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人完全理解做梦的概念,但是梦中人却不存在清醒的理智和真实的世界。
凌雪,哦,现在应该叫慕容凌雪,愁闷地嘘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惘然地看着从浮云中露出脸来的太阳。渐渐地她觉得头脑有些晕眩了,似乎又有了梦幻般的感觉。她跳下窗台,疾退了几步,扑身倒在床里,缩做一团,薄棉被的绸面让她感受到这丝织物特有的冷滑。她的心里还是烦躁得很,她又跳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随着时间的漂移,随着理想世界的消失,回到原来世界的念头似乎也在睡梦中日渐远去。她已经不再拥有自己的原来世界,周围只留下了她生存于其中的梦幻般的世界,就象她少女时代在梦中见到过的那样,在没有路径的树林里或是朦胧的迷宫中狂奔。

该死的民国二十三年,该死的一九三四年,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的?凌雪忽然猛地掀翻了桌子。这声音把宁静砸得粉身碎骨,把空气撕得七零八落。一阵痛苦又愉快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脸色平和下来,动作更加优雅地砸着屋中的一切东西。一样一样地砸,就象人类最初创造这些东西一样,充满憧憬、渴望和智慧,并带着敬仰、坚强和忍耐。原来创造东西和毁灭东西一样,都需要相同的心境、感悟和超脱的思想。

“啪!”“哐啷!”“砰!”……茶壶、茶杯、镜子等物在各种各样的余音中魂销香断。

凌雪转过身,门口站着四个人,两个小丫环和两个男保镖。他们睁大不安的眼睛,看着一片狼籍之中的凌雪,困惑、不安、惊讶密布在他们的脸上。

“小姐,你……?”一个丫环终于沉不住气,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由于害怕而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运气不好,凌雪会把她也当作一件东西砸得支离破碎。

“哦!”凌雪平静的发出了声音,让人分不清她是欢悦还是哀叹,“你们来得正好。”她指着地上的物品碎片说道:“把这些都收拾干净。”

凌雪穿上外衣和鞋子,轻盈而又迅速地向外面走去,她觉得屋子太小,呆在那里好象关在牢房里的囚徒。她边走边左右开弓,碰到什么踢什么,全都不能幸免。

清香在身旁游动,这座小花园里长着蔷薇、丁香,还有一些凌雪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坐在一汪池塘的石凳上,凌雪长久地凝视着池水。

总的来说,她的运气很不错,从黑石谷里重伤逃出来,被这样一个富贵人家搭救,不仅锦衣玉食,还多个了天天“心肝宝贝”叫着,疼爱的不得了的老妈。可凌雪总是惘然若失,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咬着她的心。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她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世界。她不由自主地沿着池塘向前走着,流水穿过水闸,注入水道,流出了院墙。她觉得这声音是个悲痛的呼唤,胸中也冒出来一阵可怕的呜咽。

轻轻地叹了口气,凌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形似手链的东西,那上面有块小铁牌,黝黑的质地,正面是个比较怪异的图案,背面是个“四”字。这是她从黑石谷中捡到的,是组织上发给黄历的身分标记。可以确定,黄历也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可他在哪里呢?

凌雪将小铁牌伸到阳光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穿越,她只知道这个名词,但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她也知道,和身边任何人说这件事,都于事无补,还很可能被认为是疯子。因为这绝对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包括那个看起来象是博览群书的便宜大哥慕容辰。

那么,现在要是有人要理解她,并且有可能将她送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只有和她同样遭遇的黄历了。虽然黄历是被她害的,但他应该没有觉察,自己做得可是很巧妙的。怪只怪自己疑心重,非要回去证实一下明确的结果。

凌雪的眼角瞟到了那两个保镖,有些鬼祟,有些畏缩的在远处探头探脑,这让凌雪有了发泄郁闷的借口。

“你俩给我过来。”凌雪往石凳上一坐,大声冲着护院叫道。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苦笑着咧了咧嘴,壮着胆子走到凌雪跟前。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小姐,伤愈后的脾气不大好,可老太太宝贝着她,生怕她又离家出走,命令他们看得甚严,他们便成了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凌雪看着两个护院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头多少掠过些快感,她决定戏耍一下他们,让心情变得更愉快一些。

“我想听故事,不能是书里的,也不要瞎编的,要真实的。”凌雪板着脸,翘起了腿,“谁说的让我满意,有钱赏;说得不好,我就让老太太赶走他。”

两个护院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愣着两只眼发痴地望着凌雪,等到凌雪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两个人的眼珠子慢慢转动起来,这是一个很奇怪,也很困难的要求。

“快点,你先说。”凌雪不耐烦地伸手指了指第一个倒霉蛋。

“我,我,我说,那个,那个王家闹鬼的事。”护院头上冒着汗,结结巴巴地讲起了故事。

“不好听,你先凉快凉快,那个,你来说。”凌雪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呵欠,指着另一个护院说道。

“是,是,我说那个土匪杜三刀……”另一个护院抓耳挠腮,吭吭哧哧地讲了起来。

两个护院实在没有什么语言表达能力,干干巴巴不说,故事也没什么出奇,讲得让人顿生困倦之感,倒是医治失眠的良药。

凌雪伸手拍了拍嘴,站起来转身要走,太没意思了,实在是懒得再和这两个家伙罗嗦。

两个护院领会错了意思,以为她要去告状,这人一急,往往思路能灵活一些。其中一个护院急着说道:“还有,我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前些日子镇上发生的,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把咱这里有名的拳师胡老四给打翻,是我亲眼看见的……”

“怎么打翻的?”凌雪很随便地问了一句,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就是,就是——”护院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出当时的情景,急得在地上比划起来,模仿着黄历的动作,倒象个猴子。

凌雪的态度却变了,从原来的不屑和随意,慢慢变得郑重起来。

“你仔细说说那个年轻人的长相。”凌雪重新坐了回去,兴致盎然地问道,而且随着护院的讲述,她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眼睛里也放出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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