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穿的都是黄绢长袍搭着白绸披肩束有头巾高鼻深目一看就知是阿拉伯人。更妙的是两人不但一般打扮面目也完全一样只是一个缺了左耳一个缺了右耳小虎子笑道:“妙呵妙呵我看这两个怪人也是和我的两位师父一般乃是双生兄弟。两对双生兄弟做大对头真是天造地设妙不可言。”西洞庭山虽不甚高但从山脚来至山腰亦有数十丈而且山路迂回果林遮道少说也得走半个时辰也不见这两人作势奔跑竟是晃眼之间就到了半山小虎子话刚说完两人已到了石阵左边的山坳看他们所走的方向不必经过石阵便可上山。于承珠甚是着急小虎子道:“好我引他们你的金花暗器可要得合时。我去也。”跑到果林中抱着一棵批把树迅即揉升树顶于承珠不知道小虎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知道他鬼怪精灵必有古怪的法子便在小虎子附近数丈之地理伏。
转眼之间那两个人已走入果林以这二人的武功当然知道林中有人但见树顶上是个小孩子却是不以为意只当是想偷摘批把果的顽童两人边走边谈说的是叽哩咕噜的阿拉伯话于承珠一句也听不懂只见他们刚刚走到小虎子那棵枇杷树下两人低头说话小虎子忽然拉开裤子撒下一泡尿来。

两人吃了一惊飞身一跃左右分开脸上已溅了几点尿珠臭味攻心两人勃然大怒喝道:“小顽皮想找死么?”说的竟然是中国话。这两个怪人一挥左掌一挥右掌在距离枇杷树二丈开外就出劈空掌来!

只听得呼呼两声楷杷果纷落如雨树上枝叶籁簇摇落就如刮大风一般树身也摇动了一下于承珠见这威势亦是惊心立刻将扣在两手手心的金花暗器一齐出每边六朵各奔一个怪人。

六朵金花打的都是要害穴道端的非同小可那两个怪人“咦”了一声只见两兄弟动作如一一个向左跳起一个向右跳起各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打横一捞各自替对方接了那六朵打穴金花于承珠的金花暗器周围长着棱角可以割破皮肉这两个怪人竟是毫不顾忌一抄就全都抄入掌中磔磔怪笑再张开手时只见金花都已被他们捏得变成粉屑就如洒下了一蓬金光闪闪的金砂!

只见小虎子在枝叶果子纷飞的当中一个筋斗冲了下来立刻飞跑。原来这两个怪人见小虎子是个顽童虽然恼怒却也不想致他于死所以劈空掌只用了三成力量打算将他震落地上再行责骂。要不然小虎子哪还有命在。

那两个阿拉伯怪人是一对孪生兄弟大哥名叫阿萨玛二哥名叫阿合玛是伊朗王子所供养的两位国师足迹遍及欧亚这次为了一件伊朗的宫闱奇案与黑白摩诃兄弟有关其中还牵涉了一件盗宝案两兄弟追踪黑白摩诃从伊朗追至印度从印度追至中国黑白摩诃胜不了他们他们也拿不住黑白摩诃双方武功在伯仲之间万里追踪兀是分不出胜负。这两兄弟也像黑白摩诃一样武功甚杂学兼欧亚他们的劈空掌便兼具有阿拉伯的外功和西藏密宗的柔功掌力刚柔相济收自如非同小可两兄弟见小虎于是个顽童这一劈空掌只用了三成力量满以为小虎子必定给掌刀劈晕哪知小虎子从树上一个筋斗倒翻下来居然还能奔跑倒是大出他们兄弟意料之外。怔了一怔又给于承珠的金花暗器阻了一阻霎眼之间小虎子已在于承珠掩护之下逃出了二三十丈之地。

阿萨玛一声怪笑用阿拉伯语对兄弟道:“哈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这样本事的娃娃我要那个大的你要那个小的。”他的意思是想收于承珠与小虎子为徒阿合玛应了一声两兄弟心意如一脚尖一点倏地掠出了六七丈各挥右掌出了五成掌力于承珠正在奔跑陡觉背后劲风疾扑脚步一滑稍稍避开距离虽远上身仍不由自己地晃了两晃阿萨玛掌力加强见于承珠仍然不倒更是诧异脚尖一点又飞出六七丈地猛地双掌齐用了八成力量;论于承珠的功力若然给阿萨玛的掌力直接打到身上那自然是抵挡不住但劈空掌力即算练到止上的境界也和对敌时直接相触的实际掌力有所距离何况还隔着十余丈地于承珠听风审力自问还支持得住但小虎子却抵受不了好个于承珠不愧是张丹枫夫妇的爱徒机警之极阿萨玛掌力一她陡地使个“二鹤冲天”之势顺手将小虎子抓了起来跃起二丈来高奋力一挥叫道:“站稳了!”掌风呼的一声从她脚下掠过几乎就在这一瞬之间小虎子已给她掷入石阵。

阿合玛跟踪追到于承珠前脚已跨入阵中回头笑道:“好不要脸欺负孩子。”阿萨玛道:“你拜我们为师有你的造化。”于承珠道:“你有什么本领要收我为徒?”阿萨玛伸手一抓于承珠反手一剑寒光疾起剑锋一颤分刺阿萨玛胸口的“璇玑穴”和胁下的“关元穴”正是百变玄机剑法中的一个杀手绝招更兼用了全力那自然不是她刺黑白摩诃之时心存顾忌所比的。

阿萨玛见她出剑如风变幻无方也不禁微微一惊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精妙的剑法倒也不敢怠慢看剑光杀到立即前身一倾伸指一弹左手打横一捞只听得“铮”的一声于承珠的青冥宝剑竟然给他弹得几乎脱手飞去。他这一弹一捞乃是阿拉伯的摔跤时所用的擒拿术于承珠本来避不开但她机灵之极这一剑实是以进为退被他一弹之后立刻借力反跃并不前攻反而后退阿萨玛捞了个空身子扑入石阵阿合玛跟着也进来了。

这石阵乃是彭和尚当年接着诸葛武候的遗法所布分成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一入阵中千门万户若非熟知阵法走出生门即算有多大本领也走不出阿萨玛兄弟不知所以在乱石堆中绕来绕去但见于承珠与小虎子在阵中忽隐忽现东斫一刀西刺一剑扑上去抓时忽然又不见了他们的踪迹霎眼之间他们又从斜刺或者背后杀来俩兄弟虽然不惧受伤但却也给他们弄得头昏眼花越来越深入石阵。

阿萨玛心中一凛对兄弟道:“咱们找的是黑白摩诃这两个老怪物何苦与这两个小家伙纠缠。”各出一掌护身寻觅退路。小虎子扮了一个鬼脸叫道:“你们又说要收我为徙我就在这里你们怎样又不敢来了师父也怕徒弟么?”阿萨玛兄弟给他一激回身反扑小虎子一跳就跳到了于承珠旁边跟着她转了几转阿萨玛兄弟跟着乱转越陷越深竟然给他们引入了死门。阿萨玛渐觉心烦意躁小虎子、于承珠不住地言冷诮阿合玛大怒双手一抱抱着了一个凸出来的石笋喝声“起”硬生生的把一条重逾百斤的石笋拔了出来在石阵中左劈石打只打得沙石纷飞于承珠将宝剑舞成一圈银虹紧紧地护着小虎子沙石一触剑光立刻给激飞开去那石阵虽是乱石堆成并非山峰可比但每堆乱石亦是高达数丈要打塌一个石堆大非容易阿合玛打得筋疲力竭不过打塌了几个石堆仍是找不到通到外面的门户。

阿萨玛较为沉着将兄弟喝止定睛一看那些石堆每个高约十丈寻常之人自是攀不上去但却难不住阿萨玛兄弟阿萨玛叫兄弟给他在下面守护预防于承珠的暗器他自己手脚并用从一个乱石堆揉升上去那些乱石尖削如刀幸而阿萨玛练得全身铜皮铁骨不怕受伤不过一盏茶时刻就攀至上面。刚刚伸头一看忽听得山顶上传来哈哈的怪笑之声。

只见黑白摩诃站在山顶居高临下黑摩诃挽着一张大弓白摩诃手握长箭黑白摩诃身材本就高大这时张弓搭箭并立山头威风凛凛伊如天神。阿萨玛吃了一惊只所得黑摩诃哈哈笑道:“你们连我的徒儿都对付不了还逞什么强识趣的快回去吧!”阿萨玛怒道:“装鬼弄怪暗布陷阱算什么英雄好汉大胆的咱们再决一死战!”黑摩诃大笑道:“好呀你不服输咱们就再较量接箭!”他们二人用阿拉伯语对骂于承珠与小虎子虽然不懂但听得声音铿锵震耳乱石堆中回旋着嗡嗡之声俨如金铁交鸣怒涛击岸也自不禁骇然!

于承珠与小虎子躲在阵中“生门”的一角抬头仰望忽听得“呜”的一声长箭破空劲风呼啸阿萨玛一个倒栽葱从上面直跌下来河合玛手攀石笋飞跃揉升张手一接接不着哥哥只听得又是“呜”的一声阿合玛也跌了下来两兄弟肩头都是一片殷红。石阵之中金光一闪两支长箭插在石上箭尾兀自震动不休铿锵之声久久不绝!

原来黑白摩诃与阿萨玛兄弟功力本在伯仲之间若在平地打三日三夜也未必分得胜负。如今黑白摩诃仗着神弓之力在高峰放箭力道之强无与伦比阿萨玛兄弟在石阵之中又转得头晕眼花竟然躲闪不开。两箭均中还幸黑摩诃手下留情射的是肩头并非要害之处饶是如此阿萨玛兄弟受了神箭的冲击之力破了真元之气非再苦练一年不能恢复原来的功力。

小虎子虽是顽皮见如此咸猛的声势也自吓得目瞪口呆他初学内功略窥门径见阿萨玛兄弟竟然硬挡了这两箭若非内功有极高的造诣这两箭定然穿过肩头射碎筋骨如今阿萨玛兄弟虽给射中却能将那极刚劲的箭势消解了一半震落地上而且那消解之后的力道还能令长箭插在石上双方功力之深确是骇人心魄!小虎子对阿萨玛兄弟衷心佩服非但没有出言讥诮反而上前去扶起他们。

阿萨玛睁着一双怪眼手掌朝岩石一拍突然一跃而起道:“你这小娃儿倒好心眼。”左手一伸把小虎子一把揪着将他打了个转左掌在他背心一拍于承珠大惊急忙抢过来救只见阿萨玛出掌快极在小虎子背心连拍三下一下将他推开小虎子腹内咕咕作声在地上转了儿圈突然跃入阵中躲到一堆乱石的后面于承珠道:“你怎么啦?”小虎子伸出半个头连连摇手道:“你不要来我要拉屎。”于承珠又好气又好笑但见他面色如常声音不改却也放下了心。阿萨玛似笑非笑两只怪眼仍然瞪着于承珠把于承珠搞得莫名其妙不知他弄的是甚玄虚?

只听得山峰上黑摩诃叫道:“看在你师弟这份见面礼的人情承珠你领他们出去。”阿萨玛恨恨叫道:“黑摩诃我可不领你这个情!”白摩诃道:“你要与我较量也得待一年之后啦!你瞧着我这里还有一支未射给你开路!”石阵布在山腰。离山顶少说也有百来丈高两人说话竟如面对。但于承珠却也听出阿萨玛的声音短促显是强用精神中气不足。

话声未完长箭破空之声又起噼啪一声巨响竟将阻在阿萨玛面前的一块石头射得分开两半阿萨玛知道这是黑摩诃有意示威下逐客令冷冷一笑道:“好威风只是你这威风也不过仅仅一年。”拉起阿合玛随于承珠走出石阵回头打量了于承珠一下道:“你也是那两个怪物的弟子吗?”于承珠道:“我的师父是张大侠张丹枫。”阿萨玛道:“哦张丹枫好我领你的情我记着啦。”

于承珠走回石阵捡起那三支长箭箭是黄金所铸沉重非常于承珠抱在手中好不吃力。走到生门见小虎子正走出来面色苍白好像瘦了一些于承珠道:“你怎么啦?”小虎子道:“没什么只是大泻了一场反而觉得非常舒服。”原来阿萨玛有一样绝技能用推拿之法给人治病小虎子初练内功过于求进胸中郁积他自己尚未知道阿萨玛在他背心连拍三掌助他以气行血将体中的浊气全都下降排泄令清气上升流转四肢对小虎子将来的内功修练大有裨益。

小虎子道:“怪不得我的两位师父要借你师父的静室练功原来是要对付这两个怪物。”于承珠道:“你是怎样碰到这两位师父的?”小虎子道:“那天晚上我把樊英锁在石室出来找我的爹行到村头便碰见两位师父他们以前到过我的家中我知道他们叫黑白摩诃大师父黑摩诃道:“虎子呵有坏人找你爹的麻烦你不好回家去了。”我说:“有坏人来我更要回去说与爹爹知道:“二师父白摩诃道:“你本事还未练成你去帮不了你爹给人误伤那你爹就反而给你拖累了。那两个坏人不是你爹的对手你不如随我走吧我带你去见张丹枫你爹以前对我说过想让你拜在张丹枫门下我们此来就是想将你带去的。但你爹爹现在有事我们也有急事要找张丹枫不能再多耽搁所以我们就不去见你爹啦。我们已在你家门前留下信息他今晚把那两个坏人打之后自然会来找你。’嗯承珠姐姐你见着了我的爹为什么他不和你一道来?”于承珠听了这才知道原委心道:“可惜黑白摩诃只见着先来的那一拨坏人亦即祈钰派来的那两个使者战三山和闻铁声却不知祈镇也派有两个使者还在后头。要不然黑白摩诃纵有天大的事情也会留下来相助。”

小虎子道:“咦你受了什么委屈?眼圈儿都红了?哦是了我爹爹不愿见客你一定是硬闯入我的家中被他责骂了一顿了是么?哎不要哭不要哭我爹说过的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小虎子见于承珠眼角滴下泪来莫明其妙于是充作大人出言安慰忽想起于承珠不是男子爹爹说的那句话对她并不适用正想另用说话劝解于承珠道:“你爹爹被害了!”小虎子叫道:“什么?我爹爹被害了。”于承珠道:“就是那些坏人将他害死的。”小虎子呆了一呆忽地大叫道:“你胡说我爹爹英雄盖世那些坏人岂能害得了他?”

于承珠忍着眼泪抽出张风府留下的那柄缅刀又从怀中掏出那幅血衣道:“小虎子你说得不错你爹爹确是英雄盖世那些坏人一个个都被他杀死了。他的仇他自己已经报了。”小虎子面色唰地变得惨白道:“我爹——”于承珠道:“你爹爹死也瞑目了。这口宝刀留给你用。”小虎子两眼血红定着眼睛盯着于承珠猛地举起拳头朝着胸口一捶这才“哇”的一声哭得出来于承珠拭去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道:“小虎子你爹说的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小虎子接过宝刀血衣拔刀出鞘向空中乱挥几刀叫道:“我不哭我不哭!”哭声停止泪珠仍是簌簌落下于承珠道:“嗯;这才是好孩子。”小虎子道:“我要用这柄刀杀尽天下坏人。好姐姐你将来教我武艺。”于承珠道:“你有这个志气还愁练不成武艺吗?你的两位师父和我的师父都会教你武艺。”

于承珠对小虎子柔声劝导她自己心中却也是十分难过想起张风府的血仇他自己生前已报、可是自己的杀父之仇又该向何人索报?她劝小虎子别哭自己的眼泪却仍是禁不住夺眶而出忽听得黑摩诃叫道:“哈你这两个小娃娃是怎么搞的?打退了强敌还不高兴反而在这里流泪?”她和小虎子相对流泪黑白摩诃到了身边他们这才觉。于承珠道:“张风府伯伯死了。我劝小虎子别哭。”黑白摩诃怔了一怔叫道:“张风府怎么死了?就是那天出的事吗?”于承珠将听自樊英的张风府惨烈而死的情况转述了一遍黑摩诃道:“好生是英雄死是好汉。小虎子你有如此英雄的父亲还哭什么?”又对于承珠道:“我本该让你把小虎子带去找你的师父但小虎子武功未成万里远行只恐于你不便我们要赶回印度就让小虎子先跟我们两年然后再送给你的师父你说可好?”于承珠道:“这更是小虎子的造化了。嗯现在你该将我师父的消息告诉我了。”

黑摩诃道:“我听你师父说他们要到云南的大理去你太师祖在大理的点苍山上今年恰巧是他八十一岁的大寿你师父趁此时机一来避祸二来替他老人家拜寿。”于承珠的太师祖即是玄机逸土十年前与大对头上官天野化敌为友一同归隐这事于承珠亦曾听师父说过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隐居在点苍山。

黑摩诃又道:“你师父曾等你三日不见你来这才出走他说有一封信留在书房给你。”于承珠回来之后正因见不着师父心中怅怅这时听说师父曾等她三日又有书信给她心中甜丝丝的深感师门情重悔恨自己在路上多耽搁了时日。

白摩诃道:“那些大内卫士给咱们打了一顿料想短期间内不敢再到洞庭山来。只是此去云南万里迢迢你在路上可要小心。将来我们也要取道缅甸到云南来见你师父你见到师父先替我们问候。”黑白摩诃携了小虎子先走于承珠再入书房她往日经常在书案前侍候张丹枫写字知道师父习惯把信物放在当中的抽展打开一看果然见到里面有两封信一封信上写着她的名字另一封写的却是周山民的名字另外还有一对小小红旗一面旗上绣着一轮红日另一面则绣着一弯眉月于承珠先把给她的信打开来看只见除了信笺之外还有一张图画画中一对中年男女虽然不似自己师父师母一对壁人相貌却也不俗。于承珠抽出信笺念道:

“承珠女弟如晤惊闻令尊噩耗痛明室之自毁长城伤丹枫之丧失师友新亭流涕焉然未勒抚膺痛泣者岂徒我二人哉。唯望女弟念世变正殷河山多难节哀为国继承父志毋负平生。

“太上皇狠心辣手我所深知复位之后必将诛戮功臣而绎骑所及此间亦非净土。我固无惧但女真崛起东北倭寇扰乱东南尚应合力同心共御外敌我仍一本初衷不欲与朝廷作对也。因是暂时为避祸之计远赴滇南亦趁此时机与你太师祖拜寿。我知你必将随来但目前另有大事须你代办。所留日月双旗你当随身密藏作为信物见字后即携带同函件往北疾驰若逢画中男女即金刀小寨主周山民夫妇也。”

于承珠读完信后心中虽是悲痛但得聆师训心头纷乱却已稍稍解开。随即策马下山她也曾听师父谈过金刀寨主周杰的故事心中想道:“周杰年老听说大小事务都已交与他的儿子周山民夫妇怎么敢冒险入关我的师父又怎么知道?”但她素知师父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虽然不明其中原故仍是按照师父嘱托快马疾驰。

于承珠策马下山来到湖边但见浩瀚波光却无帆影正在踌躇忽见柳阴深处荡出一叶渔舟舟上渔翁含笑说道:“于姑娘你要到无锡去吗?我是山腰楷杷林子里住的薛老三呵你还认得我吗?”西洞庭山上通共不过数百人家于承珠在山上住了八年对山上居民虽然未必叫得出名字大半都能认得薛老三一说她立即记了起来有点难为情地笑道:“刚才我上山时你不是也正上山吗?我换了这身男孩子的衣裳亏你也认得出。你倒胆大呵他们都躲起来了。”薛老三道:“我知道你定要渡江特别来送你一程。姑娘咱们上船再说!”

薛老三把白马牵到船上竹杆一撑小舟如箭离岸他叹了口气说道:“幸亏你们打败了那些家伙要不然我们哪敢出来。张大侠真是好人他临走时早已料到有一场祸事叫我们躲起来暂避风头的嗯他去了哪里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扁舟一叶不减风帆于承珠回头一望后面山峰隐约洞庭山庄也望不见了她在这里住了八年早已把洞庭山庄当成了她的家想起自己也不知何时方能回来不觉一阵心酸漫应道:“嗯我师父去的地方远着呢但他最爱这儿我瞧他过不了几年迟早总要回来的。”

薛老三唠唠叨叨地和她道说张丹枫初来这里住时的种种情事不知不觉已到湖心太湖七十二峰倒有过半数的山峰留在后面了。于承珠不住回头遥望洞庭山上白云深处仿佛还见她的师父白衣羽扇徜徉其间骤然间她脑海中忽然泛起毕擎天那粗豪的样貌只一出现便立刻给她师父的影子压下去她心中想到:“若拿毕擎天来比我师父真如蛮牛之比凤凰。”其实毕擎天也没有如是之糟他温文尔雅之处自然是不能与张丹枫相提并论但那股豪气却也并不见得输于张丹枫。西方的心理学家分析女孩子总是爱幕自己最亲近最崇拜的人在她情窦初开的朦胧意识中她第一个情人的幻影常常就是按照她的父亲或者她的先生的影子描画的。这话未必全对但在于承珠却正是这样。

到了无锡上岸于承珠谢过薛老三独自牵马北行照夜狮子马脚程迅疾她怕错过了要找的人不住地勒紧马疆不许她跑得太快第一天还没什么第二天却可觉得有点异样时不时见有三山五岳各种各样的可疑人物在驿道上奔驰黄昏时分她正想放马疾行赶到前面的一个小镇投宿忽见两骑马擦身而过一匹马上骑的是个满面胡须的汉子另一匹马的骑客奇怪之极竟然是个乞丐。

那叫化子鹑衣百结却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马上绵垫雕鞍已显得不伦不类这时忽地回头龇牙露齿地冲着于承珠笑道:“于相公……于姑娘咱们的大龙头想念你可想念得紧呢好呵你也来了我替大龙头向你请安。”他身子一转半边屁股侧坐马背双手捧着打狗棒唱了个喏就像官场中的小官见大官之时高捧名刺通名谒见一般样子甚是滑稽。于承珠一看原来这叫化子正是小金龙武振东家中见过的那个毕愿穷。于承珠又羞又气玉手一扬一朵金花破空掷出斥道:“谁要你这肮脏化子请安!”金花打在棒的正中只听得“铮”的一声打狗棒脱手飞出毕愿穷在马背上一跃打拘棒落下恰恰给地接着只见他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倒翻下来又端端正正地落在马背上歪着头嚷道:“自古云礼多人不怪你架子再大也不该伸手打我这个笑面人呀呀你这个姑奶奶真难侍候!”横棒在马背上一敲那匹马立刻泼喇喇地向前疾跑。

于承珠大怒依她性子本想飞马追上再打他两朵金花但又怕他胡说乱嚷揭破自己的庐山真貌。路上人来人往若给人听到一个叫化子叫自己做“姑奶奶”这可多难为情。于承珠虽然任性如此一想却是有所顾忌反而勒紧了马不敢与毕愿穷同行。

走了一阵小镇已然在望忽听得背后马铃疾响又一匹马飞奔而来擦身而过这人赶路甚急不住地挥动马鞭作势赶马冲过于承珠身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噼啪一鞭。竟然误打到于承珠的马上于承珠这匹照夜狮子马生来未曾受过主人鞭打蓦然中了一鞭了性子扬起前蹄便踢那乘骑客是个胖和尚在马背上一个转身拳手一拦一按。竟然把照夜狮子马拦着按得它倒退几步。

于承珠吃了一惊须知照夜狮子马非同凡马这一踢之力足有五六百斤那胖和尚能按得它倒退这一按之力没有千斤也有八百。于承珠不暇思索扬手又是一朵金花那胖和尚的坐骑已跑出十余丈听得后面暗器嘶风之声马鞭一圈竟将金朵卷住扬鞭一甩回头赔礼道:“洒家赶路心急误鞭宝马请小哥多多恕罪。”于承珠本想和他大打一场见他笑面赔礼。又想自己身有要事不愿无谓缠斗只得作罢。

到了镇上天色未黑于承珠有心避过那毕愿穷经过一间客店见毕愿穷那匹枣红大马拴在门外她立刻改了主意想多赶一段路程哪知抬头一看却忽然现了一宗物事令她怔在客店门前。

那客店青砖绿瓦是座两层高八角形的建筑物飞檐翘角饶有古意楼上住客楼下是个大堂没有雅座兼营酒馆生意客店规模相当宏伟放在大城市中也可以算得是间中上的客店小镇之中居然有此建筑已是一奇但令于承珠吃惊的还不仅是它的建筑客店的正门左右两边墙上各有一幅壁画一边是一轮红日一边是一弯眉月色泽如新好像是刚刚画上去的。这明明是周山民日月双旗的标记。

于承珠略一踌躇便即下马将马拴好蹬入客店的大堂只见店内已有十多个客人分成五六处坐奇怪的是在普通的酒店有这么多客人必定嘈嘈杂杂甚或猜拳行令吵闹不堪;而这间酒店却是寂静无哗气氛十分肃穆那些客人倒不像是在喝酒而像是到什么圣地朝拜似的。毕愿穷和那粗豪汉子坐在西面临窗的一付座头毕愿穷见于承珠进来咧嘴一笑于承珠心中惴惴却喜他井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儿再一看那胖和尚也独据一桌于承珠看他时他也正瞅着于承珠。

于承珠甚为纳闷选了一处临窗的雅座坐下店小二走来不住地打量她于承珠装做漫不经意地将那对日月双旗露出。店小二点了点头低声道:“客官要什么东西?”于承珠要了半斤卤牛肉一斤白酒店小二又瞅了于承珠一眼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于承珠放眼一看好几处桌上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于承珠甚是奇怪怎么他们不约而同地都要这一味菜。

那胖和尚自斟自饮忽地叫道:“怎么我要的菜还没来?”店小二道:“客官要的是什么?”胖和尚道:“我一进来就吩咐过了我要的是红烧时子。你们是怎么搞的客人要什么菜你们都忘记了?”店小二赔笑道:“刚才伺候你老的伙计进厨房去了我再去催一催。”座中客人对那胖和尚注目而视却也没有说什么。不一刻有一人离座而起走上楼梯上面是旅客住宿的房间不知他是访友还是他本是这里的住客?过了片刻又上去一个人胖和尚忽然无缘无故地嘻嘻冷笑。

过了一会店小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出来捧到毕愿穷的桌子上胖和尚双眼一瞪忽地站了起来叫道:“我比他先叫怎么他的倒先来了?”店小二赔笑道:“你老别急就来就来!”胖和尚大踏步走去于承珠还似为他向掌柜的理论忽见他横肘一撞将店小二撞倒地上四脚朝天那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泼将下来毕愿穷和那粗豪汉子虽然躲闪得快还是给淋得满头满面。那汉子大怒喝道:“贼秃驴你是故意消遣老子来了?”朝着那胖和尚劈面就是一拳!

那胖和尚道:“洒家正在手痒不消遣你这蛮牛还消遣谁?”左掌一伸抓着他的拳头右手一招“推窗望月”托着那大汉的肘尖一推一送那大汉庞大的身躯登时飞了起来直向柜台撞去掌柜的是个花白胡子的老汉慢腾腾地道:“客官们打架到外面打去小店本钱短少可赔不起!”那大汉身躯撞到掌柜的顺手抓起一把算盘往上一架叫道:“打坏店里的东西这可不行呵!”看那老汉有气没力这算盘一架却把那大汉又推回去。于承珠吃了一惊看这掌柜的一推之势两股力道对拍消他立即凭着本身的功刀在半空中一个倒翻“砰”地一脚将一张桌子踢起向那胖和尚当头劈下那胖和尚双臂一振叫道:“好咱们好好地打一架!”那张桌于被他双掌震飞登时裂成四块飞向四方有一块飞到于承珠的头上于承珠一掌将它打飞放眼一看其余三块也都已同时被人打落。看来在这店中的客人连同掌柜的跑堂的在内个个都有一身功夫。

店中诸人个个对那胖和尚怒目而视那胖和尚“砰”的一拳又将那条大汉打得跄跄踉踉叫道:“不要脸的就来群殴!”座中客人都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虽然恨那胖和尚蛮横无礼!却无一人动手助那壮汉。

华愿穷嘻嘻一笑道:“我叫化子最不讲究面子!”抖起木棒往那胖和尚腰胁一点胖和尚身躯虽胖转动却很灵便回身一个劈拴掌将毕愿穷的打狗棒带过一边跟着一个箭拳平胸打到那粗汉子双掌一挡堪堪挡住胖和尚左拳化掌招数快极轻轻一捺掌风飒然又照着毕愿穷胸膛印下毕愿穷认出这是少林拳中铁琵琶掌的功夫看似轻飘其实内劲蕴藏被他“印”下胸骨必然折断毕愿穷平素虽然滑稽突梯;这时如不敢有半点大意将棒舞得风车般地团团疾转这路棒法是毕家世代所二传有圈、转、点、打、劈、挂、刺、扫八法变化甚为复杂奇妙加上那大汉的五行拳也打得甚为纯熟虎虎生风以二敌一旗鼓相当打得桌子倒翻板凳折断客店中顿时空出一大片地。

掌柜的不住叫嚷这三个人打得性起哪里肯住正在打得不亦乐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客人一老一少老的像是个乡下老头抽着一杆旱烟袋少年也有三十多岁却生得又矮又胖像个冬瓜。这两人一进来店中的客人们目光都注到他们身上。

那老头子抽了一口旱烟将烟杆一指老气横秋地道:“店中闹成这个样子掌柜的你怎么不管?”掌柜的上前请了个安道:“郭老爷子孟大爷咱们开店的可不敢管客人呵。”于承珠心中一动想起师父曾和她谈过北五省各路英雄其中有一个山东省的独脚大盗名唤郭成泰样子像个老头长年棒着一根旱烟袋他烟管打穴的功夫在绿林中却是一把了不得的好手他有一个徒弟名叫孟长生像个矮冬瓜郭成泰因材施教传了他一套地堂拳也是后辈中的英杰。想必就是这两个人。

郭成泰听掌柜的说了皱皱眉头道:“该敬重的客人自该敬重胡闹生事的客人么也该管管。你管吧有什么事情我老头子担承。”

掌柜的稍一踌躇奔入场中道:“客官看在郭老爷子的份上停手了吧小的在这儿给你赔罪了。”那胖和尚道:“什么郭老爷子?你要赔罪给我叩三个响头叫我爷爷。”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砰”“砰”两拳左拳将那粗豪汉子打了一个筋斗右拳将毕愿穷的木棒击飞于承珠大吃一惊这两拳正是罗汉神拳中的“龙拳”和“豹拳”的手法虽然不及黑白摩诃传给小虎子的那样神妙却也中规中矩足见功力。看来这胖和尚竟是有心取闹适才未出全力见到有人来干预时才显出功夫。

郭成泰胡子一翘掌柜的咳了一声道:“大师父你这样闹法小的只好请你出去啦。”两手一伸搭在胖和尚的肩上别看他是个枯瘦老头这一抓却是武林罕见的大鹰爪力的功夫。胖和尚肩头一沉气达四梢一个“渔夫晒网”卸去了掌柜的大力鹰爪功肩头却是火辣辣地疼痛两人都是心头暗惊知道是碰到了劲敌。胖和尚叫道:“我的银子可不是腥的你开店子凭什么不许我吃东西?哼哼你要撵我出去我就先把你这店子拆了。”霎忽之间连出三拳那是罗汉五行神拳中的“虎拳”“蛇拳”和“鹤拳”的联合运用三拳连出三种变化那掌柜的大力鹰爪功只是堪堪抵挡得住。

毕愿穷拾起木棒想上来助战却见同伴倒在地上还未爬得起来不知他有否受伤无暇攻敌先行救友。郭成泰的徒弟孟长生已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那胖和尚一拳捣出还未击中他已扑倒地上跌了个滚地葫芦。于承珠心道:“他在绿林中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怎么如此不济未中拳就被拳凤震倒了?”正是:

有心挑战火无意会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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