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郡王的惨死像是一声迅雷整个南京城都为之震惊甚至有关那位大内一品侍卫鹰老太爷的负伤这里茶楼酒肆也颇多传说。
传说虽不尽是真每多讹传有时候碰巧了却也是**不离十。

传说的情况是福郡王前为刺客所伤伤势已经痊愈一家老小连同那位大内一品侍卫卜鹰暂移到城效栖霞古寺去避暑却是在庙里遇见了“鬼”了这个鬼不但吓死了福郡王还与鹰老太爷动了手两个人打了一架结果是人不敌鬼鹰老太爷被鬼抓伤了落荒而逃。

又有人传说是庙朝的菩萨显灵吓死了王爷更有人引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说是那个菩萨是专门抓鬼的“钟馗”说得绘影绘形不容你不相信惹得官府不得不出面澄街头巷尾张贴有辟谣的告示警告百姓不得妄论否则一经查获从严治罪。这么一来表面上果然收到了相当效果至于私底下的流传可就管不了啦所谓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想封住每一个人的嘴事实上根本是办不到的。

公子锦一手拄杖踽踽由东头的骡马市大街拐出来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看上去他确似憔悴多了除了那一双被喻为“灵魂之窗”的眼睛依然清澈明亮之外整个人都不再精神活现似乎是病情愈来愈重了。

自从那晚向徐小鹤索回书信并承小鹤施以医治之后他不曾再去过鹤年堂当然与小鹤也就更不曾再见过面伤势既未痊愈反倒越来越严重。

不止一次地他想到鹤年堂去打听一下那位被喻为神医的6安先生可曾回来了却是远远看见那里清兵的严谨防范甚而入夜之后依然有人在四周监视这就使他不敢造次伤势一天加重一天几至举步难行。

他是个深精武功的人自付着此翻伤势的非比寻常一个练武的人是不能躺下来的由于他所居住地方远离市街与人无武的涉一旦倒下来那便与死了相差不远所以即使伤势再重他依然用坚强的毅力支持着自己每日晨昏两次到外面走动一来活动身子二来也有所见闻。

在骡马市大街的道边小摊上他买了些能够驱毒的草药打成了草纸包儿外面用红麻绳系着手里拄着根竹杖就这样步履支离地来到了眼前。

十字街口商旅云集官人正在鸣锣聚众。

一个头戴红缨草帽的官差站在板凳上手拿公文高声宣读着什么神情甚是激昂一连听他嘴里报了六七个“斩”字自是非同小可。

公子锦远远仁立着自不愿过去凑数儿万一要是被人看着起疑一经察问可就麻烦。

他特意绕了个弯儿转到了一家兼卖面食的茶馆。

“刘麻子”茶馆。

点了一客红茶在对面犄角找了个座位坐下只觉着一颗心虚慌得很。

——他知道身上残留的毒气又在攻心了不得不赶紧镇定下来一面运功调息俟到小腹丹田穴中有了温暖的感觉才自睁开眼睛。

同桌的一个老者敞着小卦露出两排鸡肋正自笑眯眯地向他瞧着。

“小伙子准不学好”老头子用手里的旱烟袋杆子指点着他:“刚才在李瘤子药摊上我就瞧见你了什么药你不好买单买那两种药嘿嘿那石富蒲、忍冬藤这都是化毒的药后来我跟着你再看你那两步走年纪轻轻的就拄着根棍不用说这是往花街柳巷跑多了染了一身的毒病真是……我要是你爹不用这烟袋锅子狠狠敲你几下才怪。”

平白地惹来这一顿骂公子锦不好解说也只是苦笑而已。

老头儿更形得意地说:“怎么着我可说屈了你?听我说——这种病拖不得得赶快治路口头上的烂眼张就能治他还是专治这种病光吃药有啥用?得把毒包挑开了上上药内外兼治才行。”

公子锦被他说得怪不得劲儿附近几个人听老头这么一说都不禁向他打量不已真叫他哭笑两难干脆把脸一偏不再向对方多看一眼。

却是又过来一位先生。

一个白胡子、白绸子大褂的老头儿。

嘴里打着南方口音说了声:“叨光——”便自不客气地在八仙桌侧面打横坐下。手里的画眉鸟笼子扬起来挂在前面吊钩上。

天气闷热茶馆里特别备有悬挂在空中的大横招扇由一个小伙计来回不停地用绳子拉动一来一回倒也呼呼生风。

黑瘦老头见公子锦并不买他的账心里大为不乐嘴里犹自叨叨不停。

“这年头儿人心都让狗给吃了年轻人不学好放着正经差事不干整天游手好闲弄两个钱不容易呀好好存起来干点买卖生意不好吗?哪里花不了要往窑子里送?嘿嘿!看看不能了吧?现在弄了一身病你说冤不冤呀!”

越说越不像话了。

公子锦被他说得不禁火起由不住把眼睛一瞪刚想作无意间却现身边那个体面的老头儿正自笑眯眯地向自己望着像是存心看笑话似的不由把一口气忍住只是狠狠地瞪了那瘦老头一眼继续低头喝茶打算把这碗茶喝完了就走。

偏偏那黑老头儿并不理会对方心里感受仗着一把子年岁在此新校场口开有一家板车店面人称“板车老赵”生平最爱管些闲事为人四海倒也小有义气如此一来无形中竟成了这地方的地头之蛇。

眼前举动一来是瞧着公子锦这个陌生人行踪可疑再者当他不学好染了风流恶病一时激了义愤倚老卖老地尽自说个不休。

公子锦才不过喝了口茶板车老赵的旱烟袋儿已经伸了过来——

“我说小子你还别不服气给我说说你是从哪来的?这两天地方上不平静你住在哪家客栈?嗯?”

旱烟袋往前一伸几乎戳到了公子锦脸上。这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白铜的烟袋锅子火落落的眼看着已挨着了公子锦鼻尖妙在后者的手势一翻极是轻松自然地已拿住了他的烟袋杆儿两根手指不偏不倚适当其所地正好拿住了烟袋前端板车老赵神色一变嗯了一声。

“你小子这是……”

嘴里说着手下用力向后一拉想把烟袋夺过来却不知对方年轻人尽管病体支离手劲儿却是大有可观老头儿一拉之下非但没有把烟袋夺过来反在对方青年一双手指力捏之下“咔喳”一声旱烟袋杆儿前面连同烟锅的一小半竞为之中分为二到了对方手里。

这一手看似平常其实极非寻常试想那烟袋儿虽非精钢铁石乃为太湖斑竹在老头儿手里少说也摩弄了四五十来年其坚韧较之一般金石更有过之却是对方青年不过轻轻以二指着力一捏竟然形同朽木腐竹般断为两截。

板车老赵嘴里“啊”了一声当场就傻了眼。

“你……你……小子好大的胆——”

心里一急再加上气只把手里剩下的半截烟袋杆儿当成短刀直向着对方喉咙上猛力扎过去——却是不知怎么一来又为对方青年两根手指拿住了杆儿像是刚才一样“咔”地又断了一截。

耳听着“咔喳”连声老赵手里的烟袋杆子一路往前断若飞絮纷纷下坠不旋踵间已全数报销殆尽桌面上满是寸寸断竹狼藉十分。

板车老赵便是食古不化看到这里也明白了一时只吓得脸色焦黄张着大嘴喉咙里“呼噜噜”直似被痰给呛住了老半天才算转过念来。

“你……我……”老赵抖颤着站了起来“我知道啦……你小子八成儿就是外头告示上捉拿的那个刺客飞贼你好……你小子别神气你给我等着……”

这么一说左右座上的人亦都为之一惊大家伙的眼睛俱都向公子锦集中过来。

对于公子锦来说当然不是好兆头这几天市面上早已风声鹤唳对于那个只听传说事实上却无从揣测的飞贼刺客众人心里充满了离奇幻想与恐惧乍然听见这个消息焉能不为之惊吓莫名?

公子锦万万料想不到对方老头儿会有此一诈以他眼前病弱之身对付面前老赵这般角色自是绰绰有余若是用以对付官军的围剿特别是对方若是精于武功之人那可就相形见拙必是不敌一经为官军所捉后果将不堪设想。

板车老赵气极的一诈正好击中了他的软处一时间大为心虚简直不知何以自处。

老头儿见状更似得着了理顿时胆力大壮嘿嘿冷笑着手指向公子锦道:“你怎么不说话?不用说——这是真的了好好……这可是我老赵财的日子到了你小子别走给我等着吧——”

一面说作势就要向外走去报信儿。

“慢着!”

说话的竟是那个刚来不久穿着体面的白衣老人只见他一只手轻轻持着胸前白须冷冷话道:“你可不能随便拉扯好人这个人我认识他哪里是飞贼?真正是笑话了!”

随即转向公子锦略略抱拳道:“这不是刘世兄吗……我可是眼拙了!”

公子锦心里一愣值此要命关头也只得伪作相识慌不迭抱拳:“你老人家……”

白衣老人“赫赫”笑说:“这就不错了——”一面转向满心狐疑的老赵冷冷说道:“足下差一点冤枉了好人这位是南城刘少东家去年才中的举人是位新科贵人你却把他当成了贼差一点闹了大笑话真是糊涂透顶!”

四下各人听到这里一时都笑了起来再看公子锦其人原就生得斯文白衣人口称他是位新科贵人多半是真的一时疑念俱释。

茶馆的老板刘麻子原在柜上收账过来察看一眼看见了座上白衣老人嘴里“咦——”了一声大声道:“这不是鹤年堂的6……先生……吗?你老人家怎么会想到这里了?唉呀呀失礼失礼……”

一面说刘麻子冲着座上的白衣老人躬身打辑不已。

这么一说大家顿时明白过来敢情眼前这个白衣老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医”6安6老先生他在这地方声名极大虽不能说是妇孺尽知却是口碑载道。像他老人家这等有声名的人物怎么也不会想到忽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小茶馆里。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向他集中过来。

公子锦乍听鹤年堂6先生之名既惊又喜心里随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时用着奇异感激的眼神向对方直直望去。

6安一手持须面现微笑的看着茶馆主人刘麻子频频点头道:“我们总有两年不见了你那腰疼的毛病可曾再犯了?”

刘麻子笑颜逐开地道:“你老还记着这件事托你老人家的福自从吃过你老人家配的丸药全好了一年多没有犯了你老人家真不愧是活神仙我还想找一天去看看你老人家想不到你老竟是自己来了……”

一面说这刘麻子咧着一张大嘴四下抱拳大声道:“各位乡亲这就是大家知道的6老先生6先生是我们这里的活神仙那……”

6安摇手笑道:“不要嚷嚷回头人一多我就走不开了——”

一面说他站起来取下乌笼子眼睛看向公子锦:“怎么样刘世兄还要吃茶吗?”

公子锦抱抱拳拄仗而起。

先时闹事的那个板车老赵可就傻了眼原指望向官府报告拿一份赏却没想到平空又出来了这位6先生经6先生这一说这个年轻人竟不是那个刺客飞贼可是这年轻人既有这么一身奇异的功夫却又怎么是一个读书的人?还是个新科的举子可真把他给弄糊涂了只是张着个嘴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这当口儿6先生一手托着鸟宠子可就同着公子锦出了茶馆刘麻子非但不收茶资犹自在后面打躬作揖不已。

出了这条热闹大道眼前行人渐稀前行的6先生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向公子锦蓦地沉下了脸。

“你好大的胆竟然敢在闹市现身若非是老夫为你开脱今天眼看你便走不了年轻人沉不住气终无大用真正可恼。”

一扫先时的温文儒雅倒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那样却是公子锦承了他的大情心存感激却也不便失礼顶撞。

“多承先生关照感激之至。”

公子锦向着他深深作了一揖脸上不无尴尬。

6安哼了一声讷讷道:“我知道你身上功夫不错只是此番困于身上的伤万难施展一个不慎落在了对方手里再想活命势比登天个人生死事小坏了大事却又有何面目去见差你来的那位贵人?”

公子锦顿时后退一步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6先生你……”

6安左右打量一眼确是没有被人注意才自冷冷一笑道:“你的事我早已听说了……此番回来我那徒儿小鹤给我一说我便猜到是你看来你的伤势十分严重走先到你的住处看看你的伤再说。”

公子锦心里不胜诧异自己此行甚是谨慎并无外人知晓听对方口气这位6先生却像是早已知道一时大为费解。

这几天他自忖伤势严重却因官方监视严谨终不能上门求医难得今天他自己找来实属意外当下是不便谦谢略略点了一下头径自率先前行。

6安状甚潇洒一手托着画眉鸟笼只是缓缓在后面跟随。

两个人虽是一路行走却是间隔距离甚远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出了市街来到了荒郊野外。

这一带住着几户农家水田里种着稻子青翠欲滴附近有几方池塘养着鸭子完全是一派乡村光景即在一陌翠竹之后有一座像是烧砖烧瓦的窑洞。

公子锦回头停下了身子6安却已跟了上来。

“怎么你住在这里?”

6安甚是奇怪地左右打量着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住在这里。

公子锦微微一笑由身上取出了一根铜钥匙趋前在一方像是窑洞的侧面打开了一扇门转向6安欠身礼貌的道:“委屈了6……”

6安左右打量了一眼点头说了声:“妙!”随即潜身进入。

公子锦随后跟进关上了门里面四面天光倒也不觉黑暗。再看竟是间布置甚是简洁的洞室四面墙壁虽然粗糙却新近粉刷过由于是一座巨型窑洞所改置屋顶呈圆拱形状上方四周通气孔改成了窗户虽不能凭窗外望却是空气流畅照明亦佳。

以公子锦今天这隐秘身份投店住栈甚至寄宿人家均所不宜难得为他找到眼前这样一个住处堪称绝妙真正不可思议。

室内置有一榻一案四把椅子桌上文房四宝各类日常生活必需用品应有尽有一概不缺却有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充斥室内从而也就可以联想到这里居住着一个病人。

坐定之后公子锦汗颜道:“还要谢谢先生援手之恩否则不堪设想。”

6安摆摆手道:“刚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这地方好极了还住有外人吗?”

公子锦摇摇头:“没有这里原是为烧筑皇宫砖瓦特置的官窑之一后来废弃了又改了染制局子又废弃了。我的一位长辈买下来打算改建别的他人在江阴要年底才能来正好就借给我住。”

6安“呵呵”笑了两声频频点头道:“这就难怪了这些日子以来南京城翻天覆地都快被他们翻了个个儿我就奇怪怎么会没有找到人想不到你会藏在这里难怪难怪!”

公子锦道:“他们也来过这里只是在外面走走没有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又看见洞门上封条认为不会有人住在这里就走了!”

6安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看样子你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

公子锦说:“也许吧!”

对于6安其人老实说他并不深知初初接触直觉着不失为侠义中人再加他那位女弟子徐小鹤的一层关系无形中使得二人一上来就拉近了距离。

“你还在吃小鹤开给你的药?”6安已由室内的草药味有所察知。

公子锦点点头苦笑了一下:“若不是小鹤姑娘的药我怕早已支持不住了。”

“很好!”6安说:“这药对你很有些用处……只是若加上你今天自己买的药那可就糟了。”

公子锦一怔:“你怎么会知道?原来先生你一直都跟着我?”

“你在地摊上买药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6安点头说:“不错我找你己三天了如果今天我再找不到你我就不找了……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6安说:“那时候我便以为你已经死了。”

公子锦不由呆了一呆想到自己伤势的沉重一时为之神色黯然。

6安深邃的眼神注视着他道:“据我所知你身上的毒质实在已侵入骨髓这便是为什么你要扶杖而行的原因了。”

说时他探手入怀摸出来一个锦缎小包儿摊开来里面却也物什繁多递向公子锦道:“这颗药你先吞下去。”

公子锦其实早已体力不继只是勉力支持而已此刻却已是衰相毕陈聆听之下慌不迭由对方手里接过药丸张嘴欲吞之际心里一动又徐徐放了下来。

“怎么?”6安细长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不吞下去?”

公子锦略一迟疑鼻子里实已嗅知了那粒丹药的浓重的气味他虽颇知歧黄之术奈何这丹药气味古怪透顶一时竟无能分辨究竟是何类草药所研制。

他为人老成持重尤其是眼前身担重任身负延平郡王之重托意在成就大事在此之前决计不能出任何差错——对方6安先生虽是名重一方的妙手神医无如总是相知不深若是心怀叵测这粒丹药便能实实要了自己的性命焉能不防?

自然最重要的是何以能确定他真的就是6安?安能确知他不是别人所伪装?那么一来岂不着了他的道儿?

虽然有这么许多的顾忌公子锦却能在极短的一霎间总结判断随即点头称了声谢把手里的丹药吞下肚里。

6安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是在疑心我不是6安还是怕我药里有毒?”

公子锦道:“你若是6安便不会在药中下毒若在药中下毒便不是6安两者其实只是一个问题。”

“那么我到底是不是6安呢?”

“你是6安……”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我断定你便是6安。”

“哈!”6安仰空一笑“有意思看来这个问题是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公子锦略微闭了一下眼睛缓缓点头道:“果真是不世良药现在我更能确信你是6神医了因为药已生了奇妙的效果我的手脚开始有了温暖证明药效显著。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概我这条命已保住了一半死不了啦!”

6安嘿嘿一笑:“你似乎很自信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死不了并不代表痊愈一个活着的残废人有时候比死更痛苦更没有意义!”

说时他已探出手扣住了公子锦的腕脉上。

公子锦便不再吭气短暂沉默之后6安松开了手指用着惊异的眼光打量着他说:“你的内功果然已有了相当火候人能练到这般境界确是不易现在我可以真的告诉你你死不了啦——不仅仅是半条命而是整条性命。”

公子锦长长地吁了口气十分舒畅地含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在我确知你是6安先生之后我已知道我死不了啦!而且我更相信我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真正可喜!”

6安说:“是不是贵人可不知道不过救命恩人大概是错不了来吧现在让我瞧瞧你的伤吧。”

公子锦依言站起走向床边脱下上衣平躺下来6安一面为他揭下膏药随着他五指按处已把一组细小银针插在他穴脉之内。

“这一掌真是险乎其险。”打量着公子锦身上的伤6安讷讷道:“要是上下一分之差气走心经或是右窍一任你内功群也万无活理。”

公子锦“哼”了一声讷讷道:“有这么险么?”

6安把一根特长的银针插入对方要紧脉穴并且不时地捻动即有丝丝气机顺针直下向对方身上各处脉络扩散不已。顿时公子锦即感觉到通体大燥瞬息间已出了一身大汗。

“卜鹰这一掌原是想要你的命的他的黑煞手功力十足果然有一掌生死之能所谓‘病入膏育’那‘膏’、‘盲’两处正是这个部位只差在上下一分距离而已……”

公子锦聆听之下自是惊心不已。但更惊讶的是——

“你?”他用着诧异的眼神看向6安道“你怎么知道伤我的人是他?”

6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多了你也别奇怪先忍着点儿疼……”

话声一顿蓦地指尖挑动已点中在公子锦左胸乳下三分穴道。

公子锦“啊”了一声全身已动弹不得。张口待要说些什么才知欲言不能敢情是已为对方点了哑穴——但是此番作为与医治体伤应属无关却又为什么?

“小伙子先忍着点疼死不了。”6安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脸色阴晴不定:“刚才你不是对我有所怀疑吗?现在该我对你怀疑了。”

说时他已顺手自对方身上抽下了那条内藏书信的腰带公子锦顿时全身一震起了一阵颤抖喉咙中由于过于激动出了“克克”的声音。

“你不用着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只是证实一下你的真实身份而已。”

一面说已把那一封藏匿于束腰里的秘函取了出来。

前文曾叙及这封密函乃是延平郡王郑氏致交大明三太子的密件且书有“公子锦肃陈”字样信封骑缝处皆为火漆所封盖有印信可以理解自是极为重要。

公子锦之所以显现出如此紧张自然是与此有关若是6先生贸然把书信开启阅看那便将犯下了他心目中不可饶恕的大忌双方势难再与和平相处一切将是不堪设想由于密札的曝光他亦势无颜返见延平郡王也只有一死以报郡王对他的知遇大恩了。

是以公子锦所显示的眼神、神情竟是如此的焦急、急迫甚而涵蓄着“祈求”的意味祈求着对方万万不可开启阅读的强烈意愿。

所幸6安也同他的女弟子徐小鹤一样并没有拆阅之意只是反复地查看这封密札的外表像在判断着它的真假。

最后他总算取得了认同。

“不错这是延平郡王的亲笔密件……你既蒙托如此重任当然不是泛泛之流。”

说时他随即把书信按原样叠好放入束腰之内同时右手拂动劲风过处公子锦但觉身上一松先时被点置的穴位已被解开。

“你——”公子锦忍不住冲口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6安用手捋髯微笑道:“只是证实一下而已这么看来你便是公子锦了?”

公子锦冷笑了一声颇为不悦地把头转向一边。

6安道:“你的真实身份对我来说远比这封书信的真伪证明更有兴趣——”

公子锦听到这里忍不住霍地转过脸来奇怪地向他看着。

6安笑得更神秘——

“现在请你告诉我公天羽是你什么人?”

公子锦又是一惊在6安眼光催逼之下终于承认地点了一下头:“是我父亲……你……”

6安慨叹一声:“父为忠臣子为侠土令人可敬实不相瞒令尊生前在福建总兵任上曾与老朽有过一段很不平常的交往……他与延平郡王私交甚笃追溯有年郑王爷之所以能成功拥有台湾令尊的大力支持慷慨输兵应有一定的作用。”

微微一笑这位妙手神医更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我又想起了一个人令尊生前与武夷山的一位前辈侠隐钟先生交非泛泛常有往还看来你这一身杰出武功当是钟先生所传授了……是不是?”

公子锦缓缓点头道:“你……都说对了……前辈……请原谅我的无知……”

一面说待将下床见礼却为6安按住。

“你还不能动——”6安极是欣慰地打量着他说道:“小鹤才跟我一说说到了你姓公提到了你身上的这封密函我就猜出了你的身份却是还没想到你是钟老弟的爱徒哎呀——屈指算算我与他老人家总有二十几年没见过了如今可还健在?”

公子锦说:“在只是很少下山了。”

6安很高兴地吁着气转向公子锦身上望着:“来先瞧瞧你的伤吧往后的事还多着呢!”

话声一歇左手忽出蓦地按在了对方胸前穴位同时右手迅动作已把插在对方身上的一组银针拔落公子锦方自觉出对方按在胸上的那只手上传过来大股气机后者其时已与自己本身真息相联结汇为一体只觉着身上百骸一阵酸即由伤处淌出了涓涓热血。

6安即用早已备好的一个木盆接住。只见那些淌出的血黑如墨汁较诸前此所放出的素血更为浓稠腥臭难当。

渐渐地这些血液转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6安用晶莹的指甲在血液上沾了点仔细地看了看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一眼即可断定血中已不再含有毒素。

“好了!”他说“现在你这条命真正地保住了!”

公子锦喜悦地道:“真的?这么快。”

6安说:“这些血你以为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是从骨头里淌出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原先藏在骨髓里的毒已经完全清除干净了你可以放心以你的功力如果调息得当不出七天便可复原如初可喜可贺你放心吧!”

公子锦在床上抱拳道:“谢谢前辈!还有那位小鹤姑娘……你们真是我的大恩人!”

6安退向一旁在水盆里洗净了手用一方洁巾揩拭回头笑道:“人是应该互相关怀和帮助的实在说真正救你性命的是小鹤因为她把你身上的毒除了藏在骨髓里的以外已完全驱除干净第二个救你活命的是你自己要不是你内功充沛控制得当也没有办法忍耐到现在这么说来第三个救你不死的才轮到我吉人自有天相我们的遇合表面上好像是人为的又有些偶然其实如果你精通命理的话就会明白这一切早已是前缘注定这是天意总之命不该死五行有救命里该死活神仙也当面错过哈哈这道理在你越年老越能有所体验真正是强求不来的。”

公子锦倚身床侧大伤初愈身子虚弱得很聆听之下他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话虽如此人若是事事听凭命运的安排不靠自己争取那不太懦弱太无能了吗?”

公子锦看看面前这个充满了智慧、深奥、神秘的老人用着坚定的语气接道:“我以为自己的命运完全操持在自己的手里你想成功有所作为更得去争去奋斗那么才会有所成就!”

“这可也不一定。”6先生一派斯文地在他床边坐定笑态可掬地道:“其实你所说的这种想去争想去斗的性情原也是命里早已注定。”

公子锦怔了一怔问说:“这么说命运和性情是一回事分不开了?”

“性有性源命有命蒂二者即合又分是二又是一。”

6安嘻嘻笑着神态愈显安祥。他举头向着四面天窗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一个人的命好并不表示运好性与命有着直接的关系却与运又是风马牛不相及。小伙子什么是学问?认识性认识命知性知命知运才是大学问其它的都无足轻重只是举世滔滔真正了解到这道理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固而本末倒置浪费了浮生多少岁月、时间岂不可叹!”

像是把话扯远了。

公子锦若有所悟地打量着他越觉得面前老人那张慈祥的脸闪烁着睿智的奇光忽然使他联想到远在武夷山早已闭门归隐的恩师他们二者之间竟是如此的相似只可惜在过去追随恩师的那段漫长日子里自己年幼无知虽然学得了别人梦寐难求的绝技武功但是恩师的那些极富哲理思想越凡世的经纶学问还不是当时小小年纪的他所能领会贯通的这一霎忽然由6安先生身上竟似追循到昔日恩师的影子确使他内心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你知道吧!”6先生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盲目地追循着命运早已为他们安排好的一条路在那里打转翻滚一任喜怒哀乐数十年光阴弹指即过临老不免一死空空而来空空而去真正无聊却也无奈……只有极少极少的人能有所怀疑去探索生命的奥秘其中更少的人由探索而认识到生命如能进一步掌握到生命便是这个天底下一等一的圣人。从人能胜天到天人合一这是一条漫长而充满了奇趣的路只有大智慧的人才能踏入门径哈哈话越说越远了小伙子你既是武夷山钟先生入室弟子何以对此性命之学并不深知?岂非空入宝山白白……”

顿了一顿他却又哑然一笑喃喃自语说:“这就是了钟先生一世奇才未有不洞悉先知者倒是老朽不及见此疏浅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说到这里待要起身收拾离开却又微微一怔“咦”了一声:“有人来了。”

公子锦心里一惊等要坐起却为6先生按住。

“你不要动再听听。”

说话的当儿才自听出一阵“得得”蹄声由远而近直趋当前。

来者竟似不止一骑总在四五骑之多。

“是衙门里的人。”公子锦睁大了眼:“他们到底找到这里来了怎么会呢?”

6先生忽有所悟点点头道:“是了我竟是小瞧了这个人倒看不出来。”

公子锦问:“谁?”

6先生以手按唇小声道:“就是你刚才在茶馆得罪的那个板车老赵他敢情是远远跟着我们了。”

公子锦“哦”了一声点头道:“就是他我离开茶馆的时候看见他也走了原来他是到衙门口去告我的状去了真是小人一个。”

说时作势就要起来6先生轻轻又“嘘”了一声沉声道:“有人来了。”向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果然就听见了一墙之外有人践踏着石砖瓦砾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墙面上有敲叩之声这声音起自墙尾一路敲响过来显然是在探测里边的空实。

公子锦立时有所警觉因为那一扇通向内室的暗门正在这一面墙角对方一路叩来不难为他现那时再想藏身可就不易当下忙向着6安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有此一虑。

6安微微一笑显然胸有成竹。端了一把竹椅面门而坐——如此一来对方只一开门便会当其冲地与他迎个照面。他更能由对方脚下带动的声音判断出来的人只是一个其他的人却在别处大肆翻动砖瓦废墟响起一片凌乱声音却是唯独这一个人心思细巧考虑到这一面废墙之内是否藏有暗室无如他的聪明却为他带来杀身之难诚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墙面的“笃笃”声一路而近显然是对方用手中铁器敲出的声音。

这样的敲击最能探测墙面虚实那一扇虚设的暗门便自在这一阵细心的敲击声中明显地暴露了。

蓦地声音停住。

紧接着门上又响了几声两相比较之下暗门这一面的“中空”声更为明显毫无疑问对方必将有所现。

随即门上的暗锁为对方现了。

6安一片安详地坐着不动由他镇定的神态所显示似乎他早已测知了即将生的一切——包括对方将以何种姿态进来。

床上的公子锦倒也沉着不惊事实上以6安这等的“高人”去对付官府内的一干酒囊饭袋简直不必大惊小怪。却是值得担心的是对方若是呼朋引类大举闯入混战中便将难料输赢胜负而6安的安详显然判定了对方在“贪功”心切的私欲引诱之下为图独揽大功必将是独身潜入这个假设果然是完全正确。

那扇门虽是厚重却不曾上锁对方在作势用力一推之下顿时敞了开来。

一个身着蓝衣衙门“捕快”装束的长身汉子当门而立手上提着口镔铁长刀。

事出伦促这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暗门乍启对面的椅子上竟然神态安详地坐着个老人。

一惊之下蓝衣汉子竟自呆若木鸡地站在了当场却是对面椅子上的6安以逸待劳早已胸有成竹乍然相见之下右手突翻并中食二指一指“隔空点穴”凌空直向蓝衣汉子“心坎”要穴上点来。

蓝衣汉子简直连眼前老人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即在6先生乾元真力所汇集的隔空指力下被点中了“生死”要穴登时全身一麻双眼一翻霍地向前面直倒下来。

6先生长腿一伸极是轻巧地接住了对方倒下来的身子随即轻轻地把他平置地面紧接着他身子微有晃动已飘身而出那一扇才经开启的暗门紧接着又关闭如初。

好快的身子动静之间一如闲云野鹤丝毫不着痕迹落入公子锦眼里顿时即知这位6神医非但医术高即以这一身内外功力而论当今江湖实难想象能有几个人堪与伦比。

公子锦万难在床上保持安静了。

当下欠身下地好在他体内剧毒已被6安完全清理干净只是伤了些精血元气复原指日可待眼前更无碍于行动。

地上被点了重穴的蓝衣汉子牙关紧咬脸若金锭仍在昏迷之中。

公子锦匆匆把他拖至墙根预料着此人一半时不会醒转自己大伤新愈自忖着不宜应敌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6安神技高大可放心容他独自处置一切。

像白鹤样的轻巧6安已掠身墙外。

在一座废窑侧面他掩住自己的身子却已把来人一行窥伺得一清二楚。

稍远柳树边拴着五匹马可以想知来人一行共是五个人除去方才已经打一个之外下余四个俱在眼前。不出所料板车老赵正是其中之一。而且显然还是带路之人。其他三个一个瘦小个头儿的矮子背插双刀留着短须看来有些身份像是一行之。其他二人各着号衣身材甚高一个手持长刀一个却拿着根齐眉铁棍由装束上看来应是属于城防五营的军士那矮子身着绸质便衣看来风尘气息极重倒不似行动刻板的官人。然而无可置疑地他却是一行之身份暧昧令人不解。

“你看清楚了?”矮子停下脚步双手叉腰直瞪着板车老赵:“是这个地方?”

“错不了许爷!”老赵左右打量道:“我老远瞧着他们往这边走这附近又没有别的地方非是这里不可这小子……”

姓许的矮子挤着一双三角眼哼道:“那可也难说那边还有个集子人多啦这种地方哪能住人瞧瞧墙都塌啦!”说时抬腿一跺“哗啦”一声踹倒了一堵墙他本人身子一晃蹿起了丈许来高落在一座窑顶子上身法巧捷果然有些伎俩。

接着他便施展身手在窑顶上一路践踏踩跺耳听着“哗啦……哗啦……”声响每跺一步即形成一空窟窿落下的砖石出砰砰声响这样如果窑洞里住的有人肯定不能藏身若不现身而出便将为落石所伤。

如此这个姓许的矮子在窑洞顶上一路践踏瞬息间已踩踏一遍。

别看他身子瘦小两只脚上竟然有如此力道自非一般江湖人物看在6安眼里不由暗暗一惊倒也不能小看了他。

这里共有废窑十数座之多公子锦掩身的一处乃是其中看来最不起眼最颓废的一处只是这个姓许的矮子若不厌其烦地一一泡制公子锦是否还能从容藏匿不为现实难预测。

“二位也别闲着了。”

一面说姓许的矮子已蹿上了另一座废窑一面支使着两个大汉道:“你们下去瞧瞧有什么动静没有。要是有什么响声只管破门而入封条撕毁了都有我明天招呼他们过来再贴一张。”

两个汉子应了一声听令行事随即向践踏之后的废窑行来。

姓许的矮子却已跳向了另一座废窑的顶层。

6安这一霎神不知鬼不觉地却已藏身附近他原是居心仁厚一世侠医平日出手非万不得已绝不欲取人性命只是眼前情形有所不同板车老赵既已现了自己与公子锦的同仇敌忾一旦消息外传南京城今后再也不容自己留身非但如此即使鹤年堂主人徐铁眉父女一家老小也将脱不了干系。正因如此眼前这几个人无论如何也饶他们不得。

两个大汉一名曹开一名方武连同先时被6安点了穴的那人三个俱在南京城防营当差是专门挑选出来负责巡防查缉地方所谓“神虎营”的卫士。

提起“神虎营”来京城内外百姓无不闻名丧胆盖因为这个营所负的特殊任务给人以无比阴森恐怖感任何人若是被捉进了“神虎营”不用细说这个人的一条命八成儿是保不住了。

清廷为巩固江山生恐明室死而复生在各处通衢大镇皆设有这类“神虎营”的特别军事组织观其职权既不同于当地州府衙门更不受其节制为了培育这类特殊组织的武力功能更由大内抽调了不少属于皇家的大内侍卫专司教授各人武功技击期能人人皆有异能以供进一步对有所异图者的血腥镇压。

眼前这个姓许的矮子便是由大内抽调来的高手之一目前在南京“神虎营”充当“武术教授”之职这人出身关外原是打家劫舍的一名惯匪叫许天梭绰号“鬼影子”精擅轻功暗器难能的是练有一双铁腿为人阴损奸诈是个相当厉害角色。

公子锦连日谋刺清室大员郡王诸案远近震惊官府悬有极重的花红赏额这便是板车老赵之所以通风报讯许天梭轻衣简从并不曾惊动多人的原因。

却是这么一来为他们自己种下了不幸的杀机。

持有长刀的曹开践踏着脚下的乱石方自转过眼前一堵石墙蓦地觉到紧贴着墙身站着的6安登时为之一怔大大吃了一惊。

“你——谁?”

长刀待举的一霎对方老头儿却已先他一步的蓦地飞起了右手大袖像是一口利刃那般的锋利“唰”地自他喉间扫过。

曹大个儿简直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自直挺挺地仰身直倒了下来。

6安以一式“飞袖断喉”之功取了曹开性命身子更不停移似飞鹰般的灵巧“呼”一式疾转已掠出一丈五六来到另一名大汉方武正前。后者已似有了警觉手上齐眉棍抖出了一式“黄龙穿塔”直取6安当心。

却是万难得逞。

这一棍眼看着已经捣实对方老头儿瘦长的身子竟似鬼影子样的空虚一下子吞没了他的棍梢方武心里一虚待将改招换式收回铁棍6安一阵狂风般地已袭身而近。

依然是施展他极其玄妙凌厉的飞袖功——像是一口迎面直劈的利刃“噗”地袭中方武额头一如前状后者连半声也来不及出便自翻身倒了下来手里的齐眉铁棍“当”地击中地面出了清悠嚎亮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响自不免惊动了房上的人。

真像是“鬼影子”样的轻巧许天梭蓦地自邻近窑顶上飞身而下极其轻飘的三起三落已来到了眼前。

在乱石纷陈的废窑瓦砾之间二人对面站立简直不需多说敌对的气氛已极其浓厚直觉地已使得许天梭感觉出面前的敌人何许人也。

“好——你就是神医6安6老头儿吧?”

说时许天梭仰头打了个哈哈三角眼里凌光四射向前一连踩了两步霍地双手后探把插在背上的一双乌柄长刀撤在了手上——

“真正是想不到你老人家竟然还是练家子许某不才今天倒要见识见识阁下身上的不世绝技。”

双刀齐交右手霍地向胸上一抱空出一只手摆了个“丹凤朝阳”的架式蓦地拉开了门户架式却也非比寻常使得一向自负轻易难得一现身手的侠隐人物6老先生为之怦然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

两只细长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直向对方逼视着一只手略略抬起拈在颌下的长须。

“姓许的你报个万儿吧!”6安不怒自威地道“驻马店‘长’字门的‘矮山神’鲍岳是你什么人”

“鬼影子”许天梭突地呆了一呆——

“你……”他几乎胆怯了:“怎么你跟鲍老爷子有旧?”

“我们见过!”6安嘻嘻一笑“他还健在吗?有条腿不大得劲儿吧!”

许天梭蓦地向左面一闪掠出七尺以外倒抽一口冷气样地打量着对面的老人——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在长白山采药的先生。鲍老爷子的那条腿敢情就是你给他废的!好……呀……想不到你竟然藏身南京来了!鲍老爷子找了你十年没有找着你……好好好……今天却被我许天梭找着了。”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那个长白山采药的先生!”6安冷森森地笑道:“姓鲍的当年干的好事我留着他一条命已算是对得起他了他不退而自省反倒还有脸找我复仇哼哼不用说你是他的入室弟子了?我只见你那一手‘丹凤朝阳’的架式就知道你的出身你们驻马店‘长’字门近百年来一共出了两个能人一个是白二水一个就是鲍岳了姓鲍的如果正经为人绝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说到这里6安由不住微微出了一声叹息手指向对面的许天梭冷冷接道:“你的功夫不错但是在我看来还不过当年的鲍岳看在当年白二水高风亮节的份上你们总算是一脉渊源我破格地就饶你这一回你走吧。”

许天梭怔了怔瘦小的身子蓦地又往下蹲了一蹲两道眉毛抬高了又放下来放下来又抬高了瘦削的脸上固然满是不屑与狰狞却也不无狐疑。

——他当然知道当前的这个老头儿不是好惹的自己师父那等身手当年还在他手里吃了败仗落了个残废终身自己又安能取胜?

却是他另有“高招”。只凭对方这样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走了可也太丢人现眼了。

“6老头你这是高抬贵手了?”许天梭冷笑一声:“你老人家把话说清楚了姓许的听着你的!怎么你这是要我脚底抹油一走了之是不是这么回事?”

6安一笑说:“当然不是白白就放过了你你还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才行。”

“还有条件?”

“当然!”6安讷讷道:“我知道你今日在大内当差却要你辞去这个差事返回你的老家驻马店闭门思过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踏入关内你如亲口答应我姑且信你一次要不然哼哼……三个月之后我当至京亲自索你性命信不信由你!”

许天梭一声怪笑道:“老儿欺人太甚!”

话声出口身子已蓦地飞跃而起——一起乍落两口刀化为两道长虹双双直向6安双肩上猛劈下来。

刀下老人6安只是猛地向上一伸身子许天梭那么快的双刀竟自双双劈了个空。

“鬼影子”许天梭倒也有些能耐不愧“长字门”出身一式落空之下不待双刀落实猛可里向侧面一个疾翻“嗖”地飞纵出丈许之外。

果然由于他的机警躲过了6安翩若流云的一片飞袖。“鬼影子”许天梭脚尖方一沾地紧接着身子一个倒仰施了个“卧看天星”的身式由于背脊的一个特殊动作压动了秘藏背后的一件特殊暗器“五云喷火筒”的暗钮耳听着“哧哧”两声尖响自他后颈间喷射出两道黄烟出了两粒秘制暗器。

6安早在会见此人之初即已觉到对方背后鼓膨的像是背着个管状物什却是没有想到竟是大内秘制的火药暗器。

这类阴损物什原系出自江南火器名匠蔡小天父子之手后为清廷大内所物色揽为大内禁军火器教习专为制造各类火器药物无不极具杀伤功力阴毒之至。

眼前“五云喷火筒”便是一例那喷出的一双丸药纯为硫磺、硝石及黄磷所秘制着物即行爆炸随即起火燃烧人畜一经沾上不死必伤厉害得紧。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东西“鬼影子”许天梭才敢与6安正面交手为敌。

眼看着一双弹丸在黄色烟雾弥漫之下吱吱作响作弧状直向6身上袭来其势既快简直不容人闪躲逃离。

6安何许人也焉有不识得厉害之理?无如眼前暗器来势既快更不曾料想到对方竟然会施展如此恶毒伎俩出硫磺火器向自己猝下毒手不由微微一惊。说时迟那时快两点火弹已临眼前。

闪躲不易接触不能。

急切间6安身子向下一矮淬然以真力灌以衣袖霍地大袖飞扬出凌然罡风!“呼——”

却是两粒弹丸劲道疾猛6安原意以袖风将之驱离现场即使爆炸亦为祸不大哪里知道对方硫磺弹丸之特制钢簧劲道奇猛袖风迎处非但未有将之驱开两相迎击之下一时竟为之爆炸开来。

“砰!砰!”两声巨响溅出满天飞星一如流萤万点。四下里一阵劈啪声响爆炸射出大片火光其势之猛锐简直令人震惊。

6安虽已有所料及却不知如此毒恶。更不曾料到两粒小小弹丸一经爆炸开来竟具有如此猛锐功力。双方距离如此之近再想从容脱身哪时还来得及?

总算他临危不乱功力杰出。一经着念随即付诸行动身子陡地向后一纵施了个“怒龙升天”的急起之势一式倒翻“呼——”地拔空倒起。

饶是如此亦不免为爆炸开来的火星所中。

耳听着“波!波!”两声细响长衣下摆左侧大袖各着了一点吱吱声里冒起了大股黄烟紧接着呼的一声竟为之燃烧起来。

“鬼影子”许天梭一时大喜眼看着对方中弹火起哪里肯轻易放过?怪啸一声:“老儿哪里走?”蓦地拔身而起三起三落飞燕掠波般己扑到了6安身前双刀并举长虹架波般直向对方身上砍去。

这一手至为狠毒乘虚而入防不胜防。

却不知6安身手已入化境一时不慎虽然长衣着火却不曾伤着他身上肌肤半点。

许天梭双刀并至眼看着已招呼到了他身上却在6安不着痕迹的一式巧妙“金蝉脱壳”时褪下了身上长衣。

非但如此那一袭着火的长衣更在他巧妙手法运施之下有似火龙一条呼地盘空直起“呛啷”声响里已把来犯的两口长刀卷在一团。

紧接着6安一喝叱:“撒手!”

长衣振处力道万钧。

“鬼影子”许天梭只觉着两只掌一阵热一时间竟为之虎口迸裂掌中双刀随即脱手而出呛啷啷坠落十数丈外。

许天梭“啊”了一声只吓得面无人色待将退身却已慢了一步。

随着6安身子的欺近长衣火龙的一式伸吐噗地缠在了许天梭腰上后者只觉着腰上一紧其力万钧简直不容他作出准备已为对方大力拔起空中飞人样地摔了出去。

“噗通!”一跤摔出三丈开外跌了个四脚八叉。

非仅此也这一摔力道至猛却因为许天梭背上藏有“五云喷火筒”的火药暗置如此一来在重力撞击之下顿为之爆炸开来——

“轰隆!”

大片火光射自许天梭背上声音震耳欲聋至猛的爆炸力竟使得许天梭整个身子飞腾了起来接下来的熊熊火焰已把他全身吞没一时间全身上下连同头上辫俱为之起火燃烧起来。

许天梭一摔之下已然晕不起那里经得住随后的一炸之威?更何况全身火起!

眼看着他着火的身子一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便自不再移动熊熊火焰已把他全身吞没空气里飘送着强烈的硫磺火药气味间和着油脂的燃烧吱吱作响极短的一霎已化为一堆黑的焦炭惨不忍睹。

目睹着此一刻的惨烈剧变6安亦为之惴惴不安却也无能制止。

“鬼影子”许天梭多行不义此番报应到了自己的头上竟然丧生在自己的火药暗器之下真正鬼使神差始料非及。

一声马嘶划破了眼前的肃静。

即见一骑人马自附近林边蹿出亡命般掉头奔驰——马上人惊惶万状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正是那个号称“板车老赵”的人。

在目睹着此一霎的剧变之后板车老赵只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在现场逗留?当即潜向林边跳上马背即行开溜却是胯下坐马存心跟他过不去出长嘶使得他行藏败露。心里一急忙自带回马头打算策马入林便在这一霎一条人影自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当前。

白皙、修长、长须飘飘正是那个令他怕得要死的神医6安神兵天降倏乎来去地又自现身眼前坐下黄马当此一惊长啸一声蓦地人立前蹄却把背上失魂落魄的赵老头儿一个倒掀给摔出了丈许以外“噗”地一头撞在了乱石地上便自不再移动。

6安纵身而前细看了看敢情板车老赵一头正撞在石头上偌大年岁如何当得?淌了一地的血竟是死了。

他原意向对方晓以大义只要老赵答应今后不再与自己二人为敌守口如瓶便放过他一条活命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一跤从马一摔下竟然一命呜呼真正命该如此无话可说。

五个人汹汹而来旋遁间竟然都遭了报应。

眼前清理善后少不得还有一翻折腾。为了不使官人起疑6安特地把板车老赵与许天梭以及三名军差的尸身分别在远处移放处理给人以扑朔迷离不着头绪之感。最后把马匹带到山野趋散暂时结束了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打杀场面。

由于掩饰得法附近地势空旷更不曾惊动人家公子锦只要小心谨慎提高警觉仍然大可暂时安心居住这里一时半会还不致为官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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