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仍在持续着。
轰隆声响里整栋房屋俱都倒塌下来。四下里火舌乱飞如舞流星。整个草舍尽焚于眼前再无片瓦只柱复存。

只是比起母亲的猝死老友爱子的受擒这把无情的祝融之火毕竟又微不足道了。

火光时明又暗映照着现场每一个人特别是已呈面对的崔平与那个风采独艳的蒙面女子。

“飘香楼应是言而有信……却竟然玩此鬼蜮伎俩……齿冷之至……”

崔平已无能再保持平静说话时整个身子都似微微颤抖眼睛里目光如鹰似隼锐利得可怕。他却也知道敌人的厉害特别面前这个神姿清澈如琼林琪树的蒙面女子更是个中佼佼万不可掉以轻心。

所谓的一楼、二堂、三坛、四门、七十二舵指的是万花飘香此一庞大黑道势力的组织结构。对方女子身为一堂之主俨然已是飘香楼主人以次的第二号人物属下所从数以万计遍布海内八方一呼万喏该是何等声威!

她既感服万众当然绝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飘香楼主人柳蝶衣固不待言。

眼前的这个飞花堂主时美娇即使较之柳蝶衣也不含糊。传说中万花飘香在武林江湖之所以有今日庞大势力时美娇居功至伟就是毋庸争议。

时美娇却又常与时美人称呼相联结因此不难揣测出她的艳姿天生绝世芳容。或许便是因此外出时候她总喜欢在脸上悬以轻纱意在不使惊俗带来无谓困扰倒非她的娇情做作这一点也是不假。

坏在玉手罗刹这个响亮的绰号上……

正因为对她了解得如此清楚老剑客崔平才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一再地警戒自己迟迟不与出手。比较起来时美娇似乎轻松多了。

“老夫人为桑门主施展本门独特闭穴手法点了穴道其实不必惊慌顶多一个时辰穴路自解只可惜你自恃高明不察究竟贸然以内功顶撞乃至不可收拾却又怨得谁来?”

口气轻松愉快并无丝毫遗憾仿佛崔老夫人活该死了她却问心无愧。

崔平陡然由梦中惊醒意识到多言何益?

“那就连我也一并成全了吧!”

看了一下空着的手崔平冷冷一笑……火起时走得匆忙竟不及带出自己心爱的宝剑。大敌当前何以为应?

“崔先生的剑呢?”

四下里瞅了一眼。人影倏闪立即有人飞身而前把一口杏黄穗黛绿鞘式的长剑双手奉前。

崔平怔了一怔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正是自己数十年仗以成名的月下秋露。

便自一声不吭地抽剑出鞘。

“很好!”时美娇缓缓说道“你老人家的剑法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北秦南崔秦太乙的剑法我早已领教无非徒具虚名今天倒要见识一下你这个南崔看看是不是高明?”

说话之时玉剑书生崔平已经自正侧方变换了一个角度那一日月下秋露轻轻搭在左腕之上眼睛里的湛湛目神却是讳莫如深。对于眼前的这个飞花堂主他不得不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时美娇轻轻哼了一声:“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回心转意可以立刻离开了。万花飘香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不再追究要不然……悔之晚矣……”

玉剑书生崔平聆听之下全然没有表情他正在运神筹思以期在出手之间即予时美娇以致命的一剑。

时美娇冷冷地道:“好吧那我就只有见识了。”

话声出口身边的那个长身女侍已来到近前把一口长剑双手奉上。

时美娇一只手缓缓拿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看向对方。

蓦地她身子向左侧方一个快闪。

却在这一霎玉剑书生崔平的身子有似飞云一片已临其上。

乍起即落随着他挥出的右手月下秋露闪出了一抹残虹扇面儿那般略呈弧度的直向着时美娇身上挥落下来剑法运施到如此地步堪称千辟万灌已具然之势眼前一招更似孤云白鹤翔舞天辰。

看到这里即站一旁的简昆仑也不禁为之动容。

崔平这一剑如就剑势而论实已无懈可击妙在从思念到行动宛若一体那么快的身法简直防不胜防的。

但是他所面对的敌人玉手罗刹时美娇显然诡异莫测极是不可捉摸。崔平那么快的起落竟然扑了个空。

这一着其实原也在崔平意料之中。紧接着他反身如弓第二次的出剑才是他致胜的实力所在。叮!双剑交锋颇似剑尖的一触。

虽只是轻轻的一触却已有了胜负。

崔平像是神色一变陡然腾身而起。却是慢了一步时美娇的剑锋正是由他腾起的身势下方垂直升起剑势乍扬如长虹贯日。

崔平乍起的身势微微一顿紧接着已自飘落一边。一连打了两个闪才把身子站住了。

“姑娘好剑法……”

说时面色惨变清癯的脸上一霎间浮现出大片汗珠。

却也没有忘记向简昆仑做最后一瞥。

也只是冷漠绝望的一瞥而已接下来的如潮怒血却把一双裤脚都染红了。

风平浪静橹声欸乃。

辽阔的江面上大船缓缓前进。

有人弄着琵琶歌喉婉转如新莺出谷一曲高歌唱的是——

昨夜雨疏风聚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

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湘帘卷处时美娇现身门前。一袭淡妆娉婷玉立即使她仍然悬着那方面纱却不失其清澈神姿自有慑人心魄之势。

简昆仑闲倚锦绣不自禁地抬起头来。

舱房里金雕玉砌绣槛文窗琳琅满目布置得极其华丽。两盏仿唐的六角琉璃宫灯长曳打转迎以朝阳闪闪晶晶一如佳人的明眸在启着你的灵思妙想……那声声琵琶婉转娇喉不啻早已告诉了你:且把长剑束高阁今夕只应***……

却是简昆仑心血起伏对于因己而死的崔氏母子耿耿不能去怀直到现在他脑子里始终为崔平的死而充斥尤其忘不了对方临死之前望向自己那种遗憾复无助的一瞥便自撒手而去……

可痛心的是自己竟然也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而已。

便是这种深刻的自谴痛裂心肺的内疚啃噬着他度过了昨晚漫漫长夜。

那却也是急不来的特别是在他目睹过对方飞花堂主时美娇的罕世身手及深奥剑招之后内心更不禁兴起了这个转急为缓的念头特别是自己此刻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还在对方手上的时候。

当一把剑架在你的颈项或是比在你的喉咙上的时候最糊涂的人和最聪明的人最自私的人和最无私的人所能想到的应是非常接近。谁也不能忽略一个人生最重要的问题——自己的生存问题……

简昆仑正是在这个问题里变得苏醒与开朗。是以这一霎在他目睹着时美娇的忽然闯入来到眼前表情尚称平静并不吃惊。

“昨夜睡得可好?”

点头。

“早饭吃得好?”

点头。

“其它呢?”

还是点头。

“很好”。

时美娇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张铺有百雀绒的舒适靠椅上坐了下来。

“我希望你对于我们旅途上的这样接待多多包涵……这是一条很长的路我想大概还要走两天的时间就可以到了!”

她的一双大眼睛闪闪地向他睇视着:“除了你身上的穴道我们暂时不能为你解开以外其它的你尽可要求只要我们能力所及一定为你办到……我的意思是尽量希望你旅途愉快不寂寞!”

简昆仑抬起眼睛来向她看了一眼。

“谢谢你!”说了这三个字他随即缓缓地闭上眼睛。只是一霎间他又睁开来。

“有几个问题请教姑娘还请赐告!”

时美娇点点头:“请问!”

“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这……”时美娇略似犹豫即道:“对不起这第一个问题恕我不便回答。但是你应该想到万花飘香是个规模极大的组织到处都有分坛堂口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去其中之一而已。”

简昆仑点点头说:“这也罢了。你们既擒住了我为什么还留着我?”微微笑了一下他冷冷地说:“还是想屈辱我之后再置我以死?”

“这个问题却要等待柳先生来回答你了!”时美娇眨了一下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我只是就近奉令行事听候他的差遣罢了。”

“你是说飘香楼主人柳蝶衣?”

“对……他是叫这个名字!”

“那么我明白了!”简昆仑伸展了一下半躺着的长躯然后坐正了“我们现在便是去你的飞花堂了!”

时美娇颇是有些意外地扬动了一下眉毛:“你很聪明我只说了一句就近奉命你立刻就联想到了这些看来柳先生对你的重视并非无因……”

简昆仑沉默了一下:“有个问题我一直困扰着此次我路见不平解救了朱先生的一时之难如果说因而与万花飘香结仇倒也不悖情理只是对待崔平老剑客他的全家下场如此……”

“一点也不奇怪!”

时美娇仿佛笑吟吟地说:“万花飘香对付敌人的手段一惯都是如此我们不轻易结敌一旦结上了必然对敌人不会丝毫留情崔老先生也是一样……”

“不一样!”简昆仑说“你们要找的是我崔老先生他事先并不知情。”

“我们是在找你可是也在找他!”

简昆仑瞳子里一时散着奇异的光采。

“我们已经找了他很久……”时美娇口气平静地说“只能说这次现他有些意外而已他的死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那么她的母亲呢?”

“一样……”时美娇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对于敌人我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简昆仑深深地吸了口气虽说如此若非是自己的一时失察引祸入门崔平母子如今还是好生生地活着。一时心情大为沉重。而对面的这个姑娘却似并无恻隐之心。

“虽然如此我们却也给了他一线最后生机!”时美娇说“自然他母亲的死全然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而他的死却有一半是他自己找的……”

简昆仑不由向她注视了一眼:“你的意思是你们早已料到崔老伯母会死在她自己儿子的手里?”

“不错……”时美娇说“但是我们却并没有亲自动手杀她啊……”

“我明白只是借刀杀人而已……”

虽然间隔着一袭面纱简昆仑却能感觉出这个姑娘在微微地笑。美丽的大眼睛里含蓄着狡黠、睿智更多的是讳莫如深……

“有个冒昧的请求!”简昆仑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激动“是不是可以请你揭下脸上的面纱让我看看?”

时美娇说:“我的脸不是给人看的……”微微一笑她又说“但是我明白你的用心……就不让你失望吧!”

皓腕轻抬已自把脸上面纱揭下。

一张姣好、颇具情趣的少女面额顿现眼前。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时美娇微微偏过头来唇角轻牵:“看清楚了?”

简昆仑点了一下头:“看清楚了!”

时美娇微微一笑:“对于自己最喜爱或是最恨的人都要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大概是属于后者你已经比别人幸运多了!”

“为什么?”

“因为大多数的人即使在临死之前也不能看见我的脸当然也就谈不上报仇……”她侃侃地说“就像崔先生我想在他临死之前一定是不无遗憾的然而你却看见了!”

说话时她眼睛里闪烁着湛湛目光浓黑细长的眉毛时而遄起交织着一种对人世的戏嘲便形成了一种令人不能退视的冷艳孤芳气势。

这一切看在简昆仑眼里不禁顿生警惕陡然体会到对方姑娘的千般凌厉真正难以应付了。

“还有……”他讷讷说道“刚才我听见了琵琶声以及有人高歌易安居士的《如梦令》敢问可是姑娘……”

时美娇一笑:“除了我谁敢这么放肆?这是我的座船……你喜欢?”

简昆仑说:“琵琶弹得好……唱得更好……”微微叹息一声他由衷地赞赏道“只是令人惊讶而已。”

“你的话中有话!”时美娇纤手支颐“说话别卖关子!”

“我只是想不明白而已……那是同样的两只手……”

“怎么呢?”

“我是要想!”简昆仑说“弹琵琶是这双手拿握宝剑也是这一双手前者产生的是美的旋律后者却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时美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晴忽然睁大了却又微微一笑。

“你对我总算有了认识虽然只是一点点……却又何必?”她神秘地笑着“让我提醒你一声你如今是阶下之囚……未来的这条命是不是能保得住?连我都不知道而你……”

“我却是豁达依旧!”简昆仑注视着当前的美人“除非你现在便动手杀了我否则你和那位爱花的主人都终将后悔。因为我一定会设法逃走!”冷冷一笑他才继续说下去“至于逃走以后的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时美娇含着笑说“你是要报仇为已死的崔氏母子?还是令尊大人?或是你自己?”

简昆仑心里大是吃惊原来自己父亲结仇于飘香楼主人的既往经过对方并非昧于无知倒是自己知道得太少了。然而他却无意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内心包括这一霎自己心中所想都不欲让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太聪明了。

也只是微微地笑着——无论什么问题微笑都是最好的回答。

时美娇默默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却也暂不说破。缓缓地由位子上站起来一丝笑靥轻轻挂在她脸上更增加了一些神秘的感觉。

欸乃的桨声配合微有起伏的大船前进有些飘浮的虚幻却是实在的。

时美娇不再说话咿呀声里轻轻推开了濒水的两扇窗户一片波光倒映过来舱房里这时显现出一些生动的气息。

面对着浩瀚的江水时而有水鸟掠波飞过那么细小的啁嗽脆鸣声音真让人爱怜频生。

时美娇的眼睛缓缓由江面览过自然地注意到其它四艘大船两前两后拱护着正中自己的座舟缓缓前进。

无庸置疑万花飘香这个庞大的黑道权势力量眼前在自己飞花堂主的驱使领导之下已正式向江湖有所昭示。

简昆仑的手到擒来玉剑书生崔平的赐死只是她此一行的牛刀小试她还有更大的任务……

而眼前这个原本并不会为自己所十分重视的少年显然已逐渐在自己心里加重了他的分量。且莫要小瞧了他。于是她施施然又自回过头来。

简昆仑湛湛目神正自瞬也不瞬地盯视着她。她虽心细灵巧这一霎却也无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喜憎抑或仇恨!

“桑弧曾经告诉我你的剑法奇妙通神很遗憾昨天我却不能拜赏……眼前倒要向你请教一下不知可肯指教一二嗯……”

说时她已缓缓转过身来成了与简昆仑正面相对之势。

很奇怪的先时的轻松说笑一旦转移了话题提到了剑的请教表情顿时有所迥异。气氛、情势也跟着变了。在一连串的琉璃吊灯打转里舱房里立刻有了某种气机的充斥。

时美娇依然笑靥可人可是那种笑却似别有用心涵蓄着一触即的突变……

简昆仑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竟会有此一请一惊之下立刻趋于镇定。

“姑娘意思?”

“这里地势狭小展动不开而且你的身子也不大方便吧……”

时美娇微微吟思着却又含笑道:“只是对你来说都不应构成问题因为我所要领教的不是你的功力而是剑的技巧!”

原来简昆仑被她以一种奇妙而独特的手法点了身上穴道这种手法的微妙在于不碍行动却有碍功力特别是内功的施展。

简昆仑原以为她会在一时即兴之下解开自己的穴道那时在放手一搏之后正可伺机脱逃。听她这么一说显然对方早已注意到了。

这种比试倒也别致。他于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就依姑娘是了。”

“很好!”

说时眼睛四下里逡巡已为她选中一物。身形略闪进身长案一角。

文房四宝井然罗陈。却有几束五彩斑谰的孔雀长翎落插在古意盎然的竹节筒里。

时美娇信手拿起一支在手里比了一比眼睛向着简昆仑瞟道:“你看这个可好?”

简昆仑微微一笑:“只怕对我来说不太合适!”

时美娇才似想起一笑点头道:“我几乎忘了你眼下是着不得力的……好吧!”

玉铃轻摇其音清脆。即有一长身女侍应声掀帘步入。

简昆仑认得她正是昨天火焚草舍时捧剑侍立于时美娇身边的女侍。见她肤色略黑单眉杏眼却有一双宽阔肩头举步无声若非是突然的闻召而来简昆仑决计不会想到。

以此而判对方这个女侍功力亦是不弱却也不能小看了她。心中微存警惕不觉向她多看了几眼。

时美娇含笑道:“你看着她眼熟么?其实你弄错了。”说时指向简昆仑道“这位简先生他的剑术精湛昨天未能施展上去见个礼吧!”

长身女诗聆听下点了点头向着简昆仑行了个万福退侍一边一双大眼只是在简昆仑身上转动不已。

时美娇说:“她叫无音昨天你看见的那个是无言不是她二人是一双孪生姐妹乍看之下只当一人其实还是有分别的。”

遂向无音道:“去把昨天取自崔老先生的那口宝剑拿来!”

无音立刻转身而去。须臾回来手上已多了一口长剑。

简昆仑接过一看正是崔平视为拱璧毕生珍视的那一口月下秋露不觉心头一震顿时悲从中来……轻抚长剑很是感慨系之。

时美娇冷眼旁观淡淡一笑:“心里难受!”摇摇头“你难道不觉得人的生和死其实早已注定尤其是我们寄身风尘拿刀动剑的人在第一天拿起宝剑的时候便应该想到自己最后的下场这位崔老先生显然不智得很!”

简昆仑缓缓抬起了头。

时美娇秀眉微剔冷冷接道:“他的最大错误是不敢面对现实以为结庐深山便可以躲过这步劫难他太天真了。”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随即抽出长剑。

剑气冷森浸入肌扶果然是一口罕见的稀世宝刃。

时美娇道:“这把剑只能暂时借你一用我还要收回来现在就向你请教吧!”

话声甫落手里的孔雀长翎向着简昆仑平胸直指看似随便的一动作却立刻形成了剑的气势。陡然间简昆仑即感觉出一丝剑气的侵袭直指当胸透衣而入。

这种感觉似乎也只有当日与父亲印证剑法时才感觉到——便是所谓的剑魄了。玉剑书生崔平固然亦是此中健者较之眼前的时美娇却大有逊色不然也不会死在她的剑下应是不争的事实。

简昆仑得乃父一力造就功力深湛况乎宝剑在手大可放手与对方一搏但是身上被她奇异手法点了穴道内力不能施展也只能象征性地略做比划而已。

雀翎轻颤气满迂回。

整个舱房里顿时兴起了一丝冷飕飕的感觉。虽然只是一根雀翎透过时美娇的那只纤纤细手所传出来的森森剑气较诸一口锋利的剑却是绝无二致。

所谓剑以气使一个不懂得运气的人根本不配使剑上乘的剑术几乎全以气使再加上变化灵活的技巧便是所谓的剑术了。

眼前在时美娇内气功力的运施之下眼看着手中雀翎由曲而伸渐渐变成了笔直翎上细纤随着她前指的势子整齐划一的齐向前指连同着时美娇的眼神成了一个姿势。

简昆仑原可以剑气相抗衡但是功力受阻便只得以剑招与对方见个高下。说时迟那时快时美娇脚尖轻轻一点宛若飘风般已来到近前掌中孔雀长翎陡地直向他前心就扎。虽是雀翎却当它是剑万不可掉以轻心。

简昆仑深知对方剑术高明虽是内力所阻却也不能让她小看了自己。

剑锋轻偏现了一手反太极的诡异剑式却是不及出手时美娇已翩若惊鸿地闪了开来。一丝惊宅喜悦现在她脸上。却是不说一句话第二次揉身而近手上雀翎直向他当头挥落下来。

大股剑风劈顶直下感受里已不是一口剑像是一支钢杵或是一柄铁锤那么大的力道猝然加诸人体真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简昆仑慌不迭向左方踏出了一步对方雀翎如影附形似化整为零刷地斜劈直下一霎间这支雀翎幻化成了三支正是上乘剑术中的分光化影手法。

如是一口真的宝剑情势当更见凌厉。

虽是一支雀翎简昆仑却宁可当它是一口真的宝剑随着对方进身的势子他的前心、上咽、右肩顿时都有了吃紧的感觉。

时美娇竟似绝不留情这一手分光化影暗蕴着子母分心的诡异剑招。论及此一番出手正是已用其极看来势在逼使对方非要现出救命绝招不可。

简昆仑心头一惊眼下刻不容缓长剑高扯闪出了一道刺目奇光。

叮叮两声脆响已与对方翎梢接触。

随着时美娇一个翻起的身势简昆仑慌不迭收剑退身彩翎斜飞飕然作响声中已自他左面肩头扫过。顿时皮开肉裂现出了两寸来长的一道血口。

只消再深半寸便要伤了筋骨。

顷刻间热血四溢染红了他整个肩头。

简昆仑这一霎真有拼一时之痛反手出剑的冲动。父亲以身喂招所传授的剑式之中正有那么一手大可反败为胜只是一来内功受制大大减弱了剑上的威力。二来剑招一出不啻明显暴露了自己剑术实力落在对方有心人眼里便有了防范先机于今后的敌对大是不利。

正是有了这层顾虑他才掩忍不突地后退一步一时嗒然无言只管愣愣向对方看着。

时美娇颇似一惊地收住了手用着奇异的目光向他看了一眼点头道:“你的剑法果然高明若非受制于内力的不便施展实力当不止如此那时我是否还能胜得过你可就大有疑问。”说完转向一旁女侍无音嘴皮略有所动却不闻其声想是以传音入秘功力向对方指示什么随即向简昆仑点头道:“失陪了!”径自转身而去。

简昆仑领略了对方剑上功力大感钦佩一时颇觉面上无光看看手里月下秋露虽是寒芒刺眼却不禁内心凄楚。原来他禀性最是要强好胜十数年来在父亲刻意指点之下练功极勤临行之前父亲嘉其壮志告以当世已罕有其匹言犹在耳便遇见了眼前的这个时美娇。对方以少女弱质竟然还能胜过自己观其出手松疏淡远纯守天趣。味满迂回实已达登峰造极地步自己即使没有受制于内功的不能施展要想胜她也是不易。心里有了这番感伤确是欲振乏力。恍恍然倚案而立垂下了手上长剑。

眼前人影倏闪无音已来到面前。

简昆仑一惊抬头。

无音睇着他微微一笑指了一下他手里的剑意在收回。

简昆仑将长剑交过无音接过来还入剑鞘置于案上指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忽地出手指点间已为他封了肩上穴道暂时止了流血。

妙在一番动作只在举手之间力道、指法配合得恰到好处裁云缝月堪称妙手实已大家身手强将手下无弱兵观其出手实已在九尾桑弧之上而论及身分不过时美娇身边女婢之一以此而推当是越接近上峰所属越是能人辈出。料想飘香楼主人柳蝶衣身边当是更无等闲人物了。

无音一面止住了肩上的流血一面自身侧拿出一个扁形瓷瓶由里面倒出了一些淡红药末撒向他肩上的伤口顿时即有一股凉凉感受掩住了先时痛楚甚是受用。

仔细地在他肩上看了看无音才自后退拿起了桌上长剑转身自去。

自其现身前后一言不名副其实一个无音连同前见的那个无言一双孪生姐妹莫非竟都是哑巴?

无音很快地又回来了。这一次手里拿了一卷洁白布带原来是意在为简昆仑肩上伤处包扎。

听任她默默无言地为自己包扎。无音真的一句话也没说简昆仑原指望由她嘴里听些什么见状也就不存此想。她的动作很是利落很快地就把工作做完临了收起剪刀、布条简昆仑才向她称了一声谢。

无音微微一笑转身待去却惊于简昆仑的一声轻轻叹息不禁转身向他看着。

简昆仑道:“原来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无音大似不乐地一只手叉在腰上想要作却忍不住笑道:“谁说的?”

简昆仑一笑:“原来你会说话我只当你真的是个哑巴呢!”

无音皱眉说:“会是会就是不说!”

“那又为何?”

“为……”无音斜过眼神儿来打量着他“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少说两句话总是好的!”

简昆仑微微一笑也就不欲再说。

无音已将转身却又定住:“简先生”她缓缓说道“你的剑法很高明可是刚才我真替你……”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表示了疑问。

无音摇摇头说:“你是不应该跟我们堂主比剑的……”

“为什么?”简昆仑颇似一惊。

“因为她……会杀死你……”

简昆仑一笑说:“谢谢!可是我却还活着!”

无音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忽闻脚步声来近随即中止举步待出的当儿舱帘卷处一个姑娘已翩然进入乍看之下几与眼前无音模样儿一样。正是昨日捧剑侍立时美娇身边的那个无言。

无言与无音是一双孪生姐妹貌相酷似简直不易分辨差在前者身材略微瘦高后者较为适中而已。

姐妹乍见进来的无言只说了声:“快”双双退身而出。

舱帘落下舱门嘭地被大力关上并闻得下锁之声。

简昆仑正自心里奇怪即听得舱面上传过来一阵当当钢馨云板之声。

一霎间整个大船俱似有了异动散自各处的脚步声十分仓促船身因而轻有摇动。

这个突然而来的状况大大提起了简昆仑的兴趣。试了试舱门果已下锁但是那扇窗户却是敞开着的。凭窗而望才明白了此一番骚动原因。

前文述及除了这艘大船之外另有四艘同样大小座舟紧偎前后左右这一霎在正中大船当当云板声响起之后俱都有了警觉。

云板声由疾而缓却是两快两慢继而一快两慢再而三声全慢无异显示着一种号令。

五艘大船的度随即一齐都慢了下来略呈弧度的在水面上一字排了开来。

这番举动当然是有原因的日光照射下正前方约二十余丈距离之外铁锁横江般陈列着八艘铁壳战船由于船身特地装置了铁壳外衣打磨得十分光滑阳光下闪烁出一片银光刺眼难开各船上站立的战士钢盔银甲刀剑出鞘箭矢在弦。早已严阵以待俨然如临大敌。这番阵仗绝非寻常武林帮派狭路斗殴事实上各船战帜飘扬猩红的旗面上斗大的一个吴字不啻说明了对方来船乃是出自平西王吴三桂的麾下阵仗怪不得这般声势惊人。

随着双方的渐渐接近在一声轰然大响的炮声里万花飘香一面的五艘大船陡地停在江心。

炮声响自对方铁甲船阵砰通!落向江心哗啦啦大片响里溅起了一天狂涛却是差着丈许左右未能击中来船。

万花飘香一面却也早已算计好了即在对方开炮之前的一霎间纷纷停住扑通连声水花四溅五支大铁锚齐抛江心定住了起伏频仍的船身。

铁甲船阵在一名武官的喝令之下迅地又开了一阵排炮轰隆声震耳欲聋炸爆开的弹丸引出如海狂涛水花四溅银星万点。

却是与前此一般仍然差着丈许未能击中。

江水掀动起伏如潮彼此相距不足七丈却已是短兵相接的阵势。

简昆仑倚身长窗不经意却为溅起的水花弄了一身却闻得舱门锁响随即启开。此前方离的无音姑娘又自进来。

“堂主有令简先生外面有请!”

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无音说完随即前头带路转身向外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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