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喂喂!天雨路滑在城里骑马要死啊!」

「咦这不是苏家少爷吗?」

「赶这么急?又不是要去投胎!」

「该不会……该不会是与刚才我听说的事有关吧?」

「刚才生什么事啦?」

骏马及时煞住在寺庙之前男人才跃下马就有小沙弥引他入庙。

「元醒哥哥?」文青梅一出回廊连忙叫住他。

苏元醒一见她身上沾满灰尘眼底聚起风暴。「妳嫂子呢?」

「主持好心借了咱们一间禅房我带你去。」谢过小沙弥她连忙拉着他往内走去。

「这县里的人脉我都熟络是哪个不要命的小混混也敢招惹苏家人?」

他的口气虽冷淡不见怒意但她猜他心里必是十分暴怒。

她用力眨了眨眼唇带贼笑:「我也不知道是谁。我陪嫂子来上香突然间就有人冲上来呃调戏……是叫调戏吧?」

「调戏?谁会调戏一个小孩?」他瞪着她的小头颅。

一那当然不是调戏我啦!」这人总是不忘损人!「你忘了还有嫂子吗?」

「她?平常上香都没事就跟妳出来会有事──」

「她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对啊她说最近你老说要到庙里求个平安偏你又没空所以她就来代你上香了。」

他无意间说的话他娘子倒是记得一清二楚。苏元醒哼了声:

「她骗妳的。」

「骗我?这种事做啥来骗我?」来到禅房前她转身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快快进去。

「她是要劝妳别嫌善玺年纪大他虽大好歹皮不松、肉不赘长相俊美成熟又宠妳妳还挑什么?」

她惊叫一声双颊透红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是……是大哥说的?」

「我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我原以为妳八成是哪个死不瞑目的家伙来转世专门来欺人的后来这几天我终于知道了妳的过去还没得空跟善玺提。」见她一脸莫名其妙贼笑爬到他的脸上:「咱们来打个交道好不好?」

明明眼苏善玺长得一模一样却笑得让人遍体生寒。文青梅退了一步指指门:「现下你该关心的是嫂子她受了不少惊吓呢!」

「那不打紧咱们先来聊聊……」聊聊程家小姐的事、她寻找妹子的事。

正要说出口忽见她的娃娃脸像被虫子爬过一样扭曲起来还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她低喊:

「什么不打紧她可是你的妻子呢!你当她是什么啊进去瞧瞧会死人吗?」

她用力一推他本意是要将他推进门不料她好象推得太用力见他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破门而入的同时他一脸错愕地瞪着她──随即屋内传出一堆家具倒地的声音。

她吓了一大跳。

「相公!相公!你怎么啦……」

「文青梅……」

「相公你被压住了……」

「好样的……妳果然不是她转世……她可没妳粗鲁成这样……」

「相公!你吐血了……相公!相公!」

门外她张口结舌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掌小声说道:「这……不关我事啊……」不知为何没有内疚感反而心头有点报仇的感觉。

留下来下场准会凄惨的先溜为妙吧!]

☆☆☆

一出寺庙顿觉自己不识路。上了大街更觉陌生她疑惑地搔搔头东张西望──不会吧?又迷路了吗?

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常有轿子经过她沿着商街走着忽然有人叫住她──

「这不是程家小姐的婢女吗?不不是大舅子的义妹啊。」

她讶异回头瞧见一顶软轿停下走出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老头儿……对了这人叫颜起恩嘛。

那颜起恩笑嘻嘻走来上下打量她。

「妳叫青梅吧?妳还活着就好啦当日大舅子抱妳回来妳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咱们谁也没有想到妳还能活下来──」见她小脸充满防备他顿觉奇怪想要伸出手碰她。

她立刻退开一步嫌恶地避开他的手。

颜起恩显然感觉到她的厌恶惊讶地看看自己一身华服、带珠冠出门也整理过门面可以说是玉树临风这小姑娘怎会排斥他?

「啊对了!莫非是大舅子跟妳说了我什么不好吗?」他一脸悲痛:「大舅子对我有误会啊!青梅妳是外人怎么听信一面之辞?从一开始我就没要休了少昂啊是她自个儿想不开的。妳瞧瞧我的妻妾里有哪个在争风吃醋的?大伙还不是相处挺好的?就她心眼儿小……我当然不是要说什么可妳知道她的脸……是麻子脸吗?大舅子没说过吧?我本以为丑也丑不到哪儿去可洞房花烛夜时真是吓坏我了……啊我跟妳提这做什么?妳年纪小也听不懂这些我只是要告诉妳青梅妳可要为我在大舅子面前说说好话啊这一回我能不能当官可要看大舅子点不点头、愿不愿帮我买通赵竣了。」

原来说了大半天是为了这个啊。

「我可没法左右他。」她冷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呢?以往他不赖在颜府一月半月的是绝不会离开;还敢跟凤儿打情骂悄的以为神鬼不知吗?」他咬牙:「我可都记在心头等哪日……等哪日我功成名就岂会再看他脸色──」

「你这么老了还有希望功成名就吗?」

「我……我……只要大舅子肯帮我……我知道他对我的才华还是赏识几分的否则当年不会将他表妹嫁给我……只是他还有心结;只要心结开了必会助我当官……妳这小孩怎么这样看我?」看得他竟有些心虚起来。

这眼神……这眼神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好象……好象在许久以前曾经看过?

「这个世间的男人都像你一般吗?」

「啊?这是当然!」他理直气壮。」见她鄙夷的眼神又忍不住退缩起来:「呃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除了像大舅子那种……没有能力的人外谁都会想的──咦我跟妳提这做啥?总之妳这小孩不懂啦──」真是疯了才会要她为自己说好话。

他挥挥手不知是要避开她的视线还是赶着去苏府转身小跑步地回轿。

他的背圆圆宽宽的头虽戴珠玉冠披在肩后的长里却有好几根白摇摇晃晃的好象才跑几步路就喘起气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一直看着直到轿子移动了她才慢慢拉回视线。

「我是怎么了?这人与我无关不是吗?」心里除了不想理会外还有淡淡的庆幸。

她转身就走不再回头。轿子与自己愈来愈远心里愈来愈轻松甚至笑了出来。行至某一条巷口仍是陌生的她开始怀疑永远没法回苏府了忽地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往巷口望去瞧见一栋华丽的楼院张灯结彩的好似很热闹。

门口人来人往她的视线定在一抹白影上。是大哥?

这几天纵然见到他也是保持君子风度唤她一声青梅妹妹;在书房教她写字时他的神色泰若自然彷佛什么事也没有生过只是有意无意保持距离了。

他仍会对她微笑。偶尔白天太忙他在入夜之后还是会定时来探她;怕她在苏府寂寞又练起邪门的武功每回不忘提醒她不要再私下练功并在他所不甚熟悉的江湖上寻找能修正她武艺之人。

他对她就像是兄对妹般再也没有踰矩的行径了她知他是不想让她太难堪怕一旦连兄妹也做不成会让她不得不离开苏家。离开苏家她就是一介孤女了──

他的用心她都清楚。甚至偶尔在不经意间她会瞧见他摸着他的脸状似懊恼恼自己的苍老──

他哪儿老了?她拒绝不是因为他老啊!

不由得上前一步喊道:「大哥?」

见苏善玺直觉抬头望向她。她羞涩地微笑正要开口忽地瞧见他身边除了赵竣还有好几名打扮极为艳丽的姑娘。

「青梅!」苏善玺见她一怔知她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立刻走向她。「青梅……青梅妳别跑!」

不跑难道要留下来吗?

等到现时已不受控制地往另一头奔去。

「青梅!妳等等我──」

是啊就是这样!她好怕啊怕允了他迟早他会如颜起恩一般;迟早他会像二姊夫一般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忍受呢?

老天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如果这个年代里没有她的未来那到底哪个世界才有她的容身之处?

「青梅!不要!妳别再使轻功我追不上妳的──」

脚下愈来愈快身边的景物如飞似的迅往后退去。模糊的景色里闪过好多好多与他相处的片段……

「青……梅……」

那声音愈来愈遥远直到听不见了。四周静静的像无声她忽地停下脚步了。

举目四望像是城门口她慢慢地走出城门。城外偏东处有一口井不少平民妇女在那儿汲水她走过去探身看井井里有水水中倒影的不是她的脸而是苏善玺的。

他一直回视着自己一直一直的不曾转移过好象──好象看着她十几年来了没有变过。

身边的妇女在跟她说话她还是听不见。她开始怀疑她跑过头了练的邪门功夫让自己耳聋了。

她就站在井后等了又等眼前人来人往的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形遮住。

天有点凉了开始下起小雨来她仰头看着老天好久才缓缓将视线落在城门口。

那儿出现了一个穿白衫的男子。扶着城墙喘了好久满头大汗地跟守门的士兵问了几句那士兵摇摇头他皱眉眉头打几条褶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见老井这儿有人慢慢地、差点滑跤地走过来显然方才的奔跑让他快去了半条命。

洗衣妇们在她面前来回走着她连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喘着气扫过这里随即他的视线又调回落在井后的她。

脚步停了。他动了动唇轻声说道:

「青梅我怕妳迷路。」

那声音好轻好轻没有任何人听得见除了她。是她耳力太好吧?他的声音竟能划破四周的寂静清楚地传进她的耳里。

他试探地对她微笑:

「跟我回家好吗?」他上前走了几步汗珠从额际滑落下来分不清楚是方才过度奔跑或是太过紧张所致。「我不是颜起恩。」

是啊她一直看着他怎么样也无法把颜起恩与他重叠……怎会重叠呢?怎会呢?

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颜起恩、不是二姊的夫婿他叫苏善玺不是吗?

当她打从心底憎恶这个充满颜起恩、充满三妻四妾的世界时她是不是忘了其实还是有人是不一样的?

好象曾经很久以前有个人一直告诉她这世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没有实际相处怎能知道对方的内心有多美好呢?

而这些日子以来与他相处她看到的是什么呢?

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向她伸出手来。

她迟疑地伸出小小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没有吭声专注地盯着她。他的手心在汗了这么个大男人啊……

她闭上眼想起方才当他的声音不见时世界是一片寂静。

「如果我一直跑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追。」

「可你追不上怎么办?」

「那我就等。」

不再迟疑小手落进他的掌中甚至还不及说话彷佛怕她反悔似的他紧紧地握住在她一声惊呼中用力地抱过她的小身子。

「青梅!青梅!妳吓坏我了我怕妳跑得远远的再也追不上了。」这种无力感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他的身子好热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热气。左手被他紧握不放右臂轻轻环住他的背。

他一颤哑声道:

「我……」

「你真的要等我吗?」

他愣了下。

她仰起脸眼眶泛红浅笑:

「你……真的会等我吗?」

错愕之后一点一滴的喜悦开始在眼底聚集他懂得她的意思、他没有听错!

「等!我当然等!等妳妳何时愿意嫁我都等!只要妳不嫌我老青梅!青梅!」激动之余忘情地抱住她──即使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像爹一样抱女儿他也不在意了。

原以为无望了啊!原以为这一生只能当兄妹了!

见她笑盈盈的也不知她是哪儿忽然想通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瞧见她害羞又开心的小脸一时之间情难自禁地吻上她的唇瓣。

又柔又软……还有响应!

他心一颤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了。

「这不是苏家少爷吗?」

「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好象是……大少爷吧?怎么带个私生女……一

不要听!不要听!就算是父女配又怎样?与他们又何干?

「哪儿来的私生女?他啊清清白白的……有人想造谣说他在外头花天酒地都没人信。」

「这也算是男人吗──」

吻停了温热的唇不再索求他掀了掀眼瞧见她也猛对着自己眨眼要笑不笑的。

「是男人吧?只是有点儿问题的男人。苏少爷都可以当人家爷爷了……」

「我哪这么老!」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狰狞地喊道:「我才三十六!才三十六!就算是老头儿也是最年轻的老头!最多像兄妹!不是父女!」

七嘴八舌的洗衣妇吓得衣服一拋一哄而散。

☆☆☆

一年后

「她二十岁。我是说她至少有二十岁了。」

「……」俊美如昔的男人慢慢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你想想程家小姐都有十八、九岁了如果是姊姊那应该有二十岁了吧?」

「……苏元醒你是在说谁?」

「文青梅啊。」

「她跟程道心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她本来身处门派之间后来是什么甘愿让她退出师门屈就一个小婢女的?」

脑筋开始在动了。他沉吟道:「你是说青梅与程道心是姊妹?」

「应是如此。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你从古井救出她?」

「当然记得。」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怎会轻易落井?不是有个武功更强之人就是有个令她没有防心的人推她落井。她被救起后除了失忆外身子并无大碍是不?不必像后来她被内功所伤必须寻求江湖人的帮助──所以是一个令她毫无防备的人推她落井的。」

「你是说是程道心推她的?」

「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查到的。她之前极度反对程家小姐倾心于你认为你不是个好夫婿我猜程小姐是一时恼火推了她一把又不敢求救所以──」

「……程道心知道青梅是她姊姊吗?」

「不知道吧。我猜青梅还来不及说出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因自卑所以不愿说。」

「是吗?」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就暂时先别提我再看看吧。」沉默了会儿忽问:「你多久以前知道的?」

「一年前喽。」

「一年前?这么久?怎么拖到现在才说?」

「因为我想报仇。」

「报仇?」

「报一掌之仇啊!她打得我躺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床大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想继续报下去呢!你不用再天天保养了让我看了真不忍反正她都二十了只是看起来很小你也不用再等三年了!」

苏善玺猛然站起瞪着他。「苏元醒!你跟我有仇吗?」

「没所以大哥你快去吧!都三十七岁了再三年就四十了!再十三年就五十了我可不敢想象你若再虚度个十六年……喂喂不用跑的吧?大哥你的玉树临风呢?」

「我回头找你算帐!」

「你回头必是喜事临门还找我算什么帐呢?」他双臂环胸闲闲靠在门旁笑容浅现。

曾听大哥提及跳井前后的青梅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他真信神鬼会以为真正的文青梅已死如今是少昂回魂了──

管它是不是回魂这两人能厮守终生才重要吧?

忽然瞄到妻子正在看他他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道:

「下午咱们去上香吧我老怕我欺负过的人回魂不是为了大哥而是来怨我欺她来报仇的。」说到底还是有点怕怕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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