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莫阿九还是公主之时,出嫁那日,满城尽红,大宴天下。

十里红妆更是引得万人空巷。

父亲莫玄素来疼爱她入骨的,不肯她受的半分委屈,旁人有的,她定然要拥有更多。

那一次,父亲将皇家做派俨然做到了极致。

那时,莫玄说:朕独此生,唯有一个傻丫头而已,作何不风光出嫁?朕自己的女儿,朕不疼爱谁疼爱?管他们作甚!

是啊,管他们作甚,那一次,不知歆羡多少人。

莫阿九,你也道那是给容家的聘礼,既已给了容家,便是容家的了!容老爷子理直气壮。

果然人老了,也越发无赖了。

莫阿九沉寂片刻,终是安静自座位站起,对容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

她何曾这般有礼过,以至老爷子有片刻惊怔:你这是作甚?

无它,只是恭祝您老身康体健,益寿延年。莫阿九温婉一笑,而后声音越发柔和,以后,还请您多加照顾了,父皇!

最后一声父皇,尤为悦耳动听。

老爷子脸色果然微变:莫阿九,谁是你父皇!

莫阿九却已转身,昂首挺胸似要离开殿内。

站住!身后,容老爷子的声音有些仓促。

莫阿九听也未听。

咳咳咳……老爷子突然咳嗽起来,却依旧忍着道,莫阿九,你给我站住。

莫阿九的脚步,突然便僵硬了,父亲曾经也这般咳嗽过,然后……再不曾醒来。

心,终是软的一塌糊涂,她转头,没好气道:有事?

你不是想要离开皇宫?一旁的宫人在为老爷子顺着胸口。

是又怎样?

我倒是可以帮你。容老爷子睨她一眼,说的很是轻松。

莫阿九;……

不消片刻,她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老爷子,我就知道你老归老了,脑子还没完全锈住!

什么?

您聪慧一生,老当益壮。莫阿九飞快改口。

哼,老爷子冷哼一声,扭头望向一旁不过是暗卫和出宫文牒罢了。

莫阿九眼睛一亮,她早就知,这老头绝不是任凭宰割的主儿,毕竟他当初也是敢公然和父亲叫板的人呢。

殿内,烛火之下,太上皇与贵妃娘娘的剪影映在窗上,看起来倒有几分和谐了,末了还吩咐一众宫人送去了膳食。

暗卫望着里面的剪影欢声笑语,御膳房的宫人倒是秩序离去了,却也未曾在意。

而那些宫人之中,一人头微微低垂,腰身纤细,脸色白皙,随着众人匆匆前行。

待得走到前方死角假山之处,她飞快躲在怪石之后,左右环视片刻,朝着宫门口走去。

什么人?皇宫门口,侍卫的声音很是严厉。

那人飞快从腰间拿出碟书,一言未发。

侍卫接过碟书端详片刻,神情立即恭敬下来:原来是安慈殿的,公公请。

那人点点头,便已走出宫门外,脸上笑意渐深。

待抬起头,那宫人脸色被残余的亮光映着,分明是莫阿九!

她缓缓朝宫外走着,脚步越发越快,只是,她脸上的微笑,却也在前行之中渐渐消失。

容老爷子素来不喜她嚣张跋扈,可曾经却也为她收拾过烂摊子,而今……他似乎越发不喜自己了。

不过却也无甚,左右……她也不愿再喜这皇宫之内的一切!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

莫阿九怔怔走在街道上,商贩们正忙着打烊,无人注意到她。

这样也好。

她静静想着,她本就适合孤寂一人,了却此生了。

那边是什么?路上行人窃窃私语,朝着她身后指着。

莫阿九扭头望去,却只望见不远处的皇宫之上,火把甚至照亮了整个宫城。

是容陌吧?除却他,还有谁有这样大的本事呢?他发现自己不见了吗?

却也无所谓了,莫阿九转身,朝着相反处走去。

夜渐深,皇宫内。

一阵阵整齐肃杀的脚步声在暗夜响起,侍卫齐刷刷的奔跑着,左右环视,寻找一人的踪影。

请皇上恕罪!一穿着黑色胡服的男子跪在容陌跟前,脸色微白。

朕让你监视着娘娘,是也不是?容陌问的轻描淡写。

……是。

她现在人在何处?

娘娘今日曾前往太上皇处,且一直未曾出来,却不知为何……太上皇现已歇息,娘娘却不见踪迹。

太上皇……容陌双手紧攥成拳,下瞬他陡然转身:拖下去,杖责八十!声音肃杀。

这一夜,唯一沉寂在夜色中的安慈殿终究也亮了起来,容陌的语气,罕见的严肃,可得到的,终是容老爷子不耐的一句:她走了!

走了。

容陌静静听着,他以为那个女人不过是在闹些脾气罢了,却未曾想到,她竟敢私自逃离皇宫!

莫阿九,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般胡作非为!

皇上,现下该如何是好?跟在身后的严嵩放着亮如白昼的皇宫,小心问着。

怎么办?容陌内心却只饶有兴致的重复一遍,下瞬脸色陡然凛起,给朕搜下去,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娘娘抓出来!

那个女人,连文书都没有,只消他在城门立旨,她定是连京城都难以逃离!

是,皇上!侍卫应声而去。

容陌眯了眯眼睛,下瞬却神情微变,今晨,那个女人离开后复又折返拿走一锭银两,恐怕……她心底早已决计逃离了吧!

容陌眼神突然一闪,想到那个女人离开之后重新返回拿走办公桌上一百元的情形,从那个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然想着逃离他了吧!

可是她却忘了……他曾说过,这一生,她都注定被困在这深宫之内,至死方休!

……

另一边。

好饿……莫阿九静静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晚膳本就未吃多少,而今身上仅有一锭银两,自是不敢多花。

可这般走下去,却也不是办法。

不远处,一家酒馆门口,站着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碗米糊,正在门上贴着什么。

莫阿九眯了眯眼睛,抬脚走去。

招人。

歪歪扭扭两个大字,却蓦然在莫阿九心底燃起光亮,她虽是没有银钱,可毕竟也有能力,且这小酒馆,却也无需什么文韬武略。

思及此,她快步走进酒馆之内。

天色还早,夜深再来!柜台后,算盘声与女人声音同时响起。

莫阿九朝那边望去,却只见一丰腴中年女子正低头算着账,算盘打的飞快。

我并非买酒,而是……莫阿九迟疑片刻,你们在招人?

此话一出,女子猛地抬头,眼神微亮:方才贴出去便有人前来,果然财神爷说多了,女人低声道,而后抬眸已言笑晏晏,小酒馆的确招人,快去换上小二衣裳。

啊?莫阿九诧异。

恭喜你,你已是咱酒馆的人了。女人笑眯眯道。

……可是……工钱?

工钱每月三钱银子,表现欠佳一次扣三文,包吃住如何?

莫阿九神色微有尴尬,她对三钱银子并无概念,不过……她对包吃住倒是很有兴趣。

那若是表现良好呢?

表现良好,得到老板娘赞扬一次!

……莫阿九一顿,她并不想要赞扬啊。

怎么样?

……好。最终,她还是没出息的应了下来。

近亥时,这酒馆竟逐渐热闹起来,不少前来打酒的带着满身酒气,也有晚工归来的坐在酒馆里吃些下酒菜,喝一两黄酒。

莫阿九忙的头晕脑胀,终于忙里偷闲看向老板娘:老板娘,这里无其他人了吗?

自然!老板娘一脸的理所应当,小本买卖,可养不起那多张嘴,快些,将米酒给客人送去!

……莫阿九咬牙坚持。

约莫丑时,宾客终于散去,莫阿九默默的呼出一口气,她也许久没这般劳累了。

啪!面前放下一叠碗筷,阿九啊,刷完碗筷,便去楼上厢房歇着吧!不要客气!话音落下,老板娘已摇曳生姿离开。

她……本就不想客气啊!莫阿九欲哭无泪。

好容易刷完碗筷,待莫阿九走进厢房,便只觉身子散架一般,倒在木板床上,再无气力。

她碰见了周扒皮,沉睡之前,莫阿九这般想着,翌日定要离开,没错,一定要离开!

然第二日,周扒皮,不,老板娘手中拿着半吊钱予她时,莫阿九瞬间改了主意。

阿九啊,昨日不错!老板娘孺子可教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努力!

于是……莫阿九为了手中半吊钱……折腰了。快来看 "songshu566" 威信公众号,看更多好看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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