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庄东面临河地势微陡西高东低庄中建筑全依地势而建。凤鸣祥她义爹在世时将西边拨给了司徒寿建筑方式全偏自然;后来凤鸣祥她义爹死了之后余沧元便在偏西之地建了一座“看景亭”正卡在司徒寿出园的方向。
从看景亭往上看可以一窥任何走出西园的人;往下看微陡的斜坡在春天时一片花海。

花海里一个小男孩到处钻着坐在亭里的沈非君看着他忙来忙去好一会儿讶异道:“小鹏什么时候喜欢花了?”

“他认为喜欢花这种事是娘们才有的行为。”搭腔的是凤鸣祥。见她仍将目光放在沈小鹏身上笑道:“小鹏真是你心头的一块肉就不知道你的心头肉还有没有旁人?”

沈非君将视线转了回来瞧着凤鸣祥慢吞吞地吃着厨子新作的点心。

“这点心真好吃。”凤鸣祥叹息:“天水庄虽不缺钱用要请个厨子也非难事但沧元一向务实只要不太难吃他是不会随意换下咱们庄中的厨子现在多亏莫遥生莫名其妙的这大雪楼的厨子就变成天水庄的了。”

沈非君望着她低语:“他的脑袋是石头。”

“是石头那才好。”凤鸣祥微笑道:“我听不飞提过他这个四师兄上山学武本是为了强健体魄后来与你相识生情决意与你共度白之盟便以两袋黄金讨价还价让他师父点头放他下山对不对?”

沈非君思及当年的回忆唇边带笑:“他家是大户人家他的爹十足的大户性子以为有钱就是一切。”

“那莫遥生呢?”

“他是天生的侠情完全不像商人之子待人极为宽容又给三分情他也很聪明不易教人欺骗。”

反倒是她有时冲动了点。

“哦原来如此啊……”凤鸣祥倾上前温笑“那你想不想知道沧元对他的评语?”

“余沧元?也对他也算跟莫遥生相处几日了应可看出几分性子来。”“沧元说他——财大气粗。”

沈非君讶异望着凤鸣祥。

后者慢慢地摇着扇子温声说道:“同是商家沧元自然会有几分注意。莫遥生在北方自他爹死后继承他家所有的生意将他家族里其他有心要霸位的人全压得死死的任谁也不敢吭声。沧元听过一些传言说新任当家财大气粗不过那是在还未见过莫遥生之前。”

沈非君忍下满腹的疑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知她还有下文。

“见过他之后沧元说他心机深沉需防。”

“那必是余沧元看错了。”沈非君摇摇头:“他心思缜密却不深沉他视金银财宝如身外之物可有可无他适合当个侠客——”

“你说的是十年前的莫遥生还是十年后的莫遥生?”凤鸣祥打断她的话投下她从未深想过的一句话。

沈非君微微一楞。凤鸣祥见状再补上一句道:“人会变你会变难道他就不会变吗?”

这句话如雷炸在她的心里让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人会变她不得不变那么他呢?

他也变了?十年来藏在她心里深处无法见人的温柔男子已经成了不回头的记忆了吗?

“是他……”好不容易嘴唇动了说出来的话又哑又轻不得不清了喉咙才再低语:“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不飞说的。”凤鸣祥叹了口气:“绣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知你心中长久以来一直有个秘密不敢说出来我却不知是什么。我也早当你夫婿死了……在我还不知他四师兄就是你相公时曾听不飞提过他四师兄的事那一年……是我十三岁左右而你十六吧?他说那一年他原要一块下山喝四师兄的喜酒不料被其他师兄恶意遗弃在山上其他师兄都去喝了这杯喜酒亲眼见到了新娘子唯独他没有。这就是你处处避开风大朋他们却敢面对不飞的主要原因吧?你这招可绝存心断得干干净净若是这一回莫遥生没有在大云楼巧遇你你是不是打算就以寡妇的身分守寡终生?”

“我……”“娘!”

沈非君回头看见不知何时跑上来的沈小鹏捧着一把满满的花几乎盖住了他的小身体。

“娘这给你!”

“咦咦?”满把的花香扑鼻沈非君感动得眼眶含泪。“小鹏送我花呢……呜呜小鹏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送娘花……娘好感动喔!”

沈小鹏别扭地红了脸叫道:“我又不是只送你!鸣祥你也有!”

凤鸣祥瞧他塞给自己一束花讶笑:“小鹏你年纪小小倒开始懂得讨好姑娘家了。”

“鸣祥你若愿意抛弃莫不飞等我长大的话我可以天天送你花。”

“对啊对啊小鹏说得对鸣祥我家的小鹏最可靠了你看他眉清目秀将来长大……十五岁就可以成亲了对不对?啊鸣祥你不知我一直梦想我当婆婆、你当我媳妇的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虽说莫不飞也算不错可是还是我家小鹏最好将来是疼妻丈夫是不是?”

沈小鹏用力点点头。像被逼婚的凤鸣祥轻笑出声望着沈小鹏认真的眼说道:“小鹏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比喜欢你娘还要喜欢吗?”

沈小鹏闻言一楞。他娘在身后他要怎么答?答说虽喜欢呜祥但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娘啊。

凤鸣祥见他一脸为难笑道:“小鹏知道我一向与你娘交情很好就算是婆媳你娘也不会受欺负对不对?”

“真的吗?”沈非君吃惊地瞪着他红的耳根:“小鹏你是为了娘吗?”

“才没有……啊!”他一时不察惨遭偷袭整个小身体被他娘从身后紧紧搂住。这娘也够厉害抱着一堆花还能有空间偷袭他。“娘不要抱了啦就是你老当着鸣祥的面抱我鸣祥才会一直当我是小孩!”

“呜娘感动嘛!”

“你的感动太廉价了啦……好啦好啦别哭啦你的眼泪都让我头湿了我待会还要上余叔叔那里呢别让我被他笑!”可恶!他这娘不管真哭假哭就是算定了他没辙。

凤鸣祥见沈非君抹去眼泪仍是紧紧抱着沈小鹏软软的身体。她寻思了一会儿说道:“非君你一点好奇都没有吗?好奇莫遥生的脸是怎么了?”

沈小鹏的身体略为僵硬听见他娘迟疑了下才问:“我第一次瞧见他就觉得奇怪他脸原是无伤的怎么多了那么多道淡肉色的小疤?后来瞧久了习惯了也就当他是在打斗中伤的。”

“是打斗伤的。”凤鸣祥说道:“那是有一阵子他绝望到成天酗酒时在外头被人打的。他能保住命全仗他几个师兄弟下山照顾他连他的家人都不敢靠近他。自你一事之后他温和的脾气有了遽变谁若惹到他那不是拳打脚踢可以了事甚至他将当初碎言碎语伤你之人全给赶出了莫家不准他们再回去。”

沈小鹏闻言心里百味杂陈垂下眼忽觉他娘搂着他身体的力量缩紧了他的小手轻轻握住他娘的手。

“那……那……”沈非君一连说了几个“那”字却没有下文眼泪倒是又开始淋起沈小鹏可怜的头顶。

也亏凤鸣祥习惯与她说话的方式温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多前我义爹的事?”见非君讶异望着自己知道这件事她十分不愿再提尤其众人皆有默契不在小鹏面前提起。她看了沈小鹏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不飞心中一直有个芥蒂他很气自己没在三年多前遇见义爹……莫遥生也是。你告诉他了是不是?”

“不告诉他他岂会轻易放弃?”

“他的反应跟不飞一样。”凤鸣祥有趣地笑道:“不飞的功夫不弱若真与我义爹打起来连我都不敢说谁强谁弱至于莫遥生……”

“你义爹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打死。”沈非君承认道。

“正是。老实说我不太明白他们的想法这是我们的事理当该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就算是他在义爹未死之前与我相遇我该要做的事还是会自己去做。”

沈非君闻言思量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得是。”她从不曾想过要依赖谁来对付鸣祥她义爹她只知自己不下手小鹏就没有未来;即使小鹏他爹在场她还是会亲自出手。

“那人会变但有些事却永远不变再来几次都不会变……非君难道你没有想过你变了、他变了那再重新开始不也是你俩的另一条路子吗?”

凤鸣祥的话重重打在她的心头让沈非君头晕目眩起来。重新再来?

二十六岁的沈非君与二十五岁的莫遥生?重新再来!重新再来……有这可能吗?

“我……我……”她脑袋一片混乱心里却开始有了小小的芽种。要重新再来谈何容易?年少的她可以不顾一切地把爱情交给一个少年现在她的心境却足足老了十年何况她还有小鹏……明知彼此的个性差距太多但是凤鸣祥的一句话让她原本不得不死的心违背了自己的理智悄悄地又燃起希望。

“娘……”“娘想去休息好好想想……”沈非君松开了沈小鹏摇摇欲坠地站起来。

沈小鹏立刻转身瞧见她一脸苍白但泪却忘了流。他望进她的眼眸他娘的心……在挣扎了他知道。

“那小鹏去找余叔叔了。娘你自己小心。”等目送沈非君离开后他才微恼地瞪向凤鸣祥。

“是他们派你来当说客的?”

凤鸣祥微微一笑:“你娘心里一直有人你是知道而且你知道他是谁了。”沈小鹏默不作声。

“小鹏三年多前的那一天你也看见了对不对?”他惊讶地望向她。“鸣祥你……”

“果然看见了啊……那时你才七岁多你娘瞒着你也是为你好诓骗我义爹得急病而死怕你提早看见了世间丑陋的一面。”

“我从不觉得鸣祥你义爹的死算什么丑陋!他死了最好你自由了、余叔叔自由了娘也自由了我唯一恨的就是我的年纪不够大我没有足够的机智跟力量一块杀死你义爹。”沈小鹏红了眼气道:

“当爹的都没个好人!”

哎啊这该不会也是他讨厌莫遥生的原因之一吧?凤鸣祥这暗暗叫苦显然她义爹的威胁无穷就算绣娘千防万防也让他影响到了小鹏。

“那不打紧。”她挤出温笑:“你想做什么我也不多管可你要有心理准备莫遥生他的性子虽变但有一项特质不变就是他的毅力他已打算长居天水庄了。”

“我猜也是。”“这点性子跟你也很像。”沈小鹏立刻抬眼瞪她。

“喔喔好我不说我不说。一切顺其自然展绣娘要怎么做我绝不干涉;你若要我帮忙我也绝不拒绝。”

“啊?鸣祥你的意思是……”

凤鸣祥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向他眨了眨眼。“听说你娘当初离家是受不了莫家大户人家的规矩他家人口众多嘴碎又杂自然对自幼孤儿出身、后又没钱没势的绣娘诸多挑剔;听说当初他家人还跟绣娘说新婚过后几月要再为他纳妾呢。”

沈小鹏大叫:“他有了我娘还要其他女人?”随即脑袋不算笨地立刻想到一点:“是娘告诉你的?”

“非也。是风大朋跟六师弟说的。那纳妾之事还是风大朋偷听到的。”

“那……那他真纳了?”他干嘛心里吊个桶子七上八下的?“听沧元说他家中的确有个老婆了。”

“有老婆了还敢惹我娘?”可恶!那臭男人!亏他刚才还有一点点心软。

“他老婆没在家里现在在天水庄里呢。”

“什么?”他脑袋极快讶道:“鸣祥你是说他说有老婆老婆指的是我娘?那万一他永远也没遇到我娘呢?就这样一辈子让他妻子的位子悬着吗?”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凤鸣祥笑道:“现在啊我只知道他想要你娘又不敢乱来。我知道他十年来不怎么好过不过你娘也非日日在享福啊如今他身后有几个狗头军师在撑腰自然我们要站在绣娘这边才是才不致让她人单势孤嘛。”

沈小鹏垂下眼思考。最后才不合他现在年龄地用力叹了口气——

“鸣祥我不明白。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只有娘了我努力努力地长大我想要保护娘想要保有现在的一切让大家永远都不变;只要我努力我相信这一切不会变的……可是为什么它还是变了呢?岁月在走也带走了我的愿望我却无能为力。就算我不变其它的……仍然变了那我不变又有何用?”

午后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春意勾起浓浓的花香。她怀里的花束五彩缤纷的走在天水庄里路过的丫鬟向她福身的同时都忍不住瞧上她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呢?这是可爱到让她抖的小鹏送的花她们的眼神却像是什么男人送的……

“也对小鹏一向不送我这种女人家的玩意。”而她在天水庄里也不爱招人注意思及此她随手招来一个丫鬟将花束交给她让她先行送回房。

“夫人莫公子他现下在‘数月庭’呢。”丫鬟临走前低声说了一句。

“莫公子?”莫名地跟她提莫遥生做什么?难道她们都知道了?她胀红脸摇头:“不不是我多想了。她说的应是莫不飞莫不飞在找我吗?”

该不会是为了莫遥生的事吧?

“我都人老珠黄了他却不放弃不是怪人是什么?”她嘀嘀咕咕的双脚却很没志气地往数月庭走去。

才来到数月庭她就瞧见拱门后熟悉的身影她心一跳直觉地、完全没有细想地隐身在拱门后的树下。

她的心直跳着她连连深呼吸几次才敢悄悄地从门后探出一双眼。

他整个人是侧着的双臂环胸像在看什么又像在考虑些什么。天水庄等于是她的家她自知他看着的是小花园……咦咦?那是谁?怎么她没瞧过?

沈非君讶异地瞧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从另一头悄悄地接近莫遥生。

喂喂他不会没有听见她的足音吧?那姑娘脚下声音大到几乎可以吓死人了……她瞠目瞪着那小姑娘从他身后用力抱住他。

她立刻缩回眼呆呆地贴在门后。太……太过分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男盗女娼……还不至于那么严重但……但……她咬牙切齿方才那一幕深深烙在她的脑海。

她的心还是直跳的却多了一股忿怒。

“我在忿怒什么?”她忿想到:“那姑娘瞧起来不过二十男人嘛自然爱吃嫩食……不对不对就算他爱吃都不关我的事我在想什么……糟别气别气再气我就老得更快可以当小鹏的奶奶了!”

她的双手用力抚平自己狰狞的表情暗暗地吸氧、吐气。

他还说想要她?呸她就觉得怪她明明都是徐娘半老了依他的外貌岂会再要她?

心里有一股小小的火焰怎么灭也减不掉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又从门后偷偷探出一双眼。

这一次却连个背影也没瞧见她知他们不是离开就是走进死角让她瞧不见她不死心暗暗搬运来一块大石头小心地踩在上头籍着树荫之便从高墙上露出一双偷窥的眼。

那花心的莫遥生正与貌美的小姑娘说话不过他是背对着她不知他表情如何。她踮起脚尖偷看到那小姑娘一脸的爱慕……她的牙关紧紧咬住。是啊是啊怎会不爱慕?他人生得好看脾气又好家中又有钱不爱慕才有鬼呢!

她见那貌美姑娘双手搭上前肯定是摸到了他哪里像要埋进他怀里。沈非君暗气得头晕脑胀慢慢将身子缩回墙下。

“可恶!这人……以前以为他是个木头儿、一块大石头现在才现他脑袋多开通!鸣祥说得没错他是变了……”她忖思道努力地用双手再拉平自己的脸。“我要保持微笑他也不可能独身一辈子会有想要的姑娘那是……很当然的事我理当恭喜他……呜……可恶我在哭什么?不不我不是为他而哭我只是有点……感伤是啊还有喜极而泣恭喜他找着了心上人呜呜呜……”

她在墙头下暗自饮泣了一阵终于熬不住内心复杂的思绪又悄悄地攀着墙再露眼偷窥。

还没锁住他的身影就听见巨响。她定睛一看看见那貌美的小姑娘跌坐在地显然十分狼狈她心里微愕不知事情为何突然急转而下?

“是那姑娘跌倒了吗?他武功再不济也不会任人在他眼前出了岔……”她又见那姑娘哭着跑开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生了什么事。

她瞧莫遥生连头也不回地走回小花园前又开始沉思起来。那花园里的花有什么稀奇由得他如此专注?

“究竟是什么奇花让他连个花容月貌的姑娘都看不上眼?”她自言自语道。她可不记得他有这嗜好……或者这又是他“变”的地方?一个男人对花有兴趣?

“非君?”莫遥生耳尖立刻循声望去惊讶地看见高墙上的半张脸。

沈非君一时僵硬只能呆呆地与他互瞪。

良久之后他才迟疑问道:“你……在那儿做什么?”非君不是会偷窥之人还是因为她“变”了?

变成一个偷偷摸摸之人?

“我……我……”她一脸心虚见他往外走来她立刻跳下垫脚的石头。

“非君小心!”莫遥生明知她安全无虞仍是跨大前一步让她跳下时直接跳进他的怀里。

他的视线落在那块垫脚石上奇怪问道:“你在上头……你怎么哭啦?”

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又拍她的背又抹她的眼泪。女人像泪坛从她身上一而再地见识到了!

“我……呜呜……”不哭不行她找不到理由嘛。“呜呜……”

莫遥生见她愈哭愈多、愈哭脸愈红他心一急脱口道:“你不哭要我干什么都好。”

“那你放开我。”她委屈地说道。莫遥生暗暗叹了口气放开手。

“好吧沈夫人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你……你叫我什么?”她颤声问道。

莫遥生见她颊湿眼里却不再掉出泪来心里惊奇她的厉害但他不动声色仍照实说道:“其实我想了很久……”他慢慢踱进数月庭里暗喜她尾随进来。

“你……想了很久?想什么?”想她终是人老珠黄了所以决定拍拍屁股走人?啊她没有用!她不是正希望他离去让她跟小鹏过着孤儿寡母的日子吗?现下她在紧张什么?

他喊她沈夫人要划清界线她最是欢喜才对!

“我……”眼角偷觎她一眼看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莫遥生才柔声说道:“我在想……对了沈夫人你喜欢金子吗?”

“金子?”

“方才我一直站在这里你也是看见了……对了刚刚你躲在墙后是在……咦别哭别哭你怎么又哭了?”她的眼泪真是来去自如。

“呜呜……”沈非君用力吸吸鼻子巧妙地转开话题细声说道:“是人怎么不会喜欢金子呢?没有它生活难过三餐不饱。”

“那你是喜欢金子甚于花了?”“花?”

“我在考虑追求一个姑娘该用什么手段?”

“追求一个姑娘?你想追求谁?刚才那姑娘?也对那姑娘貌美如花你自然是想要追求她了。”她想痛哭一番呜她真是“喜极而泣”呜呜。

莫遥生有些失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答道:“那姑娘叫什么我都不清楚。”

“不清楚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

一股酸味蔓延开来莫遥生呆了一下暗喜心头连忙解释道:“她的长相我连瞧也没有细瞧她说她曾在她爹经营的布庄见过我这一次随她爹来天水庄与余沧元谈事正好瞧见我。我名下合作的布庄何其多怎会记得她?我除了你还会追求谁呢?”

他要追求她?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没有细听?

见她有些疑惑他跨前一步接近她一点点柔声说道:“非君我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他真想重新开始?

“那日你在马车上说的一切我反覆思量。你说你变了我何尝不是?但我对你的情意始终不变哪怕你变得人老珠黄、哪怕你是世间的罪人我都不会改变。不你别说话——”他的手掌轻轻压住她的嘴哑声道:“你不是我怎能代我说话?怎能知我内心所有的一切?你不会知道当我瞧见你还活生生地在这世上时我有多狂喜;你不是我不会知道这十年来我内心充满绝望又希望的感觉。”

沈非君张大眼望着他那一双深情款款的黑眸。

他见她似乎有些动容继续说道:“你说你变了所以我爱的并非是现在的沈非君。那么我若重新追求你、重新了解你也重新让你喜欢我这个莫遥生你是不是愿意许我终生?”

沈非君一时哑口脑中纷乱心中又怨又喜见黑影渐渐罩在自己的脸上她竟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你知道我朝思暮想了多久?”

他的声音极柔响在她的耳畔像是迷乱心智的魔音动摇了她的意念她的双眼根本离不开他含情脉脉的情眸;他慢慢地俯头轻轻吻上她的凉唇……

她的神智恍惚着、飘离着她的身子被他搂住无力地摊软在他怀里鼻间是他的气味;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体几乎完全控制了她这些她都知道却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

他吸吮着她的唇瓣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低喃:“非君不要排斥我。只要你肯说声‘好’我们就能彼此厮守终生。我俩原是相爱的人啊为什么会变成如此?你只要说句‘好’我们就能再续前缘……”

沈非君慢慢地合上眼感觉他吻着自己的唇角“好”这个字几乎顺从地要从嘴间滑落忽地模糊的理智小小地飞窜了起来她一惊用尽力量地推开他。

“非君!”他讶道。

沈非君紧紧闭着眼连退数步直到贴上墙才停下来。她暗暗深呼吸胡乱摸了下身子现衣衫尚算整齐她恼道:“你诱惑我?”明明知她看不得他深情的眼他偏让她沉在其中根本是故意的!

若不是自己突然闭上眼岂不是就……岂不是就近上了一张床生米再煮熟饭吗?这人……分明对她在耍心机!

“我……”莫遥生叫道:“我对你是真心更意的!”

“你连现在的我都不了解算什么真心真意?你将十六岁的沈非君硬套在我身上对你我都不公平!”

莫遥生咬了咬牙道:“我说过我愿意重新追求你、了解你直到你接纳我!”

“这就是你说的重新追求?拿你自己来诱惑我?你明知我抗拒不了的却又这样对我这叫重新了解?”沈非君微侧耳叫道:“你在靠近我?”

莫遥生立刻停步道:“你一定要怕我怕成这样吗?我……只是想要碰碰你感受你的体温让我自己有真实感你活着的这真实感啊!”

“过了这几天你还没有真实感?”

“这几天与十年相比你说这其间相差多少?我怎会有真实感?”

沈非君原本恼他的行为一听他语气里的悲伤不由得动容张开眼瞧他一脸深情。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十年音讯全无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我也没有想到你真的会一等就等了十年我曾经设想过你无数的反应唯有等我这一项那是我心中最不敢想的那么理所当然;想了就是一种希望想得愈理所当然那绝望会更难承受。我也曾想过只要鸣祥她义爹一死我就带着小鹏去偷偷瞧你;你若对我还有一点点情分那我便心满意足哪怕你家中已有妻儿……我我……”

“我只有一个妻子!”

沈非君红了眼道:“我知道!但我仍是把这一切想得太美了我眼见鸣祥她们的变化我告诉我自己绝不能变得像鸣祥她们一样猜忌极重、杀人不眨眼小鹏只有我一个亲娘我若变成她们那样小鹏的心灵岂能健全成长?我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我在小鹏面前是一个娘就要做好一个娘该做的绝不让鸣祥她义爹改变我一丝一毫绝不让小鹏的身心受到任何的影响结果呢?我还是变了!鸣祥她义爹在世时我没有出过天水庄一步没有必要也绝不出我房门一步我绝不会后悔这些年所作的一切!绝不认为它是一种虚度就算……就算你我今生再无缘分我也认了!所以……不要再让我抱着希望好不好?”

莫遥生虽略知她在天水庄的生活也恨起那凤鸣祥她义爹的所作所为但从未听她剖析过心中的感受。他看着现在的她眼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十六岁的沈非君那时的非君像活泼的小鸟对于未知的世界充满渴望多希望像她师父一样地在江湖中神气活现到头来她的渴望不曾达成反而把十年的光阴锁在一个不敢走出去的牢笼里。

十年说起来多简单一眨眼就过但真正过起来那会有多痛苦他不会不知道!

“如果……”他闭了闭眼声音又哑又轻让她几乎听不清。“如果当年你没有生下咱们的儿子呢?”

“如果没有小鹏今天你就瞧不着我了。在我看见鸣祥她义爹的时候就已经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不我知我的功夫远不及他自然称不上你死我活。”

“是吗?”他喃喃道:“那我是该感谢我们的儿子了……”

沈非君听他声音有些异样耐不住心中的奇怪勉强往他那一双可以迷昏她的双眼看去。

她错愕了一会儿脱口:“你在哭吗?”她用力眨了眨眼瞧他眼眶微红。要哭也是她哭吧?

“你瞧见我眼泪掉出来了吗?”

是没有但水雾弥漫他那一双魔眼……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知道吗?还是他在为自己哭?她叹了口气低语:“都过去了。”

“我们还没过去。”她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我说过咱们重新开始。”

“重新爬上床吗?”她一见他脸皮微红就知他心中曾动过这念头。爬上了床再怎么算也脱离不了是他女人的事实。这人果然与当年有所不同了。

莫遥生知道她精明许多咬了咬牙放弃了捷径说道:“好你不允我绝不碰你。除非你亲口说声:‘愿与我厮守终生’否则我待你犹如世间一般男子追求心上人凡事循着规矩来绝不逾矩。”

这表示……他们彼此之间会清清白白地交往?连小手也不牵一个?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沈非君听得一楞一楞心中摇摆不定。

莫遥生往前一步柔声说:“十六岁的沈非君与十五岁的莫遥生曾经相恋相爱过;现在二十六岁的沈非君与二十五岁的莫遥生再相恋相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只表示咱们跟一般人不同能够彼此再爱上第二次……”他的目光微微闪了下在语气里适时地加进让人心软的调子:“何况我从来没有拿小鹏是咱俩儿子来威胁你或者说服你对不对?”

这倒是。不过他是正人君子她也不曾想过他会拿小鹏来压她思及此她的心又有些偏向他了。见他慢慢接近自己她虽皱眉却不抗拒。

“连碰也不会碰?”她问道。她心里的雀跃是为什么?仿佛回到十六岁那样的心情那样的自由。

他走到她的面前轻声承诺道:“我绝不‘主动’碰你。”

沈非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柔情的眼心里直跳着有些些的兴奋这种感觉像是把她藏在内心深处不曾变过的情意重新翻出来、重新再燃烧。

“所以答应我好吗?给我们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别让我再虚度十年了。”顿了顿他微笑地拱拳说道:“我叫莫遥生家住北方不知有幸知姑娘芳名?”

他含情脉脉地锁着她的眼眸。他的话极轻气息却从他嘴里轻轻喷到她的脸上。她的神智又开始模糊了眼角观到他果然信守承诺将双手放于身后连碰她都不碰。

像十几岁的纯情恋爱吗?她迷乱地想道在明白她的性子后他真的仍会将情意留在她身上吗?就算她不像当年一样单纯、就算她已经变得连自己半夜都会惊醒的性子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只是梦……他都能够一并接受吗?

他的眼睛在诉说无尽的情让她心动、心软心猿意马、心痒难耐等到她现唇间温温热热的麻酥的感觉像电击窜过她的身子后她才拉回一点神智看见他正吻着她——

他不是说绝不主动碰她吗……主动?

她暗暗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又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主动亲着他;她的双臂甚至已经举在半空要搂住他的颈子……

她慢慢地放下踮起的脚尖。“非君?”

不要再看他的眼、不要再看他的眼!她气恼地告诉自己。好个莫遥生竟然对她耍这种招数!

他的确不动连头也没有俯下全是用那一双勾她魂的眼在拼命放情意让她不由自主地迷恋让她不由自主地摇身变成那个主动的人而他却是被动。

好个莫遥生!

原来鸣祥说他也变得极多便是指此。他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正人君子了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纵然是为了得到她但但心里一股气就是闷着让她好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办法抵抗他的魅力?

可恶什么连手也不碰地纯情追求!害她感动得要死他根本还是抱着只要一上床万事都没有问题的想法。

“非君?”他的声音放得更柔。

不能看他的眼睛、不能听他的声音她沈非君岂能让他这么简单地就骗去了身子?就算她人老珠黄了也不想这么快就跳上他的床然后不得不时时刻刻想着他到底爱不爱现在的自己!

“我……”她满面通红、垂着眼低语:“你说真要重新追求我?”

“就算你有心刁难我千百次我也绝不放弃你。”这可是你说的。

“那……除非我答允否则你绝不碰我?”“我绝不‘主动’碰你。”

她眯起眼瞪着地上的落叶轻声说:“我对你绝不是无情……你……我……”她的语气有些害羞让莫遥生一时愣住心生怜惜起来。“那我想从现在开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儿?”

她抬起眼向他微微一笑:“我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我想了解你这十年来的生活你说重新开始的嘛。”要耍美人计她也会虽然是有点老但她每天对镜揽照还知道怎么笑不会露出皱纹来。

莫遥生呆呆地看着她成熟的笑颜失了一会儿神才掩不住惊喜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真心真意地笑着!”

沈非君微微羞涩起来向他福了福身子。

“我去去就来。”走了几步忽转身对他说道:“奴家沈非君家住天水庄还有一子名叫小鹏。”

语毕她笑着轻步离开数月庭。他俊美的脸庞充满喜悦。

“这表示她接受我的追求了?”快步追出拱门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拐了一个弯消失了身影他才喜不自禁地走回数月庭内。“今天是我自从知道她没死之后最快乐的时候了!”

她若无心无情绝不会答允他的追求虽然他方才是有点小失败但能博得她一笑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就算花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也要让她明白我不会改变我的爱。”他高兴地来回走着。

只要她给他机会让他能天天见到她就算守着礼教规矩他也不在乎了!只是他的商人本色告诉他明明有近路可走何必绕了个大***?何况她本就是他的妻碰她、亲她都是他渴求的偏她心像石头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渴望。

等了一会儿等不着她回来莫遥生来回走到拱门前看了又看。

“奇怪了需要这么久吗?不我不能离开万一错身了她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要再让她给机会那是难上加难了再等等吧。”

一柱香后——他瞪着小花园目光连离都没有离开过整个身体已经从来回走着到僵住不动了。

“不她不骗人非君从不骗人准是厨子忘了弄点心她就快来了我得等她。”二注香后——

已近黄昏他的身形如石仍在小花园前不曾移过。一片落叶慢慢从他身后飘啊飘地落到地面上。

他眯起眼双拳紧握。入夜——数月庭内传来诡异的大笑声。

“那是乌鸦在叫还是人在笑?”远处路经的丫鬟结伴而行紧张得直打哆嗦。

“快走快走!沈夫人不是说了吗?要咱们别接近这庭她说白天见到有白影在里头飘!肯定是鬼在叫!”两人连忙奔逃。

莫遥生慢慢地抬起头见到刚换上的夜色眼透冷意冷笑道:“我们总算开始重新了解了。原来你不只变得哭哭啼啼你还能拿美色来骗我面不改色地说谎呢!”连他都骗他的心好痛啊!

但往好处想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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