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友情
炤宁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落座,斟酌片刻后道:“归根结底,症结是陆家,日后免不了伤情分的事,形势也不是哪一个能控制的。”

“我明白。你和韩越霖等人一直没闲着,定要清算旧账,眼下不过刚开始。”师庭逸斜身倚着床头,苦笑道,“再者,这两年陆家没少惹事,与太子妃闹得也很僵。竟先后惹恼了你们两个,真有神仙也难救了。”

炤宁失笑,“你倒是看得起我们两个小女子。”

师庭逸凝着她,笑,“小女子才最要人命。”

“是吧?”炤宁开心地笑了,端杯喝酒,又吃了一块点心。

师庭逸起身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茶,换下她手里的酒杯。

炤宁由着他,“你这寝室也太不像样了。”

师庭逸倚着桌案与她说话,“平日都歇在书房或是前殿,便没布置过。”

他平时夜间都与幕僚、友人商议事情或是闲谈,何时乏了,便随意和衣睡下,别人继续高谈阔论,他也不会被吵醒。这是韩越霖曾跟她讲起的趣事,说真是服了他。

想到韩越霖,她问道:“现在你和越霖哥怎么样?”以前他们是泛泛之交,出事后,韩越霖说不认识燕王。

师庭逸就笑,“自今年又开始通信来往了,毕竟有些事需要联手促成。”

“猜也是这样。”韩越霖发怒的时候六亲不认,怒意消减后,还是六亲不认,逮着谁利用谁,例外的不过几个人。

师庭逸问道:“是他最先找到你的吧?”

炤宁反问:“怎么说?”

“你不知所踪之后,韩越霖跟我说,你要是有个好歹,不论我在何处,他都要亲手杀了我。”师庭逸笑微微地说起往事,“过了几个月,他不再借故离京,我想应该是找到了你。”

“的确是。”炤宁颔首,“锦衣卫到底比寻常人擅长这种事。”

犹记得韩越霖找到她时的情形。

她刚痊愈,乍一看到风尘仆仆赶至的韩越霖,一下子就掉了泪。

韩越霖却是一巴掌拍在她肩上,重重的,又很凶地呵斥她:“你这个小混账!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她只揪着他衣襟,没完没了地掉眼泪。

到底是把韩越霖哭得没脾气了,叹息着给她擦脸,“就受不了你这个笨丫头哭。不准哭,再哭没糖吃。”还曾说起过师庭逸,“那厮在沙场,但手里的人还在跟我一样满世界找你。都扔不下你,都快疯了,只你没良心。”

这样的回忆,让炤宁心里酸酸的,也暖暖的。她一手托腮,抬眼望着师庭逸,“世间情缘真是奇怪。该待我好的兄弟姐妹,大多恨我讨厌我;真待我如手足的,反倒是外姓人居多。”

“这倒是。”师庭逸摸了摸她的头发,“多少人都是这样。”

“你呢?”炤宁问他,“太子待你和以前一样么?”

师庭逸颔首一笑,“只是他近来焦头烂额的,我回京前,他写信给我;这几天,他还是每天一封信——他就没有得空的时候,忙完政务就忙着和太子妃争吵。”

炤宁笑起来,“不该笑,可就是忍不住,他们怎么会闹得那么严重呢?都说是伉俪情深的一对儿。”

“只知道跟陆家有点儿关系,没好意思多问。”师庭逸以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难道你没在太子府里安插眼线?”

炤宁听着不大对,“怎么会这么问?”

他眼神促狭,“以为你对我们兄弟俩一视同仁而已。”

炤宁坐直了身形,“你指什么?”

“察觉这种事不太难。”师庭逸笑道,“好事。这日子由你帮着过,更踏实。”

炤宁叹气,“你现在真狡诈啊。”

师庭逸笑意更浓,“我当是夸我了。”

“嗯!”炤宁用力点一点头,“你不会把人怎么样吧?”

“怎么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透露给你的消息,不会比我告诉你的多。”

炤宁笑出声来,现出编贝般的小白牙。

师庭逸面对着她璀璨的笑靥,心绪愈发明朗,“太子府的事,理清楚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不急。你安心养伤最要紧。”炤宁转头看看天色,站起身来,“我真该走了。”

“有事?”他问。

“嗯,午间要去状元楼,有点要紧的事。”炤宁见他眼神分外不舍,心软了,“改日再来跟你说话,好不好?”

“好。”他应着,却捧住了她的脸。

炤宁立时蹙了蹙眉,瞪着他。

师庭逸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胡思乱想呢吧?”

炤宁笑了,却是点头,“嗯。”

“真拿你没法子。”他低低地笑着,将她纳入怀中,“让我好好儿抱抱你。”

“我总得让你找补回去,是吧?”炤宁大大方方地环住他,把脸颊贴在他胸膛。

师庭逸柔声叮嘱:“出门时要谨慎,让徐岩加派些人手。”他倒是想分出人手时时保护她,但她绝不会答应,起码现在不会接受。

炤宁点头,“知道。我现在可惜命呢。”

“别往这儿跑了,我睡一两天就能好,睡够了就去江府找你。得空我去宫里一趟,请皇后娘娘别添乱。”是他追着求着她回心转意,皇后让她来找他算是怎么回事?好意他感激,但是这种事一次就够,不能有下次。

炤宁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道:“那你好好儿跟她说,别惹她伤心。”

“知道,我有分寸。”师庭逸深深呼吸着她清浅的香气、酒气,终是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炤宁指一指床,“你歇着,不准送。”

“好。”

她欲转身时又叮嘱一句,“吃点儿东西再睡。”

师庭逸笑了,“好。”

“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啰嗦呢?”炤宁嫣然一笑,摸了摸他下颚,“走了。”

师庭逸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不见了那纤弱的背影才收回视线,扬声唤来侍卫,吩咐道:“告诉章钦,盯紧陆家,几时见到哪个与江四小姐碰头起冲突,便将人给我绑来。”

“是。”

“陆骞过来没有?”师庭逸要陆骞在王府小住一段时日,方便画师得以时时询问。

“早间过来了,住处已安排妥当。”

“等会儿传饭。你去吧。”

侍卫称是,快步出门。

师庭逸转去和衣躺下,阖了眼睑,却是丝毫睡意也无。近来无法入眠时都是心焦所致,唯有这一次,是喜悦所致。

伊人还未走出府门,他已开始想念。

想念,并且更心疼。

他只不过是撑不住需得歇息几日,她便为之心疼、心软,给他希望,给他关心。

她病重甚至被追杀的时候,他在哪里?

要怎样的呵护宠爱,才能弥补她昔日的孤苦?

想来心酸,更心伤。

他就这样想念着难受着用过饭,再服了一碗药,准备歇下。侍卫退下之后又匆匆进来通禀:“庆国公来了。”

师庭逸漫应一声,心里在想的是炤宁总是微凉的手,“内务府是不是前两日送来不少东西?”

“啊?”侍卫一愣,“哦,是。”

师庭逸睨了他一眼,“有没有手炉?”

“有。十二个小手炉,样式不一,很是精致。”

“等我得空加些东西,明日你记得去送给江四小姐。”

“是。”

师庭逸这才察觉方才似乎遗漏了侍卫一句话,“你刚才说什么?”

侍卫竭力忍着心头的笑意,面色痛苦地答道:“庆国公来了。”

师庭逸作势要用茶杯砸他,“就那么好笑?”

侍卫索性不再忍,唇畔现出大大的笑容,“这不是为您高兴么。”

师庭逸放下药碗,笑着摆手,“让他过来。滚吧。”

“是!”侍卫喜笑颜开地出门去。

师庭逸转到厅堂,在罗汉床落座。

片刻之后,庆国公快步进门来,劈头就问:“骞儿到底是在你府里,还是你把人交给谁去折磨了?”方才他要见陆骞,不能如愿,由不得他不多想。

师庭逸闲闲道:“你在闭门思过,忘了?”

“我倒是也想清净几日,可谁给我清净?”庆国公焦躁地来回踱步,“骞儿的病既然已经好了,就该恢复原职办差,你让他来王府小住算是怎么回事?让他的前程就此搁置?把话明说了吧,你是不是要帮那妖女报复陆家?先是我,之后是骞儿,之后呢?”

师庭逸眯了眯眸子,“你要么滚出去,要么按规矩来。”

庆国公不由停下脚步,定睛看着师庭逸,“你这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规规矩矩行礼,“臣拜见燕王殿下。”心头仍是惊诧,明明前几日相见还是不需拘礼的,今日这是为何?难道是长子出卖了他?

“你刚才说什么?”师庭逸眼神讥诮,“敢再说一遍么?”

庆国公迟疑多时,随后颓然跪倒在地,垂首哽咽道:“事到如今,臣不得不说出实情了。还望殿下饶恕我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之罪。”

又是下跪,又要哭。师庭逸冷眼看着这一幕。

三年前,是这个人,取出一把匕首,对他说:“你选一样吧——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就拿这把匕首去杀了那妖女,为我一双儿女报仇。不是为你的缘故,陆家能忍下这样的仇恨?!”

他怔住,还没回过神来,庆国公跪倒在他面前,道:

“你扪心自问,陆家待你和太子如何?骞儿与掌珠是不是把你们当做手足?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为着你,我没跟皇上提过只言片语,可是在别人看来,却是陆家连个小丫头都惹不起!怎么,江式序的女儿就能这般歹毒的害人么?!你舅母整日以泪洗面,身子骨眼看着就垮了,整个家族的人都要我给骞儿和掌珠讨还个公道,多少人在嗤笑我是个窝囊废……我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了,你杀了我吧!“

“您别这样,再等等。”他无力地规劝着,“过段日子,我会给您个说法,眼下……”

“殿下!”庆国公第一次这样唤他,又重重叩头,“殿下不讲情分,那么,臣便求殿下为我主持公道!于公于私,殿下都不该同那般歹毒的女子牵扯不清,你若执迷不悟,臣只能到地下去问问元皇后怎么看待此事了!”说到这儿,猛然直起身形,抽出了匕首,抵住颈部,“我愧对先祖,更愧对元皇后,而今唯求一死!”

他连忙阻止,伸手握住匕首双刃,却说不出话。想为炤宁开脱,可他不知就里,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都没有。

庆国公要夺回匕首,他木然地握着,不肯松手。

庆国公看到他手上的鲜血沁出,滴在地上,松了手,片刻后垂泪不已,“我不忍心为难你,只求你为着陆家的颜面、多年的亲情暂且放弃那妖女。等我两个孩子痊愈后,你再与她和好的话,我都不会反对。若你连这都不应,我便无话可说了。只是你要明白,今日起,那妖女便是我的仇人,我会带领整个陆家不择手段地除掉她!孰轻孰重你该明白,你就说行不行吧?”

他沉默半晌,终究是点头,“好。可是……过一段日子,风波见缓之后,我不管谁对谁错,还是要娶江四小姐。”手缓缓松开,匕首落地,他跪倒在地,“舅舅,我最想要的,是与她携手一生,我眼里只她一个女子,您明白么?”

庆国公继续抹眼泪,“要是你母后在世,看到你这个样子……”

“只要您让我如愿,要我为您为陆家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您。”他艰涩地说道,“您说我什么都行,只求您成全。我若违背诺言,不得好死。”

庆国公终究是长叹一声,扶他起身,“好,我依你便是。眼下,你先顾及陆家的颜面就行,捱一段日子。你总要体谅一下我和你舅母的心绪。”

当日起,有人向皇帝、皇后提及他与晋王的婚事,分别说了不少人选,独独没有炤宁。

皇帝皇后问他和晋王的意思,他为着应下的事,只说还未建功立业,无心婚事,晋王则请皇帝赐婚。

随后,庆国公夫人撺掇着皇后频频召见闺秀,说要找一个比炤宁还出色的女子。加之陆府推波助澜,没几日,满京城的人都在说他放弃了炤宁,不要她了。

他连句反驳的话都不能说。他只能等,等炤宁告诉他实情,等陆骞、陆掌珠的病情好转。

没多久,便是边关告急,他请命出征。

结果是什么都没等到。

现在想来,不得不承认,庆国公唱的那一场戏实在是好:先以死相逼,再动之以情,最后主动退让一步给他所谓的一丝余地。

好一招缓兵之计。他深谙兵法,却不曾想,以为的至亲之人竟会对自己用这种手段。

他与陆家有着那么多年的亲情,他曾经那样卑微地求过庆国公。

到头来,他们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挚爱离散,无一丝悔意、自责。便是有,也不是为着他与炤宁。

这件事,不曾与任何人提及。

与谁说?

他跪过求过这样的一个人,他曾向这样一个人赌咒发誓,他真的曾将这样一个人当做疼爱自己的长辈——很多很多年,换回的却是长久的欺瞒、背叛。

可悲,可笑,亦可耻。

很多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不愿意深思这件事意味着的诸多凶险。太明白,深思的后果,是要让兄长与他一同承担曾认定多年的亲人背离的事实。

心绪烦乱且不得闲的时候,有理由遗忘。

如今他必须要记起,更要面对。

是时候了。

**

马车离状元楼越来越近,炤宁隔窗看着街景,眼里的喜色越来越浓。

这喜悦,是为着盛华堂陪程雅端回到了京城。

在江南分别时,程雅端就允诺道:“何时你回京,不管我是何情形,都会尽快赶回京城,和你好好儿团聚一年半载的。”

盛华堂听了当即黑脸,炤宁笑不可支。

昨晚程雅端命人给她报信:已抵京,明日可相见。

炤宁当即就告诉了传话的人:明日状元楼相见。

马车停下,炤宁下车,径自步履匆匆地去往三楼。不长的路程,对她瞩目的人却是不少,她不在意,或者可以说是早已习惯。

到三楼雅间的都是贵客,这会儿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影,只隐隐听得到各个房间传出来的谈笑声。

炤宁走到定好的雅间门前,刚要推门,有人先一步开门走出来。她一看,竟是韩越霖,“越霖哥?你怎么在这儿?”

“追着盛华堂要赌债,他却不在这儿。”韩越霖敲了敲她额头,“去过燕王府了?”

“嗯。”炤宁点头,“好像没你不知道的事,真是吓人。”

韩越霖笑开来,冷峻的容颜似是被阳光融化了,“还好?”

炤宁又点头,“还好。”迟疑一下,欲言又止。

“那就行。”韩越霖往外走了两步,招手唤她到近前,“你这笨丫头,怎么舒心就怎么过。只是要记住,何时没法子了,我就是你的退路。”说着又笑了,拍了拍她的头,“当然,最好别把我当退路,我到现在还指望着你改口喊我叔父呢。”

“你倒是会想。”炤宁哈哈地笑起来。

韩越霖教训她:“女孩子家,给我斯文点儿。”

炤宁笑的更欢,心里则是暖意涌动。他的意思是,如果真有皇帝赐婚而她不愿那一日,他可以出面,帮她了却那天大的麻烦。那么好。

韩越霖无奈了,又敲了敲她额头,“你这个笨东西,真拿你没法子……”

说她笨的,这辈子只他一个。炤宁尽量收敛了笑意,“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弄得乱七八糟。”又问,“对我这么好,我得怎么报答你啊?”

韩越霖认真地想了想,“给我请几个高僧老道,闲来跟他们参禅论道也是个消遣。”

炤宁笑着点头,“我不论怎样都给你请来。”

“成。那我走了,赶着去城外吃素斋。”韩越霖走开去,对她摆一摆手,“你好好儿的,别淘气,不然家法伺候。”

“嗯!”炤宁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用力点头。

一旁的红蓠听得却有点儿犯晕:前脚追着人要赌债,这会儿又说要参禅论道,算是怎么回事?这兄妹俩可真是,一个样的大俗大雅集一身。

炤宁转身,“我们快进去吧。”

京城里只要有些名气的酒楼离的雅间,都布置得分外细致,状元楼这老字号,更是精益求精。三楼的雅间,俱是将宽敞的空间掐成用饭、歇息、棋室等几个大小不等的房间。

炤宁走进去,外间空无一人,不由奇怪,“跑哪儿去了?”一面往里面寻,一面咕哝,“她可别再那么哭了,想起来都要头疼死。”

上次在江南相见,她略作安排,便于一日午后径自找到盛华堂府上,交给传话的人一张字条,等在花厅门外。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雅端散着一头长发跑来,脚上趿着素软缎睡鞋,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发呆,第二反应是绕着双臂走到路旁蹲下,第□□应就是捂着脸哭起来。

从低泣到抽泣,再到哀哀地闷声痛哭。

哭得她的心都要碎了,走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哭得匆匆赶至的盛华堂是真心碎了,安抚半晌不见效,只得吓唬娇妻:“哭得跟个傻子似的。她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雅端这才起身,紧紧的搂住她,用了好大的力气,“不准走。再跑不见,看我不打死你。”

之后还是哭,抽噎着埋怨:“你这没良心的,我差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这么久了,你到底在哪儿啊?”

雅端第一次那么失态,哭了好久。

那么多的眼泪啊。

从她挚友的眼中落下,打湿了她的肩头,几乎烫伤她的心。

她记得,当时自己也哭了,还想到了韩越霖、予莫。

是在那一刻,她确信无疑,即便余生只为他们而活,也值得。

值得二字,说来容易,被这感觉眷顾却难,情意尤甚。

里间的门帘一挑,清雅如兰的程雅端出现在炤宁视野。

“嗳,你可真是的。”程雅端快步走到炤宁面前,携了她的手,慢言慢语地抱怨着,“我和丫鬟都跑到里间窗户前去瞧楼下——这儿的窗户看不大清晰,谁承想你这时候来了。”

炤宁开心地笑起来,“那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呢?”

“刚刚好。”程雅端笑盈盈地打量着炤宁,手上加了点儿力道,“嗯,气色很好,我放心了。”

炤宁忍不住轻轻地搂了搂好友,“你也是。上次见到你,憔悴得吓坏了我。”

“还不都是怪你……”

程雅端语声未落,有人推门走进雅间。

炤宁回头去看,是盛华堂,此人在江南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一双凤眼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心魂,而他的心魂却被雅端勾走了。她戏谑地笑,“原来是你这个活土匪啊。”

“醉猫终于来了?”盛华堂给了两女子一个大大的笑容,又看着炤宁,“韩越霖呢?”

炤宁坏笑着,拉着程雅端在桌前落座,“他是你债主,你还敢见他?”

盛华堂笑道:“我就是急着要还债才找他,刚才实在是不凑巧,不过跟你说也一样——这是他说的。”

“也好,我且听听。”

“不单要听,还要看。”盛华堂扬声唤来手下阿海,阿海呈上几个厚厚的大大的牛皮信封。盛华堂摆手遣了室内的下人,红蓠自是除外的,他将东西推到炤宁面前,“说来也简单:大小商贾近几年贿赂陆家的银钱,每年起码二百万两往上,有凭有据,尽管查证。”

程雅端愕然,“那么多?天哪。”

炤宁拍了拍手边那些信封,唇角上扬,只是那笑容恍惚,叫人辨不出悲喜。

针对陆家的这种分量的罪证,她和韩越霖已经积攒了不少。

她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权臣江式序的血,毋庸置疑,有狠辣的一面。而巧的是,韩越霖亦如此。

陆家倒台,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看到了,师庭逸呢?

她喜闻乐见,师庭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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