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芝内心一阵伤心泪如泉涌。
她自问难以逃开这步劫难叹息一声遂即一路纵出。

一口气扑出了数十丈外身方落地遂听得身后白衣人冷笑道:“停下来!”

谭贵芝猝然一惊回头才见对方白衣人就立在面前数尺以外她自忖着逃走无望也就安下心来。

劈剥声中就只见眼前一堵木舍火起数丈火光灼得人肌肤生痛要想翻越过去诚为不易。

原来马场房舍皆取圆周建筑式样一经着火形成一条盘绕的大火龙除去两处门槛地方可以出入以外到处皆受困于火海如无杰出之轻功绝技休想擅越雷池一步!

偏偏两处出口皆为怒闯狂奔的数千牲口所占用人思脱困除跨越火房别无良策。

白衣人打量着这片火势目光望向谭贵芝冷笑说道:“丫头你有这个能耐么?”

贵芝摇摇头冷笑不语。

白衣人道:“那就把背后的那个累赘放下来!”

谭贵芝回头看了一眼觉彩莲连惊带吓这时早已昏了过去可怜这个丫头哪里经过这等场面?想到多年主婢之情贵芝不禁浮起了一片伤感。

“办不到!”她摇了摇头冷笑道:“我情愿与她同葬火场也不愿舍她而独生!”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点点头道:“难得你这丫头有此心情既然如此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前进一步一伸手抓住了谭贵芝一只胳膊叱了声:“起!”

二人同时顿足直向着高有数丈的火舍一角落下去!

迎面扑袭而至的一股浓烟几乎使贵芝为之窒息紧接着一道火舌怪蟒也似地直向二人落身处卷来。

白衣老人猝然一惊大声吼道:“不好!”

他右掌霍地向外一翻用力把谭贵芝身子抛了出去谭贵芝借力使力足尖猛点同时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向上拔起两种力道配合施展之下整个身子连同着背后的彩莲足足翻出十数丈外落于院墙之外。

她身子落地一跄单足跪倒。

这时却见白衣人身上带起了一丝火焰由空而降他落下的身子急地在地面上滚翻着借以压熄身上的火。

谭贵芝先是一怔紧跟着却兴起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的念头倏地转身倏起倏落地向着一条荒道奔去。

这附近地势她清楚得很只要抄越过这条荒道就可通向宽敞的驿道如果能即时搭上一辆便车这条命或可保住。

能够逃开然后再图设法搭救母亲总比和母亲同时陷身敌手坐以待毙好得多!

她想得似乎是太如意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到了当她足下力点施展出全副功力猛然脱身扑入荒道之霎那时身后的白衣老人已经惊觉了。

白衣老人出沙哑的一阵笑声道:“小辈你往哪里跑?”

这老头儿居然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余火身形起落有加飞鹰攫兔般地循着贵芝身后猛袭了过去。

谭贵芝在这一方面的确够狡猾机智她身子方一扑入荒道顿时如长空一烟陡地拔身而起紧接着单手轻扬已经攀住了一截树枝——这一招名唤“老猿坠枝”。

她身子方自挂住的一瞬间足下白影电闪那白衣老者显然已由她足下风掣电闪而过。

谭贵芝等到他身子消失之后这才松手由树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她脸上带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暗忖着可能已经逃脱了这一关。

这时背后彩莲才出了漫长的一声呻吟——

她像是刚由睡梦中醒过来一般嘴里模模糊糊地道:“小……姐……现在在哪里了?”

“嘘!”谭贵芝轻嘘了一声。

然后她回过头来道:“说话小声一点现在我们已经跑出来了但是那些人就在附近——”

“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一面说谭贵芝的眼睛就向四下里溜着她小心地分拂着眼前的树枝悄悄向前面走。

“小姐……太太呢?”

“我也不知道!”

她眼睛里盈着泪牙齿紧咬着几乎把下嘴唇都咬出血来。

“听说好像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了……”

彩莲全身抖道:“我……怕小姐!”

“胆子大一点!”

“我怕……小姐我怕!”

说着她哭的声音就更大了。

“唉!”谭贵芝轻叹了一声道:“说良心话我也害怕……可是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这里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哭得更伤心了。

——黑暗里一个人正直直地注视着她这个人正是那个白衣老人。

他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

脸上带着一种胜利的微笑多少又有些气忿的神采。

他直直地注视着她。

谭贵芝显然还没有留意到他。

彩莲频频地哭使得她心里也跟着乱了起来。

“不要哭好不好?”贵芝气馁地道:“哭得我心里也怪别扭的!”

彩莲道:“我……怕死!”

谭贵芝气得哼了一声道:“你怕死?谁不怕死!告诉你……你再哭人家听见了那时候你想活也活不成了!”

这句话倒真有吓阻作用彩莲顿时不敢再哭了。

谭贵芝侧耳听了半晌。

彩莲立刻紧张道:“有人来啦?”

贵芝摇摇头道:“没有人我们现在就走吧!”

说着由身上掏出了千里火迎风一晃“唰”的一下亮出了一片火光。

就着火光她就快地前行走了一程约莫看见了远处的驿道她赶紧熄了千里火。

又走了一程可就到了驿道的旁边。

她在驿道边一块大石头上慢慢地伏下了身子。

直到这时她才轻轻地舒下一口气!

“小姐……停下干嘛呀?”

“停下等车子——”

“唉!”她惊魂甫定之后心里可就又惦念着母亲。

先由于母亲自剖昔日的罪状一时间她禁不住内心的感情冲激乃至于对母亲产生了极度的恶感。

可是母女间的天性是不容许她说摆脱就能摆脱得了的。

夜风轻轻地吹过来两个人都觉得冷飕飕的谭贵芝深深的垂着头心里的感觉真比冰还冷!

彩莲不时地向驿道上张望着果见一辆大车由正前方山洼子里哐哩哐当的驰了过来。

那是一辆双辕四马的大篷车车轮在不平坦的黄土道上颠簸着声音很大足可以传出里许以外。

这辆车的前辕两侧各悬着一盏孔明灯摇曳的灯光就像是巨兽的一双眼睛这个庞然大物远远的晃晃悠悠的可就来了。

谭贵芝不禁一喜她紧紧摇着彩莲一只手道:“我们就搭这辆车!”

说着一跳而出双手连摇彩莲也在她背后摇手那辆车还真大看上去载十个八个人那是毫无问题。

就在两个人的招呼之下大车停了下来四匹牲口一个劲儿地打着噗噜。

车把式共有两个人天黑也看不清是什么长相。

其中一个大声道:“干什么拦车?”

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像是关外的口音一面说一面把车座旁的灯搬歪过来照射着两个人的脸。

“对不起我们想搭个便车可不可以?”

赶车的嘻嘻笑道:“上哪儿去呀?”

谭贵芝道:“随便哪里都行!”

赶车的道:“我们是往冰河集去的顺不顺路?”

谭贵芝喜道:“那太好了到冰河集最好到地方我们多给钱!”

“给不给都无所谓啦!”

这个车把式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笑了几声回过头来向车厢里喝着道:“面前有两个女人想要搭个便车叫不叫他们上来?”

车厢里有一阵奇怪的哼哼声音就好像有个人被捂住了嘴巴一样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却另有一苍老的声音道:“天晚了不想再搭客!”

外面车把式“吃吃”地笑着道:“是个小美人咧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合适的!”

谭贵芝虽然听不见车厢里那阵子奇怪的哼哼声音可是彼此间的问答却听得十分清楚一时间臊得脸色通红。

要不是因为她眼前不愿意再多事真恨不得马上出手给那个车把式一个厉害只是眼前她却是一声都没有吭。

遂见前座上的车把式招手道:“好吧请上车吧!错了这个村可就再难找那个店了!”

谭贵芝忍着气走过来。车上的灯光跟照着她照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车把式之一还特地跳下来像是很殷勤地为她把车门打开来。

车厢里点着灯但是两窗都系挂着黑色的幔子。

谭贵芝道了声:“多谢!”

她脚尖方自一踏上车板陡地心里一惊还来不及收足当儿就被背后的车把式用力在背后一推突地一头栽了进去。

谭贵芝方自叱了一声却已被车厢内一个瘦削的老者一把抓了进来。

谭贵芝怒叱一声扬掌待向对方老者脸上劈去。

老者瘦削的脸上闪出一种冷峻的笑容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扬起阻住来势。无奈今日她所遇见甚至于最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罕见的人物!

如此情形下她的武功确实难以施展开来。

就拿眼前这个老人来说他的武功可就太高了较之先前那个白衣老人来说似乎更要高上许多。

谭贵芝根本连对方什么样一个长相都没看清楚就被对方一上来就擒到手上。

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掌力反正谭贵芝身上一软顿时就动弹不得!

老头儿叫了声:“坐下!”

手向下面一指谭贵芝可是真听话顿时就坐了下来。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瞎子怪笑一声手里的一根青竿儿向前面一杵不偏不倚地就点在了贵芝的肩窝上!

另一个人哈哈笑道:“姑娘咱们小别重聚可喜可贺!”

声音是再熟不过!

谭贵芝不用看也能猜出来是谁——

事实证明她没猜错正是先前追杀她们的白衣老人!

她顿时只觉得头上“轰”的一下子就怔住了。

更没想到车厢里人很多认识的尚不止那个白衣人一个。

最令她感觉到惊慌失措的是母亲也在这个车上——

陶氏显然是经过一番挣扎苦战而不幸失手被擒——这一点由她衣衫之狼狈以及肩部地方的挂彩情形即可断定。

母女目光对看之下彼此谁都没有出声她们的目光紧紧对视。

遂即垂头痛泣了起来。

陶氏鼻翅扇动着显示出她内心的激动痛楚眼泪汩汩地流了满腮。

小丫鬟彩莲本已是二度昏厥恰于这时醒转过来。

她乍见陶氏几疑身在梦中忍不住痛泣出声道:“太太你——”

三个女人的哭泣声使得小小车厢里平添了无限悲惨气氛。

陶氏大概是早已尝试过脱逃而吃过苦头是以绝不再做傻事。

当然对于女儿的自投罗网她深深感到痛心。

坐在车厢里的几个人必须先做一个概述——

一共是七个人陶氏、谭贵芝、彩莲、白衣人、瞎子、一个隆背、肤有长毛的怪老人还有一个神情卓然、目光炯炯的蓝衣老人。

除了三个女人以外四个男人全是老人从年岁上看上去就是最年轻的瞎子也在六十开外其他各人皆在七旬以上很难猜!

蓝衫老人除了一上来出手把谭贵芝拉上来制服直到现在他始终不曾说一句话神态间尤其显得狂傲。

他的眼睛微微闭着仅露一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心里感觉很得意脸上就情不自禁带出了笑容。

这个人从神态上观察很像是四老之!

瞎子、长毛汉子与陶氏坐在一边蓝衣老者、白衣老人以及谭贵芝主婢二人坐在另一边。

马车前进的度极快。

大家都没有什么话好说。

车子里只剩下小丫鬟彩莲还一个劲儿地抽搐着。

陶氏、贵芝在一番伤痛之后都能保持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

母女二人都有千言万语想要向对方倾诉可是眼前不是说话的时候更不是说话的地方彼此谁都很明白干脆一言不。

四人之中谭贵芝特别留意到那个长毛老人——这个人她们是熟悉的正是当日沿途跟缀后来败在桑南圃手下的那个“人面狼”葛啸山。

瞎子脸色很白面目之间尤其显得冷酷无情这时他确定谭贵芝无法脱逃之后那只探出的马竿缓缓收了回来只是那双凸出的瞎眼睛珠子咕咕噜噜地在谭贵芝坐处乱转着不时冷笑一声。

四个老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当然要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脱困无异是“痴人说梦”。

车厢里没有一人说话只有彩莲不停抽搐的声音。

蓝衣老人偏过头来注视着她彩莲吓得顿时不敢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

“叫……彩莲。”

“是干什么的?”

“是……”

白衣老人一笑插口说道:“是个丫鬟。”

谭贵芝目注向蓝衫老人道:“她是个不重要的人你……”

蓝衫老人点头道:“把她松下来吧没她什么事。”

谭贵芝遂即把彩莲解开让她坐在一旁彩莲东瞧瞧西看看吓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蓝衫老人像是很和蔼地看着她道:“我们要的是谭霜飞的妻子女儿不会为难你一个丫鬟的。”

彩莲忽然由车座上缩下来跪在了蓝衫老人跟前。

蓝衫老人怔了一下道:“干什么?”

彩莲哭叫道:“老太爷……请饶了我们太太小姐吧……求求你……”

才哭了几声就给那个“人面狼”葛啸山一伸胳膊给提了起来。

彩莲吓得尖声怪叫了起来。

谭贵芝陡地一挑秀眉正要向葛啸山出手。

蓝衣老人又叱道:“放下她!”

葛啸山似乎对于蓝衣老人很听服的样子聆听之下赶忙把彩莲放了下来。

可是却把其他的几个人逗得笑了起来。

蓝衣老人目注向彩莲仍然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道:“我们决定不难为你等到车子经过冰河集的时候一定放你下车现在你就不要再哭了知不知道?”

彩莲频频点着头。

蓝衣老人冷森森一笑道:“你见了谭霜飞以后告诉他——”

彩莲道:“我们老爷叫谭雁翎。”

蓝衣老人哼了一声道:“谭霜飞就是谭雁翎!”

彩莲身上还在打着哆嗦嘴里连声答应着。

“你见着谭霜飞之后——”蓝衣老人慢吞吞地接下去道:“你就告诉他说他的老婆女儿都在我们手上……”

说到这里瘦脸上现出了几道深刻的怒纹——

“我叫司徒火你只提我的名字他就会知道一切!”

这时一旁的白衣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让他不用着急也不要找找也找不着急也是白急!”

彩莲打着哆嗦道:“我们太太小姐都是好人……各位老爷就……”

谭贵芝嗔道:“没出息的丫头就会哭!你用不着求他们——”

她目光一扫车厢内的各人冷笑道:“这些人都是些缺心少肺的家伙求他们有什么用?”

除了蓝衣老人以外其他三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出了一阵狂笑声笑声刺耳之极。

谭贵芝目光直直地瞪着蓝衣老人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母女要带到什么地方去?”

蓝衣老人冷森森一笑道:“女娃娃你要问原因么?”

说到这里脸上带出了一片凄惨的笑容冷冷地接下去道:“佛家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都是因为你父亲做事太心狠手辣所以今日才会有此报应!”

坐在谭贵芝对面的那个瞎子这时候也出了阴森森的一阵子笑声。

“丫头这叫一报还一报今生今世你们母女就别想出世了!”

谭贵芝还要与他们争辩对面的陶氏忽然叹息一声道:“孩子你就不要再多说了生死有命既来之则安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谭贵芝见母亲说话时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凄惨宁静的神态。

她眸子满噙着热泪却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从容镇定尤其在狼虎环伺的局面下愈加地显现出了一种神圣的操守。

全车的人立刻为她的这种气势所感染就连一向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司徒火也不禁为之一怔!

陶氏含着微笑无限慈祥地在女儿身上看着——

“人都有死的一天高卧锦窝是死弃尸荒野、马革裹身同样也是死总之死了以后什么也都不知道了又有什么值得好怕的?”

这番话不像是闺中少*妇所说倒像是出自一个昂藏七尺的大丈夫之口了。

车厢里没有一人吭声。

忽然那个蓝衫老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顾盼着左右的三位拜弟道:“谭老二果然比我们兄弟有办法以一介阴险狡猾之徒居然能蒙得如此佳人之垂青今生五马分尸也值得了!”

瞎子嘿嘿一笑道:“五马分尸也太便宜他了!”

白衣老人也冷笑道:“如果谭老二能像他老婆这么有骨气把生死看得这么开我们也就罢了——”

紧跟着他“哼”了一声又道:“只可惜他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陶氏忽然目光看向他:“这么说你对于外子像是知道得很清楚了?”

白衣老人两只手把拂散在前胸的长向后理了一下重叠着无数皱纹的红脸忽然开展开来却现出了他那双充满了暴戾凶光的一双眼睛他出了一阵子令人心悸的笑声。

“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们也能认出来是他!”

“外子与诸位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你们如此作为?”

蓝衣老人嘿嘿一笑道:“问得好这件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说着他的那张松驰的眼皮含着某种刻骨的毒恨表情微微地眯了起来只剩下了两条线——

透过如线的眼睛泛出来是令人战栗的眼神任何人在如此狠毒的目光之下也会由不住打上一个寒颤!

陶氏真后悔有此一问。

蓝衫老人只向她深深一瞥遂不再多言却把目光瞟向窗外。

“血债血还!”他低低地念着:“谭老儿活该报应!”

说完这句话他遂又闭上了眸子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马车疾驰如风四匹壮马践踏在官道上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尤其惊人!

车厢里系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摇晃着照着每个人的脸。

短时的沉静之后——

“人面狼”葛啸山注视陶氏脸上现出一种怪样的表情。

他忽然伸出一只毛手向着陶氏脸上摸去。

陶氏陡地一惊反手一掌直向着葛啸山脸上劈过去。

葛啸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禁不住嘿嘿有声地笑了起来!

蓝衣老人眼睛只睁了一下却熟视无睹地又闭上。

这番情景无疑是给葛啸山一种鼓励他由是色心大动更加地放浪形骸另一只手仍然向着陶氏面上摸抓过去!

陶氏倏然一翻左手再向葛啸山脸上劈去却又被葛啸山抓在了手中。

葛啸山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把一张满生长毛的鬼脸凑过去意图向陶氏脸上亲吻。

谭贵芝早已血液怒张尖叱一声:“无耻的东西!”

玉手一沉尖尖的五指直向葛啸山前心上扎过去。

她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对面的那个瞎子——

就在谭贵芝手掌尚未递出的一刹那瞎子简兵手里的那根马竿儿已如同一条怪蛇般地翻起来不偏不倚点在了贵芝前心窝里。

谭贵芝举起的手顿时就松了下来已为瞎子定住了穴道。

她身子不能动心里却明智得很眼睛也看得够清楚——

她以无比战栗的眼神目睹着“人面狼”葛啸山恣意向母亲轻薄着——他那张衍生着黄毛奇丑无比的长脸在陶氏嫩颈项间狂亲乱嗅着一任陶氏剧烈地抗拒却是挣脱不开。

彩莲吓得大声哭起来。

可是她才哭出一声即为那个白衣老人用力捂住了嘴巴。

现场惟一安静的人应该算是那个蓝衫老人了。偏偏他心如止水对于眼前这种龌龊的情形似同无睹。

“人面狼”葛啸山不知是有意轻薄抑或是真的兽欲泄总之他这种毫无理性的冲动令人触目惊心。

陶氏施展全力抗拒着她的两只手在葛啸山力按之下虽不能挣脱开来可是她却用嘴去咬用脚去踢。

整个车厢激起了轩然大波。

只听得陶氏出了一声尖叫遂即昏了过去。

葛啸山怪笑了一声正要动手去剥开对方的衣服——

贵芝目睹得全身颤抖不已双目似乎要从眼眶子里滚出来。

彩莲连急带闷也昏了过去。

眼看着葛啸山的一只大毛手探入到陶氏的前胸正要进一步的猥亵——

蓝衫老人忽然睁开了眸子道:“老三够了!”

葛啸山怔了一下嘻嘻笑道:“老大这件事不是说好了么?”

“不错是说好了她是你的了。”

“那——”葛啸山脸上显示着狰狞的欲火怪笑了一声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想……”

“现在不行!”

葛啸山一怔道:“那……”

蓝衫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到底还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狼是不是?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葛啸山满腔欲火被蓝衫老人几句话打消得干干净净。

他默然无语地垂下了头一脸的失望表情。

陶氏忽然醒过来挣开了他的双手就势猛力地在他脸上掴了一掌。

这一掌劲猛力足顿时使得葛啸山顺嘴淌血。

葛啸山大吼一声霍地一拳向陶氏脸上擂去。

这只拳头却又被蓝衫老人一抬手接住葛啸山忿忿地收回拳头把身子背过去独自个儿地生闷气。

这时瞎子的马竿儿也松了下来。

谭贵芝猝然可以行动长长吸了一口气——

她无限委屈地扑过去抱住了母亲身子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娘——”谭贵芝哭叫着道:“爹到底做了什么事我们要受这种报应?我们为什么要受他们欺侮?”

座上的瞎子嘻嘻一笑道:“丫头这个问题不难解答有一天假使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你去问问你爹你那爹爹一定会对你有个满意的答复!”

嘿嘿一笑他接下去道:“只怕你是不会活着离开这里的了!”

陶氏噙着满眼的眼泪重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她凄惨地摇摇头什么话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番极不平常的打击她预料着自己很可能逃不过这番劫难势将身殉了。

改嫁谭雁翎那是势非得已“梅开二度”对一个并非淫荡的女人来说一定有她说不出的苦衷……

她早已自承错了!

多少个清晨黄昏每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死去的前夫——

那时候涓涓的泪水就会淌流个不停内心早已是一千个、一万个仟悔了。

她绝不容许自己第三度地再错下去了如果这些人真要逼迫自己的话自己只能选择死。

“死”——谈何容易?

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

陶氏噙着热泪的眼睛含糊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儿。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值得她留恋的话那么眼前的贵芝就是惟一值得她所留恋的人了。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秀轻叹一声道:“娘没有事你坐好去吧!”

破晓前后。

马车来到了冰河集——车把式慢慢收住缰让马车完全停下来。

车门开处彩莲由车上跳下来她含着满眼的泪哭泣着说道:“太太……小姐……”

车门“砰”一声又关上车轮子转动这辆车可就继续地又向前奔驰而去!

彩莲哭着追上去大声叫道:“小姐……小姐……”

车里的人哪里还能听得见?

彩莲实在忍不住就趴在路旁边的柳树上大哭了起来。

身后又来了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赶车的是个跛子伸着长脖子道:“咦!那不是彩莲姑娘么?这是怎么啦?”

彩莲回过身看了一眼认出对方是家里厨房打下手的刘班。

刘班一见果然是彩莲顿时着怔道:“真是莲姑娘……你不是跟着太太小姐到马场去了么?怎么一大早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彩莲抽搐着说道:“你知道……个屁呀!”

刘班点着头道:“我是不知道来吧快上来吧!是要回去不是呀?”

彩莲哭得直喘气一跨上车辕和刘班并排坐在前座上。

刘班一面策着拉车的骡子一面打量着彩莲想问又不敢问。

远远看见家门在望彩莲的眼泪更像是落了串儿的珍珠纷纷滚落下来。

刘班心里面直犯嘀咕只是他知道彩莲这个丫头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嘴狠别是马屁没拍上找一顿骂挨可是划不来。

彩莲哭了一阵子又找出大花手绢擦着鼻子。

骡车来到了侧门口刘班甩了一声大响鞭里面的小厮就把门开了。

彩莲不待骡车驰进去就先由座儿上跳下来快步往家里面就跑。

她一口气跑到了上房遇见了护院师傅之一的汪大海。

汪大海正在花架子上面练功夫看见她就停住手挺新鲜地道:“那不是彩莲么?什么时候回来啦?”

彩莲道:“老爷呢?”

汪大海道:“在席棚里——”

凡是谭家的人都知道谭老太爷每天早晚都要去一次席棚在里面练功夫他练功夫的时候从没有人敢去搅他连看也不敢去看一下。

好像几年前有一次老爷子在练功的时候有个叫了培顺的听差的在门外偷偷地看被谭老爷子忽然现了隔空赏了他一掌。

传说那个叫丁培顺的听差的当场就吐血差一点死了后来在床上躺了半年可就辞职不干了。

自从生了这件事以后家里的人都引以为大戒再也不敢偷看老爷子练功夫了。

彩莲一口气跑到了后院。

她一面跑一面淌着泪。

席棚的两扇门掩着门框上插着一盏灯谭雁翎练功夫是练三五更门上插着灯笼表示他人在里面。

彩莲人还没跑到席棚的门忽然敞开来谭老爷子穿着一套短衣裤当门站立着乍见彩莲似乎一惊。

彩莲嘴里叫着:“老爷老爷!”

脚下一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谭雁翎陡地向前一迈腿“嗖”一声已落到了她面前。

彩莲身子一跄差一点撞在了老爷子身上。

谭雁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彩莲眼泪涟涟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说着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谭雁翎陡地一呆重重地抓住她的手道:“别哭快说!太太呢!”

彩莲泣不成声地道:“太太小姐都被人抓走了!”

谭雁翎霍地一怔大惊失色道:“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彩莲抽搐着道:“马场被火烧了……牲口全跑光了……”

谭雁翎铁青着脸道:“徐师傅乔师傅……他们呢?”

“都死了……”

“呀……”

“全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剩下只有太太小姐……还有我!”

谭雁翎身子晃了一下差一点倒了下来——

他倒抽着气讷讷地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彩莲道:“好些个人……我也不认识为的是四个老头。”

一听到这里谭雁翎顿时就呆住了!

他那张脸青中透紫全身也起了一阵子哆嗦。

默默地点点头他冷笑道:“我知道了!”

彩莲揉着那双肿的眼睛道:“那个强盗头子好像叫司徒火——”

“果然是他——”谭雁翎紧紧咬着牙道:“说下去!”

“那个司徒火要我转告老爷说是他把太太小姐带走了。”

谭雁翎两只眼睛微微合上他一向是禁得住打击的可是这一次却显得有些乱了章法!

过了一会儿——

谭雁翎又睁开了眸子彩莲霍然觉到他眼睛其红如血。

“你怎么会回来的?”

“是他们放我回来的。”

“这伙子人上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彩莲摇摇头泣道:“老爷你老人家可要快想个办法救太太小姐回来呀这些强盗可不是好人哪!”

谭雁翎冷冷地道:“你可是看见了什么?快说!”

彩莲一面泣一面遂把马车上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谭雁翎听得髯皆张大吼了一声遂即倒地昏死了过去。

彩莲吓了一跳呼天抢地地叫起来。

哭声惊动了府里众人须臾之间聚了一大群。

那里本来设有一张板床。

他们把谭雁翎放在了板床上有人嚷着快去请胡总管却见谭老爷子牙关紧咬面如金锭全身僵直地挺着那副样子可真比死了还怕人。

有人嚷着老爷子是中了风了也有人嚷着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哭得更成了泪人儿似的偏偏那位瞎总管账房先生胡子玉却迟迟还不来。

眼看着谭老爷子僵直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上翻嗓子里咯咯地直向外倒着气。

这副样子就算是不懂得道理的人也看得出来——老爷子怕是要死了。

大家伙急得团团打转简直不知道怎么是好——

忽然人群里步出了一个长衣秀士——

这个人彩莲可是认识的还是那日在中途打伤了葛啸山救了小姐的那个侠士桑南圃。

这时候乍然看见了这个人不啻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

彩莲往前一扑跪在了桑南圃身前叩头痛哭道:“大相公你行行好快救救我们老爷吧!”

桑南圃皱着眉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

顿了下又道:“起码他现在死不了——”一面说着他一面把谭雁翎的身子翻了过来使他脸朝下躺着。

大家伙见过桑南圃这个人的知道他就是住在对面迎春坊的那个皮货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反正现在是救人要紧。

桑南圃是个大行家只见他运掌如飞一连在谭老爷子背后拍了三掌。

下掌的力量极重每一掌下去桑南圃的身子都起了一阵急颤。

三掌之后谭老爷子身子就不动了。

看到这里一位护院的钱师傅伸出手探了一下老爷子的鼻息。

他大惊道:“老太……太爷死了!”

大家伙全都一惊俱都怒目向桑南圃看去。

桑南圃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谭老头惊吓过度内引五行上冲如果不让他先闭住了气就是华佗再世也保不住他的活命!”

话声一落只听到一人出声道:“高明这位先生诚然是我家主人的大恩人了佩服佩服!”

不知什么时候胡子玉现身一角。

自从瞎了眼以后由一名听差的扶着他行动!

这时他分开人群一直走到了桑南圃身边两只手抱了一下拳黄蜡般的脸上现出了几丝苦涩的笑容。

“是桑相公吧?”

“不才正是!”

胡子玉频频点着头道:“自从那日一见老朽即看出先生大异常人方才聆听先生高见才知先生果然是一真知明见的隐士高人!”

桑南圃淡然一笑道:“胡总管你太客气了不才正有事路过闻知府上出了大事是以冒昧闯入一看究竟唐突之处胡管家海涵!”

胡子玉连说哪里哪里!他的两只手摸索着木床上的谭雁翎在谭的全身各处按了一下又探了一下他的口息……

最后他退后坐下叹息了一声道:“先生没说错看起来敝东果然像是心气上攻一时未能脱窍乃以致此!”

桑南圃道:“正是如此胡管家既如此说当可知道救治之法既然如此不才告辞了!”

胡子玉一把拉住他道:“先生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挤着一双黑窟窿的瞎眼睛道:“老朽眼睛瞎了认穴不准一个失手可就误了敝东的性命先生好事做到底勉为其难吧!”

桑南圃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不才现丑!”

说完单手向谭雁翎背上一拍——

这一掌他力透指梢看似无奇其实力道贯注形成一团气机。

就在他下掌的一刹那谭雁翎“哇”地大叫了一声张嘴呛出了一口浊痰。

四周各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钱师傅高兴地道:“大善人醒了!”

桑南圃就势把谭雁翎的身子翻过来只见谭雁翎黄焦焦的那张脸上这时泛起了一片血色。

他双眸一阵子眨动方自张开来。

桑南圃陡地探手按着他的嘴道:“不要说话!”

谭雁翎怔了一下挺身坐起。

面前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他一跳。

他忍不住道:“这……”

胡子玉道:“东翁先不要说话这位桑相公仁心侠术要不是他东翁只怕几遭不测!”

谭雁翎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再一想到刚才彩莲所告知一切由不住咬牙切齿瞪目欲裂!

桑南圃这时把手收回来点点头道:“庄主可以说话了!”

胡子玉向四周各人道:“老善人已经不碍事各位请退下去吧!”

大家应了一声纷纷退离。

谭雁翎看着彩莲道:“小莲留下!”

彩莲道:“是——”

各人全数退离现场只剩下桑南圃、谭雁翎、胡子玉、彩莲。

胡子玉关切地道:“东翁……到底是什么事?”

谭雁翎这时由木榻上坐起来两手向着桑南圃抱拳道:“如非桑先生搭救老夫险遭不测……请受一礼!”

言罢深深一躬。

可是桑南圃却迅地闪开一旁。

“不敢当!”他脸上丝毫不着喜色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谭雁翎并不曾觉出他脸色有何异状只当他是谦虚而已。

叹息了一声他又道:“现在英雄出少年自从第一次见桑先生我就知道先生你是个少年奇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桑朋友你见笑了!”

桑南圃脸上现出一种很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道:“在下告辞了!”

谭雁翎道:“且慢!”

桑南圃止步未曾作声。

谭雁翎道:“反正纸包不住火我家事情镇集里的人大概也都知道了!”

桑南圃微微一怔冷冷地道:“我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

瞎了眼的胡子玉感伤着伸出一只手在桑南圃肩上拍了一下道:“桑兄弟你先坐下来吧!”

桑南圃微微抬手把胡子玉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托了下来。

胡子玉有意在肩上加了几成力道可是对方依然不费丝毫力气的样子。

胡子玉当然吃了一惊——

他一个劲儿地挤着双瞎窟窿凭直觉来观察对方这个人。

谭雁翎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一切他只是痛心在自己切身的事情上!

“不瞒桑先生说我家里现在面临着一步大劫难……”长叹一声他讷讷道:“眼看着家业不保说不定……”

桑南圃道:“老先生指的是皮货业相继倒闭之事?”

谭雁翎苦笑摇摇头道:“那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有什么事?”

桑南圃虽然尽量地做成自然表情可是仍然不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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