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珠默默站在一旁但见凌云凤红巾飘动神采飞扬端的似凌云彩凤傲视空漠。于承珠心中一动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就似古画中的李靖与红拂一般英雄儿女豪侠风华配合得自然之极如此一想不觉痴了。
凌云凤哈哈大笑叫道:“于姑娘你也来饮三杯!”于承珠道:“小妹量浅不敢奉陪。”凌云凤道:“酒逢知己何辞醉!于姑娘这一杯你是非饮不可!”于承珠咀嚼“酒逢知己”这几个字心中怅然接过凌云凤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凌云凤笑道:“这才够痛快。”正想再劝叶成林卷着舌头说道:“我才是真个不行醉了醉了!”叶成林确是不善饮酒在凌云凤豪气凌逼之下干了三杯但觉脚步虚浮摇摇欲坠。凌云凤见他神态非假纵声长笑将玉杯掷地道:“好今晚再饮杏儿你收拾厢房请叶大哥安歇去。于姑娘我陪你到山里走走!”

白孟川等见凌云凤并不理睬他们甚是尴尬当即拱手告辞凌云风笑道:“忙什么?山下一片荒村听说你们丐帮有许多人受了伤好你们派一个人去将他们都请上来吧。我这个山寨虽小总强似荒村野店吧!”毕愿穷与白孟川怔了一怔心道:“这个女魔头何放前倔后恭?”只听得凌云凤又纵声笑道:“你们义军中确是大有人物我以前却是小看天下士了。有侄如此想来叶宗留更是名下无虚士我将来也要去拜贝拜见!”玄瑛道人和毕愿穷大喜得凌云凤合伙江西一路可以大振声威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适才的芥蒂自是一笔勾销。

凌云凤挟着几分醉意与于承珠携手同行纵览山寨形势口讲指划论武谈兵于承珠虽非所长但亦略解兵事听来确是比铁镜心实际得多。虽觉凌云风酒后狂气逼人心中对她却是十分喜受。

这时正是冬残腊月山顶士积雪皑皑远远望去就像银光泻地一般转过一个山坳忽见雪里红白梅花盛开幽香扑鼻。凌云凤道:“我听说邓尉山上的梅花有香雪海之称可惜我没有到过。这里的梅林还是我来了之后才叫她们在各处山谷移来栽的。”于承珠道:“原来姐姐如此风雅。”凌云风大笑道:“什么风雅?我种这些梅花不过是想稍解山野粗鄙之气罢了。姐姐你冰心侠骨僻静幽雅那才真似梅花清芬呢。”于承珠苦笑道:“我但愿能多所历练可以像梅花耐寒可是见了姐姐才知道自己还差得太远呢!”凌云凤忽道:“若说耐寒在天山上那才真是寒冷这里的冬天简直不像冬天。”于承珠听了心中一动蓦然想起一个人来。

记得师父张丹枫有一日和她谈论海内各剑派名家曾说起天山之上有一个隐士名叫霍行仲曾下宏愿要搜集天下剑谱自创一家。他中年隐居绝迹中原天山僻处回疆人迹罕到知者绝少。只有玄机逸士在他隐居之前曾和他见过一面。玄机逸士很佩服他的毅力虔心但也觉得他愿太宏谈何容易。分别之后音信隔绝玄机逸士也不知道他生死如何至于他究竟搜集多少剑谱武功深浅那更是无人知道了。

于承珠听凌云凤提起天山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姐姐到过天山吗?”凌云凤道:“我是在天山长大的。”于承珠道:“请问霍行仲霍老前辈和姐姐是怎么个称呼?”凌云风道:“他是我的舅舅。”于承珠道:“怪不得姐姐剑法如此神妙想来是霍老前辈亲授的了。嗯我听说他老人家要搜集天下剑谱自创一家这可真是了不起啊!”

霎然间忽见凌云凤面上掠过一丝阴影就像晴空沫上了淡淡的轻云于承珠于无意之中听到了霍行仲的消息和凌云凤的来历甚是高兴一时没有察觉连珠炮地追问道:“天山上很好玩么?霍老前辈还在那儿么?”凌云凤仰望山顶积雪淡淡说道:“我舅舅早已死了。天山的情景日子隔大久我记不起来了。”于承珠征了一怔这才觉凌云风面色的变化。心中想道:“为什么提起天山她好像有什么伤心之事似的?”于承珠本来还有许多疑问例如她是怎样离开天山到这儿来做女寨主的?见她神情淡漠也不好再问了。

两人缓缓穿过梅林过了一阵凌云凤忽道:“你那位叶大哥真有意思。”于承珠面上一红道:“我也是几个月前才认识他的叙起来才知道是同一师门。”凌云凤笑了一笑道:“他对你关心之极你和我比剑之时我从他的眼色里看得出来。”于承珠羞得低下了头道:“姐姐取笑了。”凌云凤微喟说道:“有人关心那便是最大的福份。嗯你的叶大哥真像我一个熟识的人。”于承珠心弦颤抖轻轻问道:“是么那是谁?”凌云凤忽地又纵声长笑道:“我也有点醉了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哎一个人常常为往事困扰那是何苦?”于承珠有如给人在心弦上拨了一下忽然想起了铁镜心来登时意兴萧索也就不再谈下去了。

这一晚凌云凤邀于承珠联床夜话可是晚餐之时凌云凤大杯大杯地喝酒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于承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朦胧间好像自己又到了洱海之滨一棵大青树树叶繁茂浓荫蔽地于承珠正想跑到树下忽然平地上又冒起一棵大青树来眼睛一花但见两棵大青树下的繁枝密叶之中藏着一对少年男女。

左边那棵大青树下站的是叶成林右边那棵大青树下站的是凌云凤。于承珠扑过去叫道:“叶大哥!”天空隐隐响过雷声叶成林忽然不见了只有那棵大青树在摇动。于承珠叫道:“凌姐姐。”凌云凤笑面相迎于承珠奔到她的跟前正想问道:“叶大哥呢?”陡然间忽见凌云凤柳眉倒竖唰地一剑刺来!于承珠大叫道:“凌姐姐是我!是我!”剑光闪闪迎面刺到于承珠连连后退“卜通”一声跌入洱海之中只听得耳边有人柔声唤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呢!”

于承珠睁眼一看但见凝云凤站在面前自己却跌落床下再一看时只见凌云风穿着一套夜行衣服手中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于承珠大吃一惊简直不知是真是梦?

只听得凌云凤低声说道:“外面似是有夜行人来了你别惊慌我去瞧瞧就来!”窗门早已打开凌云凤似乎急不及待说了这两句话倏地就穿窗飞出。

于承珠定了定神这才知道确是做了一个恶梦。竖耳细听外面果有微碎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于承珠一听便知这些人轻功甚高心中想道:“我岂可让凌姐姐一人冒险。”披起衣服提起青冥剑立即也追了出去。

于承珠一口气追到前山这才见到凌云凤的背影再追出半里之遥前面雪地上的几条人影已隐约可见果然是来了轻功卓的夜行人!于承珠疑惑之极猜不透这几个夜行人是什么路道若说是好意为何不正正当当地拜山求见?若说是坏意却为何一来又跑并不用凌云凤动手过招?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那几条人影一齐停步凌云凤道:“你们是谁?”一个瘦长汉子应道:“我们是霍天都的至交友好哎呀凌姑娘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火麒麟郝云台五年前咱们不是在天山南面矗峰见过一面吗?这几位是我的拜把兄弟。”

五年前凌云凤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依稀记得霍天都的朋友中似乎是有这一个人急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这样鬼鬼祟祟夜间偷来?”

郝云台道:“我们不想惊动你寨中众人。吓那是谁人?”凌云凤回头一望道:“那是我的姐妹有话但说无妨!”

于承珠听到了这几句话放宽了心暗道:“原来是凌姐姐相识的。”不便上前听他们谈话正想走开忽听得凌云凤嚷道:“什么?是霍天都叫你们来的?他在哪儿?他在哪儿?”言语中充满漏*点似乎是期待着一个渴望多年的音讯。

那自称火麒麟郝云台的瘦长汉子说道:“霍天都现在陕中某地请凌姑娘前去相会。”凌云凤道:“天都既知我在此山为何他不亲来?是病了么?是受伤了么?”郝云台道:“千里迢迢他不方便来姑娘你去了就知道了。”凌云凤苦笑道:“千里迢迢我也不容易去呀。叫我扔下这山寨;也得有些日子安排呀。承珠知凌云凤这两年来与官军作对早已被列为江洋大盗单身北上确是危险之极而且她也舍不下两年来同甘共苦亲如姐妹的喽兵。

郝云台道:“这可为难了。天都问你可记得旧时之约么?”凌云凤道:“怎么?”郝云台道:“现下世乱兵荒正直隐居练剑天都问你那些剑谱你还收藏好呢?”凌云风眼睛一红道:“这话是天都说的么?”郝云台道:“他有亲笔书信在此你自己看去。”

凌云凤喜溢眉梢月光下更增妩媚。于承珠已猜料几分心中暗笑:“这豪气逼人的巾帼英雄得到了心上人的书信却羞怯得似新娘子一般!”只见凌云凤手指微微颤抖展开信笺看了一眼忽地轻声念道:“凤妹如晤凤妹如晤……晤!”于承珠几乎笑出声来笑她隐藏不住心中的情感竟把情人的呼唤翻来覆去的念出来。

忽见凌云凤面色一沉随即纵声笑道:“原来天都也料到我不能立即动身所以请你们这几位武功高强之士代为护送剑谱。哈难为他想得真周到呀!”郝云台道:“我们虽说技业平庸但受了天都兄的重托自当舍了性命也要将剑谱送到天都兄手中。”

凌云凤眼波一转笑道:“好一班够义气的朋友那几本剑谱本来是霍家之物天都来要我没有不给之理有你们护送那是最好不过。云台你过来。”郝云台怔了一怔道:“那几本剑谱凌姑娘随身携带着么?”凌云凤“晤”了一声伸手入怀。郝云台走上两步凌云凤忽地一声长笑就在这霎那之间拔剑出鞘唰地一剑向郝云台刺去。同时左手一扬三支蝴蝶镖电射而出原来她掏的不是剑谱而是暗器。

只听得“唰”的一声郝云台的肩头已着了一剑还幸他闪得快要不然琵琶骨也给洞穿。郝云台大叫道:“咱们是一番好意你怎么出此毒手?”凌云凤追踪急上唰唰两剑连环疾刺冷笑道:“好一番好意哼哼你还当我是六年前不懂事的小姑娘?快说你们到底把霍天都怎么样了?你们偷学他的笔迹怎瞒得过我的眼睛?”

郝云台连闪三剑叫道:“你瞧清楚些这明明是霍天都的亲笔书信怎么说是假的?”凌云凤冷笑道:“你还不说真话我就把你的招子废了!”一抖手又是四枚蝴蝶像连翩飞出。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片碎金断玉之声与郝云台同来的一个维人舞起一柄铜锤将凌云凤几枚蝴蝶镖震得粉碎。郝云台拔出一对判官笔左笔一抬架开了凌云凤的青钢剑右笔一指疾点她胸前的“乳突穴”怒声骂道:“咱们是看在天都兄的份上谁还怕你不成?哼这泼婆娘不讲理咱们先把她废了!”

与郝云台同来的共有三人其中两个维人一个手舞铜锤一个使月牙弯刀臂力沉雄之极另一汉人使的是一条钢鞭长达一丈鞭风霍霍专向凌云凤的下三路扫来也是一个劲敌。但最厉害的还是那个郝云台他虽受了剑伤一对判官笔仍是刁钻灵活非常招招指向凌云凤的要害穴道。

凌云凤纵声长笑在四人围攻之下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两个维人恃着兵器重气力大想砸断凌云凤的青钢剑岂知连她的衣裳也沾不着但见剑光闪闪就在面门上晃来晃去叱咤声中凌云凤手腕一翻侧的一声那舞着铜锤的维人先中了一剑。郝云台叫道:“不必硬拼将她围着。”判官笔一分左笔点穴右笔招架将凌云凤的招数接了十七八那使钢鞭的汉子在一丈之外招教凌云凤不能欺身厮拼鞭长剑短凌云凤被郝云台绊住还真无奈他何。那两个维人退到外围月牙刀与铜锤仍然舞得呼呼风响拦住了凌云凤的退路。

于承珠叫道:“凌姐姐你要把这瘦汉子的招子废了是么?”凌云凤道:“不错!”于承珠道:“好不必姐姐动手我先打瞎他左边的眼睛!”郝云台早已防备于承珠会来助战但见她比凌云凤更年轻却也并不怎样在意听她口出大言哈哈笑道:“小丫头你家大爷是专打暗器的行家看是谁把谁的招子废了?”判官笔一抬护着面门一枝甩手箭在袖中出。

但见金光一闪电射而来郝云台判官笔往上一砸岂知于承珠的金花暗器神妙非常她用了反旋之力刚刚碰着笔尖忽地一个拐弯郝云台这才知道不妙正想撤回右手的判宫笔招架退步抽身凌云凤身手何等快捷一招“秦岭云横”把他的判官笔封着但听得“唰”的一声那枚金花已把郝云台左眼的眼珠打出。

郝云台大叫一声双笔脱手掷出凌云凤飞身一跃但见地已和身一滚滚下山坡于承珠叫道:“还你一支箭!”将刚刚接到手中的甩手箭反掷出来坡陡山高郝云台滚得快极那支箭离他三尺没有射中。那两个维人依样画葫芦也把兵器飞出抱着头滚下去了。

那使钢鞭的汉子也想逃走却被于承珠拦住这汉子名叫胡宏是塞外的马贼骁勇非常见于承珠年小恃着鞭长剑短在离身一丈开外猛的招连环三鞭疾扫而下唰唰唰风声呼响卷起一团鞭影满以为于承珠纵不受伤也得让路哪知于承珠的“穿花绕树”身法轻灵之极英妙非常在胡宏的长鞭疾扫之下竟是柳腰缓摆莲步轻移若无其事地缓缓行来连衣角也没有让鞭梢沾着胡宏大吃一惊要待撤鞭后退亦已收势不及倏然间但见青光一绕喀嚓两声那条铜鞭已被于承珠的青冥宝剑削为三段。于承珠随手一招“白蛇吐信”剑尖抵住了胡宏的咽喉。

凌云凤笑道:“姐姐收剑留一个活口待我问他。”一跃而前点了胡宏的麻穴厉声喝道:“霍天都的书信是你们假冒的不是?”胡宏道:“这不关我的享是郝大哥干的。”凌云凤道:“你们怎么摹仿到他的笔迹?”胡衰道:“郝大哥从凉州府诱了一个退职的老师爷来费了一个月的功夫学的。”

凌云凤“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你们倒是用心良苦!霍天都呢?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们怎能偷到了他的笔迹?”胡宏迟迟疑疑讷讷不语。凌云凤喝道:“不说实话我就先把你的招子废了!”胡宏低声说道:“霍天都霍天都他早已死了!”凌云凤面色惨白厉声喝道:“怎么死的?”胡宏道:“是郝云台将他杀死的!”凌云凤忽地连声冷笑说道:“凭郝云台那点功夫能把霍天都杀了?哼你胡说八道意欲何为?”双指一探作势就要挖胡宏的眼珠。

胡宏颤声说道:“寨主且慢待我道来。”凌云凤瞪眼说道:“你说若有半字虚言连你的舌头也割了!”胡宏道:“霍天都在华山脚下遇到了大漠神狼哈木图哈木图想抢他的剑谱两人大打一场彼此都受了伤郝云台趁了现成在两人都受伤之际赶走了大漠神狼向霍天都索取剑谱作为酬报愿替他治伤霍天都不允又打起来赦大哥一个失手点中了他的重穴解救不及后悔亦已迟了!”

大漠神狼是塞外有名魔头胡宏这番话倒是说得入情入理凌云凤越听越慌蓦然间花容失色“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于承珠急忙奔过去将她扶着说道:“凌姐姐你先别急待咱们再仔细的问他。”忽听得咕咚一声却原来是胡宏趁此时机自己运气冲关解穴也和衣滚下山坡去了。

于承珠哪还有心情追敌只见凌云凤泪痕满面忽地大声叫道:“霍天都死了?我不信!”

于承珠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霍大哥是何等样人但想来总是个智勇双全的英雄好汉要不然也配不上姐姐怎能如此轻易地便给人害了。我看是这个瘦汉故意诓你今你分心他好乘机逃走!”

凌云凤眼睛一张眼光中燃起了一线希望忽地又缓缓说道:“那字迹学得真像呀若不是他们获得了他手抄的剑谱又怎样摹仿得来?”凌云凤本来精明之极这时却是方寸大乱一会儿往好的方面猜想一会儿往坏的方面猜想如痴似傻好半天木然不语。于承珠急了正想再劝凌云凤忽然一手抓起了地上那封假冒的书信道:“呀假冒得这佯像真似见到了他一般。”恋恋不舍地再一次读这封信忽地想起这是卑鄙小人的假冒又狠狠地把它撕碎了。

于承珠自己曾受过情的磨折深深体会到凌云凤的心情这时反觉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只听得凌云凤喃喃自语道:“他真的死了。死了我不信我不信呀……”

于承珠道:“是呀本来你就不该相信!”凌云凤道:“呀我心如乱麻这脑袋也不听使唤我都说给你听好姐姐你给我端详端详。”

于承珠知道此时此际只有让她尽情倾吐方能稍解哀愁难得她把自己当作亲姐妹看待于是柔声说道:“姐姐你说。”凌云凤抬起头来仰望山岭的积雪好像这壁便是天山而那雪光雪海之中有着霍天都的影子。

只听她缓缓说道:“我们凌霍两家世代交好本来祖籍江南比邻而居。大约在百年之前那时正是元末明初的时候群雄并起争城争野中原大乱民不聊生。凌霍两家结伴远避兵祸直到回疆两家世代通婚到了父亲和舅舅这一代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霍行仲舅舅也只有天都这个儿子我父亲早死所以我自幼便在舅舅家中居住由舅舅抚养成*人。

“我们两家本来是武学世家霍行仲舅舅兼两家之长武功造诣尤其远胜前人。他年轻之时心雄万丈也曾远游中原失志搜集各家剑谱独创一派。后来见中原仍是战祸频繁便又回到天山隐居又搜集塞外的各派剑谱想以毕生之力开创天山剑派。

“搜集剑谱那还比较容易想将各家各派融会贯通自创新派那却是费了一生心血也未必做得到的我舅舅穷年累月苦苦钻究连头也想得斑白了虽然小有成就却总不能满意。他用心过度未满五十之年竟然壮志未酬便先归黄土临死前殷殷嘱咐天都要他继承遗志传之子孙一代不行便两代三代也总得把融会天下各家各派剑术的天山剑派创立起来!”

于承珠听了这个故事甚是感动心中想道:“她舅舅这番虔心毅力真可以与愚公移山相比。呀若是霍行仲尚在人间我一定请师父成全他的志愿。”

凌云凤叹了口气往下续道:“我舅舅死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天都比我年长四岁所以我的武功根基是舅舅扎的剑术却是跟天都学的。我们都没了父母两个大孩子在天山相依为命真比亲兄妹还要亲。

“天都样样都好质朴诚挚就像你的叶大哥一样。不过骨子里却也有点心高气傲不愿在天山埋没一生舅舅一生搜集了十二家的剑谱天下重要的剑派据舅舅说共有三十六派即是说他所搜集的剑谱仅仅只是三分之一。天都一直想到中原游学完成他父亲的志愿只是因为顾念到我年纪太小迟迟没有成行。

“晃眼过了四年瓦刺的小王子带兵侵入回疆天山南北动荡不宁天都有一日对我说咱们本来是中原人氏先祖为避兵逃到天山现在回疆也是兵荒马乱咱们只好再逃回去啦。哎若是早知有生离死别之祸还是在天山隐居一世的好。

“不过那时候其实我也很憧憬中原的繁华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便叫做凌慕华那是要我毋忘故国恋慕中华的意思趁这个机会回到中华故土我自然是毫无异言。”

于承珠“啊”了一声凌云凤凄然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何以一看那封信就知道它是假的了呢?云凤这个名字是我逃到中原之后自己起的天都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个名字他一直唤我做华妹华妹的。”

于承珠道:“你们同路而来怎么又会中途分散了呢?”凌云凤道:“你们在中原长大的人怎知道在沙漠赶路的苦况。那些大沙漠几无边际常常走了十天半月未到路头。我们便是在撒哈拉大沙漠分散的。那一日我们所带的水快喝完了天都到几里外一个小山边去找水源其时天气晴朗小山距离又近我疲倦极了就让他独行。哪知他一走之后沙漠蓦起狂风黄沙满天十步之内不见人影我骇怕极了在狂风黄沙之中奔跑想去找他哪知方向走错越跑越远。我被狂风吹倒醒转来时但见沙漠变型远远近近黄沙堆积成十几个土堆至于那座小山却连影子也不见了。幸喜后来我碰到一个骆驼商队跟他们走出了沙漠。可是又碰到了瓦刺和哈萨克族的两军交战一路流离更是无法打听天都的下落了。我想天都既说要游学中原我便到中原打探哪知这几年来还是今天才听到他的音讯这音讯还不知是真是假?猜不透他是死是生?”

积水浮光寒梅吐艳月光花影之下凌云凤倾吐衷情把于承珠听得痴了。心中想道:“日间看她是何等豪气逼人却原来她一方面是侠骨如钢一方面又是柔情似水。”又想道:“她有霍天都这样的风尘侠侣可以托刻骨相思纵使有甚不幸也不枉此一生。”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黯然神伤对凌云凤既是怜惜又是羡慕。

凌云凤续道:“霍天都与我从回疆出走之时他将舅舅所遗下的十二本剑谱都交给我保管。他曾和我开玩笑他说过假若有一天咱们不幸离散这十二本剑谱我已熟记胸中你凭剑谱自己修练也可以继承舅舅的遗志。哎想不到往日戏言竟成事实。而这也是我看出那封信假冒的又一个原因试想他既熟记胸中何须向我索谱。

“我到了中原也曾想过遍访武林名家勤修练剑不料中原也是一样的兵荒马乱老百姓比回疆还苦我一个人闯来闯去人也变得粗野了我聚了一些流离失所的苦命女儿渐渐觉得这不是办法索性自己开山立寨做起女寨主来。我想若是天都知道他也会同意我的。呀可惜我今生只怕见不着他了。”

于承珠道:“姐姐侠骨聚肠就因你这片善心老天爷也必定保佑你们见面。”凌云凤苦笑道:“我也但愿如此。只是那些人怎知道剑谱在我手中怎能偷到天都手抄的剑谱那是舅舅从十二本剑谱中撷其精华叫天都抄下来的。从这两件事看来天都也极可能遭遇了什么不幸吃了他们的大亏。”说着说着眼泪不禁又滴下来。

凌云凤虽说方寸已乱但讲理论事还是比于承珠老练得多。于承珠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替她开解好半晌说道:“忧能伤人。目前正有一番事业要待姐姐去做姐姐还应自己保重。”凌云凤凄然一笑忽地恢复了日间的神采毅然说道:“这我理会得到姐姐你真是我的知己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把天都当做兄弟今后我也要把你当作姐妹了。”于承珠道:“这是求之不得。”叙起年齿凌云凤比于承珠年长两岁当下掇土为香结拜为金兰姐妹。于承珠唤了一声“姐姐”凌云凤唤了一声“妹妹”两人眼角都沁出晶莹的泪珠。

忽见梅枝风动两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叶成林走了过来远远说道:“寨中女兵不见你们她们又似听得有夜行人的踪迹嘈了起来没什么事吗?”凌云凤擦拭了泪痕一笑说道:“没什么事如此良夜我和于姑娘出来散心。既然她们担心我这就回去吧难得这梅林月色你既然起来了就陪于姑娘多玩一会吧。”于承珠追上两步凌云凤已翩然走出梅林。于承珠心念一转停了下来心中大是感动。

叶成林笑道:“你们真是雅兴不浅。”于承珠心中酸楚默默无言暗自想道:“凌姐姐身经百变居然能抑住心头惨痛却为我们设想。哎你这番好意只怕我要将它辜负了。”

叶成林缓步走近但见于承珠低垂扮颈眼角儿也不向自己流泪不禁面上一红又退了两步讪讪问道:“于姑娘你想什么?”

于承珠轻轻拂开头上的梅枝忽地低声问道:“叶大哥你看寨主这人怎样?”叶成林愕了一愕随即笑道:“凌寨主胸藏甲兵襟怀爽朗自是人中豪杰女中丈夫!”于承珠心中一动手指一颤将扳着的梅枝放开梅花簌簌落下沾满了她的云鬓衣裳。

叶成林问道:“凌寨主和你说了些什么?”于承珠道:“没什么噫叶大哥我想问你一句话。”叶成林道:“请说。”于承珠道:“古人说两情相悦坚如金石。这话是真的么?”叶成林面红心跳讪讪说道:“古书所载像祝英台死后化蝶孟姜女哭倒长城如此至情直可感动天地坚如金石那还不能比拟呢。你读书比我多知道的例子自然比我更多了。”于承珠道:“古人如此今人如何?”叶成林笑道:“情之为物只怕是古今一例的。当然古人中有真情薄情今人也自是有真情薄情的。”于承珠道:“然则那是因人而别不可一概而论了。”叶成林道:“这个当然自是彼此相投方可两情相悦。”

于承珠略一凝思忽地又问道:“设若是一对知己因为偶然的变故人各一方消息远隔甚至何时相见亦自无期他们该不该至死不变。”叶成林怦然心跳他哪知于承珠问的是凌云凤的事情心中想道:“原来铁镜心竟令她如此倾心幸喜我不曾冒昧!”淡淡答道:“那不是该不该的问题那只是情深情浅的问题。依我看来既然是彼此以知己相许他们就必然会相守不移。”

于承珠又问道:“设若有一方真个死了呢?”叶成林道:“哪有这样轻易便死了的。你说的是谁?”于承珠道:“我是讨论。叶大哥古礼说女子该从一而终若是未曾婚配相爱的人先死了也该从一而终么?”叶成林见她问得认真也认真答道:“那自然也是因人而别。愿守便守不愿守的便不守。”于承珠道:“依你之见是守的好?还是不守的好呢?”叶成林道:“设若我是那个死了的人我死后若有知道必愿我心爱的人我到比我更适当的人免得她孤苦伶汀凄凉过世。咦你今晚怎么问得这样奇怪?”于承珠抿嘴一笑道:“多谢你通情达理之言令我顿开茅塞。是啊是不该让她郁郁寡欢凄凉过世!”

叶成林诧异之极叫道:“咦你到底说的是谁?”于承珠道:“是我一位知心的姐妹日后你就知道。”叶成林不喜理人闲事虽是觉得奇怪听过也就算了。眼光一瞥但见于承珠遥望远方呆呆出神似是有几分悲伤又似有几分喜悦良久良久始叹口气道:“这里好冷好冷!”叶成林道:“是啊这里哪比得上昆明四季如春。”于承珠忽道:“你瞧铁、铁镜心他会不会来?”这话原是叶成林问过她的叶成林这时听她拿来反问自己心中不觉一酸答道:“铁公子的为人你比我更为明白。呀这里是冷咱们该回去啦!”他哪里知道于承珠另有所思只当她念念不忘铁镜心;于承珠何等聪明听他言语神情也自知道他有这个误会但这时她却不愿辩解。

第二日潮音和尚得了韩老镖头的解药之后把丐帮受伤的众人治好寻上山来。凌云凤与各女兵头目商议已定拔寨同行一齐去投义军的领叶宗留。

凌云凤的伤心之事除了于承珠之外别无一人知道而凌云凤也真能克制自己并不在人前表露出来。一路之上于承珠时时故意让她与叶成林同行凌、叶两人都是性情爽朗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于承珠别有用心均是言笑自如胸中毫无芥蒂。他们指点山川谈论兵法倒也甚为投合。于承珠每当他们在一起时就会不期然地想起梦中的情境但觉叶成林和凌云凤都是像大青树一样的人这样一想心中便浮起喜悦但这喜悦却又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凄凉。可怜于承珠这样曲折的儿女心事不要说叶成林连凌云凤也未曾理解。

半月之后他们来到浙江某处的义军基地于承珠回前尘不胜怅然。叶成林笑道:“上次你在台州之时义军中只有你一个巾帼英雄而今有了凌寨主一大帮人你可不必要女扮男装了。”正说笑间忽见有一彪军马迎面而来为的两个统领一男一女正是成海山和石文纨。叶成林奇道:“咦怎么他们就接到了信息知道咱们今日来到呢?”他还以为是毕擎天派来迎接的。

石文纨一眼就认出了于承珠纵马上前执手相叙笑道:“承珠姐姐你回复本来面目越显得俏了。可有见着我的铁大哥么?”于承珠道:“说来话长。他现在昆明沐国公那里享福呢你不必挂心。令尊大人呢?”石文纨道:“我爹爹自那晚闹事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于承珠黯然无语抬头一看见成海山正在指手划脚地和叶成林说话脸上似有愤愤不平的神色再看石文纨时见她眉宇之间也似有隐忧。于承珠心中一动问石文纨道:“叶统领好么?你们是不是他派来接应我们的?”石文纨道:“我们是被毕大龙头派遣去打仗的哼哼不是看在叶统领份上我们才不服他!”正是:

但见某雄图霸业却教军旅起风波。欲知后享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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