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选择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出来,而仅仅依靠履历和书面文件想要完成这份工作并不简单。
李仔细的阅读着每一份履历,不放过每一个词语和字符,他试图通过这些纸面上的文字和小小的黑白相片去了解那些人。

读完了厚厚的履历,李从中选出了三个他认为合适的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当然不能算完,他必须找个时间亲自去拜访这三位船长。

就在这个时候,门再一次被打开了,李抬起头,看到了罗朗正摇摇摆摆的走进大厅里,他的衣衫凌乱,金色的头像鸟巢一样乱糟糟的,还没有等罗朗靠近,李就闻到了一股迎面扑来的酒气。

李皱了皱眉头:“喝醉了?”

“没有,嗝……”罗朗打了个嗝,然后长长的吐一口气,这才缓过来说道:“喝醉?我那敢啊。”

“你就这么抛下你的团长,一个人去酒?”李对此很不满:“也不给我带点?”

“你不是要工作吗?就算给你了你也不能喝啊。”

“唉……”李叹了一口气,他很是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这段时间里事情太多,雅各布把时间表排的满满的,恨不得将一秒钟都掰开来使用,在这种情况下李根本没工夫喝酒享受。

前世里李爱好广泛,可作为一个种花帝国的民众,他最喜欢的还是“美酒和美食”,这一点生活在种花帝国之内的人很少能清晰的感觉得到,但当到了国外,这一点就能清晰的体现出来了。不客气的说,“种花帝国”的饮食文化领先那个世界的全球文化至少整整有一百年,吃惯了“种花菜”的人很难习惯其他的饮食。李便是如此,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他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完全的做到了“饮食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则是为了皇帝”这一真理。

而且过多的专注于享乐会被看做是堕落的象征,李的身体毕竟被色孽这位掌管欢愉和堕落的神灵给诅咒过,审判庭也因此对自己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在这种时候李不得不小心一点。

希望离开帝国的中枢之后这种状况会好一些,至少有机会享受美食而不用担心因为享乐而被狂信徒抓起来烧死。李这么想着,随即又对面前的罗朗产生了一种深切的同情,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基因检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李几乎是用一种悲切的口吻说道:“你的基因基本吻合,预计不会出现排斥反应,可以接受手术。”

“真的?”罗朗惊喜的跳了起来,随即激动的在李的面前走来走去,“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够这么顺利的通过,哈哈,我就知道我行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毕竟星际战士之中很少有人曾经是公子哥的。”一般来说,星际战士的兵源来自于蛮荒世界,那里的野蛮人性格上更加单纯,由于长时间对抗残酷的自然环境,他们的体质也比一般人更加强大。“你能通过是一个奇迹,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说实话,我觉得成为星际战士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残酷了一点。”

“残酷?怎么会?”

“怎么会?你不会完全相信了帝国的宣传机构吧?在他们口中星际战士就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帝国防卫军就是最为英勇的战士,我们的勇士永远都行进在金色的大道之上,一路之上我们仅仅只获得胜利和荣誉。这些全都是屁话,帝国防卫军是纯粹的炮灰军团,他们的战士在宇宙之中处在食物链的最底层。而我们星际陆战队的成员,则全都不是人。”

“全,全都不是人?”

“在成为星际战士之前,你需要誓,誓言里你将会放弃所有作为‘人’的生活,誓言之后,你之后的生命之中的所有时间都将会为了保护全人类而战斗。你将会被变成一个完美的战士,当然你会变强,但有些方面却是他们故意忽略的,先,改造完成之后你不会再感到恐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事情是很可怕的,作为人的情感之一,你的恐惧将会被压制到一种极限,在你有生之年你都不会感受到那种东西了。而且肤色,色什么的也会被改变。”

“恐惧只会让人变得软弱,这种东西没了最好。而且肤色色这种东西,更加不是问题了。”

“笨蛋,人的每一种感情都是很重要的,算了,和你说不清,”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然后还有一点,改造完成之后你将不会再需要女人。”

“嗝!”罗朗打了一个嗝,随后楞住了,瞪着眼睛看着李,似乎想看清楚他的长官是否在说笑,好半天之后他才略有些惊慌的问道:“不,不会再需要女人?他们会把我……”他用手在自己的裆部上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放心吧,不会把你阉掉的。”李笑了笑:“不过对于那种事情,你会变得提不起兴趣。当然,想做还是可以,只不过没之前那么有意思了。”

“变成性冷淡?”

“虽然和性冷淡有些不太一样,但实际效果差不太多。”虽然明白这样做有些不人道,但李也明白,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怎样妥善的解决男性士兵的生理问题?”这个让人头痛的难题都是军官们需要去面对的。在古罗马,军官们提倡男性之间的爱情,这么一来士兵们就能互相帮助解决生理问题,战场之上还会因为和爱人并肩作战而提高战斗力。虽然很恶心,但这无疑是一个妙法。而在另一些地方,军官会为士兵召来军妓,或者干脆允许在战争之时强*奸平民。

当然,也可以依靠纪律去压抑,但就像是“种花帝国”的古代圣贤所说的,食色性也。食欲,还有男人对于女人所产生的生理上的**都是人类的本性而已,依靠纪律只能压抑一时,很难持久。

而对于驰骋于星际之间的星际战士们来说这种问题则变得更加复杂了,星际之间的旅行往往会很漫长,长时间处在逼仄的空间里对于人的精神也是一种重担,战前的紧张,精神上的负担,被压抑的本性,所有的这些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酵,往往会让人的失去理智,士兵们需要泄的渠道。但总不能带着女人到宇宙里去吧?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还是削弱这些战士对于女人的**,这么一来什么问题都没了。

“正常人类的享乐,生活,你必须统统抛弃,怎么样?能够接受吗?”

罗朗咬了咬牙,狠心点头说道:“我能!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成为星际陆战队的一员,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战斗。”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生活不去享受,竟然要抛弃安逸的生活去战斗,”李叹了口气,“总不会真的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吧?你可是贵族子弟啊。”

罗朗醉眼朦胧的四下里看了看,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一样,然后凑到了李的耳朵边,悄声说道:“我害怕,我要离开这里,我很害怕。”

李皱了皱眉头将身子后仰,他不习惯一个男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你在怕什么?”

“我很害怕,所以我不敢说,但是现在没关系了,”罗朗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兴奋,“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用害怕了,我要成为星战团的一员,星际战士无所畏惧,我要离开这地方,远远的离开。同各种生物战斗,畅快的说自己想说的话,最后畅快的死在战场之上,我要站直,不惧任何恐惧,我要变强!”

“是的,星际战士无所畏惧。”李点头说道:“不过,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所有的东西,这里的一切。”罗朗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之后便离开了李的身旁,他退了回去,整个人都倒在了沙之上,用咏叹调低声朗诵道:“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里都充满了疑虑的因子,每一个看向你的眼光之中都有探究,大街小巷之中充满了电子眼睛,监视无处不在。就算是喝酒,我也不敢酒醉,因为没有人可以相信,告密者与背叛者充满了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为了那微薄的奖赏。那是一种无形的重压,他们如同幽灵,你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他们确实存在,他们就压在思想之上,几乎没人敢说真话。”

“我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思想警察,教会的人,审判庭的人,修女会的人,这些人不仅仅统治者国家,还试图去统治人们思想。他们是思想上的警察,你知道电话线路会被窃听吗?思想警察究竟多么经常的,或者根据什么安排在接收某个人的线路,没人知道,只能猜测。甚至可以想象,他们对每个人都是重头到尾一直在监视着的,反正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就可以接上你的线路,你只能在这样的假定下生活——从已经成为本能的习惯出,你早已经这样生活了,早已经习惯了每一刻都被一双带有敌意的眼光盯着,每一句话都被记录下来以备后来的审查。”

李抓了抓头,这种事情,他在另一个世界听说过,但还没有见到过,“有这么夸张吗?”

“有这么夸张吗?哈,”罗朗坐了起来,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朋友,来自偏远星系的一个家伙,是个好小伙,家里很有钱,出手也大方,活力四射,就像是一团火一样。结果在一次醉酒的时候,他说错了话。”

“哦,他说了什么?”

罗朗抖了一下,用一种将恐怖故事的声音说道:“他说‘皇帝创造了宇宙,放什么狗屁,那些女人简直是疯了。’哈,他简直是疯了,竟然胆敢在公共场合这么说,你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简直糟透了,火爆的喧嚣一瞬间全都停止了,大笑的人的笑声嘎然而止,悄声细语的人不再说话,唱着歌的朋友也停了下来,朋友都楞住了,甚至没有人敢动弹一下,仿佛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一样,然后恐惧就在这凝滞的空间里扩散。之后大家就这么散了,从那次之后,我就一直不安,我害怕,但我也心存侥幸,我希望那些人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真心希望我的朋友没事。”

罗朗呆呆的看着地板,似乎是在回忆曾经的那个朋友,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但他们知道了,三天之后,我的那个朋友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那儿,没人知道他怎样了,他就“嗖”的一声,不,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就这么蒸了。之后再也没人提起过他,朋友之间的聚会依然欢乐,大家都仿佛忘记了这个人,好像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他就这么没了,没有任何痕迹。”

“很明显,有人告密了,那些被称作是朋友的人,能够和我坦率的一边大笑一边喝酒的人,这些人之中有人背叛了,有人出卖了朋友。但我不知道他是谁,每个人都有嫌疑,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告密者,或许告密者并非只是一个人,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告密者。或许告密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背叛,而是一种忠诚,对于帝国的忠诚,但是我的内心深处知道,这是背叛,无耻的背叛。有个无耻的,该死的人背上了叛徒的罪孽。”

李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但罗朗没有结束,李的消息似乎给他提供了一种保护,压在他精神上的某些东西就这么消失了,他心潮澎湃,畅所欲言:“没有审判,没有法规,甚至都没有逮捕,什么都没有,他们不告诉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也不告诉你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就像是空气中有一堵透明的墙一样,有一种不能明言的力量伫立在那里,你无法看到,无法摸到,但是却能够明确的感觉到,是的,所有人能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力量的存在,那堵透明的墙不会阻止你,但是当你越过去的时候,那股力量就会无声无息的显现,你就会被人间蒸。”

那是散布在空气中的无形的恐怖,这恐惧也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那是一种无言的,隐藏的恐惧。李明白,对于这种事情他不需要语言,只需要聆听。

“可是,天杀的,我知道我的朋友说的是对的。他不仅仅是个有钱慷慨的公子哥,他同时也是优秀严谨的历史学家。知道吗?我最近总是梦到他,梦到他对我说着那些富有内涵,引人深思的话语,直到现在,仔细回味起来我才现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他从不说谎,他说的话语多半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就连酒醉之后,他也从不胡说。但就算他什么都不是,我们也知道那句话不是真的‘帝皇出,乃生寰宇。’什么玩意,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帝皇出,乃生寰宇。这是修女会常用的祷词,大致意思是,宇宙里先有了皇帝,然后才有了宇宙。如果没有皇帝,那么宇宙之中只是虚无,什么都没有。

当然,他的真实意义是,如果没有皇帝,这个宇宙对我们来说什么都不是。有了皇帝之后,人类才拥有了这个宇宙。可许多地方的传教士更喜欢用其字面上的意思,他们很喜欢在信徒面前将皇帝描述成为无所不能的造物者,就连整个银河,也是皇帝创造的。

“就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不需要编造精致的谎言,”李叹气说道:“真相并不重要,因为谎言越大,就代表着他们的权利越大,人们心中的恐惧也就越大。可是这仅仅只是祷词而已,你的反应有些过度。”

“我的反应过度?不,一点也不过度,这事情虽然不大,却正好表明了她们的意图。她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祷词是为了什么?在无数次的重复之中她们先哄骗自己,然后再去哄骗别人,不同的思想将会被统一,反对的思想将会消失,而那些有反动思想的人都会被蒸。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啊!我既不想被统一,更不想被蒸,有时候我倒是希望我真是一个傻子,这样我就能什么都不想了,可是我却无法停止思考,思想如同脱缰野马,因为恐惧肆意狂奔。我的思想已经犯下了大罪,我竟然在暗地里认同那个家伙的说法,更可怕的是,思想罪可不是能长期隐匿的,你可能暂时能躲避一阵,甚至躲避几年,但他们迟早一定会逮到你的。”

“现在你不用害怕了,阿斯塔尔特无所畏惧。”李拍了拍罗朗的肩膀,安慰说道:“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去找雅各布,他会带你去进行先期的仪式和手术。”

罗朗楞了楞,随即放松的闭上了眼睛,“是啊,阿斯塔尔特无所畏惧,我也是阿斯塔尔特的修士了呢。”没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就在沙上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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