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反复厮杀,付出惨痛代价才突防线,当拖着几乎已经精疲力竭身体的撒拉森军队准备冲入城里的时候,在成片的倒在地上的护圣军的后面,早已等待着的,却是一支蓄势待的可怕军队。
在这支军队前面,几辆前板上闪耀着一片密密麻麻寒光的小型弩车横列排开,而在他们后面,探出在巨大重盾间的如林弩箭已经弓满弦紧,一触即!

短暂的对峙,甚或只是略微恍惚之后,一片黑乎乎的铁雨霎那间从那些弩车前板和巨盾后面呼啸而来,一阵惨嚎立时响彻城下!

随后的一切是令撒拉森士兵感到恐惧的,在被无数羽箭瞬间射倒之后,那些在前面推着沉重巨盾的重骑兵如一道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般豁然挤压过来,他们从盾牌后伸出的长矛残忍的刺穿了对面能站着的所有敌人,在那些已经连弯刀都举不起来的疲惫敌人面前,他们残酷的冲击立刻变成了可怕的杀戮。

被一举重新赶回瓮城的撒拉森士兵绝望的看着四面墙壁上搭起的弩箭,看着那些已经燃烧起来,随时会抛到自己头顶的油罐,看着已经被推倒缺口,随时准备喷射出可怕死亡的弩车,在这一刻,他们当中有人开始用低沉的声音念出几百年来他们所忠心信仰的神圣经文:

“当眼目昏花,当月亮昏暗,当日月相合的时候,在那日有人将问:‘逃到哪里去?’。但这时绝无任何避难所。在那日唯有真主那里,有安定之所。”

先是一个,接着所有人,被围困在瓮城里的撒拉森战士们缓慢的放下了武器,开始用他们已经沙哑的声音咏颂着启迪世人的篇章。

在他们身后,城门依然洞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转身逃跑!他们脸上出奇的宁静,甚至连那些奄奄一息的伤也不再出痛苦的呻吟。

在这短暂一刻,只有似乎恒古永存的神圣篇章占据了他们地心田,在这一刻死亡似乎已经变得不再可怕,随即

一声简短却冷酷的声音从站在重骑兵后面的赫克托尔嘴里肃然出:“抛火油,射!”

一一八七年七月这个酷热难耐地下午。成了撒拉森军队地一场噩梦。

当萨拉丁下达最终下令撤退时。在瓮城里令人胆寒地浓烟衬托下。进攻大马士革门地军队。最终回到埃及苏丹面前地几乎所剩无几。

看着这些凄惨地士兵。看着那些被拖出来身上已经被烧得焦黑模糊地躯体。听着这些士兵出地痛苦惨烈地呻吟。萨拉丁毫无表情地面庞上凝起了一个僵硬地面具。

“苏丹……”一位低沉地声音从萨拉丁身后响起。埃及苏丹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年轻却充满凝重地脸。

“我地兄弟。你这个朋友。真地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呀。”萨拉丁透着无奈地对刚刚从安条克赶到自己军中地阿迪勒低声抱怨着“如果当初在大马士革就把他彻底铲除。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在圣岩清真寺里感谢安拉地恩赐了。”

听到苏丹罕见地袒露心声地阿迪勒并没有因为这样地恩典露出任何兴奋。他只是平静地凝视着自己主人地面孔。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问到:“那么苏丹。如果您有机会重新决定。您会在大马士革就彻底铲除这个人吗?”

阿迪勒大胆地询问让萨拉丁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淡淡微笑,虽然他的眼中依然为自己军队的巨大损失透出无尽哀伤,但是却又因为阿迪勒的这个询问,似乎引起了一丝莫名的欣慰。

“也许我真的会这么做,或不会,不过一切都已经无法证明了,不是吗?”萨拉丁调转马头向身后地军营走去,可是他的战马没走出几步又被他用力勒住。随着他猛然回头看着那座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被攻破的城市,埃及苏丹嘴里吐出一句冰冷的命令:“派出使,我要再次见一见那个贡布雷。”

踏着已经流成红色河流般的血水,伦格慢慢走在街道上,看着围绕着瓮城倒下地大片尸体,他的手不由攥紧了手里地圣经,当看到紧贴在瓮城缺口边上的那些几乎堆砌成一个小丘地圣殿和医院骑士团死后,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头顶酷热难耐的阳光,嘴里轻轻地出一阵低语。

“大人,守卫大马士革门的七十多名骑士团神甫和六百多名护圣军,几乎全军覆没了。”赫克托尔一边掩着口鼻抵挡那难以忍受的恶臭一边毫无感情的报告着,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皱那双雪白的眉毛,似乎到了这时才露出些许情绪“我们的军队也损失了不到四十个人。”

“撒拉森人呢,他们怎么样?”伦格看着四周和瓮城缺口里已经堆积如山的大堆烧焦的尸体紧皱双眉。

“不知道大人,不过我想这次萨拉丁可是吃了大亏。”

陪着伦格走上城墙,看着外面已经开始逐渐后退的撒拉森大军,赫克托尔难得使用了一种听上去更近似感叹的形容。

“可我们的亏吃的也不小,”伦格一声苦笑,他回头看着城下正在奋力收拾着尸体的人群,紧皱的双眉几乎拧在一切“立刻派人烧掉所有尸体,还要让参加收尸的人用热水洗澡,不论如何不能生瘟疫!”

“但是大人,烧毁尸体会让我们的人无法得到安宁。”终于跟上来的赫拉克留胆颤心惊的看着城下的情景小声提醒着,这时的他已经再也没有站在圣墓教堂里布道时的那种超然庄严,一双已经被太多的血腥吓得几乎失神的眼睛总是一边不住惊恐的眨动,一边神经质的看向四周,那样子就好像随时都会有个异教徒从某个角落里扑出来给他一刀似的。

“我宁可将来在上帝面前接受这些人的指控,也不想看到现在的耶路撒冷瘟疫横行。”伦格不客气的腔调让耶路撒冷大主教不禁一愣,可随即他就沉

受了这近似无理的顶撞。

“主教大人,也许您愿意在他们的尸体被焚烧之前为这些殉道做一次安魂弥撒?”

赫克托尔听上去充满询问腔调地话先是让赫拉克留一阵愕然,可当他看到伦格似乎没有听到般的转过身,他终于明白什么似的含糊点头向城下走去。

“虔诚的,守贫的,勇敢的,扶危救困的圣殿与医院骑士团,”看着城下的尸体赫克托尔低声自语着“大人,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不是在哈丁而是这里结束,现在是属于我们的时代了!”

“不,朋友,”伦格看着掌旗官流露出地罕见激动微微摇头。他抬手指向城外,在这一刻跨越宽阔平原,他似乎看到了那位正立马回望,凝视圣地的埃及王“这是属于他的时代,是属于萨拉丁的时代。”

看到赫克托尔脸上露出的诧异,伦格微微一笑,他并不指望身边的这个人能明白自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甚至并不指望任何一个这个时代地人能明白。

就在这时,城头上有人出高声警呼。几乎同时,伦格看到一位骑士从正在撤退的撒拉森大军中飞驰而来。

看着那在马后扬起阵阵烟尘的骑士,望着越来越熟悉的身影,伦格微微抬手示意城头上的士兵放下已经搭起的箭矢。

当那人终于来到城墙下时,看着那个不停在原地盘旋,似乎等待着什么的撒拉森勇士,伦忽然轻轻一笑,转身走下城头。

“清出道路,我要去见那个人。”伦格对守在瓮城边的重骑兵吩咐着,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衣袖在被人轻轻扯着,随即他就看到赫拉克留大主教一脸惶恐地面容。“大人,那个人是来谈判的吗?也许我们可以答应和他们谈判,要知道以前我们一直是这样的,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对,我相信上帝会原谅我们的。”

赫拉克留语无伦次的说个不停:“您是上帝的宠儿,甚至是……基督的血亲,”说到这里地时候,伦格注意到他好像是在用力咽下横在喉咙上的一块鸡骨头那么困难,可他还是用足全力吐出了这个称呼“这就够了,上帝意志的是通过您来传达的,如果您选择谈判,那么这就是上帝在启示我们。对,一定是上帝在启示我们!上帝在告诉我们,不要为了耶路撒冷丢弃上次赐予我们的宝贵生命,而是要为了在将来为了宣扬主地荣光甘愿接受羞辱!”

赫拉克留越说越激动,他的脸上一片通红,紧抓着伦格袖子地手也越攥越紧,当赫克托尔终于看不下去示意两个重骑兵用力拉来他的时候,在伦格已经离开地背影身后,这位耶路撒冷大主教依然歇斯底里的不停大喊:“看在主流过地圣血份上,看在你的兄弟已经在圣地被钉在十字架的份上,救救他的羔羊吧!”

匹马单骑,包裹在黑袍中的伦格驾驭着比赛弗勒斯如一团黑色浓雾般从还冒着黑烟的大马士革门里奔驰而出。

有那么一阵,阿迪勒似乎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来自令人畏惧的死人之地的亡灵,可接着他又因为看到掀起的帽兜下露出的那张面容一阵莫名的欣慰。

“我想你已经赢取了你的战争,”阿迪勒微微点头微笑“苏丹命令我来向你提出建议,我们双方是否可以暂时停战。”

“为什么呢?”伦格微微侧头看向阿迪勒身后的撒拉森大军“为了让苏丹做好更大的准备,或说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在恐惧中等待他的最后审判?”

“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能安心,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阿迪勒脸上浮现出一丝忧伤,他看着瓮城里始终不惜的浓烟,微微低头祈祷一声,然后平静的说“我们希望能领回我们的战士尸体,他们都是真正的殉道,应该获得应有的尊重,应该以我们的习俗埋入土地,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安拉的最终恩赐。”

“殉道……”听着阿迪勒的话,伦格不禁吐出一口长气,他扬起头看了一阵天空,忽然歪头用好奇的口气问着:“告诉我朋友,如果让你在大马士革杀掉我,你会怎么做?”

“哦,这个?”阿迪勒微一撇嘴,忽然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许我会杀掉你,那样一切就简单多了。可是又有谁知道呢,一切都是安拉的安排。”

“安拉的安排,上帝的意志。”伦格好笑的同样摇头,接着他用力调转马头“请转告苏丹,他的建议我已经接受,你们可以领回所有战士的遗体,”说到这儿,伦格停下来仔细看着阿迪勒“请代我向苏丹表示我对所有穆斯林勇士的致意,对你们的勇敢和虔诚,我衷心敬佩。”

“我的朋友!”在伦格身后,阿迪勒出一声大喊,看着回过头来的伦,苏丹御弟淡淡一笑“安拉保佑你。”

“愿安拉保佑。”随着伦格微笑应祈,他的黑色战马立刻如来时一样夹带着令阿迪勒觉得不安的气息穿过阴暗死寂的城门,消失在那透着死亡的滚滚浓烟之中。

“苏丹,我不明白!”拉赫曼尽量压抑不让自己的声调显得过高,可焦躁还是让他无法克制心底的不满“为什么我们不再进攻!拖延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现在的我们应该全力以赴的攻下圣地!如果那些得到消息的法兰克王国派来十字军,那对我们就是灾难!”

拉赫曼不满的质问虽然声音很低,可是萨拉丁还是从眼前站着的那些将领眼中看到了和他一样的询问质。

“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感到奇怪,所以我会告诉你们,我们艰难的时刻对耶路撒冷同样艰难。另外,”萨拉丁平静的回答着这些人的猜疑“一旦耶路撒冷的威胁减小,那位圣子可能就要面对更大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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