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车窗,海风微涩,带着南太平洋的温暖气息,卷起千万缕黑色长发。
周若愚渐渐放慢车速,偶然间窥测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海风似乎是一剂良药,将所有罪恶与尘埃吹散,余下的是她干净清澈的眼瞳,也许,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日光倾斜,微微怔忪,忽而被午后宁静催动,问:“打算去青山做什么?”心有忐忑,忽远忽近,节奏散乱。

“嗯?”她回过头,显然没有听清他的话。

“没事。”他清了清喉咙,企图遮掩这一丁点只有自己知道的尴尬情绪。

“先到孤儿院再去山上墓地。”宁微澜显然醒过神来,好声好气解释着,她本来并不是个满身是刺的夜叉,二十几年习惯养成,对谁都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乱发脾气才属异常。“我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外婆,再说…………今天是陆满的生日,我不去,哪还有人管他?”

顿了顿,侧过脸看着一脸专注,执着于方向盘的周若愚说:“不过抱歉了周先生,干爹知道了回头一定要生气的,害你受累,深表歉意。”

知道要挨骂还这样一脸轻松地往前奔,周若愚无奈,又知道她固执起来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懒得开口劝她。下一秒她又带着讨好的笑,对他说:“周先生你行行好,回去汇报只讲我们去见了外婆好不好?免得他一发火,我又要被关个一千两千天,到时候真变成神经病怎么办?做朋友,两肋插刀不在话下,是不是?周先生?”你对着这样一张春光一样明媚的脸,怎么有能力硬下心说不?

他不说话,她便当他默认,心情越发轻松。

这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不算一无所获,最起码学会珍惜,一草一木,一分一秒,在短暂时间里让自己微笑放松,平静地接受下一个磨难。

可是见到外婆田安妮时,她依然扛不住亲人相见的悸动与劫后余生的酸涩,喊一声外婆,便伏在田安妮膝头,无所顾忌地哭起来。

岁月无情,外婆已老,白发苍苍,皱纹满布,走路也成问题,只能坐在轮椅中活动,从前是她照顾着整个孤儿院,如今是护理员照顾她的一切,饮食起居,读报看书,连上厕所都要靠外力,真是,谁说老了不想死,等到求生欲一点点被衰老磨光,只想闭上眼就永远睡过去,一了百了。

周若愚站在她身后五步距离,左手揣在裤兜里,与戴着老镜的田安妮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又挪开眼,些许局促。

哭够了,十五分钟仿佛将这些年积累的眼泪通通流光,抬头看外婆,仍是记忆中慈祥平和模样,靠近了就让人觉得温暖。

外婆满是褶皱的手握住她的,温和地笑着说:“我听你舅妈说,这几年你都在国外养病,没有时间回来看我,怎么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万一外婆有事交待,要到哪里去找你?”

宁微澜擦了眼泪,动了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是我的错,过得太开心,就不记得回家这回事。外婆要是生气就打我两下,我现在身体好,不怕疼。”

田安妮搂着她,眼圈泛红,“外婆怎么舍得打你!回来了就好,让我还能最后再看看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儿,这么漂亮,这么惹人爱,以后一定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她点头,狠狠点头,一大串泪珠又被带出来,落在田安妮膝头薄毯上,晕开一团团水印,“我现在就很好啊,每一天都很好…………”

外婆说:“我们家阿宁,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又招呼身后的小护士说:“子方,你招呼这位先生去房间喝茶,我和阿宁去园里走走。”

周若愚上前一步,想要拒绝却又不好开口,毕竟,田安妮这样的好人,实在让人渣们不好再拿出恶声恶气那一套。

宁微澜已扶住轮椅,调转方向,对周若愚说:“拜托帮帮忙啦,好朋友。”他便傻傻被留在原地。

这个时间点,孤儿院里的学生们都在上课,小园里一片郁郁葱葱的静。结束了最初见面时的百感交集,独处时刻,却觉得所有言语都成多余,能和亲人相伴,即使不言不语,也依然幸福满足。

绕了大半个圈,田安妮叫她坐下谈心,她依言踩下轮椅刹车,自己也坐在公园长椅上,与田安妮面对面说话。

第一句,已足够惊心动魄,“大约半年前,我的子宫颈癌就至晚期,同你母亲一样,你以后也要注意,定期检查,尽早预防…………”

“外婆…………”

“你听我说完。”田安妮拍拍宁微澜的手,安抚她陡然下落的心情,“我能撑到今天,大概也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你舅舅舅妈也在去年举家移民去加拿大,阿宁,以后…………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无论有多难,活着最重要,明白吗?”

她摇头,精神上的痛苦牵引着脆弱的神经,整个脑袋痛得像是随时要爆炸,逼迫她不住地去拉扯发根,三两下已有大把大把青丝落下,满手心的断发,犹如恐怖片突然撕掉头皮的女鬼。

“阿宁——”田安妮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这样无止境地自残行为,“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每个人都有这一天,就像太阳总有落下的时候,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我和你外公,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以后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了家里人陪伴,更要好好爱自己,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仰起头,满脸泪痕,视线模糊不清,紧紧拖住田安妮手臂,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道光,“外婆,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离开阿宁好不好?我真的好累,太苦了,外婆…………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阿宁,我可怜的阿宁,一切都会过去,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只是外婆不能陪你到那个时候了。一个人,要更坚强,无论有多难,都要活下去,你答应外婆。”

她不说话,眼泪不受控制,簌簌地落。

田安妮叹息,揽住她肩膀,距离拉近,低声陈述,“我怕来不及,已经将名下一部分财产当做遗赠过户到你名下,这一笔钱是暗中操作,留给你以后用,要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另外这做孤儿院,以及周边土地,家中旧宅,都等我死后,作为遗产继承。外婆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今天离开,除非律师通知,不然不要再来。”

“外婆…………”

田安妮笑着说:“谁的生活没有磨难?阿宁,你的人生,最终要靠你自己。”

她恍恍惚惚,推着轮椅去主楼找周若愚,却听见办公室里一阵女人的哭泣声,迟疑间推开门,见周若愚同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拉拉扯扯,身后还站着个小豆丁,圆圆脑袋圆圆眼睛,鼻子挺挺,嘴唇单薄,同周若愚有三分像。

那女人,看衣着,不算突出,只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家庭妇女,拉着周若愚的衣袖,擦着眼泪喊:“简岳,你怎么不认我?我是于芳啊!他们都跟我说你出车祸过世,可是…………你明明在这里却不认我?还有,还有…………”她焦急地对身边小豆丁招手,“元元,过来,快叫爸爸。”

来一趟孤儿院,扯出认亲狗血剧,周若愚平常看着自视甚高的一个人,这下真让人跌破眼镜。

周若愚一着急,挥开那个女人的手,“你是不是疯了,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步向宁微澜走去,抓着她手臂就要往外拖,“田院长,您好好休息,我先带宁小姐回去。”

后头于芳锲而不舍,抱着儿子追上来,“孩子一个人养不起才送到孤儿院来,简岳你不要生我的气,孩子…………等过了这一段我就把圆圆接回来…………简岳……阿岳!”

可周若愚不管她,黑着一张脸,闷头往前冲。

上了车,仍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只有宁微澜,此刻因为周若愚的惨痛遭遇而放松许多,眼睛仍是湿漉漉的泛着红,就敢逼问周若愚,“看不出来呀好朋友,居然抛弃妻子改名换姓。”

“放屁!”他异常激动,只差跳起来反驳,“我根本不认识她!”

“哦,难不成你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叫简岳?”

周若愚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她,咬牙切齿,就快要抽出枪来杀人灭口,“再他妈污蔑我,就把你扔在高速公路上,看你闪得过几辆货柜车!”

周若愚恼羞成怒,宁微澜起了疑心,话说回来,她对周若愚这个人的过去,倒真是一无所知啊。

驱车到达九二山时,又是黄昏时分,斜阳坠落,弯月高起,天空被昼夜均分,明明灭灭,暗影从生。

陆满的坟墓就修在余宝楠旁边,消防将他从烧得焦黑的救护车里拖出来时,人已经面目全非,状况惨烈,救护车内一共五人,烧得分不清楚谁是谁,验过dna才确定,陆满已在这场大火中死得彻底。

清理了坟头杂草,再为他上过三炷香,往来的风声听得见她的话——“陆满,生日快乐。”

他出事时才十九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如果不是遇到她,如果不是同她一路纠缠,何至于死于非命。他应当会懵懂无知,却单纯而快乐地活着,二十五岁结婚,早早生子,接下来活着被婚姻的枯燥与无趣困扰,或者为生计疲于奔命,到六十岁儿孙满堂,八十安安稳稳故去,一生平顺安详。

想想可笑,换到几百年前,她一定被喊成扫帚星,害人害己。

忽而电话铃响,她背对着周若愚,接起来,一个妖娆女声,妆模作样逗趣,“宁小姐,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唉,您的电话号码可真难查,了我好大一笔钱。”

“您好,请问你是哪一位?”其实她已多半猜到是谁。

那人现在却开始卖关子,笑呵呵说:“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今天时间特殊,我呢,突发奇想要助人为乐,千方百计来告诉宁小姐一个内*幕消息…………”

“不如开门见山吧,李殊曼小姐,哦,忘了您是新晋的吴太太,您好,吴太太,有何指教?”

李殊曼被她噎住,估计是在电话那一方气得够呛,好一会才说:“宁小姐现在嚣张,等我说完,那就只有哭的份儿了。”

“那就不要说,再见。”这就要挂电话。

“陆满没有死——”不过短短五个字,已足够吸引她所有注意,“宁小姐,五年前你枪杀霍展年后带着假护照逃跑,周若愚却能在第一时间内从茫茫人海中把你找到,你不觉得奇怪吗?徐二宝?旧金山?你做得那么隐秘,当时霍展年昏迷不醒,周若愚又不是fbi,消息怎么走漏的,你不好奇吗?宁微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搜了搜自己

发现百度贴吧里面蛮多评价的

说我鬼才啦,说我文笔好啦,说我好文一堆,烂文也不少啦

更说我这几年的作品不如以前妖艳啦。。。

我想了想,文风确实实在不断变化的,可能跟人的成长经历有关

年纪大了,更向往平平实实的爱情

而不是像暌违里,把爱与恨放大一千万倍展现在读者眼前

再说了

最近*查得超级紧,管理员也盯我盯的很厉害

暌违那样的h。。。

不要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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