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分开
夜幕降临,可在安姓的部落,外面有许多青年隐藏在暗处,做着警戒。

部落中间的一个帐蓬里面,点着昏暗的小油灯,这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的。

里面坐着十几人,有安姓的、康姓的、石姓的、何姓的酋长,还有两个是突厥人部族,几个与这几姓关系好的铁勒与党项人部族。

实际上走到今天,他们都不大愿意。如果早知道王画接受六胡州、丰胜二州,他们当初就与默啜虚与委蛇了。当初答应默啜,根本就没有想过王画。从去年起,他就一直固守着八州,连军事位置更重要的廓州与临州都不要,况且贫困的六胡州。

之所以帮助默啜助纣为虐,也有他们的苦褒。唐朝政府保护不力其一。其二自从几座新城修起,朝廷加强了管理,开始直接统治,甚至并六胡州为匡长二州,然后再并为兰池都督府,当然之所以变制,也有很大程度是安抚迁移过来的党项人有关。加强了控制,开始加重税务征收,惭惭与其他汉人一样,承受国家的税役力役,这是原来享受唐朝种种优惠政策的胡人所不愿意看到的。其三就是六胡州成立后,朝廷又陆续将党项人、吐谷浑人以及回鹘、同罗、浑与仆固等铁勒九姓的人迁移过来,造成了民族矛盾激化,而且朝廷对这些新近部族格外垂青,再加上民众增多,牧场减少,这使得各部再次不满。

所以默啜到了六胡州后,果断地利用了这点,对许多部族进行了拉拢分化。这些部族本来就想投奔突厥,现在默啜态度如些“和蔼可亲”,于是立即答应下来。

后来看到王画大军过来了,心中都十分后悔,八州之境,去年一年各部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有许多人还打过主意,想投奔八州,可是王画为了不落下话柄,全部拒绝,就是偷偷过去,有一大半人被送回来。

但开出的弓,没有回头的箭。现在后悔也晚了,王画对各蕃胡同样视若子民,可他是一碗水端平的。优待程度也不是看这个部族是那一种族的,而是看他们对血营的忠诚与贡献。

可自己协助默啜在六胡州做下了许多坏事,王画真能放过自己?不看到前面一征召民兵,后面那些民族一个个就此提出了抗议?

上了这条贼船,大家都下不下来了。

昏暗的油灯时不时闪着灯花,大家坐着都不吭声,正中坐着一个人,他也是百姓打扮,看着众人的样子,说道:“我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说着将脚下面的背搭打开,里面是几把长弓,真正血营的长弓。

这是从船只缴获来的,这一次五十艘船只上带着最多的武器,就是各种箭支,毕竟以防御为主。然后是盾牌,再就是少量陌刀横刀,还有大量炸药。长弓一把也没有带,本来张守珪他们就带着许多长弓走了,城中还有一些弓箭,长弓没有必要了。

但为了防止突厥人从两边射箭,梁思泰他们同样带了几百把长弓动身的。后来被困在黄河之中,梁思泰首先想到的就是炸药,炸药扔到河里面,然后就是逃生。

结果所有人一起跳下河去,或者射死在船上。大多数船只被火烧了起来,还有四五艘船飘到岸边,因为没有士兵在船上,让突厥人得到了这几艘河船。同样也得到了上面的武器,其他武器无所谓,关健是二十几把没有来得及带走或者扔掉的长弓,落在突厥人手中。默矩立即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当作宝贝送到默啜手中。

本来就知道它的射程,可惜一直没有真正的样品仿制,只凭借图形,突厥人自己研发的长弓,总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了这几把长弓,立即就能对技术进行改进。

还派了使者,带了几把,潜入丰州,这是给这些部族一个信心的。

看到长弓,大家脸上都有些惊奇。这段时间血营发放了许多武器给他们“参战”的民兵,然而只有一样东西,没有放手,就是长弓。那一天晚上血营与突厥人交战,有的人站在暗处观看,也看到这种长弓的射程。怎么落到默啜手中?

这个使者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从血营手里缴获来的。”

安守禄眨着眼睛问道:“请问使者,大汗打败了血营?”

“今天傍晚一战,大汗在黄河上设下了计谋,你们大概有人看到五十艘兵船东向,上面载着三千血营大军,结果让大汗用了绳索将黄河拦死,然后一把火,将支援摇摇欲坠的胜州三千血营战士全部烧死。不但如此,在夏州与三角抚宁,前后击毙了近三万血营士兵。”

反正是瞎忽悠,他们困在丰州,也听不到外面的什么消息。这也是默矩的授意,得让他们有这个信心与勇气,不然懦弱地不敢参战,大汗布置的这一着妙棋,就没有作用了。

“真的假的?”

“不是真的,我们怎么得到这些长弓?如果不是因为血营警戒严密,我们有可能会送几百把长弓让你们各部增加战斗力。不过,我在此问诸君一句,请问现在血营还有多少士兵?”

当然,如果夏州三角城真全部是血营士兵牺牲了,血营的将士是等于折了三分之一的士兵,后果会很糟糕的。实际上如果真折损了那么多士兵,王画早就乖乖退回灵州防守了,还会在丰州苦熬着。

但无论这个使者怎么忽悠,这些酋长鼠目寸光,那个知道其中的区别,况且有实物为证。一个个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

这个使者又说道:“还有大汗这一次前来特别对我嘱咐过,这一战各位如果立下大功,我们突厥将会把各位所在的部落安排在嗢仑河牙帐附近。如果能击杀王画,还会封其为王,子孙世代永享官爵,免其贡税。”

这再次使帐蓬里气氛热闹起来。

对王画,自己一个个惦量了一下,没有把握说将他击杀,能击杀在皇宫早就将他杀掉了,怎能轮到他们?

但现在血营只有三四千士兵,那些民兵,根本就没有人将他们当作一回事。就是自己手下族人,组成的民兵队伍,当真能是血营战士对手?但突厥这一次前来攻打丰州的是默啜手下有名的勇将默矩,而且是带着五千大军亲自前来,如果自己这几千民手下拿着王画发放的武器,再加上默啜发放的武器,来个里应外合,不愁拿不下丰州。

突厥什么地方最好?无疑是嗢仑河牙帐附近。因为这里是突厥的核心区域,安全首先就得到了保障。加上嗢仑河流过,两岸牧草丰美,可以安居乐业。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所以鼠目寸光,这一带都是默啜最贴心的部族安扎在这里,轮得到他们。不过他们毕竟只是比普通百姓好一点,看待问题目光也没有那么长远,不然后来康待宾都不会再三谋反了。谋反起作用吗?当真能对抗强大的唐王朝吗?结果无数壮士被唐王朝扼杀,然后昭武九姓在六胡州衰落,后来让这一地区成为党项人的天下,甚至后来吐蕃人都比他们昭武九姓的族人数量都开始多起来。

一个个以为真听到了许多好消息,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时候,在丰州城,王画深深地自责。

梁思泰等一千五百名士兵的惨遇,只要是船只一进入绳网范围,逃是逃不了的。实际上说到底,还是自己轻视了对手,或者自己以为水上无敌了,自大起来。

下午他在思考默啜的安排,结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让孔黑子分出一半兵力,撤回灵州。大家继续玩躲猫猫游戏吧。不过王画知道,随着一张张底牌揭开,大家就快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开始真刀真枪。同时也担心李雪君。就在他思考默啜真实的想法时候,突然听到梁思泰他们的消息。

痛苦地坐在房中,大半天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候,外面人进来禀报,说突厥人开始与那些部族联系了。而且默矩大军开始向西受降城这边出发。

王画想了一下,立即猜测出来,默啜这是狠玩了自己一把,坑了自己一千多军队,然后按捺不住了。

“咦,不对,”他低语了一下,眼睛忽然明亮起来,这一回终于猜出默啜打什么主意。

既然默矩这一次前来,誓必夺下丰州,为什么夺下丰州?这是默啜想要北上,打通这个桥头堡,然后渡过黄河,可战可退。在南边他是无心恋战了。这两支军队是刻意做样子的。好吸引自己将重心继续放在灵州与盐州身上。

“还是不对,刻意做样子?”想到这里他毛骨悚然,给谁做样子,是给自己做样子,但自己的人没有看到,只有安介武他们这一行看到了。难道安介武他们暴露了?

想到这里,他呆了一下,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怎么办?如果是战士,还能立即撤退,但族民怎么办?如果出了问题,不但这些老百姓,灵州还有许多史姓族人,还有许多昭武九姓的族人,自己如何向他们交待?

想了好一会儿,他猛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马上大战在即,如果不是仆固青的通知,自己断然没有想到境内有这么一颗炸药埋了下来。不知道,也就不会注意今天晚上突厥使者密会这十几个部族酋长的事。那么就不知道默啜的用意,也就意味着自己真被默啜这一假像迷惑。也就是说,默啜差一点成功了。

成功之后,安介武这一行也就失去了他们的价值。接下来会如何?

想到这里,他立即喊了一声:“来人。”

召集了一些将士,抽调了两个机灵强干会游泳的士兵立即赶到中受降城,泅渡过去,冒险找到安介武他们,将这个消息通知,究竟怎么办,自己在丰州不知道具体情况,也让安介武就急处理。并且让留在丰州南岸码头上的船头开始向中受降城移动,准备接应江介武他们上船撤回来。

就是这样,王画还是担心迟了一步。

然后立即再次派人通知孔黑子以及李楷固、王晙、公孙云、刘统,除了公孙云与朱仝留下来镇守盐州与灵州外,其他诸将带着所有能带出来的士兵倾巢而出,水路并进,开始正式向丰州出发。

当然这一安排有些冒险,如果默啜交战不利,有可能再次南下,而且是真正南下。不过那时候算行程,南方血营两万大军已经赶回了灵州,同样不需要担心。

不过有一点王画不得不承认,尽管仆固青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如果不是她的出现,这一战局面还不知道扭向何方,甚至有可能再过数天后,自己将会无比的被动,至于损失,同样有可能会是惨重无比。

因为带了许多攻城器械,还怕血营骚扰埋伏,默矩这一行速度很慢,直到下午,才到达西受降城。

到达后,立即攻城,可没有讨得了好。血营新近得到大量武器,而且招收了九千多民兵。也不是要作战,躲藏在墙垛后面,射射箭,扔扔大石头,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画甚至为了立即使民兵培养出战斗力,轮流地值换,整个下午作战士兵轻松,如同闲庭漫步一样。

但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本来各自出兵,各自训练,现在各部民兵聚集在一起,终于发生冲突起来,铁勒仆固部与拓跋两部与康姓石姓几部士兵在一起时,因为言语发生了冲突,最后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

王画一怒之下,用正规军守城,将这些民兵一起集合在原来西受降军营的操场上,开始训话。

他气愤地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内哄。如果让敌人破了城怎么办?难道你们想再次做突厥人的俘虏。”

一顿狠骂,骂完了,扭头对江政道说道:“将他们所有武器盔甲缴械。”

有许多士兵不愿意,可这时候旁边涌出来一千多血营战士,举着弓箭瞄准了他们。王画再次说道:“武器是我给的,现在收回武器,你们还不愿意?难道想造反不成”

但话锋一转,变得柔和起来,说道:“现在是让你们反思,还有,这只是第一批敌人。没有你们,血营照样替你们守住城池不破。关健是以后,以后会有更多的敌人到来。现在一起放下武器,我不管你们是党项人,铁勒人,沙陀人或者是吐蕃人,昭武九姓人,还是汉人。一个个反思,反思好了,写一份保证书给我。不会写的请会写字的人代写。写了保证书,我才会重新发放武器。”

最后一句话,让某些人,不是某些,是很大一批的民兵听了不担心了,不就是一张保证书吗,一个个将武器放了下来。

不过王画为了怕产生冲突,将民兵分成两拨人,一拨亲近突厥人部族,这么多天调查,那些部族投靠了突厥,王画了如指掌。一批是苦主。正好操场东西两边有两座军营,一边一处,开始写保证书。

军营里有纸默笔砚,还有几张桌椅,是象让他们写保证书的样子。

但不会写字的人很多,于是请人代写,但写好了,出去依然有血营战士看守住。有的人不乐意了,问道:“我们写好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看守在营房门口的士兵表情冷漠地说道:“出去?那么好容易出去的?好好写,从心里面反省,写出心里反省的话,营督才会让你们出去穿上盔甲,拿起武器上阵。你们今天晚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过一会儿送来晚饭,然后再送来床铺,让你们休息。明天再说。不要指望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我们营督没有那么好容易糊弄的。”

这些士兵不乐意,可看到对面营房同样在争吵不休,一个个不说话了。大家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能有怨言。王画说得也有道理,至少站在他角度来说,如果内斗下去,守卫丰州会出漏子。尽管这些民兵不愿意,现在手中也没有武器了,面对手持武器,战斗力强悍的血营战士,他们也不敢赌狠。于是吵闹了好一会儿,直到送晚饭过来,吃完了晚饭,一个个不吭声了。

当然有很多人心里面很着急的。

看到这情形,王画才将一颗吊着的心放下来。

这时候江政道走到安放苦主的东营房,看着大家,忽然低声道:“大家尽管听,不要说话,谁要说一句话,我就立即将他拉出去杀了。”

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家脸上都是一阵惊愕,然后接着是一阵狂喜。

江政道说完了,又说道:“大家一直要报仇,今天晚上给你们报仇的机会。如果愿意,还是那句话,不准说话,只准点头。”

刚一说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点头。

但两个营房门口还是站着许多血营士兵,连东营房亦是如此,所有民兵都看守在两个营房里面,不准他们进出。这也是王画小心谨慎,防止东营房同样有一些漏网之鱼,一旦放出去通风报信,今天晚上将会功亏一篑。

天渐渐黑了下来,默矩营帐里钻出一个湿漉漉的人,默矩看着他问道:“河那边的部族怎么说?”

“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这座受降城南门同样被血营封锁起来。不过他们说过了,前后混杂了三千士兵进入民兵,虽然王画隔阻了音讯,不过城中有人在安排。如果时机到来,有可能是今天晚上,有可能是明天晚上,他们伺机发作。同时也通知大将军,只要大将军将这座受降城拿下,南边丰州只有五百士兵驻守。而且他们手中还留下了七八百名战士,只要大将军前面一破城,后面协助大将军从南边将石桥夺下。”

默矩笑笑不语。

他心里想到,风水轮流转,先是大汗在丰州与夏州吃了一个亏,现在也轮到王画在黄河上与丰州吃一个亏了。

夜就渐渐深了,忽然丰州城中传来无数厮杀声,与凄厉的惨叫声。虽然隔着护城河与城墙,可借着风势,还是隐隐地传到默矩的耳朵里面。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说道:“所有人立即集合,准备拿下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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