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热闹的城镇熙来攘往的人群有摊有铺立两旁。

寺庙香火鼎盛乞丐蹲坐庙口。无赦牵着她的手慢步经过忽闻她掩嘴一笑低头问道:

“怎么啦?是不是瞧见什么好笑的事?”

“没只是想起当年初遇时也是在寺庙之前。”她柔声说。

无赦露出笑却不着痕迹的将她从寺庙前拉开继续住前走去。

大唐多寺庙每到一处城镇总会遇见诸多寺庙他极忌讳众醒进庙那一夜佛像的慈悲貌与众醒的神色相仿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当年你一下轿我便不由自主的瞧向你。”回忆过住历历在目握紧了她的手。

路经老乞丐乞讨他顿了顿脚步从腰间掏了几枚铜板扔下。身后的青慈瞪大了眼看着他。

“你近来身子极好我真盼望就这样下去。”他说道。

她淡淡一笑轻应了声并不作任何的答覆她近来精神确实很好他以为是康复有望、是行善积德生了果瞥见有乞丐会舍施、见有人需要之处也皆给帮助但却不是自内心只为她而积德。

她明知如此却静默不语任由他误以为积德得报了。自己的身子她很清楚当日冷二爷的话也萤绕不去。

她早该死了为何还留在世间?

能拖上三个月已算奇迹了。隐隐约约知道她精神极好是因为……回光返照……就连半夜作梦也每每抽离了灵体。

是了从破庙那一夜开始每一次入睡总受尽挣扎神智飘离了躯壳得费好一番工夫才能回来。头一次有冷二爷相助推她一把接下来的日子却过得好生的痛苦。

路经妓院青慈眨了眨眼悄悄跨了一步走在无赦的另侧小声道:“爷三个月了……要不要青慈晚上带一个过去让你快活快活?”

众醒正被小福拉着过去瞧摊无赦微撇头注视青慈。

“你这小子倒挺细心。”

“是啊是啊”青慈猛点头。“身为爷的手下当然得多花点心思。上回那个还是青慈细细挑选见她有几份似孙姑娘才将她带回来爷不也很喜欢吗?”

无赦瞪了他一眼。“多事。”转身走向众醒寸步不离的。她弯眼瞧着小福指的东西他却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唇眸含笑。

青慈呆了呆。“我说错话了吗?爷的样子明明就像渴求的看着孙姑娘嘛找一个妓女来不是很好吗?怕被孙姓娘觉吗?”

“你真当那一天爷有跟那妓女燕好?”青仁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咦?”青慈尖叫瞠目“没有吗?”不可能吧?那日他把门关上的时候明明就瞧见爷的眼底尽是浓烈的**。

“你去问小福吧。”

“八成是小福说了什么吧。你跟我说啊看到了没?看到了没?我脸上这道疤是为了你为了你喔你得好好的待我。”青慈忽地抓住他的手满足的低叫:

“啊虽然你比我高身子也瘦但你的手摸起来真是软得像豆腐一样……”

“嗤。”青仁迅抽手快步走向摊子。

青慈搔搔头吐了吐舌。“我还当你把我当朋友了呢好歹我也救了你我赌上我的命救你耶难道你就不能把我当成像……像亲人一样吗?”虽然咕咕脓脓一见他们移向前去仍然跨步跟了过去。

“是算命摊呢。”小福叫道。

“要算命?”瞎了眼的算命仙一听有人来了笑道:“今儿个开张第一桩生意任君给赏好吗?瞧您要摸骨、卜卦、测字都随您。”

“听起来好像很神呢。”小福小声道拉了拉众醒。“小姐你瞧上头写的是张半仙半仙呢好像有一半神仙似的爷不正往这西边走来寻寻觅觅为小姐找生路吗?说不定这半仙会给咱们指点呢。”

正欲拉着众醒撇头就走无赦忽地停步沉思了会道:“好就让这算命的给算上一算若是不准:不要怪我掀了他的招牌。”

“无赦。”众醒蹙眉道。虽知他这一生会走入歧途的部份原因是当年算命仙说妖孽转世让众人不疼、爹娘不爱步步逼他走向绝路。但事情生了又岂能迁怒他人?

无赦坐下伸出手目光炯炯的注视张半仙。“你就先给我算算我这一生是怎生个走法。”

张半仙探了探摸上他的手骨。他微微一惊像是不信再细摸一会儿随即从椅上滑落。“你你你……你是……”

众醒低叫一声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有没有跌伤呢?”

“我……我没事没事……”胸口璞咚咚的在跳四处摸索了一阵正要找理由收摊忽地摸到女人的手骨脱口道:

“你不该死了吗?”话才毕碰的一声他的摊子给翻了。

“你说什么?”无赦怒叫惹来众人惊异的目光。

“无赦别这样。”

软玉手骨仍旧在他手下直觉的再摸了摸顾不得有人砸场又道:“小姐你今年二十有六早该到阎王报到……啊你你你是……”掌中小手忽地被抓了回去随即听见有人在怒吼:

“你是想死了吗?”

“无赦不要这样待这老人家。”

“他在咒你死难道要我跟他哈腰道谢?”他狂怒道。好不容易看着她的身子好些了这老头儿竟敢咒她死!

“人之死又岂是最终之处。小姐留下只是受苦何苦来哉?”张半仙硬着头皮说:“我摸人五十年手骨从未见过像小姐这样的福气也从末见过像公子这般……这般血腥的命。若我猜测不错公子手下冤魂已难计数这一生是死到临头仍不悔改如此凶残的恶人小姐还是快快离开……”

“老伯。”众醒拉住无赦的手回头温婉笑道:“您为何会为人算命?”

“我有能力为人避祸便摆上了摊为众人算命。”

“我亦作如是想。算命是为避祸却不是预知他人的命。我总认为美与恶虽在一念之间但过住总总终会影响一二。您是算命仙若是能在该扶的时候扶人一把对他也许就此改了命对您也是功德一件。”

“我是实话实说。人的命从一出生就显露手骨之间不能更改是因忙前世因果造就。这位公子即使想要向善怕也只怕他天性难改。”

无赦眯起眼正要开口说: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天性难改。

他的刀封起被收于马车之内却并不表示他赤手空拳杀不了一个老头子他的手臂被拉住他垂目瞧见众醒有血色的脸颊勉为其难的收敛愤恨之情。

只要她的身子骨好他还在乎旁人说什么。说他妖孽转世也好说他一辈子不得善终也罢他都能忍。

“不我不这么认为。前世因果是一因但我却不信一个人受制于因果之说而无法改变:只要咱们给他机会也亦有心我就不信他走不出自己的路来倘若人人皆怪罪轮回之说人之性由天定、由前世定而不加改变咱们又何必来世间一遭?不过受前世之苦罢了。”她叹了息抬起脸向无赦说道:“给老伯几锭银子走吧。”

无赦冷冷的揪了他一眼牵着她走开。

张半仙动了动唇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算错了?这二人……这二人并无缘分为何会兜在一块?一个是妖孽一个却是……却是……”

“走慢点无赦你让我喘了呢。”

他一怔放慢脚步关切问道:“有没有不舒服呢?”

她露出笑。“还好只是气一时上不来而已。”

无赦见她气色不错两颊是淡淡的嫣红不似过住的惨白也因热气而流下汗珠来怎么也不像那该死的算命仙说她命数已尽……但心中总有担忧啊。

“我饿了……咱们……”众醒转移他的注意力往四周瞧了一回。“我长这么大还挺少在外吃咱们吃豆腐汤可好?”她指着小小的豆腐店铺。铺子乾乾净净有几分亲切感。

“好。”难得听她喊饿有胃口已然是件好事。

“又……又要吃素啊……”青慈小声的叹息。

“这叫积阴德你懂不懂?”小福说道。

“积阴德?啐我要积什么阴德?有青仁这家伙帮我积就够了对不?”抛了个眼给青仁贼笑又起。

就算是纯真少女不懂世间太过复杂的事但相处数月来也能隐约察觉不对了。

青慈老爱跟青仁勾肩搭臂的这是无所谓可是用言语逗青仁这其中就有点儿了。暧昧不清让人觉得好像……好像是──

“闲话少说。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咱们爷没跟那妓女燕好?”

“什么妓女啊?”小福嗽起嘴瞥见青慈又搭上青仁的肩青仁却不再拍掉。自从三个月前他为青仁受了伤后青仁对他就“百般忍让”。

“就是我从妓院带回来的姑娘记起来了没?那时寨里兄弟……不不我已不再承认他们是兄弟了他们是山贼啦。他们不是每过一时辰将她的双手双足送了过来?”犹记头子第一眼瞧见时以为是孙姑娘的双手整间客栈几乎被他的狂怒给震翻了。

一想起血腥小福就抖了抖身子:“你说她?那间我可就知道了。便宜的客栈墙当然也薄得不像话隔壁什么声响都听得见小姐也听见了她还直掉眼泪呢就听见头子跟那妓女说什么……”见青慈专注倾听忽道:“你这么想听?行可是你得离青仁大哥远一点。”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们都是男的啊靠这么近……当然不妥当啦。”

青慈的眼睛飘了飘又贼笑:“咱们靠这么近是有理由的嘛。”勾在青仁肩上的手肾滑下落到青仁的腰间。

青仁一怔正要推开青慈却狠狠的搂住不放。他虽矮上青仁一个头力道却大他好几倍。

小福吃惊的瞪着他们。

“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啊就像是爷跟孙姑娘一样所以你死心吧小福哈哈哈……小福!”青慈连忙左脚一勾勾起她吓昏的身子。“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经吓啊?”

“无聊。”青仁低声说道青慈正要说:“谁无聊了?”他的话可有几分真实忽地传来一声低叫:

“众醒!”

青仁、青慈一惊连忙跑上去瞧见豆腐铺子有名圆圆胖胖的少*妇抱住众醒那模样彷佛泰山压顶压得众醒喘不过气来。

无赦见状推开那名美妇轻轻拍了抽众醒的背让她顺气。

众醒喘了几口气才抬眼注视她。

圆圆胖胖的脸蛋依稀可以看出是:

“三……三妹!”她脱口道。

“当然是我。”孙众善笑咪咪地端了几碗豆腐汤到铺子后面的内堂含泪瞧了众醒一眼。“我还当这一辈子……再也瞧不见你了呢。”事实上见到亲姊除了欣喜之外尚惊讶她还活着。

“嗯。”众醒微微一笑。见无赦接过豆腐汤小心的端到她面前。“方才在铺子前的是妹婿吗?”

“是啊。你以前体弱多病别说是大门不出连闺房也难出一回自然是没瞧见过他。他人好心肝。又脚踏实地当年咱们是身无分文的来这儿十年了他的努力让他挣得一家店。对了对了你们先慢慢吃我让孩子们过来瞧瞧阿姨。”

臃肿的身躯急急走出内堂。

青慈呆呆的看书她再调回视线。“爷……这就是传说中那个长安女菩萨?”圆圆胖胖的倒是满像笑弥勒至于女菩萨……好像有点不符合心中所想。

“我对她可没什么印象记不住她是胖是瘦了。”无赦说道心里盘算。

“三妹当年宛如慈悲女菩萨纵是多年不见她爱笑的天性依旧也仍有慈悲心在。”

“可是……她……她好胖哪……”青慈搔搔头难以想像前头铺子那个瘦巴巴的男人在半夜里不会被她给压死。

众醒淡笑注视无赦。“若是我胖了你还会想要我陪着你吗?”

“你若胖了我求之不得。就算你胖如母猪我都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无赦回以一笑。“你不饿了吗?先吃点吧待会她若找你叙旧恐怕你连吃也来不及了。”

青慈又拨搔头低语:“好奇怪要我就不会想娶个肥婆娘到时不要说还来不及快活先被活活压死才是真……”眼角瞥到青仁烧焦的牛面脸心中忽地一动。将来若有人嫌弃青仁的半面脸一如他嫌弃这胖女人……不不谁敢嫌弃青仁!要他他就不会嫌弃青仁烧得全非的半张脸。

众醒才吞了一汤匙的豆腐汤外头就吵吵闹闹的。她怔了怔见到五、六个小孩蹦蹦跳跳鱼贯的走进来。

“是……都是你的孩子吗?”众醒吃惊。

“是。”孙众善瞧了无赦一眼说道:“这可是我的姊夫?”

“不……他叫无赦是……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歆口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赦倒是接了话。

“现在不是夫妻倒也相去不远。”顿了顿瞧见孩子围绕众醒她露出温暖的笑。抚了抚他们的头。

心头唯一的柔软处被她攻陷。若是长相厮守他是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有孩子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三妹这些孩子好可爱但愿他们福福寿寿一辈子。”

孙众善笑咪咪的移动圆胖的身躯将孩子们拨开挤了个位子在众醒旁边。“有你一句话胜过其他人的祝福众醒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很好啊虽然粗茶淡饭但心中快活。”一对姊妹花隅隅私语孙众善不时大笑几声众醒则轻言轻笑淡如春风。

无赦目不转睛的落在众醒脸上。她瘦弱之身与孙众善圆胖的体型是天差地远在外貌上孙众善虽胖却也能隐约瞧出她年轻时的貌美;而众醒貌不出色病骨缠身二人之间仍有气质上的相彷。

他的心漏跳一拍直觉众醒不该久留。他让她回避寺庙也不愿她太过亲近有佛根之人孙众善虽已成亲但……但总怕她将众醒带了走。

“我还以为你这一生是无情爱可言了呢。”孙众善小声说道:“你虽少上寺庙但信佛之心并不比我少若不是你不曾出过门也许这孙家女菩萨该是……”

话未完无赦霍地起身二人同时拾眼瞧了他接连着铺子的布幔掀开瘦高的男人向她点了点头孙众善连忙站起笑道:

“我相公要我上后院搬水缸过来你们等等我忙一忙就回来。”

“我去帮忙。”无赦向青慈施了个眼色轻轻握了握众醒的小手勾起薄唇。

“你在这等我可要把这碗汤给喝完。”

众醒眼露怀疑仍是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出去。

行至后院无赦忽地开口道“孙众善你当年与人私奔难道就不曾想过你还有个姊姊要她如何自处吗?”

正卷起袖子扛起水缸的孙众善面无惊色大声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什么时候问呢?”先前瞧他就不像是良善之辈。他的脸庞虽是好看却有一股奇异的魔性真十分惊诧众醒怎会与他在一块但回头一想众醒本就见不得恶人沉沦会在一块并不足为奇。

“是我对不住众醒、对不住爹娘。事后曾回头找她却不见踪影。”

“哼这是你的错。若没有长安女菩萨之说你私奔之后孙府也不曾遭人洗劫一空。”

“是人都会有做错事的时候。有人的地方也就会有愚民、会有完全仰赖神佛的百姓。能信赖神佛是好事但却时常遗忘了凡事还是得靠自己来。我与众醒同年同月同日生……”见他讶然的神色她问:“你不知道吗?旁人都道孙府有个女菩萨出生时佛光满天。我虽有几分助人的能力有良善之心却无像众醒一样的敏感能感觉人心的痛……你怎么啦?”

无敝眯起眼“同年同月同日生?”心里百般忌讳的事似乎有些明朗宁愿相信这女人是在说假话。

她的话与众醒当日遇见他所说的道理相差无几他却对此女并无任何感觉是因为众醒才是……不谁是神佛转世已不是最要紧的事。他薄怒问道:

“你当年能不必靠药草治疗众人疾病必也能治众醒的病骨。”西方能救众醒的恐怕就只有这女人了。

“我不是大夫怎么救人?”

“你想骗我?”欲抓她的手质问却勉强忍下。“你明明能救人的当年蒙你救下的人岂止一、两个人。芸芸之口难道有假”

孙众善摇头笑道:“我第一眼瞧你直觉你是不信神佛之人没想到会为了众醒……我承认年轻时候是救过些人但却不多。百姓要的不是大夫而是心安如果摸了我能让他们心安这又何乐而不为?余下的多是以讹降讹。我若真能治病我早救了众醒何需等到现在。”瞧无赦震愕的脸庞她再直言道:“你瞧我与众醒瞧起来谁老了点?”

当然是她了。她看起来圆胖臃肿虽然爱笑却也能瞧得出来她年岁不小了所以方才在豆腐铺前众醒喊她一声三妹己他着实微微讶异。

“瞧出来了吗?我先前第一眼能轻易认出众醒是因她完全无改变瞧起来依旧是当年我离家时的模样。无赦公子你大概不知她已二十六岁了吧?让人不得不匪夷所思若是病骨缠身、若是久不出户也决计不会完全不銮。以往我曾隐约怀疑却没有这一刻如此确定孙家确实有个菩萨心的女人。她便是……”

“住口!”无赦怒道:“我不是来听你说长道短的!”他以为他找到了救众醒之人偏偏让他枉作好梦!

愤而举步行回内堂他怔忡的瞧着众醒同那些孩子们说说笑笑。她瞧起来十分开怀眼角瞥到布幔之后孙众善将水缸放了下来与丈夫亲言密语低笑连连。

青慈绕过布幔之前钻了出来。

“爷……”

“如何?”

“没一点香味也没有。我靠近了孙姑娘的姊姊一会儿只闻到豆腐味道没什么莲花香气。”

“这些日子以来你待在众醒身边还是闻到了?”

“嗯有时奇浓无比有时淡得需细闻才行每每到了半夜那股味道就完全不见了直到天亮了才又回来了。”

“半夜?”半夜她睡得安稳并无任何翻动。原以为是她的痛好了些入睡也熟了如今一回想她时常天方亮就低喘不已。

“无赦?”众醒抬起脸瞧见窗外的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心痛之感再度浮现他举步走进去说道:“众醒咱们走吧你妹妹还在忙呢。”

“嗯。”她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要走了吗?”孙众善探了个头进来笑道:“别走别走我已经跟相公说好:今晚要跟你同榻而眠聊聊体己话呢。”

众醒轻咳一声正欲答话无赦冷眼瞪了孙众善说道:“众醒一向浅眠。你半夜里扰了她她就再也睡不着。你若要找她就白天自个儿来客栈吧。”拉着众醒步出豆腐铺子。

她低叹了口气。“瞧你说得暧昧三妹恐被你吓坏了。”

“你我共睡一床岂是假话?”

淡淡的红晕浮上脸颊。“不。”虽共睡一床但两人合衣而眠各据两旁丝毫未有碰触。也亏得年轻的身躯能忍受**之念而守着她。

“你若累了咱们就同客栈休息吧。”他微笑心头却是烦杂一片。

原以为找到孙众善能救她一命。如今要怎生是好?继续找这世间能救她的人?或是瞧着她的身子好些就带着她一块隐居?

算命仙的话始终萦绕不去。众醒……早就该死了?孙众善不也在瞧见众醒之时大感惊讶以为她早已离开人世。

心头攸地一惊握紧了她的手。掌中的心手如此柔软。虽略嫌冰凉却是实实在在的体温。什么早该死了!全是屁话一堆!

“咱们成亲吧。”

“成亲?”她吓了一跳。

“是啊我要你成为我的人。”他的嘴角上勾注视她。“货真价实的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带走你。等你的病医好之后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再惹是非就你我二人。”脑海浮现孙众善与其夫相依候的模样那让他莫名的羡慕。既然孙众善能舍弃女菩萨的身份甘于夫妻生活那么众醒也可以。

也许冲喜能带来一线生机只是也许。明知是奢求但人一旦绝望了剩下的就是疯狂他已经顾不得用什么方法只要她活下来。

“我……”

他眯起眼。“你不愿意也不成我就要你就要你嫁我拿着刀架你也要你成为我的妻。”

“不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她半垂眸摺摺泪眼闪烁。“我怕我没这福气……”心软了、心疼了。没想过成亲只想到要陪着他一生一世而现在他感到了:心头的贪婪开始漫延想要成亲想要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想要以妻之身爱他。

“什么福不福气的。”他嗤道。“成亲的礼俗我不懂改明儿来问问你妹子以后你就可名正言顺的告诉旁人我是你相公。”

想要拒绝却说不出口。是贪心盘据了她的理智吧?她反握住他的手掌有些抖。体内的某个声音告诉她:她本就不该成亲除了病骨外她的一生里无任何姻缘她的心是该给众人的可是可是。

你是我的众醒。

她猛然抬起眼瞧见他低头对她一笑。他的笑容中仍有天生的邪魅在但却充满了柔情。

她要逃了逃开心里那个理由的催促逃开生生世世的宿命。她想要跟他成亲以后就归属彼此哪怕这个“以后”只有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时辰。

“嗯……”她轻轻应了应淡白的脸颊微红。

他双眼一亮几乎要毫无顾忌的抱她起来。

“啊……好怪哪……”众醒忽地回头瞧着方才错身而过的女子。

“怎么?”

“那女子好生的奇怪。双手双脚链镣眼眸是银好像……好像是你呢。”那眼神八分像极无赦残忍时的眼却又带有淡淡的悲。

无赦依她目光看去只看见一女背影消失在转角之间她双手抱着东西却不见见什么手链脚镣。

“没有啊哪里来的手链脚镣?”

“啊?”她迷惑的回忆。“我瞧得清清楚楚的她还走过我身边呢明明是有……”

“不要说了准是你瞧错了。”他厉言阻止心头惊骇加重。她瞧见了他所看不见的东西那代表什么?是天与地的分别?或是她寿命已到尽头?

“嗯……”淡淡的笑浮现。“是我瞧错了吧”

***

三更时分。

猛然惊醒。

无赦张开眼立向床的内侧瞧去。

众醒睡得极熟并无任何翻动一如以往。为何会被惊醒?房间是温暖的没有青慈说的莲花香味他也一向闻不到是因为青慈说的那一番话吗?还是那该死算命仙的话让他烙了影?他轻轻翻坐起身莫名的竟被吓出一身冷汗。

正要去喝口水瞧见众醒的手露在被褥之外。他蹙起眉轻巧的执起她的小手想放进褥中却赫然一惊!

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她的温度怎会如此吓人的冷彷若死尸!“众醒?”他轻轻喊着心头猛跳。她仍旧熟睡不醒。怎会如此?她浅眠啊有几个夜里她还被外头的狗叫声惊醒。

“众醒?”他的声量渐大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的呼吸虽然浅但几乎等于无了。怎会这样?他以为她的身子好了些也易入睡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掀开被褥她连动也不动的。顾不得她受不住他身上的气味狠狠的将她抱紧“众醒你给我醒来!”他肝胆欲裂。

她的身子分寸不曾动过。双眸紧闭若不是她尚有微许呼吸几乎以为她死了。

无赦又怒又惊又骇怕猛然摇她。

“众醒!醒来!你不是受不了我的气味吗?那就张开眼睛告诉我啊!”他怒吼。“敢舍我而去我要重拾屠刀听见了没?我要先从这个城镇开始!醒来!给我醒来!你若不醒我要先拿你的妹子开刀听见了没?别以为我说到做不到我再不在乎什么善恶、什么生死你要死了我还积什么阴德!积什么阴德啊!”

门被推开了青慈睡眼惺松的奔进来。“爷生什么事了?”

“去把我的刀拿来!”

“爷……”

“众醒给我醒来!”他狂乱的怒道披头散她的肩被他抓得咯咯作响青仁见状立刻上前。

“爷您这样抓孙姑娘她的骨头会碎的。”

“我管她碎不碎!若是她痛得受不住她就该醒来阻止我!众醒!”

怀里的人忽地轻震了唇间溢出轻微的呻吟。

“众醒?”他惊喜交迸。

“好痛……”众醒掀了掀眼皮张开疲惫的眸子。“是……天亮了吗?”

“不现下才三更天你……你……”试了几次才颤言道:“你是怎么?——存心想吓我吗?我差点以为你……”连自己在杀戮之中也不曾这么害怕过。不怕自己是否会被杀不怕自己是否真会堕落地狱他只怕她死啊!

众醒想举臂拭去脸上的汗珠却举不起来。他见了小心的拭去她脸上的汗。

“是你摇醒我的吗?”

“若不是我摇醒你你会醒来吗?”他抱紧她埋在她的肩窝里。湿润的双睁紧闭胆战心惊。差点失去她的痛犹记心头难道这三个月来她精神极佳是假象?

“我……想也是。梦里总觉有人在叫我我却走不回来幸而冷二爷……”

“冷二?你梦见他了?”冷二与众醒不过一面之缘怎会让她挂记许久?

“不是我挂念他而是他入我梦来。”她低喘了几口气神情委顿虽极端疲累却也不敢再睡了。

“他入你梦?”他抬起头见她脸色惨白心痛不已。这三个月他被假象蒙了眼暗暗高兴自己不再残酷屠杀的同时她的身子骨好转了起来。这些是骗人的——那他积阴德干什么?

一生之中唯有这三个月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快乐与她她相伴走遍一个又一个的城镇虽然心中恶魔仍在蛰伏却为了她锁在内心深处……是只有他一人在快活吗?

“嗯”她闭了闭眼有些承受不住刚醒时的难受。那像活生生的灵体陷入受到束缚的身躯里。“如果不是冷二爷再推我一把我怕——方才我回不来了。”

“再?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他能入你梦?”他心焦问道。

“来问我好了。我瞧孙小姐难受得紧不如问我来得快就让孙小姐暂时喘口气吧。”

循声抬眼门口站的正是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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