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关自己在苍凉的白色病房里像抽干水分的蔷薇一样迅颓败瘦得太快眼睛却越明亮。
她给了雨一个假象——

你看我很乖!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想要陪你活到地老天荒。

可是除去他和主治医生他们都知道她在抗拒治疗是个很难侍候的娇纵病小孩。

一会儿嫌空气里的气味难闻一会儿嫌医院太安静……

这一次病来得汹涌而突然。

她不停的低热然后高烧昏迷呓语。

猝然倒地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向后瘫软然后自己若无其事的揉着眼睛醒来。

她可能在任何一个没有预兆的情况下陷入昏迷或者昏睡中或者是雨给她擦脸的时候或者是他给她讲各地有趣的新闻的时候甚至她还在他喂她吃饭的时候……

溪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昏睡这种昏迷是短暂的患者自身往往完全没有意识。所以她会在下一刻清醒的时候微笑着说‘你的喂饭度太慢了我都要饿死了呢……’

主治医生说这种昏迷或昏睡会随着病情的恶化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雨不知道哪一次她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所以每次她睡去的时候他都不动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静静的等待着她再一次的清醒他要让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断过线就好像他一再的告诉自己他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从来都没有。

有时候她会带着甜美的微笑无意识的昏迷了过去那个笑容一直凝固在她的脸上唇边好像最后的诀别绽放华美的似被定格了的画面。

然后他看着她平静的‘睡容’记忆就会突然的崩断会完全的忘记自己作为守护神的职责忘记去看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可能散大的瞳孔……他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待着等待着她再醒过来……好像他不这样做她就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一样。

他的脸上有着仿佛守护天使一般轻柔温暖的微笑静静的等待着溪跟他说‘看到你觉得世界很美好我会好好的活着的’。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突然的睡过去。

因为每次醒来的时候她都会看见他的脸由一种失魂落魄再变成欣喜若狂的感动。

那静静弯起的弧度里包含了感恩的微笑。

但是她尽量不让他知道。

就像她自己都不承认一样。

她会努力在清醒的时候微笑。

让他继续喂她吃饭。

其实她真的吃不出饭菜的味道都有哪些菜式吃进去了也很想马上吐出来。

她不想说对不起。

因为她知道他会原谅她所有的错。

****

在溪的病情有点好转迹象的一天蓝雨安抚她睡着后离开医院去接贝克院长及另外几位国外的名医来医院。

透过树荫阳光张牙舞爪的落下来。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溪的脑袋从被子底下探出来清秀的侧面在病房的微光里模糊为一片柔软的透明的寂静仿佛彻底的溶进墙壁纸一般的苍白。

护士进来为她输血时她一直目光转晴的盯着串在脖子挂着的项链上的戒指。

“溪小姐你醒了啊!”

溪不理她她死死的握着自己的手腕部一个劲的流泪。

“不用怕啊我会很轻的将针头刺进去了好多小朋友都说我打针不疼呢。”小护士几乎是在哄她。

她默默的摇摇头将双手捂进被子里不让护士看到。

“溪小姐是不是想少主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可以边输血边给他打电话啊。”小护士试探着问她。

溪的睫毛抖了抖轻飘飘的反问她:“我饿了我想吃饭为什么要输血不是有很多食物可以补血吗?”

“是这样没错啦!但是你不同你必须得输血。”小护士微怔了怔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

溪像是被人说中痛处立刻噤声隔了好一会儿她冷漠的问:“那你说什么人是想吃就吃而且别人还对此无可厚非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让你为我插管子输血。”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当然知道了。”小护士见有好兆头又夸张的笑了一下露出她白白的牙齿“我妈妈告诉我说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想吃就吃一种是被称为饭桶的人他们是天生饭量大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另一种是快死的人不管怎样都要让他们做个饱死鬼啊……”

说到‘饱死鬼’的时候此刻的感觉有点怪异溪就这么安然地杵在后面也没有要来阻断她话的意思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小护士感到她冰冷的目光戳着她的背让她有点不自在浑身冷。

溪抬起头看她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喜欢吗?笑起来的我是不是更可怕?”

小护士低下头手足无措的将血袋挂在床中间的铁架上“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你很好这里有很多人都喜欢你……”

“说出这么违心的话就不怕我因此在死后还缠着你不放?”溪嘿嘿的冷笑着很不屑的说:“你可以出去了你要做的事我也会。”

“不行……这是我的职责……”

小护士还想争辩却因为刚才无心刺激到她而感到心虚低着头不知是进是退。

“为什么要觉得抱歉呢?”很不屑一顾的声音溪嘿嘿的冷笑在安静的病房分外的刺耳“世界上又不止我一个人在生病大家不是都在得着一种不知道的绝症吗?”

“……”

“一种叫做幸福的绝症没有感受到的人拼命寻找拥有了的人又拼命扩大成n次方然后不知不觉中幸福的毒瘤就潜伏在人们的身体里慢慢的长大等你觉得不能继续下去想挖掉它的时候它已经落地生根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安营扎寨。想要去除谈何容易除非想要落得个鲜血淋淋的下场……”她轻轻的低喃着久不闻声息。

淡淡的说着轻轻的呼吸好像在抚动古老的窗台上厚厚的尘埃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沧海桑田到声音里面去了。

****

蓝雨从机场接回来参加会诊的医生后听完了他们简短的病情分析急切的返回了房门紧闭的病房。

他手里提着一个紫红色的方形纸盒里面装有新出炉的提拉米苏和其他一些精致可口的点心。

所经过之处都留下浓浓的香味。

快要走到病房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那里站了一堆茫然不知所措的护士似生了小小的骚乱。

蓝雨的心怦然一紧快步奔向病房。

听到沉稳矫健的步伐声门前的人都反射性的回过头来待看清来人后如退潮时的潮水般自动的让到两边让出一条‘康庄大道’他们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现出找到救星的如释重负表情。

他径自推开房门下一秒脸上紧张担忧的表情瞬间凝固。

输血的导管掉落在地毯上鲜红的血缓缓流淌出来淌满了大半张白色的地毯。

洇湿的地毯成了鲜艳的红色有些地方有凝结的血块。

触目惊心的红满室的血腥味让他心里难受得生出一股恶心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寂静的病房里。

输液液体一滴滴的流淌。

然而却看不见那只扎着针头的手。

一束白玫瑰寂寞的矗立在床头悄然绽放温柔的美丽。

那一刹那——

蓝雨猛的惊醒般突生一阵心慌的恐惧。

那种全然的寂静是如此地令人不安甚至让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溪!”

放下手中的纸盒蓝雨冲到被子铺得很平整的病床边惊恐万状的掀开白色的薄被。

修长的手指刚触碰到被角一张精致苍白的脸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

溪抱着一束纯洁的白玫瑰坐立起来羞涩甜蜜的脸孔在花朵后面天真的笑着一双眼睛它从没有过的清亮从没有过的真挚。

“雨我想牵着你的手一直一直的往前走你不要忘了喊醒我我怕自己会忘了还有你等着我醒来。”

这个纯净天真的笑容永远地在他的脑海里定格代替她所有的娇纵所有的任性、乖张所有的冷漠和自私她那样一直笑着像是笑到了他希望的天荒地老里。

蓝雨一声不吭。

忽然倾过身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力气那么大把她勒得肋骨都快要断了似的。

“迟溪不是迟兮!我不准你睡得忘了我的等待我那么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忘了我的存在?只有看到你对我笑我才能感受到你的爱才不会觉得孤单寂寞。雨都不嫌弃溪又笨又凶又任性又不讨人喜欢你怎么可以不努力去握着我的手活得比天长比地久?”

这次轮到溪吓傻了像根木头一样愣愣的待在雨的怀抱里。

“所有你想离开我的理由我都不准你听到没有……”蓝雨的身体一阵寒冷一阵滚热像孩子般无措和不安颤抖地一字一句的命令着:“不准不听我的话不准忘记我们的约定不准懒得想总是睡觉……”

“雨……”

溪抬头望他他将她抱得那么紧又紧又痛她的骨头都要碎裂了。

可是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惊惶失措的雨一向自持冷静的他竟然是那样的惶恐不安似乎她若不在这里他就会崩溃掉。

溪微微垂下眼睛表情有些难掩的哀伤。

她久久的看着他心痛的感觉直扎到心底。

“……我不应该小声的呼吸躲在被子里面让你看不到我对不起……”歉疚、怜惜和爱恋纠结缠绕在一起渐渐地在她的体内混合成一种异常温柔的情绪。

“溪……”

她低柔的声音让他的身体慢慢地找回一点点的温度从痛苦慌乱的情绪中唤回失去的理智。他双手箍紧的力度松了松深黯的眼睛紧张的凝视着她面容依旧有些苍白。

“……为什么不让医生进来?”

“我不喜欢别人的血。”

溪的话说得很委屈语气却是波澜不惊。

“可是在医生没有为你想到好的治疗方法之前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你要为了我好好的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在这上面撒娇任性。”

蓝雨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严厉他知道她现在的恐惧所以说话的时候用的命令的语气。

“血很脏。也许它们之前都是干净的但从一个人体内抽出再输入到另一个人身体的血管里血就脏了我讨厌闻到那股血腥味。”

溪的语气里有一种不确定的飘忽表情任性娇蛮的嘟着嘴。

“你说过要好好爱我那就要听我的话等你好了我会补偿你更多。”

他的口气毋庸置疑态度更为坚决。

“我想回家回家。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你如果心疼我就带我回去我们马上回家好不好?”

溪撒娇地抱住他轻轻捋着他的头。

至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她自私地奢求着不该有的甜蜜爱情却深深地伤害了雨那么好的男孩。

想要开心的过完活着的日子然后在某年某月某日见到上帝的时候她一定会很乖地忏悔乞求他把她从雨的生命中抹去将幸福还给他。

蓝雨的下颚抵在她的颈窝他硬着心肠坚定的摇头的时候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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