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通斥道:“畜生你还胡说八道什么仇人不仇人的?要不是磨镜老人你爹早巳活不成了!”
展大娘与王龙客已然退出那“七绝诛魔阵”也就不攻自破。精精儿退回了师父身旁低声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的禁例可还要么?”

就在此时妙慧神尼已与磨镜老人同声说道:“蓬莱比丘尼妙慧江湖磨镜匠卜安期谒见法王请恕闯宫之罪!”

转轮法王面色一沉说道:“难得贵客远来恕我未曾迎迓如今补礼!”忽听得“呼”的一声转轮法王连人带椅又飞到了空中向妙慧神尼和磨镜老人站立之处撞来!谁都看得出这回他是有心要与妙慧神尼和磨镜老人难为’了!

妙慧神尼手抚拂尘向外轻轻一拂磨镜老人合起双掌也向外一推同声说道:“法王不必多礼但求免罪已是万幸!”

忽见转轮法王那椅子在空中突然停住原来是双方的内家真力相触彼此相持不下故此椅子停在空中不能再向前移动。

但这只是瞬息间的现象妙慧神尼的拂尘自左至右的拂了一个弧圈法王连人带椅山在空中转了一圈倏然间又飞了回去仍然在原处落下。众人中只有韩湛明白其中妙处看来法王的内力要比磨镜老人或妙慧神尼都稍胜一筹但却输刁:他们二人的合力。

法王面色沉暗一时间却又难以作。王伯通忽地在担架上坐起来说道:“禀法王他们两位是护送我到此间来的事前未曾禀明法王要怪也只请怪我!”

转轮法王与王伯通的交情颇好而且王伯通的儿子又是得他欢心的弟子因此转轮法王更难作只得说道:“王寨主你当然不算外人禁例也不必再提了。你是怎么受伤的?快进去歇息吧。这里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王伯通和道:“我多得他们千辛万苦的送到此间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请法王借这地方让我与犬子说几句话。”

转轮法王略一沉吟说道:“好精精儿你在此替我陪客。朱灵、朱宝你们也帮着招呼。”拂袖而起声音冷得令人难受谁也不知道他心意如何?

法王退下后王龙客也就到了他父亲的身边。只听得他父亲气喘吁吁似是十分痛苦王龙客也不禁掉下泪来说道:“爹你的话留待伤好之后再说不行么?”

王伯通沉声说道:“不能!”他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到窦线娘身上又道:“难得段大侠贤伉俪和几位老前辈都在这儿我这些话更应该说了不说出来就难以心安!”

窦线娘切齿兄仇本是对王伯通恨之入骨的但此时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把仇恨的心情也减了几分。只听得王伯通说道:“龙儿我知道你一定想明白我是怎么受伤如何得救又何以会来到此间?这几件事我都要对你说的但我还得先说旁的事情。

“我这一生做了许多坏事做了许多错事为了称霸绿林不惜使出许多伤天害理的手段如今想来实是悔恨已迟!”

他说到这里窦线娘不由得心里想道:“我们窦家做绿林盟主的时间比他更久仅仅今天从朱灵、朱宝等人口中听到的伤天害理之事也是做得不少。虽然那都是我哥哥干的但在我未出嫁之前我也实在难以逃脱一个帮凶的罪名。”

心念未已王伯通已接下去说道:“我做了许多坏事许多错事但做得最坏最错令我最愧悔的乃是做了安禄山的帮凶!我在绿林中恃强称霸那还只是黑道中的火并;给安禄山作鹰犬却是对不起天下的百姓!”

段圭璋心道:“难得他有此觉悟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倘若他肯重新做人我倒该劝线妹不要报仇了。”

王伯通续道:“我做了这件错事如今是身受其报了。你们知道是谁伤我的么?”王龙客道:“咱们的仇家很多是蔡家么?是莫家么?是——”

王伯通道:“都不是是安禄山派来的羊牧劳是我的好朋友羊牧劳。”此言一出王龙客、精精儿和铁摩勒等人都不禁骇然。

王伯通道:“除了羊牧劳这帮人之外另外也还有两帮人这三帮人的目的各个不同另外那两帮人攻进了龙眠谷但亲手将我打得重伤的则是羊牧劳!”

王龙客道:“爹你歇一歇。”将一碗茶递到他父亲的口边王伯通喝了之后继续说道:“我在长安闹出的那件事情想你已知道的了。你妹妹帮铁少寨主大闹安贼的‘御苑’这件事她做得对!可恨我当时皂白不分非但不加援手还怪责了她。

“这件事情过后我知道安禄山决不能再信任我我就回转龙眠谷老家本来你妹妹早就劝过我:金盆洗手闭门封刀。但我这一生掌权惯了不能做个反王也想做个贼王。因此我在龙眠谷重立旗号仍然想当绿林盟主。”

王龙客道:“爹人情势利自从那年龙眠谷之役咱们损兵折将之后我早就料到绿林各赛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尊奉咱家而你在朝廷之中也难以得意了。所以我才回到师父身边。爹你其实应该等我回来再商大计才好。”

原来王龙客是想到金碧宫搬取救兵拉拢他那几个师兄弟出山的。他的野心更大不但想继承父位做绿林盟主而且想与安禄山互相利用趁天下混乱培植势力争夺江山。王伯通哪知他这个心思还以为他也已经悔悟怒气顿消老怀弥慰微笑说道:“到底是你们年轻人比我都有见识。”只有王燕羽听得哥哥仍然称安禄山为“朝廷”感到十分刺耳。

王伯通接续说道:“龙儿但你的话也只说对一半他们不再尊奉咱家还不像是因为咱们龙眠谷的实力已减而是因为咱们助纣为虐失尽人心。我回到龙眠谷后绿林中分为两帮一帮是想‘墙倒众人推’将咱们王家取而代之;另一帮则并非要来争夺霸权而是他们摸不清楚以为我在龙眠谷招兵买马仍然想给安贼效力所以要为民除害。这一帮是绿林中的‘侠义道’由金鸡岭的车天雄统率;要与咱们争夺霸权的那一帮则由洪州的李麻子统率。”王龙客听到这里“哼”了一声道“李麻子他也配?”原来这李麻子名唤李天敖论武功倒是个响当当的角色但却只是个勇夫不通韬略王龙客自负文武全才一向就不怎么看得起他。

王伯通道:“你别看不起他在咱们失势的时候他登高一呼也还有不少人响应他呢。

“这两帮人不约而同都杀进了龙眠谷。可是给我以致命伤的还不是这两帮人而是羊牧劳所率领来的一帮‘大内高手’。

“安禄山死后他的儿子庆绪被扶作傀儡皇帝羊牧劳权势更重与史思明深相结纳死心塌地的要作逆贼的开国功臣。史思明认为我已反出长安怕我兴风作浪与他作对故此要羊牧劳前来杀我。

“羊牧劳趁着我们内哄的时候乘机突袭先杀进内寨。幸亏这时辛天雄这帮人已现了他们的面目随即又知道了我已叛了安禄山他们反而捐弃前嫌与我合力抵挡羊牧劳亏得他们抵挡一阵要不然龙眠谷早已寸草不留。

“可是李麻子那一帮被羊牧劳说动都和他们合伙他们的力量比咱们强好几倍。终于羊牧劳追上了我他竟然不念旧情立施杀手!”

铁摩勒忍不住握拳骂道:“好一个阴很恶毒的羊牧劳我不杀你誓不为人!”王龙客不知就里好生奇怪心中想道:“我的父亲被他打伤为何要你报仇?”当下说道:“这都是孩儿不孝未曾随侍身边致有此失。爹你不必生气待孩儿禀明师父前去向他问罪便是。铁少寨主多谢你的好心啦!”他认定铁摩勒乃是惺惺作态言语之间显然是对铁摩勒仍存敌意。王燕羽不禁皱了眉头。

但王伯通却未曾察觉反而哈哈笑道:“我才不生气呢多亏羊牧劳这掌反而把我打清醒了叫我知道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作恶多端自有报应。你也不必向他问罪了。”他伤口未合一笑牵动伤口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形状甚是可怖。

王龙客惊道:“爹你怎么啦?”王伯通道:“还死不了你听我再说后来的事。”王燕羽道:“后来的事我已在场我代你说罢。”王伯通喘了一会点头说道:“也好。后来的事你是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王燕羽站了出来先对展大娘行了一礼说道:“请师父原谅当日我们两人私自逃走我们逃走的缘故一来是不愿意跟师父来此学别人七绝诛魔阵与江湖的侠义道作对;二来是找们已决意成婚所以要去禀明我的父亲。”原来展大娘再度出山之后自以为武功已经练成可以尽歼杀夫的仇人哪知经过两次大阵仗第一次败在疯丐卫越和段圭璋夫妇之手;第二次在骊山脚下又领教了韩湛点穴的功夫始知自己连韩湛也打不过更追论磨镜老人?因此才动了念头要儿子、徒弟跟她上金碧宫向转轮法王学“七绝诛魔阵”准备学成之后再请王龙客与他的几个师兄弟帮忙到江湖去兴风作浪决意复仇。哪知这个心意刚表露出来她的儿子和王燕羽当晚就逃走了。

王燕羽接着说道:“我们离开了你老人家立刻兼程赶往龙眠谷来得恰是时候那羊牧劳正将我的爹爹打翻第二掌就要结束他的性命元哥奋不顾身地杀上去一剑刺伤了他的手腕。”展大娘大惊道:“元修你也忒大胆了你怎是羊牧劳的对手。后来怎么样?”

展元修微笑道:“妈你不是屡次责备过我胆子小不够狠么?但倘若只是对弱者狠对强者怯那还算什么大丈夫?妈你现在当会知道了我也是够狠的但要看是对什么人。””

展大娘怔了一怔忽地将拐杖一顿哈哈笑道:“好你有这个志气不愧是你爹的儿子!我不怪你了快说吧后来怎么样?”段圭璋等人心中想道:“这婆娘只知道她丈夫是个英雄却不知儿子实在还要比父亲胜过百倍、千倍!嘿这样说还不对一好一坏根本就不能相比。”王伯通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里想道:“展大娘也说得不错。元修这副倔强的脾气的确是和他爹爹一模一样。更好在他学到了父亲的好处而没有学他的坏处!找得有这个女婿也可以心满意足了。”

展元修接下去说道:“我确实不是那羊牧劳的对手他给我冷不防的刺了一剑居然立即便能招还击我的剑尖还未拨出来就给他打中了!他带来的那帮人也立即乱刀乱剑向我斩下!”

展大娘明明知道儿子还活着现在正站在她的面前看得见摸得着但听到这里也不禁失声惊呼。王燕羽笑道:“师父不必害怕吉人自有天相就在这个时候救星从天而降师伯和磨镜老人联同来了。元哥就是磨镜老人救的。”

展大娘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只听得王燕羽接着说道:“羊牧劳一见他们不敢动手便逃跑了。师伯以一支拂尘就把那些围攻元哥的所谓‘大内高手’的兵器全部拂落磨镜老人立即施救替我爹爹和元哥推血过宫又用了半瓶还阳补血丹救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师父你还不向他道谢?”

磨镜老人笑道:“些些小事何足挂齿?那日妙慧神尼邀我去访她的师侄我也想化解王、窦两家之仇并顺便打听摩勒的消息因此同到龙眠爷来。适逢其会便吓走了那羊牧劳说起来根本就未出过气力。至于还阳补血丹乃是我自制的药物更算不了什么。”

磨镜老人说来轻描淡写展大娘听了却心中翻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知磨镜老人的“还阳补血丹”天下闻名那是用十三种非常难得的药物配制的武林中人视为起死回生的至宝磨镜老人云游四海费尽心力才采齐了这十三种药物制炼了一瓶灵丹而今为了救她的儿子竟然不惜用了半瓶。而这磨镜老人且还是她丈夫生前的死对头。

王燕羽接着说道:“元哥的身子好服了灵丹很快就恢复了功力也未有丝毫损失。”展元修插口笑道:“只是我脸上这道伤痕却没法消除了。妈你看我是不是变成个丑八怪了?”

展元修硕人颀颀颜如美玉本是个非常英俊的少年而今面上添了一道刀疤不但他母亲心疼旁人看了也觉得可惜。

展大娘未曾说话王燕羽已笑道:“元哥你添了这道刀疤我觉得你更好看了。要是你没有这道刀疤我还不一定会嫁给你呢!”说到这里她转过脸来对展大娘说道:“师父请原谅我们现在才告诉你我们已经成婚了。是我爹爹在病中给我们主持的婚礼。”

此言一出韩芷芬心上放下了一块石头铁摩勒更是无限欢喜他不自觉的向王燕羽溜了一眼只见她与展元修并肩而立手儿相握笑靥如花看那神情正是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铁摩勒投来的目光。

展大娘的欢喜更不用说她忽地向磨镜老人走去施了一礼说道:“你杀了我的丈夫救了我的儿子刚好扯直从今之后咱们的仇冤一笔勾销。”众人愕了一愕都欢呼起来妙慧神尼低声笑道:“师妹你早该如此了。”

笑声一过王伯通肃容说道:“你妹妹已有了归宿我担心的只有你了。我不要你学我的样子我要你学你的妹妹改邪归正从今之后也不必再在绿林中混了。”

王龙客满肚皮不舒服但也只得说道:“做儿子的但凭爹爹吩咐。”

王伯通忽道:“段大侠请你们贤伉俪过来。”窦线娘迟疑了片刻终于和丈夫一道向他走去。

王伯通怆然说道:“我这一生罪过不少窦女侠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王家的人。我不敢求你饶恕但我却要求你饶恕我的女儿她那时年纪还小是我指使她杀了你五个哥哥的你要怪只能怪我。”

窦线娘泪咽心酸想起了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但眼前的王伯通又是这般模样她要作也作不起来只好不言不语。段圭璋道:“王老前辈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王伯通喘了口气说道:“不这笔债我倘若不还非但我心里不安窦女侠心里的疙瘩也难以消除。但望我还债之后王、窦一家的后人不再要互相仇视。上一代人做的错事就让上一代的人了结好了。”

窦线娘一片茫然一时间尚未弄清楚他的话意段圭璋已是心中一凛急忙叫道:“王老前辈不可——”他“轻生”二字尚未曾说出口来只见王伯通五指向胸口一插登时滚落担架原来他已自断厥阴心脉一声惨呼便即气绝而亡!

这意想不到的惨事突然生众人都不觉呆了。殿堂里静寂如死好半晌王燕羽才哭出声来。

妙慧神尼合什赞道:“放下屠刀脱离魔道乃大解脱何用哀悼!”展元修低声说道:“妙慧神尼说得不错岳父不辞一死解怨消仇实在是大智大勇的行为燕妹你不必悲伤了。”

朱灵、朱宝和那两个使月牙刀的汉子目睹王伯通之死面面相觑朱灵叹了口气说道:“冤仇宜解不宜结算了吧!”他走到王伯通的身边默哀片刻便大步走出殿堂其他三人一声不响也都跟着他走了。

妙慧神尼道:“善哉善哉!”王燕羽收了眼泪说道:“哥哥请你师父出来吧咱们该替爹爹料理后事了。”

王龙客一直呆若木鸡这时忽地圆睁双眼大声说道:“你是爹爹的孝顺女儿你向仇人乞怜去吧!我却不能受他临终的乱命!”衣袖一拂摔甩了妹妹旋风的冲了出去。王燕羽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咽泪说道:“哥哥你聪明一世何以今日如此糊涂?”可是王龙客早巳走得无踪无影这几句话他已是听不到了。

褚遂和王伯通是八拜之交他从担架上扶起一条薄毡覆盖王伯通的遗体说道:“大哥你好好走吧。你虽没有遗言留与我——我亦已知道你的意思龙眠谷中的兄弟我会替你安置的。”

褚遂张目四顾觉金碧宫的弟子一个都已不在连精精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了他是个老江湖立即感到这情形不妙。心念未已忽见转轮法王大踏步走出来后面跟着的正是精精儿精精儿朝着王伯通的尸体一指说道:“师父你瞧王寨主已给他们迫死了!”

段圭璋怒道:“你胡说八道幸亏有他的女儿在这里。”

王燕羽上前向转轮法王施了一礼说道:“家父为了解王、窦二家之仇舍生消怨与他们全都无涉。请法王念在与家父生前的交谊借个地方给我收殓。”

精精儿冷笑道:“王姑娘不错你是王伯通的女儿但你早已心向外人甚至与你王家的敌人勾三搭四的了!有我精精儿在这儿你想花言巧语替他们开脱这可不成!”

韩湛斥道:“精精儿你挑拨是非是何居心?你想害我们这也罢了怎的还侮辱王姑娘?”

精精儿冷笑道:“我侮唇她?好。你瞧瞧我臂上的伤疤吧?你问问她这是不是她刺的?”

精精儿将衣袖一卷又道:“我再告诉你吧她刺我这一剑的时候正是和你现在的这位女婿同在一起。那时你的女婿是唐皇的侍卫我是她父亲派去的刺客她不助她的父亲反而当场向我偷袭助你的女婿把我重伤。哈哈你明白了吧?看来她对你的女婿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好上十倍、百倍!’”

王燕羽气得浑身抖颤段圭璋朗声说道:“好这正见得王!”娘识得大是大非你含血喷人于她丝毫无损!’”

精精儿道:“各是所是各非所非是非二字难以争辩我所说的话却是半点不假。”他转过身来躬身向转轮法王说道:“师父弟子不愿与外人多费唇舌只是想师父知道这个事实。”

转轮法王沉声说道:“我知道了。王姑娘令尊是我的好友我自然要替他料理后事。你愿意他埋在此地还是埋在龙眠谷?’”

王燕羽听他说的只是“料理后事”心中一宽说道:“我不想给法王添麻烦还是让家父回龙眠谷吧。”

转轮法王道:“好!”唤来了两个和尚说道:“你们将王寨王搬去火化将他的骨殖交给王姑娘。”火葬之事当时甚属平常在西北一带尤其普遍。”

王燕羽是死者的女儿依礼当然要在场看她父亲的尸体火化于是她和展元修一道便跟着那两个和尚走。

褚遂、韩湛、段圭璋等人也正要跟着进去转轮法王忽道:“你们且慢你们迫死了王伯通还何必猫哭老鼠假慈悲?”

王燕羽大惊连忙停下脚步说道:“法王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当真不是他们迫死的!”

转轮法王沉声说道:“王姑娘我是金碧宫的主人在金碧宫里诸事自有我作主张你不必多管。你不去送你父亲归天在此作甚?难道你当真是把这些人看得比你父亲更紧要么?”

妙慧神尼道:“王姑娘法王这样吩咐你就去吧。”韩湛也道:“是呀法王聪明睿智绝不会不讲道理你放心走吧不必管我们了。”

王燕羽无可奈何只好先去看她父亲火化。转轮法王面向众人冷冷说道:“不错我正是要和你们讲道理。”

段圭璋道:“王寨主乃是自尽不但他的女儿可作证明你那几个徒弟也是亲眼见的焉能说是我们迫死?”

转轮法王道:“王伯通已死他是否甘心自尽我已不能再问他了。”

段圭璋道:“他临终时说的话你那几个徒弟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精精儿你本着良心说吧王寨主临终时是怎么说的?”

精精儿冷冷说道:“不错王寨主临终之时的确是说要以一死解仇。他还请求你们不要仇视他的儿女这正是他为了子女的缘故才不惜自了残生的啁还能况不是给你们迫死的吗?”

同样的一件事实经精精儿这么加以“解释”便显得王伯通之死不是由于忏罪而是为势所迫了。段圭璋不善说辞只气得顿足道:“你这不但是污蔑生人而且是贬低死者了。”

转轮法王沉声说道:“不是我袒护徒弟精精儿的话实在是比你们有道理得多。但王伯通已死他的心意已无从得知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我也就暂且撇开这件事情不说。”

韩湛松了口气道:“好那么倘若法王不允我们去送王寨主归天我们就告辞了。”

转轮法王冷冷说道:“韩先生我已说过看在你与我故友藏灵子的情份上我对你可以网开一面金碧宫的禁例不施用于你。”

韩湛听他旧话重提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你还是不让我们走么难道你当真要与小辈动手?”

转轮法王道:“韩先生你要走尽管走他们却不能走。你别罗嗦丁。”

磨镜老人眉头一皱说道:“如此说来我们擅上黑石峰也是犯了禁例请法王一并治罪。”

转轮法王道:“我正要和你们说刚才我看到你们是与王伯通同来所以未曾向你们提出我的禁例现在王伯通已死你们失了保人这禁例的确也要施用于你们了。”

磨镜老人亢声说道:“好吧法王要如何治罪小老儿在这里恭候!”

转轮法王道:“正是因为有你与妙慧在此我才好办。”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韩先生知道自藏灵子死后天下虽大对手难求我是久已乎不与别人动手的了倘若只是你一人到来我也还不会与你较量但如今你与妙慧同来我却可以破例了。”言下之意即是要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联手同他较量。

磨镜老人哈哈笑道:“承法王青眼有加小老儿不胜荣幸之至但请法王示下敢不奉陪。”

转轮法王道:“我把话先说在头里他们是小辈我不屑动手只是与你们二人较量倘若你们胜了你们的人我全都让走;倘若你们败了则都要任凭我的处置。你们可敢担负这个关系么?”

铁摩勒道:“师父尽管应承!”磨镜老人向妙慧神尼笑道:“神尼咱们今日可是败不得啊!他们都把性命对托给咱们了。”妙慧神尼笑道:“胜败之事由不得咱们作主咱们各自尽力向法王领教便是。”

只见转轮法王把手一招里面走出四个和尚抬着两张香案每张香案上插着五枝粗如儿臂的油烛将两张香案摆在两边屋角遥遥相对中间的距离约莫三丈有多。随即把蜡烛都点燃起来。

众人方在诧异:“这作什么?”只听得法王说道:“妙慧神尼磨镜老人咱们不比市井之徒只知蛮打今日各以本身功力比比高下如何?”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同声说道:“但凭法王吩咐。”

执役和尚在法王那边的香案下摆了一个蒲团在磨镜老人这边的香案下摆了两个蒲团。转轮法王然后说道:“咱们各以本身功力弄熄对方的蜡烛烛在人在烛灭人亡请两位就座吧!请!”

磨镜老人刚才踏进金碧宫的时候便与转轮法王试过一招深知他的功力心中想道:“倘若我和妙慧神尼联手与他性命相搏大约胜算可操。如今相隔数丈各以内家真气烛灭伤人这胜败之数就难预料了。”妙慧神尼也知道转轮法王所练的内功颇有怪异之处因此也不敢托大只好与磨镜老人联手以二敌一。

各自端坐在蒲团之上只听得法王一声长啸;有如裂帛刺耳非常功力稍弱的如诸选、王燕羽诸人都觉得心旌摇动似乎“灵魂”就要出窍而去韩湛、段圭璋等人虽然禁受得起也觉得非常之不舒服!

啸声中只见磨镜老人这边的烛光摇晃不定原来转轮法王已练成了天竺婆罗门教的坎离气功与佛门的狮子吼功异曲同工可以扬声慑敌吐气伤人。端的是厉害之极。

妙慧神尼口宣佛号拂尘轻轻向外一拂她的声音甚是柔和王燕羽等人听了如闻妙乐心头的烦闷登时解了。展大娘又羡又妒心中想道:“师姐沉默寡言青灯礼佛我只道她愚钝谁知却练成了这等绝世神功。”

妙慧神尼座前的烛光似给一股无形的潜力扶直起来但仍有些摇晃。磨镜老人忽地拍掌大笑朗声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护烛光?”前两句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后一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歌声雄壮豪迈说也奇怪”他一拍掌放歌转轮法王面前的烛光也开始烛影摇红忽明忽暗!

原来磨镜老人的内功居于阳刚一路击掌放歌正足以助长威力。转轮法王自顾不暇只好暂时放弃攻击转为防御。

但见转轮法王闭目垂状如老僧人定香案上的烛光又复明亮如前。妙慧神尼与磨镜老人的内家真气到了对方香案之前竟似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拦住都不由得心中一凛。

其实这并不是因为法王的内功就胜过他们二人而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内功路数不同一个冲和一个刚猛二人联手一时间尚未能彼此协调刚柔并济。

转轮法王的武学造诣何等精深不过片刻就觉察到对方攻来的内力各自为战未曾合为一股他故意示弱将防御的范围缩小。磨镜老人的纯阳罡气先行攻到那张香案就似受到风浪冲击一般摇动起来而且格格作响似乎不久就要震裂。

铁摩勒心中大喜低声对韩湛说:“到底是我的师父高明。”韩湛面色沉重非常也低声说道:“你瞧他案上的烛光!”铁摩勒定睛一看只见他的那张香案虽然摇动但案上的烛光却是向上燃越燃越旺丝毫未受影响。铁摩勒虽然不懂其中奥妙但也想得到法王乃是用内家真气护着烛光他不怕对方的强烈攻击仍然闭目如前神色不变显见是有恃无恐智珠在握。

铁摩勒心念未已陡然间只见转轮法王双目倏张啸声又起中指向前一点猛地喝道:“灭!”话声未了磨镜老人香案上的一根蜡烛烛光应声而灭!铁摩勒等人距离香案约有一丈之遥但在这瞬间都感到有一股劲风扑面尖利如刀劲风吹过刮得肌肤隐隐作痛。

铁摩勒大吃一惊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只听得磨镜老人也大喝一声“灭!”转轮法王香案上的烛光也应声灭了。而且熄掉的蜡烛不止一根而是两根。

要知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的武学造诣也非比寻常正巧就在这一瞬时两人已参悟了刚柔配合之道。而恰恰转轮法王又正全力出击防御自然相应减弱因此妙慧神尼与磨镜老人都同时灭掉了对方的一支烛光。

转轮法王吃了一惊连忙双掌合什又再转为防御。双方的内家真气互相激荡争持不下在两张香案的中间形成了一股旋风地上的泥尘随风旋转恍如在屋中间布下了一张圆形的黄帐。

过了一会只见转轮法王的头顶上空升起一团白色的烟雾额上一颗颗似黄豆般粗大的汗珠流下来那团白色的烟雾乃是他的汗水蒸所致。

韩湛低声说道:“法王要拼命了!”话犹未了只听得法王大喝一声双掌齐扬磨镜老人这边的香案两支烛光同时被风吹灭。

这时是法王这方占先但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的面上都露出喜色他们心中明白转轮法王实在已是将近强弩之末虽然得逞一时终将支持不住。

妙慧神尼念了一声:“阿弥阳佛”拂尘往外一层把对方的烛光也灭了一支而磨镜老人的纯阳罡气却被对方挡住、

至此双方又打成平手面前的烛光都只剩下两支胜负看来即将分晓双方都全神以赴攻守兼备不敢松懈。只见那股旋风有时向磨镜老人这边移近有时又向法王那边移近旁人看来仍是个功力悉敌争持不下之局。但他们双方却都是心里有数法王这时已用尽全力妙慧神尼这方只要再守得片时便可大举反攻一举制胜。

正在双方激烈争持面前的烛光都是忽明忽暗之际忽见白影一晃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白衣人走了进来无声无息的转眼间就出现在屋子当中正当风力中心之处。

这白衣人身形一现便双拳合抱向周围作了一个罗圈揖顿时间两边香案上剩下的那四支烛光都告消灭。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人竟是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看来不过二十多岁都是大为诧异。要知他趁着双方全力争持之际乘虚而人尸举而灭掉四支烛光这虽有点取巧但他处在双方内家真气激荡的中心而居然还是神色自如这份功力就不在转轮法王之下。

转轮法王未曾喝问正待缓过气来那少年已是朗声说道:“未学后进扶桑虬髯客第三代弟子牟沧浪奉家师之命谒见法王。”转过身来;又向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施礼道:“幸会两位前辈!”

转轮法王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道:“他只是虬髯客的徒孙便已有这般功力倘若是虬髯客的衣钵传人一一他的师父严一羽到来那我唯有拱手认输了。”

转轮法王缓了口气定了定神问道:“令师遣你到来有何见教?”

牟沧浪道:“二十年前藏灵子曾到扶桑与家师相会道及法王有意折节下交邀他到金碧宫作客只因家师有誓在先不来中土难领盛情心中耿耿。是以今日差遣弟子前来代表家师向法王讨教。”

转轮法王面色大变半晌说道:“原来严一羽叫你来伸量我的武功么?”

牟沧浪道:“法王误解家师之意了。弟子末学后进岂敢与前辈较量?家师是因法王当年不耻下问故此叫弟子来与法王研讨武学。”

转轮法王这才想起当年他请藏灵子代邀严一羽前来实是想向他请教几个武学上的难题当时他与藏灵子尚未失和曾同心合力探讨上乘武学但因各人所习的内功不同是以各有各的难题。向严一羽请教乃是藏灵子的主张而经转轮法王同意的。却不料严一羽有誓在先不能前来中土。而藏灵子从扶桑归来之后不久就与转轮法王失和。其后藏灵子武功大进转轮法王知道这是他得严一羽的指教所致又羡义妒他也曾几次三番想到扶桑岛去但一来因为要飘洋过海他从来不习水性不懂驾舟;二来他比藏灵子更骄傲藏灵子少年时候曾见过严一羽的师父虬髯客说起来与他师门有旧而转轮法王是个从天竺来华的僧人只是听过虬髯客师徒的大名而已因此他也不愿“移尊就教”向一个陌生的大家年纪差不多的人执弟子之礼。他当年请藏灵子代为邀客实在亦是想端住“身份”请平辈前来“切磋”而避免像藏灵子那样以后辈的身份登门向前辈“请教”。

想不到严一羽自己不来却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差遣他的弟子来了。这牟沧浪的话说得甚是谦恭但他提起法王当年“不耻下问”之事言下之意却似乎是表明他是严一羽派来“指教”转轮法王的。

转轮法王心中着恼心道:“你年纪轻轻懂得多少上乘的武学”但碍于严一羽的面子又不愿给人说他自大自满是以虽然气在心中却不便作。他想了一想这才说道:“这么说你来得正是合时我的武功深浅如何想你也知道个大概了。你倒给我说说看我可有不到之处吗?”

牟沧浪道:“弟子本来不敢妄自谈论不过家师心有所虑而弟于今日所见家师的忧虑又似乎不幸言中是以不敢不言!”

转轮法王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尊师所虑者何?”

牟沧浪道:“当年家师听说法王已在修习坎离气功曾有言道这坎离气功练成之后威力固然极大但只怕会有后患。依刚才的情形看来法王的坎离气功已是为山九仞只差一篑大约明夷一脉尚未打通倘依法王现在的练功途径怕只怕一年之后便有走火入魔之厄!”转轮法王本是端坐蒲团听列这里不禁离座而起!

众人见转轮法王前倨而后恭都不禁暗暗好笑。转轮法王这时已顾不得面子连忙合什施礼说道:“尊师端的是学冠天人明鉴万里。请问这走火人魔之难可有法子避过么?”

牟沧浪先还了一礼然后徐徐说道:“法王于武学无所不窥想必于‘三象归元’、‘七宝连树’的奥义都已是洞悉无遗的了。家师言道欲免走火入魔当于此二者求之。”

转轮法王听了不禁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原来这“三象归元”与“七宝连树”乃是最深奥的两种内功心法转轮法王只知道有这两个名辞至于具体内容却还丝毫未知哪里谈得到有深入的研究?不得不老着面皮说道:“不敢相瞒这两门武学老衲只是稍经涉猎未曾深究。难得牟居士远来就请在此梢住些时容老衲得以请益如何?”

牟沧浪故意作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说道:“法王如此说法岂不折杀了小辈么?这个这个晚辈不敢!”

转轮法王忙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牟居士就请你看在老衲二十年前已向尊师求教的这点诚心屈驾住下来吧!”

牟沧浪想了一想忽地微笑说道:“家师此次差遣弟子前来本意是想让弟子与法王研讨武学如今法王又盛意拳拳晚辈自是不宜过拂理该相互琢磨彼此增益……”

转轮法王听他说得谦虚心中甚喜不待他把话说完便连忙吩咐精精儿去收拾一间静室请牟沧浪去住。

哪知牟沧浪顿了一顿却拖长声音说道:“可是——”转轮法王一怔问道:“可是什么?”

牟沧浪道:“可是晚辈到了西域之后听说法王这里有个规则若是外人未得法王准许不可擅上黑石峰晚辈此来事前未曾请准法王正自惶恐不安但不知这个规矩可是真的么?”

铁摩勒口快说道:“怎么不真?我的师父和妙慧神尼刚才还正因此而与法王比武呢!”

牟沧浪道:“哦原来两位前辈是因此与法王比武的。磨镜老人家师久闻侠名曾嘱弟子到了中土必定要谒见老人致敬;妙慧神尼我的大师兄十六年前在长明岛曾蒙你老人家解围敝师兄也嘱我向你问候。唉想不到都在这里相逢真是巧极了却也是不巧极了!”

转轮法王忽地哈哈大笑向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合什作礼道:“咱们这真是不打不成相识。这条禁例从今作废。还求两位不弃下愚弃嫌修好结个佛缘随时赐教。”

要知转轮法王即算不是为了牟沧浪的缘故他也胜不了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牟沧浪之来恰巧在他将败未败之际化解了这场恶斗等于是给他挽回了面子他正好藉此收篷。

这样一来皆大欢喜。磨镜老人与妙慧神尼当然也不为已甚齐道:“善我!”向法王还礼。

这时王燕羽已将她的父亲尸体火化带着盛着骨灰的坛子走出来见双方已经和好也很欢喜。

当下王燕羽与褚遂这一班人便向法王告辞要将王伯通的骨灰奉回龙眠谷展大娘为了儿子的缘故也与他们同行。

展大娘道’:“师姐咱们姊妹多年不见你也和我们到龙眠谷走一趟吧。”妙慧神尼道:“只是我那两个徒弟还未知道下落放心不下。”铁摩勒道:“两位令徒可是聂隐娘和薛红线么?正好教神尼得知薛红线真名是史若梅她是段大侠未过门的媳妇现在她们二人都已随薛嵩到朔方去了将来我们都要到朔方去的。”妙慧神尼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吧。我陪师妹到龙眠谷住几天便去朔方。但望咱们能在朔方再见。”

铁摩勒与展元修意气相投如今展元修又已是王燕羽的丈夫铁摩勒更是心中欣慰他是个直爽的人也就不避嫌疑单独上前与他们夫妇殷殷道别。韩芷芬面露笑容毫不迟疑也跟上来与王燕羽道别。韩芷芬笑道:“王姐姐咱们也可说是不打不成相识。就可惜没有喝上你的喜酒。”王燕羽笑道:“等你与摩勒成婚之日我再来借花敬佛吧!”她的眼光从韩芷芬脸上溜过瞅了铁摩勒一眼若不经意的就携着丈夫的手走了。铁摩勒想起过去种种情事也颇觉有点惘然心中默默为他们祝福。

与王伯通有关的那些人都已走了段I:璋”-湛诸人也跟着告辞。磨镜老人得知段圭璋是要向空空儿讨还儿子说道:“空空儿的师父当年也与我有点交情我和伯;们一同去吧。”转轮法王送出寺外说道:“空空儿这人眼高于顶目无尊长要是他恃强不还你们回来说与我知让我去教训他。”段圭璋道:“不敢有劳法王。还望法王念在与藏灵子的旧谊金碧宫该与玉皇观和解才是。”正是:

宽厚待人真侠士只求排难解纷争。

欲知段圭璋此去能否讨回儿子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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