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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雷声挟裹着一条明亮的闪电,炸响在滨海市的上空。

天地一线,雨如瓢泼,市区的多处路面积水盈尺,车辆寥寥、行人绝迹。

木庆臣呶呶发干的嘴,表情像是在为天气发愁,他放下车窗,把烟蒂扔掉,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飘进车里的雨水打湿了他一只袖子,他赶忙关上,又一次看向腕上的表。

差一刻上午九时,约定就在九时,可此时的天气却像黄昏一样晦暗。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一次又一次看着时间,那跳动的秒针似乎都能给他带来焦虑一样,让他坐卧不安,又一次伸向车储物格子的烟盒时,摸索半晌毫无所获,再看时,烟盒已空。

这时候,电话来了,他赶忙接起来,脸上兴喜了,下了车,撑着伞匆匆奔向写字楼的门厅,浑然不顾漫过脚面的雨水。

雨天的缘故,这幢写字楼里显得人影稀少,伞存在门厅,直上楼层,他像强迫症一样念叨着要去的地址,b座、21层、2121房间。

心跳随着目标的接近在不断加速,木庆臣恍惚间似乎有一种错觉,就像十几年前被儿子的班主任电话通知到场、被学校的教务处通知到校,每一次都让他颜面扫地十几年的光阴一闪而过,什么都在变化,唯独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变化,仍然怀着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出电梯时,他像条件反射一下停下了步子,那种推开班主任办公室门的羞愧感觉又重上心头,让他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敲响了2121号房门。

烫金的门牌:冯长翔心理咨询室。

门后,是全市闻名瑕迩的心理医生冯长翔。

门应声而开,一位戴着眼镜、面白无须的中年男站在门口,木庆臣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稍稍一愣,对方笑吟吟地伸手相握,请进房间,笑着邀坐,边落坐边笑着道着:“木老板,您不会认为心理医生也应该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吧”

坐下的冯长翔身后一排书架,人显示格外儒雅,笑容格外地自信,木庆臣反而不好意思了,赶紧摇摇手道着:“不不,冯医生,您误会了我是有点奇怪,下这么大雨,您还来。”

“那说明,我还没有到可以任性的程度嘛。”冯长翔笑道,手在桌上一蜷,直视着木庆臣,木老板像羞愧难当一样,低着头。

看心理医生,肯定是有心病,而这位木老板的心病,看样子病入膏盲了。

病因,冯医生拿到了手上,一台精致的平板,他翻看着,不时地观察木庆臣的表情,平板上显示着一很帅、很朝气、很阳光的一个男孩,像偶像剧的男主一样。

这就是病根,老木的儿子小木,木林深。

一页一页看过,不得不说这位当父亲的很尽心,从孩童时代,留存了大量的照片、成绩单、学校记录,几十页的记录记载了他儿子木林深的成长经历,本市初小、新加坡读高中、荷兰学习艺术、后又到美国攻读经济学,最后一页,是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硕士文凭。照片上,阳光大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浓眉悬胆鼻比偶像剧里的男主不逞多让,像英气帅气等等多种气质的组合体。

当然,理想和现实是脱节的,所有气质的综合之下,把他爸气成这样了。

“木老板咱们的交流应该是坦诚的,您觉得呢”冯长翔小心翼翼地道。

木庆臣有点紧张了,点点头道:“当然,跟您不需要避讳家丑。”

“表面上看,是个很优秀的儿子,不过结果应该适得其反吧我只看到表像,却看不到原因,没有原因我也就找不到病因,您不介意我问您点吧”冯医生问。

“没啥啊,就养了个败家子。”

木庆臣话匣子打开了,这位拥资亿万的老板说起家事来,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他表情凄然,罗里罗嗦地说着:

“他妈去得早,我一直想病根就在这上头,来这座城市快三十年了,就从盘下个小店开始,一直做到这么大小时候孩子可招人待见了,我们俩口子忙里忙外,孩子就在饭店做作业,学习还门门是优他上初中的时候,他妈妈病重了,那一场病啊,我们爷俩都差点没熬过来我欠她的啊,辛辛苦苦十几年,跟上我没享几天福,就那么去了您是不知道,她走时候,临了都闭不上眼啊,直勾勾地看着儿子我知道她心思啊,怕我续弦给孩子找个后妈,孩子遭罪啊”

“等等,您停停简短一点。”冯医生打断了老木的诉说,败家子也是心头肉啊,说这么动情,就差抹了鼻子泪了,他直接问着:“那木总您发妻去世后,什么时候再婚的”

“三年多那时候,我儿子已经出国了。”木庆臣道。

守了三年,这个结果已经让冯长翔意外了,他追问着:“那您儿子没出国的时候,会不会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您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被他撞到这种事对未成年人影响很大,特别是在他失去至亲的那段时间。”

“这个”木庆臣又噎住了,抽了纸巾,擤了把,然后默不作声。

心理医生就是靠窥探别人心里秘密混饭的,不用问了,此时的尴尬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应该有,冯长翔如是想到,骤失挚爱,就成人都难以承受,何况一个未成年人。没有人能代替母亲在一个未成年心里的位置。

这是病源,和冯长翔的推断是一样的,但把他难住了,这是最难解决的那一种。

木庆臣可等不及了,直道着:“冯医生,我是来解决我儿子问题的我是成人了,没什么问题,对于发妻,我尽到心了,这十几年,我的心差不多都操到他身上了,花多少钱,我真不在乎,问题是,我还没有到能给他一辈子花不完钱的水平啊。”

“呵呵,那好,说说您儿子吧。”冯长翔换着话题道。

“从哪儿说起呢这个”木庆臣悲戚顿时成了怨气。

“就从出国开始吧,能告诉我,为什么数次转学吗还非要送出国。”冯长翔问。

“我也不想啊,没学校收他啊,本来送到最好的九中,他成绩越来越差,还学会喝酒抽烟了,结果人学校是说什么都不要人了,劝退后来转到四十中,不知道怎么又学会偷东西了,还专偷女生的东西,哎呀把我这张老脸扇的,咱家是缺钱的家么连转了三个普通高中,最长只呆了三个月,没办法,我又掏高价把他送贵族学校,结果这次更直接,多少钱都摆不平,人家直接给开除了。”木庆臣咬牙切齿道。

“什么原因偷东西”冯长翔好奇问。

“不,调戏女老师,从写情书发展到掀人家裙子。”木庆臣像做了坏事,难堪地道。

这次轮到冯长翔被噎了,一个孩子性格的大变,总要有他的原因,但也不至于这么出格啊

他看着木庆臣,为了消除尴尬加速问着:“后来呢看履历,在新加坡勉强读完了,为什么不在那儿接受大学教育”

“他酒驾,挨了鞭刑那个环境有了污点,可不像咱们国内,花点钱能抹掉。”木庆臣道,表情极度难堪,可见儿子恶劣到什么程度。

现在该着冯长翔觉得这位当父亲的不容易了,他安慰道着:“那应该让他省悟了吧我觉得他很有艺术细胞啊,照片里几幅画不错,在荷兰学的”

“您是不知道啊他去荷兰的原因,不是为了学艺术啊,我后来才知道。”木庆臣愤然道。

“那是什么原因”冯长翔奇怪了。

“、逛红灯区都是合法的,这兔崽子,每月拍几幅画朝我要钱,我去了才知道,他住处连画笔都没有,还学艺术,根本就是不学无术去了。”木庆臣悻然道,已经无力评价了。

“那后来呢”

“我让他滚回来,他死活不回来,要去美国学习,我一想回来也是添堵,要不就去学学”

“于是就去了。”

“啊,还能怎么样留学留学,还不都是糟塌家里那点钱。”

冯长翔嗤声差点笑出来,他憋住了,努力在回忆着这位奇葩儿子身上的闪光点,不过实在找不出来,他小心翼翼说着:“您提供的那张文凭,好像有点问题亚伯拉罕林肯大学,是”

abrahainlnuniver私ty冯长翔仔细看着照片上一行英文,没有说出来。此时这个有钱老爸比赔光了身家还难堪地道着:“别提了,我前段时间咨询业内人士才知道,他们说,这文凭只要给钱就办,管你是个人,还是条狗。”

老木颓然低头,有气无力地道,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心路,画上句号了。

这时候冯长翔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他看向木庆臣的眼神里,唯余浓浓的同情和怜悯。他甚至不忍直视,生怕让他难堪、让他尴尬、让他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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