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胜
第二十五章胜

拔剑,斗剑,这样的事情,对于史阿来说,从来都像是喝水吃饭一般的轻松自然,却是因为自从他习剑以来,将自己的性命都托付到这手上的三尺青锋之上以后,便将他一生的渴求和身心精力,全都放在了这孤单的长剑之上。故而他平日里的所思所想,所做的事情,第一个念头都是以剑为主的。

不过此时的邓瀚居然会在两个人拔剑之前,先问他这些问题,却是有些让他诧异。他自问这么多年以来,虽然是日日练剑,时时念剑,至少对于手中长剑却是已经近乎痴迷的境界了,但是即便如此,他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么多。

“唯有诚心正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他或许能够在平日的行为处事中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不过若是让他说出来,或者在自己的意念之中得到这样的结论,却是难为与他了。

此时猛然听到邓瀚这般解说,或者是他自问自答之后,史阿居然发现他手中的剑,却已经不单单是一把剑,他为之付出的那些个岁月,以及求取上进的心思却都凝聚在这分量不足十斤,长度不过三尺有余的长剑之上。

他却是发现了他手上的剑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凝重,故而此时尽管场下的那些个人都在万众一心的渴求着看到他往日那般拔剑而起,所向披靡的淋漓的场面,史阿却是觉得他的手居然有些行动不开。

有道是,凭君一语,胜过苦修三年。此时的史阿就有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想这个时候的大汉治下却是已经有了佛教徒的传道之举,毕竟此时的洛阳就有白马寺的存在,想往昔之时,他也曾随着王越一起去这类的寺庙的地方拜访过。所谓佛门讲求的日日苦修,以期得到某天开悟的状况,却是就像他此时的场面。居然仅仅因为对面那个小子的两句话,却是便让史阿有了顿悟的机缘。

霎那之间的史阿,却是在他的脑海之中似乎经历了万千的轮回,今生的种种际遇以及过往的俗事烦扰,却是在他的闭目的双眼前幻灭衍生。

史阿却是不动如山,在那里矗立。而他身上的气势,却是在不断的增高膨胀着,甚至在高台周围的那些观礼之人的宽大袍袖都有些无风自动的意味,而与他对面的邓瀚虽然直面着他的高涨气势,然而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笑颜如花的神情,纵有万千压力,却是犹如清风过大岗,我自巍然不动。

高台上的情景自然在全都众人的眼中。而之前因为气氛使然,邓瀚和史阿两个人的对话却也清晰的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不是剑道中人的一帮子朝中大臣,却也并不是没有体会感悟。毕竟这些人能够高居朝中的官位,自然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不过这些人却多是在曹操的招贤令之下招揽的有才无德之人,对于邓瀚所说的诚,不拘是诚于他们的官位,还是他们诚于他们要庇护的治下民生,却是多是有些不是那么诚心正意的。

而对于邓瀚的话,或许只有那远在太和殿之上的左慈能够更得其中三味。却是因为这位老道士从邓瀚的话中更能印证他这平日里的所行所举。

似乎过了良久,又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史阿却是双眼渐渐的张开,而面对着他的依然是邓瀚的那一副笑脸,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过在那笑容之下的却是让史阿感触到了其中的洒脱。

“看来阁下已经有所悟”邓瀚却是问道。

此时的史阿,原本身上的那种锋芒尽显,凌厉不避万物的气势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少了许多,就像是一把绝世宝剑收敛了他的锋利,给纳入了剑鞘之中。

对于邓瀚的问话,史阿却是脸上稍转柔和,不过回答邓瀚却是史阿的拔剑,“剑本无名,然此剑已经随我之身不下于三十年,故被冠以史阿之名,长三尺三寸”语气上的坚决却是不能遮掩了此时史阿这片刻之间的拔剑的轻柔,对于此时他手上的史阿剑,史阿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般的温柔。

邓瀚自是笑着微摇了摇头,也是如同史阿一般持剑而起,言道,“剑名青峰,长三尺六寸,被高人去芜存菁之后得以成剑”

“既然已经拔剑,那就开始吧”

此时的史阿却是没有作势,剑指一弹剑锋便是一阵从史阿剑上散发出的一阵龙吟,随着那微微颤抖的剑身的摆动,史阿却是轻身提起,便向邓瀚的中宫而进。

史阿的身形自是快捷,不过收敛了本身的锋锐他攻势依旧是直面对手,在看似温和的剑势之中,却是蕴藏着凌厉的杀机。

不管如何言讲,剑,本身再是高贵的王者,然而总是不能脱离了它本身的武备之意,即便是天子剑,却也会有血溅五步的腥气。

对着史阿额剑势,邓瀚却是没有任何的慌乱,左右手却是各执着宝剑和剑鞘,两分阴阳,一招从拳法中延伸而出的如封似闭,却是将史阿的剑势居于门外,毕竟太极剑却也是脱胎于和太极拳一样的道意之中的,两者虽然表现的形式不同,然而内里的道家真意却是并无二致的。

邓瀚身怀太极剑法,此时面对着史阿的攻势,这一出手并不落下风,自是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即便是曹丕等人早就知道了邓瀚的根由,不过这个时候看着邓瀚的轻松闲适,还真是都不由得感叹着所谓天生神异,居然不属于他们治下,却是让曹操心间矛盾的很。

史阿的剑势受阻,却是没有什么心下犹疑,能得王越称赞的岂会是常人,而且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声,邓瀚还是慨然应诺应下了和他的对决,自是本身都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攻势未遂,没有让他进中宫逞威,史阿却是脚下再进,手中额史阿剑,对着邓瀚封来的剑势却是疾行缠击,意图控制了邓瀚的宝剑,毕竟史阿自认此时他在剑法上的强横,却是能够在这个时候对于看似柔弱的邓瀚施加很大的压力。

先发制人,倚强凌弱,却是堂堂正道。

不过邓瀚此时脸上的笑意未减,眼神间却是透露出凝重之意,脚下禹步不停的随着史阿的攻势做着应对,而右手上的宝剑却如灵蛇吐信一般,微露即缩,阴沉悱恻,动静不定,让史阿的缠击片刻之间无从追击,而左手上的青峰剑鞘却也材质非凡,此时在邓瀚的操控下,却是撩向史阿因攻势施展而出,空门得开的腹肋之间。

邓瀚的太极剑法虽然是以守御为主,自是待敌之不可胜,而从中觅得己方的胜机。史阿却是一心掌控着手上的一剑,故因其一心一意,自是在动作趋势之间到时比邓瀚双手进退之间更快一些。

见到邓瀚的剑鞘攻来,史阿即刻身形微侧,自然是一心追击着邓瀚的长剑,故因史阿占据着攻守的先手,他当然能够随时的变换着自己的攻势。

邓瀚并不会因为史阿的剑势快,便相应的变化了自己太极剑的动静咸宜,只见他虚领顶劲,沉肩附肘,含胸拔背,松腰没胯,收臀开膝,全身却是貌似散而未散,神情却是自得其乐,脚下的禹步却是轻轻的摆动。双手上的宝剑和剑鞘却是一动一静,动如灵蛇,静若玄龟,两相而合阴阳。

虽然高台之上很是宽阔,然而全场上却是多见史阿往来驱策,忽而在东,焉而在西,而邓瀚却是仅仅在卧牛之地的范围内,剑随心境,舒展绵长,恢宏大气,容万物于心。看似在史阿的强横攻势中形如危卵,然而就像是大海怒涛之上的一艘翩然小舟,水势猛涨之上的却是依然随之而起的借力而浮。

中正安舒、轻灵圆活、松柔慢匀、开合有序、刚柔相济,动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此时随着史阿剑势的强劲,邓瀚的太极守御之道,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松。

在场下观看的众人中,毕竟大多数人的眼力及目光所限,却是只能在一旁看个热闹,此时他们的情绪当然也渐渐的被史阿那种霸道威猛的气势调动了起来。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不少是在史阿的身上下了重注的人们,他们在关心着自己的收益,自然是会希望史阿能够如此时情势一样将邓瀚早早的大败,不过邓瀚的表现让他们大感意外之余,却是一次次的让他们的这种期望变得渺茫。

而在太和殿之上的左慈,却是在此时看着邓瀚的表现和自己心中的道之一念彼此相合着,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为一贯。由招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然非用力日久,不能豁然贯通焉。虚灵顶劲,气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隐忽现。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杳。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盖皆由此而及也。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乎,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为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立如秤准,活似车轮,偏沉则随,双重则滞。每见数年纯功,不能运化者,率皆自为人制,双重之病未悟而。欲避此病,须知阴阳;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阳不离阴,阴不离阳;阴阳相济,方为懂劲。懂劲后,愈练愈精,默识揣摩,渐至从心所欲。本是舍己从人,多误舍近求远。

而已经随着邓瀚修习了多年的邓艾和周不疑在看到了史阿一出手之后,与之相对的邓瀚的表现时,却是早就已经放下了之前的担惊受怕。却是趁着这个好机会,也在邓瀚的动作中寻求他们往日之习武中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义,这个时候自是连连点头,含笑不语。

而他们对面的那些史阿的弟子们却是也在为他们的师父呐喊助威,毕竟在形势上看,此时的邓瀚终究是在史阿的压制之下,表现的有些狼狈。

时下的大多数人,不管是学识高妙之人,又或者是精通兵法之道的谋臣,却是大多只是信奉倚强凌弱,先下手为强的强势,毕竟这么些年以来,如同老庄这样的道家阴阳彼此和合的自然之道早就被儒教给压制的成为了歪门邪道,其学说也是多被诬蔑为旁门邪说。故而这个时候像邓瀚所展示的柔弱胜刚强,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的美妙却是少有人能够体会得到了。

对于此时史阿凌厉的痴心不渝的攻击,邓瀚虽然也会有些挠头,不过邓瀚的这种太极之以柔克刚的剑法更是让他挠头,他的剑势自是刚猛无匹,可是每盒邓瀚的剑势一接触便会感到邓瀚那剑势上传来的螺旋缠丝的劲道,使得他却很是别扭。

邓瀚的宝剑和剑鞘却是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他的剑势上套上连环,随着时间的推移,史阿的剑势及身法却是越发的感受到了邓瀚那些剑鞘合击而生成的圈圈的威力,一个个圈环却是不断的向着他的身上,他的剑上,还有他周遭的空间上施加着压力,始终在压缩着史阿的空间。

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即便是史阿再有精力,他本身的实力再是强横,长久的保持在一个高速移动和进攻的姿态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很大的消耗。当然邓瀚的实力却也足以让他支撑到了史阿久战无力的时候,何况邓瀚的剑法,剑术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力,然而何谓攻击,并不是只有单单的打击对方的身体,才是伤害,能够限制了对方的身手,将对方的举止都给控制,未尝不是另一种别出心裁的攻势。

当然或许现场诸人中,也就是曹操,郭嘉,贾诩,以及司马懿等寥寥数人触摸到了军法上的高深之镜的人物能够体会到邓瀚这种剑法中的厉害,并能够和自己平日的所悟相互彼此印证。

其余凡俗人物却是只能是看热闹的外行龙套,即便是天子刘协此时也不过是个愤怒于此时不能掌权的大龄愤青。

自感已经有所得,却是不能再这里得到太多体会的邓艾和周不疑两个小子,这会儿却已经在讨论着此次他们两个能够从之前的那个赌局中获得多少的收益了。

“士载,少爷早就说此次回到长安给你安排一门亲事,看来这次不用少爷出钱,也有出息了吧”周不疑调侃着邓艾。

“你还不是一样,别说我什么,不然的话,等会有空之后,我就和少爷去说说,你小子也别想落下了”邓艾倒是反唇相戏。

“现在先算算,我们这次能够收多少吧我们两个没有多少银钱投注,不过奈何少爷的赔率高,一共是十金的投入,加上那杨春巴结我们给了四十金,这合起来却是要收回不下于三百金的收益啊”周不疑说道。

“却是如此,不过我们两个也要在其中将那杨春给的银钱给还回去,算是借力于他,就给他五十金,如何?”

“那是自然,我们还是少沾这些为好啊”说话时的周不疑却是看着台上的邓瀚。毕竟小赌可以怡情,大赌却是会伤人害己,不仅与自己的修养有误,对于国家大政却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此时高台之上的情势却是渐渐有变。

之前一直困守一隅的邓瀚,脚下的禹步却是已经渐渐的扩大的进退的范围,原本在众人看来是史阿压着邓瀚打的的局面,如今自然变作了两人的局势双分。邓瀚再怎么说也比史阿要年轻许多,而且之前的他却是没有太过激烈的动作,消耗的气力自然也是相比史阿要小得多。当然史阿却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对于没有通过凌厉的攻势压服了邓瀚,却也没有强行增加自己的负担,也是留有后手的,不过不论是谁要在如此的场面上达到自己的目的,没了气力作为支撑,却总是有万般的技巧,也不能有什么效果的,这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

长剑往来纵横,即便是邓瀚处于上风之际,不过他的剑法却是一直那般的中正安舒,轻灵圆活,即便是那些不懂得剑道的人,在此时也能够体会到,邓瀚动静之间的那种自然又高雅,蕴含着美的造型,诗的意境。

此时看着邓瀚的进攻,史阿却是只觉得入目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攻势,只不过全然都是大圈小圈往来反复,不断的向着他的身边招呼着。

邓瀚的左右手却是彼此配合着,一进一退殊行缀,不管是进亦或是退,都是以圆开道,史阿却是还留有余力,不过如今的他却是对于这样的剑法实在是少见,短时间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应对。

那一个个看着均匀透彻的在邓瀚的宝剑和剑鞘之间形成的光环,却是让史阿的看的眼晕,剑法奇特,剑势也怪异,然而这怪异却不是不合于道,倒是在史阿的感受中,这样的剑法比他那种剑法却是更为接近于天人合一的大道。

比剑之前的感悟自是让史阿于剑道之上感悟到了求道的心意在于诚,而他这一番比剑却是给了史阿身心上切身的体会。

不过此时的史阿自是感到他此时的情势有些处于下风,这样的情形于他在和王越师徒分别之后,却是从未有过的,使得他此时的神智更为情形,神照烛明。

面对着渐渐行来的邓瀚,史阿即便是没有想到针锋相对的应敌之策,不过他却也多少能够把握到,此时邓瀚的剑势自是大涨,然而正所谓天演大数五十缺一,自是有一份生机留存在天下万事万物之中,想邓瀚的攻势之中,最为强盛的地方,却也可能便是他的薄弱之地。

有了这般决断的史阿,却是在此刻邓瀚的宝剑退却,剑鞘挽花,以腕为轴使剑在左臂的内侧立圆向前递出的时候,猛地发力,手上的史阿剑却是向着邓瀚左手上顿生的那个光耀无比的光环的中心刺去。

却是一触之下,剑环消失,而他的长剑却是被邓瀚的剑鞘给收纳其间。

此时的史阿却是一愣,而邓瀚左手被阻,右手上的宝剑却是自然而然的紧跟着发出,两手开闭之间的联系却像是亘古便存在一般。

当然邓瀚却是没有置人于死地的信念,而史阿在宝剑为邓瀚的剑鞘收纳之时,却先是身体将动,但却又未动,作为一个剑客,他的宝剑居然被对手给收纳,自然是表示着他此时已经失了兵器,所谓剑在人在,剑忘人亡,片刻之下史阿,却是为剑殉道之意大生,自然将自己要退却的身形又硬生生的止住,让自己的头高高扬起,自是要迎向紧跟而来的邓瀚的青峰剑。

“不可”

“不要啊”一时间却是群情激奋,太和殿之前的大批人物都是在片刻安静之后猛地发出了各自的声音。其中自然以史阿的那一众弟子最为紧张,声音中却又显得惶恐无助的很,毕竟一项以来他们的师父却是近乎无敌的存在,不想就在他们认为定然是取胜之事十拿九稳的情形下,被这么一个来自荆州的,原本于剑上,少有名声的小子给夺去了手中的宝剑,这样的情形下,两人的胜负不言而喻。

不过此时在高台之上,当事的两个人于台下的这些纷扰却是都没有听到。

“我败了”史阿望向邓瀚的眼神中却是无忧无喜,只是一片的平静。

“哦,倒是我胜了,哈”邓瀚的神情却是没有太多的变化,竟是一如初始的淡然微笑。

“这又如何呢?”邓瀚的话语间,却是透露着胜败之间的洒脱,听到这句话的史阿,却是眉头一皱,继而却是笑了。

“呵呵,这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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