自己而已对于自己此行所负的重大任务可能并不十分清楚也就不欲多说。再想叶老居士既然特别指派他二人随行想来是有原因的。

他于是向二人打量一下只见老周黑粗壮实膀开有力小江猿臂蜂腰身轻体健。二人既是临江寺达摩院出身忍大师授徒一向谨慎如非武术功力达到一定境界决计不会让他们出来问世可以想知当是具有一定身手。随即站起踱向船。

在一片烟雾弥漫的水面上江鸥翩跹翠羽翻飞衬着东方黎明前的云气氲氤淡淡的鱼肚白色确实景致如画。

船行渐江水既深老周与小江收拾了长篙即将风帆升起。

姑在高处理帆的老周忽然“咦”了一声说:“前面有官人盘查——”

公子锦心里一动一长身拔起八尺来高攀住了帆柱向前方望了望——即见里许以外雾气翻腾里排有***璀灿旗帜鲜明的一列官船将大江自中拦截为二自是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必将停下来在接受过官人上船检查盘问之后才得通过中间的狭小水道放行。

此刻天色过早来往的船只并不甚多却也因此一来排列成行等候检查之后才得通行。

公子锦将此一番情况看在眼时飘身落下起落间翩若惊鸿轻若飞燕看在擅武者老周小江眼里一时心存敬仰好不钦佩。

二人立时趋近就教。

老周说:“先生好身手前几天寺里来人说起先生与两位年轻姑娘如何了得我们还不信今日才见识了。”

小江亦是满面钦慕频频向着公子锦上下打量道:“这一手轻功像是‘太极门’的就是和方丈老师父比起来也是不差。”

公子锦一笑说:“你二人先莫说这些眼下官人查船却要好好应付不要露了马脚。”

老周说:“怕什么我们是规规矩矩的水上买卖又能怎样?”

公子锦暗自一怔问:“这几日清军与庙里开火的事你们可知道?”

“听到过。”老周说:“风声很紧说是死了很多人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大的事他二人竟还不知道可见清军消息封锁之严谨。一般老百姓固然得见大军之交战却不知为何而战其它细节就更不用说了。

小江说:“这几天通往庙里的路都被封了水路也封死了我们这边还看见清军打仗可就弄不清楚为了什么打仗?传说是有土匪藏在我们庙里有这回事没有?”

公子锦微微一笑这事情一半时可是说不清楚只冷笑道:“要是这样我就是土匪了。”

“啊——”二人一惊。

小江说:“先生真会说笑我们早知道你是天南堡的人是反清复明的义士……”

“这就对了。”公子锦一笑说:“这就是清军为什么要攻打临江寺的原因了他们要抓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二人恍然大悟地又“哦”了一声一时脸现义愤。

老周点头道:“原来如此先生只管放心这一路有我与小江护送保你平安无事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们不怕。”

小江说:“管船的师父说了要我们一路上听候先生的招呼有事只管吩咐。”

公子锦点头说:“好。”随道:“回头官人问话只听我的见机行事就是。”

说话的当儿座船已来到了眼前。

却见前面江面已吃清军水师一字拦江封死只留下正中一处隘口供来船于盘查后放行道口两侧清军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此时天光近曙却是水面上雾气弥漫依然看不甚清清军船上***辉煌渲染着水面一片血红衬着刀剑出鞘的清军更增无限狰狞气势。

公子锦心里暗暗盘算万一被对方识破在这里动手开打自己三人都有武功对付这些清军当然是毫无问题自可全身而退可是如此一来兴师动众身份暴露可就坏了大事总是不好。

心里盘算着忙把一锭五两银子取在手中。即见一名头戴红缨的武官带着两名手持长枪的兵弃自前船靠近大声吆喝着:“过来过来。”

老周施舵忙把小船靠了过去。

那名武官不待来船靠近即行跃身而过一脸蛮横样子瞪着公子锦道:“是干什么的?这么早上哪里去?”

公子锦拱身抱拳一脸笑态道:“给总爷问好是做小生意的到扬州去请行个方便。”

小武官睁着一对红眼上下打量着对方说:“小生意什么生意?说。”

公子锦说:“绸缎生意小买卖。”

“货呢?”小武官大声叱着:“做绸缎生意用得着起这么早?”

公子锦益赔笑道:“这两天不是打仗吗?不起早怕走不了。”

那武官一声喝叱道:“胡说!”

刚要转身招呼船上兵士公子锦已上前打躬道:“船上没有货总爷你行行好回头船一多可就走不了啦。”

“胡说!”小武官瞪着眼说:“走不走得了是你的事关我屁事你这小子——”

眼睛一转可就看见公子锦手里的那锭银子登时神色急转咳了一声:“走带我到里面瞧瞧去真是做生意的我们也不难为你。”

公子锦连称是是转身带着这名武官走进蓬舱。

“一点小意思给总爷喝茶。”

公子锦双手把银子奉上。

小武官拿在手里掂了一下说:“就这么些?”

公子锦只得又取出一锭小武官一把抓过来快揣在怀里哼了一声:“小伙子还算长眼得没事啦这两天江上不太平没事少出门这是忠告。”

身子一转步出舱外把插在腰上的一面小小红旗拿出来向着关隘一方大声道:“放行。”

前道清军拉起了浮栅刚要放行只听见一声喝叱:“慢着。”

即见隘口左侧一艘极显气派的官船上走出来一个身子瘦俏长披肩的浓眉老者。

这人身着蓝色锦衣却把前面长襟下摆折起来遮在一根杏黄色的丝绦上一双裤脚紧扎着得十分精神。却是左边胳膊显得不大利落用一条绸子兜着。

在场各人目睹着官船上浓眉老者的现身俱显现出恭谨神态纷纷打躬请安执礼甚恭。

公子锦心里一怔一时弄不清什么路数却见自己船上先时盘查的那个小武官已向着来人老者大礼唱诺打千请安——

“唐大人您老亲自来了。”

浓眉老人哼了一声不待移船靠近身势轻起呼……一片云彩样的轻飘已到了对方般上。

起如飞云落似白鹤——好俊的一身轻功。

公子锦由不住心里一惊那是因为老者身手堪称惊人初临乍见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对方阵营里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高明的人物。

思忖中这位“唐大人”已迈着鹤步来到近前。公子锦乃得看清了对方那一副大异常人的长相。

双颧高耸两耳招风黑如墨的一双浓眉之下那一双细小的眼睛如睁似闭衬着过大的一个狮子鼻模样可真有些“不俗”。

四目相对之下公子锦顿时心里一惊尽管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然而眼前老者的这副尊容他可是记忆清晰一个念头随地自心底升起——

“飞天鹞子”唐飞羽。

那一年在福建武夷山武林盛会此人锋头甚健由于其出身所代表的大内皇差身份致使与会者无不测目敬鬼神而远之此人也就越嚣张招摇最后逼使“铁马神木门”的头子“云飘飘”亲自现身乃得将此人击败负伤而遁。

公子锦其时随师与会目睹经过留有深刻印象是以一望即知此人乃大内“十三飞鹰”之平素为清朝皇室效忠专为其主子干那铲除异已杀害汉人的勾当对于一些前朝不甘臣服的孤臣遗老尤其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江湖道上无论黑白两派只要略存义气无不恶其伎俩视为雠仇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着。

因知此人日前为攻打临江寺亲布“六六出水”阵势设非为杜先生等一干高人识破联手对付后果不堪设想。猛老方丈在此役为其毒药暗器所伤几至性命不保可见其人之毒恶伎俩无所不用其极。

传说此人在与猛、忍二位方丈大师的联手对抗里不慎负伤挂了彩——观诸眼前对方这般模样当知伤在左臂言之不差了。

面对着对方这个元凶大恶的忽然现身公子锦内心大为激动真恨不能立时动手施展全力将之毙于船下既知其左臂负伤自是机会难得。无如眼前公子锦重任在身却又期期不可为之。

那名小武官形色严谨地向着来人抱拳执礼道:“卑职已经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大人请放心。”

唐飞羽那一双细长的眸子扫向公子锦后者抱拳躬身一副生意人胆小怕事模样。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小武官上前一步说:“回大人他是做绸缎生意……是去办货的因为怕——”

才说了一半“唐大人”一伸手就止住他不叫他再往下说了。

公子锦人长得斯文由于前此在扬州混迹商场多少学了些生意人的习性对于绸缎市场颇不陌生眼前面对着唐飞羽这等十足官场却又不脱江湖黑道习性的人物却是要十分的仔细小心略有不慎万难逃脱对方那一双观察精锐的眼睛。

“这几天打……仗不好走……小人才起了个早。”赶忙又低下头来。

唐飞羽哼了一声举步向舱内步入。

小小蓬船一目了然只有叠置的铺盖别无长物他却偏偏还不放心迈着方步在舱内来回走动起来。

登时小船在他的走动之下开始大大摇动起来。

公子锦心里为之一惊一时弄不清对方这是在干什么却不禁为对方深湛的内力暗暗赞叹。不要看这小小一个动作若无三四十年精湛内功造诣万难施展。

这艘船虽说吃水不大亦可载客二三十人之多一个人即使施展全身之力也难能使之在水上摇动眼前唐飞羽竟然在走动举步之间使之动荡如此之剧烈功力之精湛可想而知。

眼看着这艘蓬舟在他走动下左右摇动忽而又改为前后摇动总之随着他脚下不同的踩踏方位船身即作出不同方位的摇动起先不过是微微晃动随之越来越剧竟至浪花飞卷船身一如在惊涛骇浪中的大肆摇动起来。

唐飞羽忽然停止了走动脚步却是摇摆的船身并不因为他脚下的停止而中止动荡。唐飞羽双脚分跨右手平伸渐渐地止住了船身的摇动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如睁似闭脸上神采分明似在细细品味感觉着什么……

公子锦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老头儿是在借助船身的起伏摇动之势运用特殊的感官能力在测判船身眼前的载重量如何换句话说如果这艘船上载有任何过重的东西透过船身上下左右的起伏摇动绝不同于一艘空船那般轻松从而也就能自其中猜测出些什么……

所幸眼前这艘船上除了几个人外什么东西了也没有。

小武官几乎栽倒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大人……这是……”他吃吃地道:“是不是还要到舱底下去瞧瞧?只怕底下太小又湿……”

“用不着。”唐飞羽摇头说:“下面什么也没有。”

目光一转盯向公子锦缓缓走近道:“这里的绸缎生意我都熟你是哪个号上的?”

公子锦道:“苏州太和兴、下南村的张三爷都有来往。”

唐飞羽点点头表示知道一双眼睛只是在公子锦脸上打转他似乎已警觉到了对方的不落凡俗偏偏公子锦的一双眼睛就是避免与他眸子接触——

这其间正是公子锦留下了仔细小心。

一个武功精湛的“练家子”大都有一双深邃明亮菁华内蕴的眼睛外人或许并无所觉内行人却是一望即知所谓“气练天庭神藏日月”日月者眸子也。

眼前唐飞羽何许人也公子锦焉能不对他心存小心?

唐飞羽哼了一声:“你姓什么?叫什么?”

“小人姓常常大春。”

“常大春口音不是本地人呀!”

“小人是福建泉州人一直在外面跑口音也就杂了。”

唐飞羽点点头不动声色道:“你刚才说到太和兴当然知道这家买卖眼前已经盘给了外人。”

“小人知道。”

“嘿嘿!”唐飞羽进而探刺道:“新主子是……”

公子锦心里一惊这风声他曾有耳闻那些日子在扬州假充绸缎商人经四方茶楼管事与麻四先生的暗中安排也曾与本地商人有过几度酬酢是以有所耳闻。眼前商场最是嚣张足跨绸缎盐市黑白两道最吃得开并且最引人测目的当属那位徐七爷了。

“大人指的是徐七爷?”公子锦赔着笑脸依然不与他眼睛正面接触:“他老人家足跨盐绸两市如今的买卖可是越来越大了。”

这么一说顿使这位大内神鹰卫士领不再多疑了。事实上那个叫徐七的人正是依仗与他有着一份特殊的交情这两年黑白通吃就连附近州府也因“十三飞鹰”的特别招呼无不青眼相加听令其买卖坐大财源广进。

徐七爷知恩图报唐飞羽坐收渔利这一份关税的银子也就可想而知当然不是小数目了。

公子锦察言观色也就知道自己所猜不错。

唐飞羽目光注视着他说:“跟你打听个人你可知道?”

公子锦垂弯腰连声称是。

“燕子姑娘”唐飞羽说:“这位姑娘你可知道?”

公子锦心里一动立刻点头道:“听说过——大人说的是小扬州那个卖唱的姑娘?”

“对了就是她!”唐习羽说:“你们认识?”

公子锦摇头说:“小人哪里认识那是七爷相好……听说他常去捧场听唱。”

“不对吧。”唐飞羽冷笑着说:“这位姑娘大非寻常之辈据我所知她——哼哼你可知道她如今的落脚处?我倒想看看。”

公子锦故作不解道:“咦——她不是一直在小扬州的‘八音画舫’上卖唱么?”

“嘿嘿姓常的。”

忽然唐飞羽往前走了一步蓦地右手探出直向着公子锦肩上直拍下去。

公子锦一惊之下本能地向后一缩唐飞羽掌式落空不禁为之一怔却在这一霎耳听着一旁大船上人声喧哗。

有人大声喊着:“救火呀!拿奸细。”

即见先时唐飞羽所乘坐的大船上冒出大片火光随着火光起势浓烟里一条人影倏地拔空直起燕子般地轻巧直向着另艘船上落去。

公子锦眼光犀利只见来人青巾扎头身材曼妙由于平日相交甚捻相知最深虽只是惊鸿一瞥也已认出她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是那位燕子姑娘又是哪个?

设非是这位姑娘别人也万难有如此身法。

眼看着她腾起空中的身子一起而落随着妙手轻累挥哧——地打出了一掌火药暗器直向着对方水师阵营的船上落去一时间火光迸射人声大乱。

唐飞羽爆喝一声:“好丫头。”

脚下力点嗖地纵身而起直循着对方乍然现身的身影追了过去。

一追一蹑霎时间已是百十丈外。

船上各人俱看花了眼公子锦却是心里有数向着看直了眼的小武官道:“总爷——你老行行好让我走吧。”

小武官“嘿”了一声不耐烦地挥着手:“都是你惹的事快走吧……走走走。”

一面挥动手上小旗喝令前面拉开浮栅公子锦有惊无险就这么乘乱出来了。

老周小江不待招呼扯起风帆加前行。

前行数十丈才不闻身后人声。

公子锦心知肚明设非是燕子姑娘的及时现身诱开了唐飞羽这个大敌自己还真是一时不易脱身。看来这位姑娘一直都不曾离开自己左右必要时现身为饵引开了敌人不早不晚恰到好处真好险也。

小江脸现惊喜道:“好险呀那位姑娘好本事要不是她忽然出现我们就走不了啦!”

公子锦说:“刚才那个姓唐的是当今朝廷大内十三名飞鹰卫士中最厉害的一个虽然受了伤依然了得幸亏是杜姑娘及时出现要不然动起手来我们虽然不见得怕他可是却为此坏了大事。”

小江怔了下说:“那位姑娘她也是咱们庙里来的?”

公子锦点头笑说:“她就是我们刚才说到的那个燕子姑娘她的轻功极好姓唐的未必能追得上她。”

小江“啊”了一声说:“原来她就是燕子姑娘嘿!她的大名这里无人不知我们只知道她歌唱得好出了大名却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好的功夫。”

公子锦说:“这位姑娘是一位了不起的侠女唱歌只是她的一个掩饰……不过经此一来她是再也不会去唱歌了你没听见吗?刚才那个姓唐的正在打听她呢看来他们已经对她留意了。”

老周在一边答腔道:“那可怎么办?燕子姑娘要是落在他们手里那可就危险了。”

公子锦一笑说:“她的本事大了你们大可放心。”

话声方顿即见一艘快舟自身后拍浪而至度至为快捷转瞬间已来至眼前。三人先以为是官兵追赶来了再仔细一看才知道不是的。

——那是一艘平头高帆时下流行的快渔舟。

何谓快渔舟?

原来本地水面因江流湍盛产一种行极迅的梭子鱼为捕此鱼附近渔民因而特别设置了此种快舟渔捕方式花样翻新不是用“网”而是用“钓”钓鱼方式亦非用传统的鱼饵静待鱼儿上钩而是采取快甩竿随钓随起鱼线上多至数钩既无鱼饵全仗钓者身手利落眼明手快。梭子鱼群出没之时多在黎明日出前后一个时辰之内错过此时再不会出现钓者为捕此鱼第一要务便是对时间的至切把握。

往日这类快舟多为精于此道的老手十数人人手一竿沿舟散立中间亦由精于此道的“快手”多人专司接鱼起鱼所谓的“切斩”钓者快起竿后甩接者眼明手快“切斩”亦须恰到好处两者配合天衣无缝江舟快紧跟着鱼群蹑追不舍此刻红天碧水银鳞波刺可谓奇观。

却是眼前快舟“钓者”仅为一人“切斩”一人舟子一人全舟一共就此三人。

站立在船头的这个钓者瘦高鹘立上身着一件盘领茶色粗布敞衣下身着皮围裙一双大袖高高挽起妙在双手持竿一路急行紧追着梭子鱼群已至眼前。

公子锦原以为清军快舟追来心里还有些紧张俟到看清了是只渔捕快舟才自放心。

过去在太湖这类渔捕他也曾见过几次钓者人手一竿鱼群来时长竿飞卷银鳞跃空那等场面确是生平少见之奇观。却是像眼前身后渔舟钓者双手持竿独自一人追蹑钓鱼的场面还是前所未见的新鲜不觉一时大大引了兴趣。

旭日东升光彩绮艳直渲染得水面万紫千红。忽然传出“鱼来了!”即见打身后上游疾流处蓦地涌现出一片色泽碧绿黑忽忽的东西才见时不过方圆丈许定眼再看已扩及整个水面红日渲处锦鳞云诡波彩瑰丽直耀得人眼花镣乱才知道果真是鱼群来了。

此时那艘平顶快鱼舟已自身后疾赶而前近到几与公子锦所乘之船并列而行伫立在船头的那个瘦高老者目睹及此哈哈大笑了两声招呼着船上同伙道:“小子看仔细了。”

一面说时即见他双手运竿左右开弓长竿甩处银线如蛇已向越船身疾行而前的水面鱼群落去却只是一沾即起长长鱼线上已咬钩鲜鱼数尾如此左右交相运施却把挂满梭子鱼的鱼线甩向身后即由身后那个手法熟练的快手快把鱼儿取下两者配合得恰到好处手法一致堪称绝妙。

伫立船头的高瘦钓者身手绝妙双竿运施挥洒自如。妙在竿梢的鱼线飞行空中舒展伸缩有如龙蛇快慢随心双手轮换配合无间手法之娴熟、老练几至天衣无缝。

公子锦一经入目心中由不住为之怦然一惊情不自禁偏过头来向着几与自己并列站立的瘦高钓者看去。

巧在瘦高钓者这一霎正自偏头来四只眼睛交接下公子锦心中又是一动只觉着对方眸子里凌人的劲气极是充沛。

瘦高钓者嘿嘿一笑鱼线飞舞左右抡施长蛇怒卷般已数度自公子锦头上飞过。天际银丝迤逦盘旋所显示能耐岂止是美丽熟练而已?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武技高的健者在向敌人示威。

再看此人双颧高耸冷面瘦削双眉如剑额下无此刻他正仰天而笑却偏偏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说不出的一种冷峻其势咄咄逼人。

公子锦下意识地似乎觉出了一种敌对的意识双掌真力内敛目光斜着地向对方逼视着。

冷面钓者大笑声中双手钓竿并不闲着蓦地左手翻起高叱道:“小心低头。”

话声出口哗啦水花声里一簇银鳞已自水面扯起连同着长长鱼线呼地一声直向着公子锦头上抡甩过来。劲道之强有如流星飞锤惊人已极。

公子锦心里已然有了准备冷哼一声右手倏翻噗一声已抓住了直逼眉心的一尾线上梭鱼。

瘦高钓者“嘿”了一声道:“撒手!”

蓦地手腕着力长竿弓也似地弯了过来。

却是那一条连同钓垂在半空数尾梭鱼的鱼线紧紧抓在公子锦手里并不曾松开。

两者力道十足惊人以至于鱼线紧绷其上梭鱼颤颤战抖那般快行驰的船势忽然间竟为之慢了下来。

瘦高钓者哈哈大笑道:“小伙子好劲道再看看这个。”

说话的当儿右手钓竿“呼”地自水面翻起挟着线上梭鱼忽悠悠自另一面电闪星驰般向公子锦身上抡来。

公子锦左手待起的一霎对方钓者哈哈一笑却自抽招换式改了手法。

那一条吊满梭鱼的鱼线忽地就空翻转挟着极其凌厉的劲风忽悠悠已自公子锦头顶尺许空处横扫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也就在这一霎公子锦身形猝然间腾空而起那样子就像是对方长竿上忽然钓起的一条大鱼。一起即落已落身于对方渔舟之上。

公子锦似已猜知对方的来者不善决计不再手下留情身子一经落下左掌递出真力内聚一掌直向对方当胸击出。

平顶渔舟在双方巨力运施下蓦地向下一沉哗啦一声激起了大片水花。船身飞荡起伏间瘦高钓者已似一缕清烟般地潇洒拔起当空白鹤般落身于长帆之巅。

公子锦一招失手只觉着那只紧抓鱼线的手上一阵子吃紧透过那一条细细鱼线所传递过来的巨大力道更似万蓬钢针蓦地由掌心向全身激射过来。正是内家极上的功力“点天心”的最佳写照。

一念之警公子锦不禁手上一松那一只紧抓在掌心里的梭子鱼已随同鱼线悠然抛空而起。

瘦高钓者一声狂笑伫立在帆竿的身子蓦地一收寒禽戏空般飘落直下。

公子锦怒叱一声跃身直上。

两个人随即在窄小的渔舟上展开了身手。

平顶渔舟乍沉又浮在两个人腾挪翻闪的身势里激起大片浪花。

瘦高钓者俨然大家身手只见他在此方舟腾飞进退有似巨鹰滚翻虽说手持双竿并不觉丝毫累赘。公子锦一连十数个照面并不能攻进他长竿所形成的战圈之内这才觉到对方的大异寻常。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他忽然站定了身子。对方钓者哈哈一笑双竿竖立杵向舱板。

“小伙子你要跟我动手还差上那么一点。”

语音里透着“哈”——那是极不悦耳的山西腔调。

他即用手里的长竿指点着对方大刺刺道:“我领教了紫薇先生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倒也难得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位年轻英雄公子锦吧幸会幸会!”

公子锦聆听着他异常刺耳的口音目注着他那一张青皮少肉如似刀削的脸心里大为狐疑。这个人显然以前没有见过绝对陌生。

只是武林中能有如此身手之人应是屈指可数断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他又是谁呢?

江流湍急迫使足下双舟在水面上团团打转。不知什么时候两艘船已并为一体。妙在舟上各人在二人动手之际只作旁观并不参与其间。

公子锦意味着要与对方决一死战把心一横倒也不存心退缩。

“在下是……请教大名上下。”

说话的当儿右手轻起已握住了那口新得长剑:“碧海秋波”的剑柄——一蓬冷森森的剑气蓦地透鞘直溢充斥于前方四周。

瘦高钓者长眉挑动了一下想是不曾料到对方年轻人竟有如此功力更何况握在对方手里的是一口罕见的前古神兵利器这就不禁使得他大大吃了一惊一时间面现惊诧倒也不可掉以轻心。

“小伙子你想知道我是谁么?”

瘦高汉子冷笑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手里的剑接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只是我一旦说出了名字你就走不脱了。”

“那也不一定——”

话声出口公子锦已巧妙地转动了一下身子。

表面上双方虽然不曾出手一搏却是暗中充斥的内气真力早已接触。高手对招最是诡异莫测常常是乘虚而入举手投足之间置对方于生死险地。

面对着对方这个大敌公子锦不得不格外小心。眼前这一式转动看似无奇实则得授以“天南堡”紫薇先生的秘功“金蜂戏蕊”上乘身法。

瘦高钓者浓眉一剔刚要作忽然有些警觉。却于此攸关时刻一艘颇称精致的黑漆画舫自前方水面岔口横出。

公子锦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由神情为之一振。

却有一丝诡异的笛音蓦地自水面上飘起。异在笛音的若断若续却非传自那一艘远方黑漆画舫。

妙的是这一笛、一舫即时的显现给双方都似有一种默默的暗示隐隐地给双方以适当的约束大大地打消了彼此眼前剑拔弩张的敌对情势。

公子锦正为那一缕莫名而来的空中笛音而惊疑持竿钓者却也注意到远方的黑色画舫。

双方目光再次接触已不复先时凌厉。

杀机一退笛音亦止。

公子锦身势转起翩若白鹤般已落身自己乘坐的快船。随着冷面钓者大袖挥处紧并打转的一双船身蓦地分了开来。

立足于瘦高钓者的这一艘平顶快船更似着了无比劲道在对方暗中劲力催施下突如箭地一径快驶而前霎息间已百十丈外置身于烟波浩渺间。来去突兀神秘莫测真怪事也。

正午时分。

小船打尖在太湖之滨一处叫“麻口”的小小渡口。

公子锦交待老周小江一番自己离船上岸。几经转折找到了一个叫“方小乙剪刀”的店铺。

他不进去买剪刀却在剪刀铺对面“方记茶楼”落座打尖用膳——原来这两家买卖其实是一个主人。

秋后阳光璀灿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茶楼座客甚多也却轻松地在楼下堂座北面靠窗的第二个竹制的茶座上找到了位子点了一客本地拿手的鳝鱼面七只汤包另外再加一客“醉蟹”。

他特意地关照伙计七只汤包一定要新鲜蟹黄调制“醉蟹”要本地阳澄湖的黄毛闸大蟹不加任何调料。

这份菜单很快到了分配管厨也是茶楼老板“方胡子”手上。

——他审视再三特别站起来远远向那个座头上的公子锦打量了一眼才自坐下交待小伙计关照厨房照其吩咐侍候。

随后在忙碌一阵子过后抽个空档来到了公子锦座前公子锦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用膳。

“客人你来晚了。”方胡子边说边坐下含着微笑说:“大闸蟹今朝缺货不过这里的‘老青背’味道也不差客人你尝尝就知道了。”

公子锦一笑点头说:“不错味道是不错——”目光一转身侧四周来客尽收眼底。

乱嚣声中他随即向主人笑说:“今天生意好啊人都坐满了。”

方胡子伸手捋着胡子手指“四外一内”呵呵笑说:“早上好来的人多这会子也还将就……你先生订的座原来是在对面角上那个座头却叫别人给占了。”

公子锦“啊”了一声点点头眼睛一扫也就看见了对面“角上”座头此刻坐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驼子一个黑肤马脸头梳高髻的婆娘。

一男一女此刻已用膳完毕人手一碗清茶正在相对品茗时而聚低语。

方胡子说:“来了有半天了磨着不走一时还弄不清是什么路数四先生早先来过了。”

公子锦点头说:“知道了老板你忙你的去吧。”

方胡子一笑说:“不碍事——”

伸手摸了一下茶碗说:“茶凉了回头给你先生再沏碗好茶。”

说时手蘸茶水快地在桌面上写了个“琴”字嘿嘿一笑就手又把这个字给抹了。

公子锦点头一笑表示知道了。

四先生来过了“方记茶楼”又是天南堡的属下“暗脚”加以“黑漆画舫”的江面一现——一切都不出设计按步就班。公子锦暂时总算放下一颗心大可好整以暇稍安勿躁了。

吃完了饭慢慢享用着方胡子送来的好茶——碧螺春。轻呷一口香沁五内好茶!

方胡子自非等闲之辈。

“神拳”方太来十年前江南地面上应是无人不知的人物只是如今却没有人知道了至于他后来如何加入“天南堡”成了反清复明的义士以及又如何摇身一变在此“麻口”小镇开设了“方小乙剪刀铺”和“方记茶楼”成了典型的市井之徒那可就更讳莫如深没有人知道了。

公子锦慢慢品味着手上的香茗脑子里思虑电转离不开方胡子先前蘸茶而书的那个“琴”字。

自离天南堡师门后他与“宝琴”师姐已很久不见杜先生锦书有句:“伴琴而行。”他便猜知应是这位师姐“宝琴”姑娘到了。

心里正惦念着这位姑娘猛然抬头一个长身鹤立背有长琴的蓝衣姑娘已当面而立近在眼前。

公子锦定睛细看来人长眉杏眼肤色偏黑阔肩细腰俏丽中别有英挺特别是唇角边上的一颗相思小痣——正是紫薇先生座前唯一女弟子人称“素手昆仑”的宝琴姑娘到了。

隔着几张桌子琴姑娘就瞧见他了唇角牵动向着他微微一笑走过来对面坐下。

公子锦含笑起身轻轻叫了声:“琴姑娘——”

“叫师姐!”琴姑娘大眼睛瞪着他忽然一笑说:“姑娘就姑娘吧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

微微停了一下说:“近来可好?”

公子锦笑说:“一年多没见你好像都变了个头儿也像高了。”

琴姑娘“白”了他一眼啐说:“别胡说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能长个子?”

这么一说公子锦才忽然想起可不是吗自己才进师门的时候她就二十来岁了自己在师门八年算算她可不是过三十了怪在这位姑娘人品武功均是第一流的样样都好就是一样生平从来不谈男女事自然也就单身一个“老姑娘”了她却并不以此为憾来去自如快哉快哉!

公子锦更知道这位姑娘因为跟随师父紫薇先生最久一身武功不用说已尽得师父传授由于她行事谨慎武艺高是以最为紫薇先生所器重无形中也就成为“天南堡”承上启下的一个关键性人物怪不得这一次接运宝物大事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琴姑娘一双精华内隐的眸子咕噜噜在他身上转着点头说:“咱们虽很久没见了可是你的事我却样样清楚还是这个样子像胖了点儿。”

公子锦说:“是吗?我还以为瘦了些呢姑娘你一向可好?”

“还不是这个样……”顿了一下她说:“咱们言归正传吧这一趟你是头儿我听你的。”

公子锦左右看了一眼:“小点声儿留心隔座有耳。”

“怕什么!”她竖了一下眉毛嗔道:“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还这么胆小。”

公子锦说:“不是胆小。”

“怕什么”琴姑娘说:“告诉你这地方最安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多声音又杂谁知道谁又在说些什么就算他有千里耳也听不清楚。”

小伙计送上茶待要收拾公子锦吃剩下的东西。琴姑娘一口乡音止住了他:“我还要吃。”

说时伸出两个手指拈了个包子放进嘴里大眼睛向公子锦“白”着说:“这蟹黄馅的真好吃你可真会吃。”

公子锦一笑想着她还是这个不拘小节的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就再点一客吧。”

“不了我其实是眼馋肚饱。”挥挥手招呼面前小伙计说:“拿走吧。”

对于这位师姐公子锦一向敬仰平常玩笑归玩笑还真有点怕她一年多不见了不免频频向对方脸上身上瞧着。

“哟——”琴姑娘说:“可别这么看我我害臊。”一面手托香腮比了个害羞的样子。模样儿传神真把人给逗着了。

“一年多不见还真有点生分了。”公子锦笑着打量她道:“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总觉着你有点变了是头不对了还是穿戴……”

琴姑娘说:“别瞎说。我一直还不就是这个样怎么还非要叫我在后面梳个髻儿弄个老太太样儿你才顺眼?我还不老呢。”

一面比着老太太后面那个髻儿的样子绝透了公子锦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别笑!”琴姑娘喝了口茶说:“刚才我已经说了这一趟我听你的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师父可有什么交待吗?有什么信交给我没有?”

“没有!”琴姑娘摇摇头问:“宝船到了没有?”

“宝船?什么宝船?”

“咦——”琴姑娘说:“当然是装银子宝贝的船了?”

“没什么船呀。”公子锦傻脸地看着她:“哪有什么船呀不是改走……姑娘你还不知道?”

琴姑娘脸上怪不得劲的样子哼了一声:“你不说我哪知道呀这一趟你是主子我是跟班儿师父说叫我凡事都听你的。”

“那也不然。”公子锦据实而告:“临行之前杜先生有锦书一封指示我凡事要跟师姐你商量……我还以为你胸有成竹什么都知道了呢。”

琴姑娘看着他没出声缓缓问说:“哪个杜先生?是小燕她爸爸?”

“当然是他啦。””

“这个人真了不起什么事都知道。”琴姑娘一面“磕”着面前的瓜子低眉寻思着道:“还是那句话凡事我听你的有什么事你按杜先生的指示提出来咱们商量着干。”

公子锦点点头应说:“好吧。”

他原以为这位师姐奉有师命对于自己定有指示却没想到这个重担仍是吃重地落在自己肩上。好在有师姐就近请教更因为有了这个帮手面对强敌大大增加了自己信心一时心里大为释怀。

琴姑娘看着他说:“你这一趟任务责任重大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早上的事……要不是我们即时出现只怕是一时还不易脱身呢。”

公子锦一笑说:“那倒也是姑娘当时也在船上都看见了师父呢?”

“都在。”琴姑娘左右扫了一眼注视着公子锦道:“那个钩鱼的老头可厉害了我看你不一定能胜得了他就是先生亲自出手也要让他三分再说他身后还有个更厉害的主子所以不便当时出面双方都透着玄、神秘。这叫‘蝎虎子掀门帘儿’——各自都露了‘一小手儿’给对方瞧瞧双方一点都透各自退身为对方留了面子。”

琴姑娘说的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所谓的“蝎虎子”俗称“壁虎”。这句“蝎虎子掀门帘”——“露一小手”的北京俗谚拿来形容早上彼此敌我背后的剑拔弩张确是极为贴切令人噱。

公子锦问说:“这人是谁?”

“你说呢?”琴姑娘竖起两根指头:“对方阵营行二的……知道了吧!”

“哦——”公子锦一惊道:“是他!——‘冷面无常’桑桐?”

琴姑娘点头说:“就是他。”

公子锦冷笑道:“怪不得这么棘手这人我久仰了只是从来没见过。听说此人性情怪异瞪眼杀人却是为人有几分义气不像‘神眼’木三那么坏坏到了骨子里。”

“哦——”琴姑娘侧目以视道:“这话怎么说?”

公子锦说:“你还不知道这个桑老二跟6安师父有点交情6师父说他是‘盗亦有道’师父过去也说过。”

“怪不得呢。”琴姑娘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接道:“怪不得先生今天不出面呢。”

公子锦一笑:“他对咱们留了一手儿不是吗?”

琴姑娘点点头思忖着说:“这么说即使没有云飘飘的笛子招呼他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了?”

公子锦一惊道:“云飘飘?你是说那笛子声音是云飘飘出来的?”

琴姑娘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那还用说?

她说:“你应该知道云飘飘神出鬼没是无所不在的就像现在我们在这里说话保不住他就坐在附近当然我这只是一个比如。”

“你意思是他其实不在这里。”

“当然。”琴姑娘哼了一声:“对他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只要他在这里无论他以什么身份出现都休想能逃过我的一双眼睛。”

公子锦点点头表示同意对于这位师姐的能耐他确实一点也不怀疑。

“那么其他人呢?”公子锦微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其他敌人混身这里你也知道?”

琴姑娘说:“当然知道你用不着考我你看见的我也看见了你没有看见的我也看见了。”

公子锦微微一怔刚想回头。

“别看。”琴姑娘说:“他正在看我们你一回头就穿帮了。”

公子锦说:“你说的是北角上那两个?”

“不是那两个。”琴姑娘眼睛也不抬地说:“你说的那两个早走了。”

公子锦怔了一怔侧脸一瞧可不是么原先坐在北面角落上的那个驼子和一个马脸婆子真的不在了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不知道琴姑娘才来不久甚至不曾见她往那边看上一眼竟然这么清楚好厉害对于师姐这般观察能力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别失望回头还会见着的。”琴姑娘冷着脸说:“其实他们两个不足为虑倒是这一个多少还有点棘手要小心应付。”

“这个人是谁?”

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有了点谱站起来说:“我先去把账结了。”

琴姑娘不动声色一点也不毛躁继续喝她的茶。

公子锦转身走向柜台招呼方胡子说:“看账。”

方胡子笑说“我记下了下次一回算吧。”

公子锦点点头不再与他搭讪回头来到自己座位上琴姑娘站起来迎着他说:“咱们走吧。”

公子锦点头说好一来一往他也已看见了茶客熙攘里一个秃头尖顶着土布汗衫平常到无以复加的中年瘦汉正在低头吃面。

——这样一个人混身大众实在一点也不显眼如果说他可疑那么任何一个人都远比他更要可疑。

两个人混身人群打他身边经过这人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但公子锦凭着直觉判断认定就是他了。

出得大门阳光普照。

“是他——那个秃子?”

“你也看出来了?”琴姑娘一笑说:“别小看了这个秃子这个人在‘铁马神木令’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一身轻功着实了得。如今是铁马门中第五令令主功力不弱。”

公子锦着实吃了一惊站住脚道:“竟会是他‘天马行空’霍啸风?”

琴姑娘说:“你也知道?”

公子锦呆了一呆说:“看来他已经盯上了咱们——”

琴姑娘说:“不错但同样的我们也盯上了他。”

琴姑娘一派轻松地笑着打量着眼前的街道、店面拉着公子锦笑着说:“咱们逛逛你不知道这些日子跟着先生哪里都不能去一天到晚闷在船上可把我闷坏了。”

她所谓的先生便是天南堡之主人称紫薇先生的百里长风了。

公子锦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她真的是闷坏了。

眼前石板道上人还真不少秋天的太阳原本就不热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一些做小生意的摊贩沿街而设卖花布丝绒的、卖膏药的、卖粽子的……大姑娘小媳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琴姑娘毕竟是个女的也凑过去在一个卖布的摊子上拿起一块花布来在身上比着问公子锦好不好看她人高马大那块布比着差一大截卖布的也傻了说:“哟大姑娘你比我都高不要紧我还有……”

一面说就要找琴姑娘却赌气拉着公子锦走了。

“这家伙真不会做生意。”琴姑娘笑眯眯看着公子锦别有所指地道:“这可好那两个家伙也来了。”

公子锦眼睛一瞟问:“哪两个……”

再看一眼又看见了。

原来先前在茶楼北角座处饮茶的那两个人又出现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驼子一个头梳高髻黑肤马脸婆娘两个人不期然居然又在这小市集出现了。

隔着一道街两个人正在那边一瓷器摊处看瓷器驼子拿着一只大碗对空照着二人挤在一块低声论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似的。

琴姑娘说:“这两个人你知道他们的来厉么?”

公子锦点点头:“像是大内来的可是?”

琴姑娘一笑说:“你猜得不错是大内来的男的是‘神驼’谢坤女的是‘女大鹏’温曼华——好温柔的名字。”

公子锦一惊道:“我记起来了她莫非是十三鹰之一?”

“两个人都是男的行二女的行十一。”

公子锦对于这位师姐的无所不知心里充满了钦佩不觉一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我一点也不知道。”

琴姑娘眼睛向他瞟了瞟:“这就叫阅历你还差得远这一趟你跟我走下来保管你会眼界大开大大增加见识你等着看吧。”

公子锦皱了皱眉说:“他们俩看来也是冲着我来的再加上那个霍啸风……如果一齐来还真有点不好应付。”

“你放心都有我呢。”说时她目光一转似笑又嗔地道:“就算没有我在也有别人哼哼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一个女人还好应付两个可就不容易打了年轻人走桃花运可不是什么好事。”

公子锦心里一动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指的是谁想不到自己身边的事情她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下微微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

倒是琴姑娘竟是放他不过忽然站住脚脸上颇有愠色的道:“我可没有冤枉你我问你早上替你解围的那个丫头是谁?”

公子锦怔道:“你是说燕子……姑娘?”

“杜雪燕。”琴姑娘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我早应该想到是她的。”

公子锦怕她误解即为之分辩道:“这一切都是杜先生的安排她是专为策应我而来的今天早上要不是她的忽然出现诱走了唐飞羽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琴姑娘冷哼道:“那也不一定。这丫头娇宠任性是被她娘给惯坏了。”

“她母亲?”

“不是亲娘是她义母。”琴姑娘脸上隐现怒容却又挤出一抹微笑扬脸看向公子锦道:“冷玉仙子丁云裳。这个人你一定见过吧?”

公子锦点头说:“见过”

琴姑娘说:“很接近?”

公子锦点头说:“一度很接近。”

琴姑娘说:“我知道了这么说丁仙子目前并不在临江寺了?”

“不在……”

公子锦摇摇头据实以应。

琴姑娘缓缓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了随即看向公子锦道:“你刚才说与丁仙子一度很接近怎么个接近法?说来听听。”

放着眼前大敌不与闻问却对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问个不休公子锦一时还真有点摸不清楚只得据实以告。

他随即把当日丁仙子为解救自己击退“铁马神木门”之尚阳昆、徐铁以及为救助燕子姑娘制伏巨商徐七爷之事略略说了个大概。

琴姑娘听后一言不。

公子锦欣然作色道:“这位前辈武功不在师爷以下听说这个天底下也只有她敢与云飘飘正面为敌云飘飘也只有对她一个人买账。”

琴姑娘讷讷道:“是么?”眼睛向他瞟了一眼徐徐道:“那又为了什么?”

公子锦一笑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谁都有不知道的时候。”琴姑娘眼角向着侧方瞟了一膘注意着那个驼子和马脸婆娘的行动。

公子锦见她一直对此事喋喋问个不休情知有故。一笑说;“那两个家伙走了我们下一步……”

“别打岔。”琴姑娘嗔道:“你说云飘飘只买丁仙子一个人的账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曾是一双旧好曾经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原来如此……”琴姑娘笑得很牵强地道:“所以你也就应该知道了有时候女人是很危险的更危险的是感情的事你看即使像云飘飘这等了不起的人一旦在男女感情方面有了困扰就会多少有了牵挂办起事情来也会有些碍手碍脚不过……他毕竟不同于一般凡夫俗子我看丁仙子也未必就能真的使他投鼠忌器……临江寺如果想拿丁仙子这张牌来对付他未免太天真了不信就等着看吧。”

公子锦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对付云飘飘这个老怪物确实不能掉以轻心的。”

琴姑娘眼角扫着他:“你一直叫他老怪物他真的很老么?你见过他?”

公子锦点头说:“见过而且还跟他动过手不过……看起来他倒是不显得老不过四旬左右。”

“你太幸运了。”琴姑娘说:“据我所知能够在他手上逃过活命殊属不易看来他是对你破格留情了。”

公子锦冷笑道:“他才不是对我留情我刚才说过了这完全是因为丁仙子的关系……”

琴姑娘怔了一怔哼了一声:“你真的这么以为?”

“当然。”公子锦说:“要不是燕子姑娘及时出现摹仿丁仙子的手法施展丁仙子的独门暗器‘弹指金丸’使他误认为丁仙子来了他才不会对我手下留情你难道不这么认为?”

琴姑娘点头道:“也许你不无道理……看来云飘飘这个人也并非完全没有弱点……只是即使没有燕子姑娘的诡计他也一定不会杀你的留着你这个人对他以后更有用处……”

微微一顿她说:“好了这件事我们就不必多说了你刚才也已经注意到了驼子夫妇走了。”

公子锦说:“他们原来是夫妇?”随即示意道:“我看见他们好像是往这边走的。”

琴姑娘一笑说:“是么?那我们就往这条路走。”

当下转身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道:“你要注意了他们会随时向你下手的。”

一面说时脚下加快率先而行转了几转即没处人人群。

这位师姐的神出鬼没他是知道的她既出言提醒倒是不可不防。当下信步而前一面暗中仔细留神看看有没有对方驼子夫妇的踪影。

经他仔细搜索下果然在远处人群里看见了驼子高大的身影却不见那个马脸婆娘在他身边也不见琴姑娘前行的影子心里正自诧异却听见身侧一阵喧哗却是两个人不知何故打起架来唏哩哗啦弄塌了一个西瓜摊子滚了一地的西瓜。

打架者之一正是卖瓜的汉子嘴里骂着极脏的话举着手里的西瓜刀猛地扑向另一个人拼命引得路人大惊小叫闹成了一片。

公子锦自然没有兴趣看这个热闹却是身侧人拥挤不走差一点把他挤倒了。

张惶里一个女人甚至被人拥挤着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公子锦身边脚下。

“啊哟——要死啦!”

这女人嘴里叫着右手一攀竟向着公子锦小腿上抱了过来由于她身法奇快出奇不意忽然间来了这么一手大出公子锦意料之中一下子竟被她抱了个结实。

女人嘴里嚷着:“要死啦——”那只紧抱着公子锦双腿的手用力地往里一收竟然力逾千斤。

话虽如此却不曾把公子锦就此扳倒。

先者公子锦莫名其妙地被这个女人一下子抱住了双腿一惊之下瞬即力灌下体随即觉出后者抱自己的一只手力道奇大若非即时防止势将被她扳倒无疑一惊之下才知道对方的来者不善。

人声乱嚣拥挤中这个女人身势霍地向上一翻——公子锦蓦然间才看清了她的脸——嘿!原来竟是那个头梳高髻的马脸婆娘——“女大鹏”温曼华。

马脸婆娘为布置这个突的阵势显然用了许多心思想不到公子锦临危镇定并不曾着了她的道儿。此刻图穷匕现随着她仰翻身的快势子右手翻处一口尺半牛耳短刀已自袖内抖了出来紧贴着对方身子一刀直向公子锦咽喉要害扎了过来。

公子锦自然不容她得手右手一抄施了手“金丝缠腕”只一下已抓住了对方婆娘持刀手腕。

这婆娘过分毒辣竟然施展如此毒手恨不能一下子即要公子锦的命自是饶她不得。

马脸婆娘一挣未脱已吃了公子锦五指力收下的巨大力道制服只觉着那只持刀手上一阵子麻已为公子锦施展“拿穴”手法紧紧拿住了穴位。

马脸婆娘“啊”了一声登时全身一震已做声不得。公子锦顺势出手只一掌击中了对方后颈这婆娘已似一摊泥样地瘫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妙在这翻施展掺和在眼前打架的混乱里根本就不为人察觉。

要说起来这个“女大鹏”温曼华伎俩不止于此却是错在她自家所设计的混乱阵势之中以至于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公子锦声色不动一举手间即把“女大鹏”温曼华毙之掌下人声混乱中从容离开。

前行数丈只见琴姑娘迎面过来笑眯眯道:“好手法十三飞鹰这一下子算是彻底消灭了可喜可贺。”

公子锦一笑道:“那个驼子呢?”

琴姑娘耸了一下肩:“那还用问比你更轻松。”

眼睛一瞟身侧高墙:“躺在墙后面他喝醉了起不来了……再也起不来了……”

“喝醉了”是幌子重点是再也起不来了这位姑娘果然好手法来去如风瞬息间竟自解决了“神驼”谢坤性命。

这两人虽非十三飞座中的佼佼者却也并非无能之辈想不到今日碰见了他们两人双双丧了性真个是活该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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