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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雨碎愁城的江南,转眼回到了山峻天蓝的北地。

座落在青山之畔的渭南精神病专科医院,依然忙碌如斯,叶天书过了十数日重回这里,多了份感慨万千的感觉。

而且白天比晚上感觉更清晰,从住院部大楼里出来,满院都是穿着格子纹病号服的精神病患者,喜怒哀乐什么表情都有,站卧坐跑趴什么动作都有,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都是失去作为人的心志,只剩下动物本能的患者。

“目前为止,没有家属或者其他人探视过卢鸿博。”

“我们组织医疗组对他进行了三次会诊,基本肯定精神偏执性分裂以及双重人格的初始诊断,这种症状应该和他长年处在传销封闭的环境里相关,针对性治疗,我们正在讨论方案不过期望不会太大,他干这行近二十年了,那种分裂出来和人格在他身上已经根深蒂固了。”

医院的主治大夫,白双喜向这位公安领导汇报着,叶天书蓦地停下了,他狐疑地看了白医生一眼,如是问道:“白大夫,我不懂这个,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人”

“你指扮精神病,逃避打击”白医生笑着问。

“对,在我们警务中,类似的案例相当多。”叶天书道。

白医生笑笑,他说了,跟我来看看,传销的特殊性就在于,他是作用了人的意志,通过洗脑的方式达到目标的,不仅仅是成员的洗脑,就组织者也有必要对自己洗脑,卢鸿博可把自己洗了近二十年,就他自己想成个正常人也难了。

领着叶天书到了楼后,叶天书蓦地眼睛睁大了,那位被送到这里重点监控的传销教父,正慷慨陈词讲着交三千八百块,如何通过市场倍增的原理挣到十万月薪,那神情激昂的、那意气风发的,那动作洒脱的,如果不在精神病医院的话,怎么看也是一个著作等身的大教授啊。

到哪儿都有信徒啊,在这里也不缺,面前坐着七八个病号服的患者,正聆听他的教诲呢。

“啊病成这样”叶天书傻眼了,抓这货的时候是在一个传销窝点,看来就是个精神病在给正常人洗脑,然后都洗成和他一样的人了。

白医生笑笑道着:“这是他正常的表现啊,他是大讲师级别的,鼓吹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环境对他没有影响,不管你把他关在那儿,他都会这样的。”

也是,无法遣返的人员里,大部分也是这个样子,就送到精神病医院依然是满口赚钱、倍增、努力、改变生活,对于外部环境已经没有感知了。

叶天书忧心重重地转身走了,白医生送着他出了门禁,双方互别,走时叶天书看到一辆泥迹斑斑的救护车时,警察的职业让他警觉了,一指那车道着:“外省牌照的,这事怎么没有出现在日志里。”

“哦,我们这儿经常有外省送来的精神病患者,今晨刚到。”白医生道。

“千万不能有意外啊。”叶天书警示道。

“呵呵,您放心吧,就畅开大门,他们也找不着出去的路。”白医生笑道。

对于这里的安防措施叶天书是清楚,没有再说话,他坐上警车,匆匆走了,范主任交待传销案的始于这里,直到现在,仍然徘徊在这里,寸步未前。

人走了,白医生回到了办公室,他打开了电脑,接驳到了今晨送达的病人房间里,视频里,一位恬静的大男孩熟睡着:

他姓木,叫木林深。

现在给他一个新的身份:姓林,叫林木生。

是通过影响潜意识的催眠给他的,一路实施,要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他手里拿的就是家属签字的文件,个中原委他很清楚,现在,他无比期待地等着看结果了

木林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二十几年的记忆像要浓缩成一个梦境一样,他在梦里见到了最思念的妈妈,见到了老是对他恨眼相加的爸爸,,一块打架、一块偷东西、一块蹲在学校的公厕里学抽烟,然后被班主任发现后,又一块耷拉着脑袋,在操场上站一排晒太阳。

很奇怪,相隔久远的东西记得很清楚,而越近的却越模糊,他似乎是带着惊恐睡去的,似乎有梦厣在缠绕着他,总是不自然地翻着身,在似醒非醒间睁开眼,又重新闭上,隐隐地他感觉到脑子很痛,对于很少过度用脑的人来讲,这个感觉是相当清晰的,就像脑仁子被揪疼了,或者有人打开他的脑袋,往进塞东西了一样。

说不清,一切是在隐隐约约中发生的,就像一个奇怪的梦。老是回忆起小时候在厨房的惊景,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就像真真切切又重新体验了一回一样。

这个梦木林深也说不清做了多长时间,在很久后,他的眼睛像电击一样,蓦地睁开了,然后在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不但清醒无比,而且神清气爽。

耽于酒色的木少从来没有这么好好休息过,这一下子舒服过头了,让他有点陌生,然后嗖身坐起,却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吧唧,给摔床下了。

没喝多啊,我怎么这么不利索,他骂了自己一句,坐正,一下子看傻眼了,怎么可能,自己是从几十公分的单人床上摔下来的,一低头,啊怎么可能,我怎么穿着蓝条子的病号服。風雨小說網又一抬头啊怎么可能,这窗户居然从里面打着钢筋,像个监狱。

咝我被绑架了

他赶紧摸身上,还好,肾没被切。

再下摸,也还好,肾以下最重要的部位还在。

咦不是绑架我喝多了睡哪儿了

不对呀,这是哪儿条件太差啊。

哟门是铁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慢慢地,瞠然地走着,铁窗、铁门,墙壁有加层,带橡胶弹性、一张桌子是嵌在水泥地里的,就连马桶都简易的,和水泥镶嵌在一起,这精工细作的,愣是找不到一点毛病,连床都是和墙一块焊死的,他跳到床往外看,却只能看到绿树成荫的山峦连绵,一个陌生到他一点都不认识的环境。

我咬他对着自己的胳膊就咬,一咬很疼,确定了,不是做梦,他焦燥地坐在床上,闭眼,使劲思索着,使劲想着,断续地想起了乐子、如花,还有一个妞叫欢欢另一个叫什么来着然后,然后似乎碰到了劫匪,然后记忆中缺失了。

啊他大叫起来了,冲上去咚咚擂门。

紧张而焦燥,有点疯狂,甚至他仔细看看自己的身上,检查下器官还在,尔后继续擂门,嘶声裂肺吼着,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咣,门上的窗子开了,一张毛孔粗大、鼻上粉刺的脸出现了,像凭空出现的怪物,吓得木林深尖叫后退,那人嚷着:“嚎什么丧还没开饭呢。”

“哎,等等,大哥大哥,这是什么地方监狱”木林深惊恐地问。

“监狱能有这么好条件,住单间。”那人吼了句。

不是监狱,放心了,可问题没回答啊,木林深又问着:“到底什么地方,您还没说呢”

“医院呗,还能去哪儿”那人道。

“你骗谁呢医院能拿钢窗铁门锁着”木林深残留的少爷脾气下意识地出来了。

回答很直接。嘭,窗关上了。人家根本懒得回答。

我特么木林深奔上前去,咚咚一擂,咣咣一踢,冷不丁踢到了脚趾了,疼得眦牙咧嘴坐到地上了,武力值实在不堪用处,开始用脑了,他看着房间,果如所想,在正门顶上,有一处监控探头,用了几秒钟木林深就想出办法来了,脱了裤子往钢筋窗上一缠,绕了个圈脖子塞进去,然后一吊啊,吐舌头了。

这幢楼的铁防护之外,医疗区,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正在通电话,就听他说着:

“冯医生,不太奏效,病人醒来很平静,说话逻辑清楚,思维一点也没有混乱对,刚醒,醒来居然还静坐了几分钟才喊”

正通着电话,有位护士喊起来:“白医生,7452病人要自杀。”

“啊快走。”白医生扣了电话,一叫两位准备好的随从,匆匆奔向7452病房,这两位白大褂的腿脚甚是利索,一人开锁,一个还持着电击器,劈劈叭叭试了试放电。

嘭声门开,却把医生看傻眼了,那吐舌头瞪眼像是吊死的样子,一下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坏笑着把脑子伸出来了,此时才注意到,根本就是装的,他的脚蹬着钢床的铁架呢。

人来了,他倒不急了,慢条斯理地套上松紧裤子,好奇地看着这几位陌生人。

“哟,玩得挺不错,下来吧。”白医生招招手。

“耶这还真是医院”木林深懵了。

“当然是医院了,你以为什么地方”医生道。

“我以为是贼窝呢咦我怎么来这儿了,你们的口音好奇怪啊。”木林深道,他套着裤子,警惕地盯着三个陌生人。

“你的口音也很奇怪啊来吧,小伙子,我陪你散散步,多活动活动,对你的恢复有好处。”白医生道。

“我有什么恢复的,我偏不活动。”木少爷的逆反脾气上来了。

这次可没人迁就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士,女得长相男性化、男的身材狗熊化,直接上来,一人拎只胳膊,提着木少爷出病房,话说这回木少爷可真害怕了,他紧张地喊着、挣扎着、乱蹬着,啊,放开我啊,杀人了,啊,救命啊。

出了甬道,过了铁门,进了大厅,冷不丁一位穿病号服的妇女奔着木林深冲过来了,不是救他,而是比他更凄惨地喊着:“啊,放开我啊,杀人了啊,救命啊”

那神情,那语气如出一辙,那表情呆滞而疯狂,吓得木林深一噎,闭嘴了。

又一位护士奔上来,把中年妇女拉着走了,白医生回头看了眼吓得噤若寒蝉的木少爷,笑着道:“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疯子,你们都疯了。”木林深惊恐道。

“哟,果然明白了,这就是疯子呆的地方,精神病专科医院,出来吧。”

白医生笑着道,看了一眼傻眼的小少爷,没有意外,再顽劣的爷在这儿也得被治得服服帖帖,用这个方式治纨裤毛病,他倒觉得确实是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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