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开始注意起她了才会觉得好象不管到哪儿都会见到她还是他们之间太有缘了?
瞥了眼她缩头缩脑地躲在树后头他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向她叫道:

「妳又迷路了吗?」

文青梅没料到他会现很不好意思地走出来。

「她……她……」

「凤夫人妳别怕她只是婢女而已。妳这娃儿又要做什么?」

「我……呃那个我家小姐正在午眠。」她瞄了瞄他扶住颜起恩第二小妾的柔荑。

「然后呢?」

「我守着守着……有点闷就出来走走。」

「继续说。」

「不小心就迷了路。」见他嗤之以鼻她解释:「我虽迷路可也遇见其它婢女。」

「哦?」终于勾起他的兴味了。「在这附近遇见的?」

她点点头。

「妳一次把话说完。」

「我在外头遇见这儿的婢女她们不敢进来叫我进来请苏少爷往昂心院说是你请来的贵客已到。」

「哦?来了吗?」

「怎么不敢进来……难道她以为咱们──」

「凤夫人妳别怕那只是误会咱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暗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仍面不改色地向这年轻的少*妇绽出迷倒众生的笑来:「妳只是喜欢听我说起各地风情与游历除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是吗?若是起恩向我问起我定会为妳澄清。」如果他真有这个胆子敢问的话。「我先送凤夫人回房吧──」

正要转头向文青梅说话忽见她又细又长的眸子还在瞪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充满谴责的目光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他正在做的事罪大恶极。罪大恶极?也不瞧瞧到底谁才是那个逼死人的罪人?

他哼了一声:「妳这丫头还不……」话未毕突见她像风一样地冲过来脑中想起昨晚她飞过墙头跌在地上的景象。直觉要抓住她她却在他面前煞住高举她短短干干的手臂──

啪!

她用力拍开他扶住凤夫人的手背。

喀。

细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他脸色一白。

「男非夫女非妻能避嫌就避!」童音叫道。

苏善玺的左手状似无意地捧住那只被打的手瞪向她。

「妳打我?」

「男非夫女非妻要避!一定要避!夫人我送妳回去吧。」

「凭妳这个走一条直路都会迷路的人?」他脸庞抽*动见凤夫人讶异地看着自

己他勉强露出绝倒众生的笑颜来。「夫人我还有事交代这丫头──」

待凤夫人识趣离去之后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捧着手暗暗深吸口气往昂心院走去。

「还不快跟来?想让我跟妳家小姐暗示让妳臂上再多淤伤吗?」

咦?原来他都知道啊。快步追在他身后想了想好心劝道:

「你还是别再故意亲近她了吧若是让他知道岂不是要闹僵了?」

「他不敢。」

「就算不敢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妹妹都死了──」差点撞上他的背。

她见他转身注视自己冷冷掀唇道:

「妳以为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该要负责的我一个也不放过。」

「可是……妳妹妹地下有知她不会开心的。」

「地下有知?」他笑了一声:「十六年来我连她的魂都没有见过要我怎么相信她还有意识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她不会知道了永远也不会了。」

文青梅望着他喃喃道:

「我真庆幸我自尽未死。我若死了也许不知哪个角落会蹦出像你一样的人他要花十六年处心积虑为我蹧蹋他自己我一定连死了都不安心。」

苏善玺瞪着她。「要妳多话。」

「你的眼睛到底在看谁呢?我听小姐说你已三十有六了年纪真的不小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找个人共度余生?」

「哟原来妳这小婢女是为妳家小姐说话的吗?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妳跳井的前一晚还来警告我要我别太亲近妳家小姐那晚妳阴沉得像鬼怎么?现在又是什么让妳转了性子要将妳家小姐推给我?」

文青梅一时语塞见他靠近自己俯身对她诡笑:

「还是妳对我有意才会不管在哪儿都能瞧见妳?」

「我……我……」放大的俊脸让她几乎屏息就算他有三十多了相貌仍是惑人的。「我对你没有任何邪念我会常走动是这府……这府老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喜欢这里。」

「哦?不喜欢?」他退开两步淡笑:「我也不喜欢。小娃儿我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妳不要轻易把心放在我的身上我没有办法响应也不想响应。」

他的话很自恋她听见的却是浓浓的悲哀张口想要答话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他。

「我就说老听到外头有声音嘛果然是玺少爷好久不见了当年我赵竣蒙您照顾才有今日的成就──」热络的招呼未完便听见有孩子的童音插进来。

「搞什么!快乐点!别老让我跟着难受起来!」她一掌用力打向苏善玺的胸口本意是想让他振作的「友善的轻拍」不料小小的掌心才触到他的前胸倏地一下他已消失在她面前。

唇微启她呆了。

「玺……玺少爷!」赵竣目睹惨案生大惊地奔向那惨倒在假山前的人。

次──可以算是三十六年来苏善玺第一次如此狼狈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风采。

她露出即将要受责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苏少爷……你……还有气吧?」

***

「咳咳咳──」

「大舅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请个大夫?」

「我只是不慎跌了跤须要看大夫吗?」青白的脸上微微恼怒看了颜起恩那张纵欲过度的老脸。即使这家伙装得诚恳仍知他在暗自偷笑。

「看看大夫防着点总是好的。」脱下一身官服的赵竣认真说道:「坦白说咱们年纪都不算小了一点小毛病都会浑身难受得紧。」

「是是是苏少爷奴婢马上去请大夫。」文青梅在他背后叫道。

「妳哪儿也别去。」想逃之夭夭?「还不快来为赵爷斟茶?」

「喔──」她上前心怀内疚规矩地为国家栋梁倒茶。

赵竣看她一眼讶问:「小姑娘几岁了?」

「奴婢才十二岁。」

「不十五吗?」苏善玺没好气道。

「苏少爷你不觉得我愈看愈小吗?」顺手帮苏善玺斟茶。年纪愈小愈不易被责罚他可别跟她家小姐告状啊不然她两只手臂怕要废在她家小姐的拧功上了。

「才十二岁啊果然我就猜妳只有十来岁。玺少爷这是你捡来的小婢吗?」

「我有这种婢女算倒霉了。」他咬牙道随即注意到赵竣与颜起恩望向自己的奇异目光顿时察觉自己完美的面具有一丝裂痕他勉强笑道:「这小婢是程府小姐的年纪太小不懂事又常迷路我怕她出去找大夫不成反要咱们去报官府呢。」

「原来如此啊……」自觉这话题最好不要聊下去不然可能会生「血腥事件」赵竣偷瞄了一眼那叫文青梅的小妹妹试图依她的长相揣测将来她长大时的容貌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移眼对上苏善玺的目光。「呃……玺少爷瞧这小婢站在你身后的样子真像是爹跟女儿啊呵呵呵──」笑了三声突然有点笑不下去。本想转移话题的好象转错了。

颜起恩彷佛未觉气氛有些异样击掌笑道:

「大舅子做事向来只凭随意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若是喜欢这小婢不如收作义女吧?反正大舅子尚未娶妻元醒舅子也还没孩子有个后也妥当点不是吗?」

苏善玺微微一笑道:

「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起恩。」这家伙也只敢作这种程度的暗讽。「赵兄上回你捎来的书信提及你恩师有心将千金许给你不知何时能喝到你一杯喜酒呢?」眼角瞥到颜起恩一脸羡慕又懊悔。他暗笑一声不齿之至。

赵竣感恩地说:「当年若不是日常生活全仗玺少爷照顾又助我盘缠绝非有今日的赵竣。」

苏善玺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哪儿的话是你争气又有才华我只不过供你所需让你有个清静的环境读书。」

「还三不五时来鼓励我。」赵竣补充道面怀感激。

「啊对了起恩你曾提过赵兄曾是你同窗苦读的好友是不?瞧他现在已是朝中栋梁现你虽靠收租过活可好歹是朋友赵兄可不会嫌弃你的你别太自卑啊。」

「是是……」声如蚊。

赵竣见颜起恩又羞又恼不知苏善玺为何有意无意为难颜兄只好开口解围:「以前还多赖嫂夫人照顾……」

「哪个嫂夫人?」苏善玺插问。

「自然是颜兄的大夫人苏兄的妹子啊。」

「她不是!」

「啊?玺少爷当年颜兄新婚未及半年我因生活遇困实在难熬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助颜兄。不料一连几天颜兄都不在我还当颜兄故意躲我──当然事后我知道颜兄的确身不在府中是玺少爷的妹子出来见我的。我还记得她一听我是颜兄的朋友立刻奉为上宾也不嫌我衣着寒伧不瞒你们那时难得找到可以听我唠叨吐苦水的人我说了大半天嫂夫人也不曾打断过我临走还送了我一点碎银说我既是颜兄朋友朋友有难自当相助它日若功成名就也无须记恩在心。颜兄你真是娶了个贤德妻子可惜她因病早逝不然──」咦气氛顿时冻得像寒冬中的雪。赵竣见颜起恩脸色一阵苍白而苏善玺则闭着眼像是忍着什么。

他又说错话了吧?

「早就不是了。」冰冷的话从苏善玺嘴里吐出来再张开眼时已是一片平静。「我妹子少昂早在死前就已协议放妻书她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尸身葬在苏家祖坟之中。赵兄以后别再说起这档事来了起恩现在的妻子可是我的表妹你让她听见了她可是会记在心头的。」

温和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来赵竣仍觉自己说错话只是不知说错了什么?眼角不安地瞄到亭外头正飘着霏霏细雨难怪感到微冷又见那孩子丫鬟很规矩地站在亭外双眼像在注视苏善玺的背影。

「啊对了。」把话题转到这事总没错吧?赵竣向她招招手:「妳站进来点让雨打着可是会受凉的。」

「喔……」文青梅听话地站到凉亭边缘。

「瞧妳这孩子真乖。」见苏善玺不以为然掀了掀唇他笑道:「玺少爷你还是早日成婚吧。瞧你要早点成亲也早就当了爹说不定还有像她一样大的孩子呢。」

「有这么大的女儿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让人给蹧蹋了。」苏善玺笑意未达眼起身说道:「你们旧友久未见面好好聊聊吧我没法奉陪了我跌的那一跤恐怕有点严重先去休息了。赵兄将来你若不嫌弃路经苏府时一定要进来聊聊。」

听见赵竣连声允诺苏善玺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昂心院。

文青梅接过其它丫鬟好心递过的伞连忙追上去见他走得好快一点也不怕愈下愈大的雨。

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充满难受回忆的颜府呢?想要这么问他心里却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要让颜起恩不好过。

可是颜起恩不好过他也不好过不是吗──

见他停在石砌的墙前额面微靠着冰冷的墙面咬着牙根好紧好紧。

过了半晌有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响起。他张开眼往侧看去见她一直拿着伞原地跳跃着。

「妳在做什么?」

「我在撑伞啊。」

「撑个伞需要跳成这样吗?」

「你太高了伞遮不住你啊!」她恼叫。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她拿着一把伞努力地跳着想为他挡住一片湿意。突然之间心中有点想笑。

「这颜府……完全仿苏府而造。」他忽然说道。

「啊?」

「但我每来一趟总会难受得紧甚至夜夜失眠而原因我很清楚。」

文青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俊美的侧面。

「我记得妳说妳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府里喘不过气来?」

「嗯……」

他轻哼了一声向她讨来手绢用力扎紧方才被她狠狠拍下的那个可怜的手掌再拿过她的伞转身就走。

文青梅呆了下叫道:「你要去哪儿?对了一定是去看大夫!我可以帮你请大夫啊!苏少爷!苏少爷……」迟疑了下终于拔腿追上。「你等一下等一下啦!」

***

「不看大夫吗?不看大夫吗?万一重伤怎么办?」

「我只是跌了跤能伤到哪里?」

「可我看你一直咳是伤到内脏了吧?」

「跌个跤也会伤到内脏?」他嗤之以鼻:「咳我是受了点风寒不行吗?」

「那个……」小小的声音在言。

「受了风寒更要看大夫啊。还有你的手是不是受伤啦?连动都要右手来扶我就说嘛男非夫女非妻还是不要乱碰的好现在可好准是老天罚你了万一生疮怎么办?」文青梅担心地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小的声音有点大声了。

「要妳多事!」连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

小声音终于大起来了:「这位公子我做的绣包是远近有名的可你站在摊子前已半个多时辰……那个就算你生了你家女儿的气也不用让她淋着雨嘛。」

苏善玺瞪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瞧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娃儿。雨还不算大但也让她的身子微湿起来他皱眉随手拿了个绣包付了银子说道:

「妳过来。」

文青梅上前见他撑伞往街上走去她搔搔湿答答的辫子跟着他的身后走。

他又回头恼叫:「我不是叫妳上前吗?」

「啊……喔……」她快步跑前钻进纸伞的范围之内。「苏少爷伞让我来拿吧。」

「妳?妳跳着为我撑伞吗?小矮子。」

她一脸受辱。「我才十二岁还有长大的空间。」

听他嗤笑一声她心里有些不快长得矮也非她的错啊。偷看他一眼俊美的脸庞含着淡淡的笑不像待在颜府里那般的痛苦她也微微笑起往下移看见他随手拿的绣包脑中突闪一个念头。

「这绣包……是给我家小姐的?」

「我给她做什么?」

「那……是给凤夫人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斜睨她一眼知她在想什么故意说道:「我就是要送她怎样?」

「那……那就送我吧!」

「啐送妳这小婢女吗──」话还来不及讽完见她伸手来拿本要收起后而想起她可怕的掌力立刻松手让她抢去。

差点又要再废掉一次他暗惊。

她赶紧收进怀里大松口气。

「妳这小婢女到底在想什么?妳处处想管我的事以为妳是我的谁?若我跟妳家主子通报妳知道妳会受到多少责罚?」

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文青梅慢慢地跟着他走在大街上。大街的一切其实她都很陌生彷佛生平第一遭出门让她有些慌恐。她知道失去记忆后脑中一片空白自然会记不得一切可是她看四周除了陌生之外还有一种「不该是如此」的感觉。

如果大街不该是如此那么在她记忆里的街道该是什么模样?心中仍有疑惑地抬头望向他的侧面。

既然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了为何还对他有所执着?甚至在她心中几乎等于陌生人的他留在她心里的时间竟会比她家小姐还久。

还是因为从井底被救出的剎那一张眼看见是他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这是间老庙。」他忽然停在一间庙前。

她跟着停下来好奇地顺着他的眼往前看瞧见街尾这间老庙有些破旧。每个人都往庙前走过却没有进入的打算。

「这间庙虽在街尾却年久失修没有什么香火了。」他走进庙中文青梅连忙跟着。

庙内破旧不堪连庙中佛像也有裂痕但屋顶倒是挺好没有漏雨的痕迹。她以为他是要躲雨他却微笑地走到佛像前淡淡说道:

「这儿的人一直想重修每个人都讨出点钱来仍是不够。曾找过这镇上最有钱的人可惜他不肯所以这间庙一直是这样的有十来年了吧。」

「他……是指颜起恩吗?」

「嗯哼妳真聪明。」

「不是他不肯……而是你要他不肯的吧?」她脱口见他已经不再惊讶地转过身面对她。

「不管几次妳总让我觉得在妳面前无所遁形。小娃儿妳若不是活生生的人我真要以乌妳是哪儿来的仙童专门来点化我的。」他随意挑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下笑道:「为什么我要重建庙宇呢?神不灵连少昂那么善良的女孩都保护不了这间庙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啊妳这么熟知我几乎可以说是比我的孪生兄弟还了解我妳来猜猜看少昂是怎么死的?」

文青梅想起他十分愤恨她自尽便轻声说道:

「你妹子是自尽的吗?」

「自尽?妳猜对一半。她是想自尽而她以为她自尽了。」口气微微变化:「每个人都以为她是自尽的就连我也以为她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直到我在她的房里找到了那些她不曾寄出的书信──是我为她买的丫鬟背叛了她!」双拳紧握至今想来除了懊悔就是憎恨自己。「那丫头怀了他的孩子!就在少昂成亲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怀了孩子吗?若是被迫的我万万不会怪她!可她是心甘情愿地背着少昂与他做苟合之事!那日我悲痛欲绝无暇多理其它事带着少昂的棺木回苏家入敛之后元醒提到他将那有砒霜的酒杯带回两只皆有强烈的砒霜毒性──为什么呢?少昂她若知颜起恩有心逼她允妾入府而学人在杯中放醋她要换成毒酒必知哪杯该下毒为何两只都有毒?她生性善良就算要自尽也不会留下另一只可以在剎那间毒死一个人的毒酒她会怕有人误饮。何况她从小自卑相貌曾提过若哪日不幸要死她一定会撑着走回房只让最亲近的人踏进她的世界、看见她死后的样子她岂会下这么重的毒?那就是有人害她了?元醒一提我立时想到颜起恩那混球但那混球软弱到连反抗我都不敢。颜府里还有谁能下手?我又想起少昂信中提及的那丫鬟我再回颜府用尽方法终于让那丫鬟承认是她下的手。她怕少昂不允又怕少昂会赶走她所以心急之下先下手为强。她到底在怕什么?她到底有没有用心服侍过少昂?少昂就算不允妾也绝不会断她生路为什么?为什么?她想当颜府的夫人吗?想到害死一个人吗?好啊我不押她去官府我让她一命抵一命。」

「你……杀了她?」

「我让人拿掉她的孩子让颜起恩赶她出府让她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让她亲眼看见她为什么样的人在谋害人命!」

她闻言动了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啊。心里在冷因为明白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心已经沉到好深好深的地狱里了。

从头到尾到底是谁有错呢?只怕都混成一团烂泥再也分不清了。

「他啊只不过是一个贪念太多又软弱的人就算我心中想杀了他千万次我也不会真的付诸实行。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让他这一辈子不会有任何的成就;让他到死都只会像个废物一样活着;让他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就连方才我也是故意离开妳知道为什么吗?他想当官想疯了他必会跟赵竣重套交情瞧瞧有没有门路可谋个一官半职。赵竣虽是官但我有恩于他我会要他不先断了那

废物的希望要他一直抱着这希望然后『啪』地一声什么都没有了。」他顿了顿一字一语清楚地说:「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呢?」她轻声问。

「我?」

「到那时你也什么都没有了吧?」

他闻言愣了下回忆的眼瞳逐渐渗进这个叫文青梅的小姑娘。她正蹲在自己的身边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好象少昂啊。心里闪过此念不由自主地答道:

「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在这个世上难道没有一个足够让你牵挂的人吗?没有一个可以让你心中产生希望的人吗?你……到底在恨谁呢?」

「还会有谁呢?」他讥道。

「其实你最恨的只有一个吧?不是颜起恩也不是那丫鬟从头到尾你最恨的是你自己吧?」

软软的童音在他的耳边响着见她对自己伸出手来他却连动都不想动只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小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皮上。

眼看不见了。就像每个睡不着的夜晚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看完那些血淋淋的书信后在一片黑暗中着呆。永远只有黑暗。

「你已经够老了恨起自己来的脸又这么丑万一没有人要那你的少昂只怕在九泉下也不安心。」

「哼。妳不是她怎知?」

「你会为她浪费了十六年那一定是很疼她怜她的所以她也必定极为喜欢你这个兄长怎会忍心看你如此虐待自己?」

「我快活得很见那废物只能仰我鼻息过活我就快活!」

「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快乐吗?」

他想答他快乐为何不?听她童音软软的又在他耳畔慢慢响起:

「我好高兴我活下来了真的。苏少爷我好高兴我自尽后能忘了一切把过去的痛苦全忘了可以重新再来一次。我想要希望、想要快乐如果你也能跟我一样忘掉过去那有多好?」

「可是我并没有失去记忆。」

「是啊……真麻烦……」

听她声音又软又苦恼真不明白她在为他烦恼什么?他与她本是陌生人不是吗?

「那……」

她的声音又响起忽地让他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他受了一场风寒躺在病榻上好几天隐约中只觉有个人在守着他醒来后才现是他欺到上瘾的妹妹──从那时起心里有了变化就不再捉弄她了。任凭元醒笑他伪君子他也不理了。

啊好久没有想起与少昂共有的美好回忆。这些年不管怎么努力地回忆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的都是少昂的委屈。

他好恨啊!

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才会挑到那姓颜的家伙;恨自已太年轻竟以为每个人都是有骨气不会让世俗金钱给腐化!每回想起的总是那半年少昂是如何度过的、心情如何地痛苦他再也无法想起过去曾共有的回忆。

「我想到了!」那声音充满了喜悦:「苏少爷你就认我当妹子吧。」

他浑身一颤。

「我虽比不上你嘴里说的少昂小姐可我也是一个人了你认我当妹子吧我让你疼、让你宠让你的心中不再空虚、不再有恨好不好?」

妳以为妳是谁?也配跟少昂站在同一线吗?直觉地习以为常的恶毒正要出口忽地软软的小手慢慢移开他的眼皮。

光线从她短小的五指缝里泄露一点一滴地聚集在他的黑瞳间。光开始扩散了覆住他的整个视线钻进了他的身体。

他顿觉眼前好亮黑眼缓缓移到她孩子气过重的笑脸。眉在笑、眼在笑、嘴在笑她真心诚意地在笑笑颜为什么能这么开怀?

「好吗?」她张口问。

剎那之间真要恍惚了。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她的笑颜好熟悉啊。

「咦?这是你的东西吗?」她讶问直觉拾起他身边白白的、圆圆的胖娃娃。「好可爱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在哪儿?这胖娃娃的瞇瞇眼真的在某段记忆里翻搅。

抬起头来见他近乎专注地望着自己她脸微红暗恼自己好象对美丽的事物也不能免俗甚至好象有点小迷恋呢。

「这是你的吗?」她举高。

他回神愣了下不知少昂生前钟爱的娃娃怎会掉出正要接过忽地听见:

「大师姐原来妳失去记忆了啊。」

他甚至来不及察觉任何事就见她脸色一变直觉伸出短手要推开他。

等等!脑中闪过此念嘴一张气才到喉口小掌拍到他的胸下一刻他已再度飞撞到供桌之下。

生平同一天内第二次他狼狈地趴在生霉的泥地上。

他开始怀疑──他真的必须看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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