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霏做了一个梦,梦见楚天明突然离开自己了,无论自己怎么用力的呼唤,他也不回头看自己一眼。
她忽然觉得心好痛,在不停的滴血,一阵阵的抽搐着,让她难过的几乎就要窒息。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哥!”楚亦霏毫无焦距的双眸慌乱的扫着屋子,嘴里吃力的唤着,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寥无一人,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哥,你在哪?哥……哥……你在哪啊?”看不到楚天明的身影,楚亦霏感觉自己要疯了,心脏好像突然被谁生生挖走了一般,眼泪如珍珠般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整个人着了魔似得跌跌撞撞的向屋外奔去,留下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撕心裂肺的呼唤无声的飘荡在阴沉沉的空气里。

“霏儿,怎么了?”在院子里正摘着菜叶的刘湘一看见女儿慌慌张张往外跑,还一边流泪一边叫着楚天明的名字,连忙将她拦住,一脸紧张的问道。

“妈,哥呢?哥在哪?快告诉我哥在哪里。”楚亦霏看见刘湘,好像溺水的人儿看到了救命稻草,双手死死抓着刘湘瘦弱的手臂,迫不及待的急切问道。

“乖女儿,别急,慢慢说,你突然这么急着找你哥干啥?”刘湘被楚亦霏抓的手臂生疼,但还是强忍着痛楚,关切的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楚亦霏直摇晃着脑袋说不知道,右手却按在胸口上,重重的喘着气,眼泪依旧不停的流着,然后突然扑到刘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妈,我突然觉得心好疼,你摸摸看,好像心不见了,好难过,好像快要死了。妈,快告诉我,哥去哪了,我要找他。”楚亦霏把刘湘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神情万分痛苦的说道。

“霏儿,你别吓妈,你这心不是好好的嘛,说什么胡话呢。”刘湘一听女儿说她的心没了,顿时吓了一跳,待感觉到她的心脏依旧在强有力的跳动时,才长长松了口气,但看着平时乖巧懂事的女儿突然变得疯言疯语的,刚放下的心立时又紧张了起来,“今天小蚊子一大早就来找你哥了,可能去村长家了吧……”刘湘连忙补充道,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楚亦霏已经挣脱她的怀抱远远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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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星辰,记忆的年轮,哪年哪月的哪一天,我才能真正用我的左手牵上你的右手漫步在通往幸福彼岸的天桥上?

墨笔挥毫,泪洒千年!

心已碎尽,泪已流干!

独自化作千年的朽木,在无人的角落渐渐消散!

心痛,成为最初的结局!

——————写在楚亦霏的日记里

楚亦霏第一次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一滴一滴凝成热泪,想流却无论如何也流不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楚天明为何总是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是不想对楚天明死心。

可是她想不到,曾经的自己总是死不了心,如今却是不得不死心。

她好想从狼尾崖直接跳下去,哪怕只能再看到他一眼。

但身体虚弱的母亲和卧病在床的父亲,每当看见他们悲伤的眼神,还有宁静的夜里无声的哭泣声,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

这个家是楚天明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才艰难支撑下来的,楚亦霏知道,如果要让楚天明在生命和这个家之间做个唯一的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这个家。

楚亦霏现在能做的就是代替楚天明继续坚守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哥,回来吧,我好想你。”站在狼尾崖边上,看着黑乎乎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楚亦霏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苍白无力,似在向谁发出无奈的呼唤。

每当站在这块楚天明最后停留的土地上,楚亦霏总有一种要往下跳的冲动和**,仿佛楚天明正在崖底向自己招手呼唤。

“哥,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不是说好了将来要娶我的吗?从来说到做到的你为什么这次却食言了?你一个人走了,走的干干净净,走的无声无息,连最后一声再见也吝啬的不愿对我说,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让我看见。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狠心,呜呜……哥,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哥……”回忆着曾经相处过的虽然艰难却幸福的点点滴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楚亦霏忽然嚎啕大哭,那悲恸到伤心欲绝的令人心碎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夜里,连风也禁不住难过的发出一声声悲痛的哀鸣。

“亦霏,对不起。”静悄悄的夜色中,一个佝偻的身影伫立在风里,哽咽着声音轻轻的说道。

“天风哥,是哥自己太傻,和你没关系的,也不用和任何人说对不起。”楚亦霏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转头望着身后的人影,强笑着说道,声音平静的仿佛古井无波经不起半点涟漪的湖面,但依旧掩藏不住她脸上的哀伤。

仅只相隔两天,曾经那个壮实的汉子如今却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枯槁的面容,杂乱的胡茬,无神的瞳孔,连昔日硬挺的腰背也似乎被岁月压垮。

“亦霏,你别这样……求你了,你打我骂我吧,哪怕杀了我也好。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连自杀谢罪的勇气都没有了。”楚天风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着恳求道。

在楚天明失足坠崖的那一刻,在楚亦霏着了魔似得追到狼尾崖边上望着空荡荡的悬崖失声痛哭时,楚天风知道自己错了,错在不该自私的让楚天明去冒险,错在不该让这个水深火热的家再度蒙上一层刺骨的雪霜。

楚天明是楚家唯一的支柱,是楚云夫妇和楚家两姐妹所有希望和精神的支撑点。而如今,楚天明走了,再也经不起折腾的楚家一夜之间崩溃的支离破碎。

每当楚天风看着楚云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偷偷抹泪,看着刘湘几度哭着晕厥过去,看着已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楚亦霏强装笑颜却连做梦都在哭泣,他就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造孽最深的罪人,哪怕死上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一个男人要支撑起一个家需要经历怎样的磨难和背负多大的痛苦,楚天风比谁都明白;而一个家的崩溃和绝望,却仅仅只是瞬间的刹那。三年的艰辛啊,竟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楚天风心中的悔恨和愧疚又有谁能明白。

漆黑的夜色中,楚天风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脸上总是带着和煦如风笑容的孩子对自己轻声说“天风哥,别怕,不会有事的。”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有我就可以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一家老小就靠大家了。”

一句句温暖的话语犹在耳畔,可是从此之后,自己却无缘再相见。

“天明,对不起,哥对不起你啊!”楚天风悲从心来,禁不住再次难受的落泪。

“多好的孩子啊,才十八岁,就这么走了。”不知何时,德叔也悄然站在了狼尾崖边上,望着痛哭的楚亦霏和楚天风二人,不禁老泪纵横。楚天明在世时,除了照顾家里外,也经常抽空帮助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楚天明就曾多次帮助过他。

随着德叔的一声感慨,狼尾崖边上忽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哽咽声,回头望去,却是偷偷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村民们也忍不住落下了同情的泪水。

“天明,一路走好。”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压抑的悲伤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迅速弥漫开来。

摇曳的烛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的闪烁,好似也在为逝去的年轻生命无声的哀泣。

“孩子,你哥这辈子太苦太累了,就让你哥好好休息一下吧。”德叔蹒跚着走到楚亦霏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脸慈祥的说道。

“德叔……”楚亦霏猛然转身扑到德叔怀里,稚嫩的娇躯不断颤抖着,“德叔,我也知道哥活的好苦好累,可是我好想他,好想让哥幸福,想让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把他这辈子受过的苦受过的累全部都补回来。可是他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为什么不给我时间让我哪怕只为他做一点点事?他还说过要娶我的,可是现在……呜呜,早知道我就给他怀一个孩子了……呜呜呜呜!”

“孩子……天明突然就这么走了,大伙们心里也和你一样难过。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啊。要不然你也倒下了,家里怎么办?”听着楚亦霏伤心欲绝的话语,德叔心中也不禁有些戚戚然。

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楚云夫妻俩能不能挺的过来。

“老云,你怎么来了?快,小心点。”身后突然一阵骚动。

“爸,您怎么来了?”楚亦霏循声望去,见村民们纷纷退到两旁让出了一条路,四个人抬着一张床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全身黑色素衣的妇女,楚亦霏连忙从德叔怀里挣扎着起身,疾步跑到床边,急切的问道。

“来看看孩子。”在楚天风和刘湘等人的搀扶下,楚云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望着黑乎乎的悬崖,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天黑路滑的,也不知道孩子走的安不安稳。”

平淡的话语,却透着浓浓的关切之意,还有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在场众人听了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楚云已经整整三年未曾踏出过楚家院子了,没想到他再次走出院子,却是在最爱的孩子离开人世以后。

“你爸想送孩子最后一程,所以就叫人把他从屋子里抬到这狼尾崖边上了。”一旁的刘湘轻声解释道,但她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已泣不成声。

“可是爸他……”

“没事,爸还挺得住。虽说这身体已经不中用了,但这是你哥省吃俭用吃苦受累拼回来的,爸舍不得把它折腾坏了。”楚云用力拍了拍楚亦霏的肩膀,黑瘦的脸上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孩子啊,你活着的时候为了咱们家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如今走了,也好,省的再为我们两个不中用的老家伙操心受累。到了那边一定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多享享福,千万别再累着了。”楚云像是在叮嘱离家远行的孩子,不厌其烦的喃喃说着,通红的眼眶里噙满了热泪,却固执的仰起头不让它们流下。

站在一旁的楚亦霏默默的看着一夜之间似乎又苍老了许多的双亲,眼睛一红,晶莹的泪光又开始如珍珠般直往下滑落。

“霏儿,把你姐叫回来吧。”楚云凝视悬崖良久,忽然抬头对楚亦霏说道,“你哥走了,让她回来送一程吧。”

“爸。”楚亦霏并不回答,只是贝齿紧咬着红唇,轻轻唤了一声。

“嗯?”

“我想和哥结婚。”楚亦霏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怕楚云没听清,再次郑重其事的重复道,“我想和哥结婚,是冥婚。”

一语惊起千层浪,在场众人尽皆震惊不已。楚云和刘湘也不由一脸愕然,神色复杂的怔怔看着楚亦霏,嚅了嚅嘴,几次想开口说话,最终却默默闭上了嘴巴。

其余众人也纷纷神色动容的望着那个孤独站在风中衣诀翩翩的少女,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已对楚天明那个孩子用情如此之深,心中不禁震撼不已。与之相比,世人男女之间今日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明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所谓的山盟海誓,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冥婚,也叫阴婚,乃是为死人找配偶而举行的一种仪式。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皆有,说来也不足为奇,但却鲜少有活人自愿和死人结成冥婚的,尤其是女子,因为那意味着她将从此终身苦守空房,一生守节。

楚村自有历史以来,从未有冥婚的风俗习惯,更没有过任何有关冥婚的记载。可是现在,年仅十七岁正值青春靓丽的楚亦霏却突然语出惊人的说要与楚天明举行冥婚,如何不让众人吃惊不已。

“我答应过哥的,这辈子非他不嫁,即使他现在不在了,我也要做他的新娘。”楚亦霏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兀自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言表之间,透着一股子坚定不移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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