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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不如意十之*,总不能每件事都顺着心意。

江瑾言安顿好了傅雪茹便看见病房外头撑着额头睡觉的傅蔓,头一摇一点的,江瑾言叹着气慢慢朝她踱去,看着她面露愁容,睡觉似乎都那么不安宁,他勾着嘴角试图叫醒她。她好像累坏了。

江瑾言轻轻推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蔓蔓,起来,我们回家睡?”

傅蔓朦朦胧胧转醒,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望着他,喃喃道:“钟叔呢?”这个喊了半辈子的称呼她似乎是永远都改不过来了。

江瑾言沉静的眸子淡淡的望着她,眼底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摇头道:“没醒。”

傅蔓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嘴角一撇,“老天一定是在惩罚我,一定是。”

“别乱想。”江瑾言蹙眉,此刻丝毫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傅蔓这才抬着头望着他,眼底清波微荡勾唇扬眉一笑:“我一直以为我的爸爸很爱我,也很爱妈妈,小时候总觉得每天都过得幸幸福福、充充实实的。你知道吗?这些幸福都是我刻意忽略深夜里父母的争吵、母亲的眼泪以及背上的疤痕,我都刻意忽略,你说——我怎么还能过的那么心安理得?”

后面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眼神里的光忽明忽灭,江瑾言握着她的肩渐渐收紧,道:“你都听见了。”肯定的陈述句。

傅蔓无奈的点点头,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钟易宁的反常跟三年前的事,断断续续凑一个片段她似乎能理解了。

江瑾言看着她悄悄的出神,心头一阵难言的酸涩,傅蔓却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哭了起来,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都是曾经跟钟易宁的一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第一次爬山的时候、傅蔓过了四级,两人小庆祝的时候,总之一切一切的。

江瑾言僵直着身子暗自握紧了拳头,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钟远山在加护病房内生死未卜,傅雪茹紧拽着手心眉头紧皱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傅蔓刚刚在外头听见了多少,她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有些说不清的高兴,这事儿她早想跟傅蔓讲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若是听见了,不管怎样,她都会尽力完成钟远山的心愿,她若是没听见,最迟不过明天,这件事始终都是要去面对的。

她其实最心疼的反而是钟易宁,这件事儿连她自己都没注意,钟易宁呢?背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却从未让她起疑,爱上自己妹妹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她又不懂。现下钟易宁这样,钟远山又这样,这个家仿佛一夜之间全都垮了,钟家的顶梁柱倒了,剩余的她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她这才想起,傅蔓刚走的那段日子,钟易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在家里碰见他们头也不抬,理也不理衣服径自拿着水杯回了房间,后来,有一个晚上,她看见钟易宁拿着傅蔓高中时候的学生证坐在地板上发呆,午夜巡回,外头黑漆漆的,微弱的月光洒进他房间大大的落地窗户内,钟易宁好像感觉到她的身后,回头冲她淡淡一笑,傅雪茹受宠若惊,那是傅蔓走后他们两第一次说话。那种心悸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一切,都似乎在悄悄变化着。

***

那头沈公子接到任务的时候也是大半夜,嘴里暗自咒骂一声,却骂骂咧咧的穿上衣服朝门外走去,江瑾言声音沉静淡淡的吩咐道:“东子不是有只警犬?”

沈公子啐了一声,“得亏您想的出来,人家那是缉毒犬,被您拿来找人那犬还不得神经错乱了啊。”

江瑾言沉沉的眸子一紧,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口,笔挺的鼻子发出一声鼻音:“嗯?”

沈公子立马识相的闭上了嘴,开始托关系找人。

沈公子气的抓狂,直用手挠后脑勺,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时候余果在想些什么?

沈公子坐在车内静静听着底下人的报告,“这边都说没见过,查了一下她的社交,大少奶奶平日里的关系很简单,只在周末的时候偶尔跟朋友们一聚,哦对了,她有一个交往比较密切的女性朋友。”

沈公子猛然放平座椅,身子躺平,拿过一颗圆润的葡萄往自个嘴里塞去,“谁?”

“她大学时候的同学,不过最近联系的次数好像突然减少了。”

沈公子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淡淡蹙着眉,突然减少联系?那是为什么?

经过一天一夜的全城搜捕,沈公子依旧没有得到她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心头不免有些烦躁。

过了几天,大洋彼岸。

江昊得知消息的时候双眸一冷,猛的将电话砸到对面雪白的墙上,

嘭——一声巨响,电话碎成了渣,江昊沉鹜的眸子散发着丝丝寒光,语气寒冷怒道:“什么时候的事?”

对面的助理有些颤颤巍巍的双脚直打哆嗦,声音发抖,道:“前——前几天。”

江昊蓦地双眸一紧,语气透着一丝丝寒意,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助理明显有些承受不他的低气压,“是二少爷,把消息封锁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让您知道。国内沈家公子似乎正在帮忙找。”

江昊靠在办公椅上,心中微窒息,余光扫着助理,心情似乎平复了些,淡淡的吩咐道:“帮我买一张单程机票。”

小刘一愣:“您要什么时候的?”

“你觉得呢?”声音肃穆的令人发颤。

小刘吱吱呜呜,颤着声继续问道:“可是——这边也快有消息了,您真的要这时候回去?”

江昊没再理他,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小刘不怕死的继续道:“那杨小姐——”

江昊蓦地睁开紧阖的双眼,犀利的双眸紧紧盯着他,“我是不是该重新找个助理了?”

小刘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往门跑。江昊握着酒杯静静盯着乌黑的墙壁上的倒影,那男人脸上阴狠的表情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他蓦然又将手中的杯子摔到对面的墙上,杯子应声而落,杯内残余的红酒全数甩到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滩红色的印迹,犹如午夜美丽的花朵跳跃进他的视线里。

***

钟远山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就连上次王英波请来的那个外国医生都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傅雪茹彻底绝望,失声痛哭,死死的扣着江瑾言的衣袖。原本笔挺平坦的袖子现在都已被她扯出一些褶皱。眼泪鼻涕一股脑儿都往他身上擦去。

傅蔓靠着病房外头的墙壁神色有些隐忍,透过玻璃窗她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钟远山惨白的脸色,那些布满整张脸的小褶子,蹙着眉安静的躺在加护病房,身上插着七八根管子,脑子里突然想起小时候钟远山每次下班回家都会抱着她玩,那时候心底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原来不是没有理由的,那时候她还小,钟远山也还年轻,意气风发任她怎么折腾,钟远山都只是无所谓淡笑着告诉她:“你高兴就好。”

那时候,傅蔓都还没想过,终有一天,钟远山也会老,也会死,也会没力气抱她,也会再也睁不开眼。后来发生她跟钟易宁的事,在国外难过的时候,最恨的时候,她也曾诅咒过。可是现在,她心里怎么那么难受,好像被生生的拉扯开,痛的要裂开,该怎么形容?

噢,撕心裂肺的感觉。

傅雪茹已经快要哭晕过去了。

江瑾言想扶着她去隔壁的房间休息,傅雪茹却怎么都不肯死死扒着床沿一步都不肯离开。江瑾言无奈。

傅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江瑾言远远的望着她,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聊一会儿。

死寂一般的走廊,黑漆漆只亮着几盏壁灯,晕黄的灯光打在傅蔓的身上,小小的人儿被笼罩住了,心头微微荡过一丝涟漪,傅蔓透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更显娇媚,心头一热,沉着脚步慢慢朝她踱过去。

整个寂静的走廊都回荡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增光发亮的皮鞋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锃亮。

终于,在她身前站定,江瑾言缓缓的朝她展开双臂,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傅蔓蓦地一怔,随后更加用力的回抱他,将脸搭在他健硕的腰上。不一会儿,江瑾言便察觉到腰间传来点点湿意,似乎一点点正要穿透他的皮肤。

然后他听见傅蔓哽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如果你知道方姨是你亲生妈妈你是什么感受?”

江瑾言随之一愣,是噢,这样想来如果他知道方姨是他亲生妈妈,他心里的滋味顿时便不好受了,但是跟他不同的事,钟远山从小就对她好,各种疼她。但这也是最让她难过的理由了。

但是她永远不知道,在这几年的风景里,她错过了什么。那道最美丽的风景。

江瑾言揽着她,低声哄到:“回去睡一会儿,这边我看着,钟——他一醒我就给你打电话。嗯?”

其实江瑾言怎么都不会想到,最后搞定自己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他那时候以为,自己似乎讨厌女人讨厌到变态的程度了,幸好,还有一个她。

傅蔓仰着小脸道:“我想在这里陪他。”

江瑾言脸色一沉:“不行,你都几天没休息了,回去睡觉!”语气不容置喙。

傅蔓撅着嘴凑上前主动讨好,江瑾言反客为主,攻势猛烈,唇舌交缠之际,江瑾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走廊边上的电梯里去,傅蔓顿时红了脸挣扎着要下去。

江瑾言不肯,径自塞着她往电梯里去,电梯有一面大大的镜子,两人竟清晰的可以看见双方的样子,彼时已是深夜,几乎没人,傅蔓羞红了双颊不敢去看他,“别闹了,这是医院。”

江瑾言箍着她的双手按在头顶,将她整个人按在镜子面前,笑道:“我又没闹。我跟你认真的。”说完便大掌撩起她的裙摆,火热的手掌往她底裤探去,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揉捏起来,傅蔓使劲儿夹着双腿不让他得逞,不一会儿,江瑾言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俊逸的脸庞勾着斜斜的微笑目不转精的盯着身下的人,趁她一个不注意,倏然褪下她的底裤,笑道:“这是什么料子,怎么没见你穿过?”

傅蔓面露羞赧的转过头不再看他,顿时觉得失策,跟他比脸皮厚她真是选错人了,江瑾言的脸皮已经有城墙那么厚了。双手奋力推开他,怒道:“别闹!再闹下去你儿子该提前出来看你了!”

江瑾言被她逗笑了,双手掌着她的腰肢肆意的游曳着,火热的掌心所到之处都燃起一丝丝热火,他最终还是替她拉上了衣服,抱着她使劲儿的亲了几口,“嗯,在医院里确实有点禽兽。”傅蔓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心里暗暗的补了一句,“禽兽都不如啊!!!”

钟远山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傅雪茹看着女儿眼底重重的黑眼圈,淡淡的劝道:“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忙坏了。”

两人互视一眼,傅蔓摇了摇头,“妈,我在这儿陪你。”

傅雪茹点点头:“那瑾言你回去躺会儿吧,你最近挺累的。”

江瑾言看了傅蔓一眼,忙摇了摇头:“妈,没事,我在这儿陪你们吧。”

闹到最后大家都不走,傅雪茹呆呆的望着病床上的人,那些想了很久的话顿时脱口而出,“蔓蔓,妈妈有件事想告诉你。”

傅蔓看着她凝重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什么事。

“妈,我都听见了。”傅雪率先一步打断。

傅雪茹想不到她这么直接,了然的一笑,道:“嗯,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再叫他一声爸爸。”说完,傅雪茹抹了一把眼泪从包里拿出一把小金锁,“这锁是他之前嘱咐我等外孙出生之后给它,那时候我说不给,要他自己给。”她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我先给你,你拿着吧。”

傅蔓看了眼江瑾言狐疑着接过,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傅雪茹抿了抿唇,说道:“他说他最不放心你了,不过还好现在你身边有瑾言,万事都有个商量,千万别擅作主张,一段婚姻能走多久,就看你对对方的缺点能包容多久。相互体谅知道吗?”

其实这些都是很平常的话,要搁在平时,傅蔓也许还会不耐烦的回她:“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啰嗦!”可现在,她怎么都说不口,忍不住红了眼眶,低下头不说话。

江瑾言揽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眼底是浓浓的情意。

钟易宁的判决结果也在同一天下来了——无期徒刑。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无期总算还有希望不是吗?傅雪茹每天都给钟远山洗脸,各种方式说给他听最新的消息,所有的消息都避开他儿子。

那是傅蔓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见钟易宁,她突然有些想哭,当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她亲生哥哥时她已记不清自己当时的情绪了,五味杂陈。多难过终究还是要挺过去。

钟易宁深邃的眸子连扫都没有扫过她,淡淡的往那铁栅栏里头走去。只留给她一个孤寂的背影,江瑾言看着她怔愣着出神的样子,淡淡道:“走吧,回家。”

天气一天天转冷,再往后推算估摸着快要到爷爷九十大寿了,江敏州更是失了心情,大媳妇儿不见人影,二媳妇儿家里又出了大事,只剩一个三媳妇儿整天只知道气他。

***

那是一个晴天,冬日里的阳光洋洋洒洒的照在大地上,傅雪茹一如既往的睁开双眼,却看见病床上的人嘴角僵硬的冲她扯嘴角,手指剧烈发颤似乎想要触摸她。

傅雪茹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她努力握着他的双手贴着自己的颊侧,江瑾言和傅蔓刚刚踏进病房就看见这一幕,心头俱是一震,傅蔓眼眶一热,脱口而出喊道,“爸。”

钟远山身躯僵硬,转头望她,眼中的情绪无人看懂,傅雪茹也一愣,随之哽咽道:“远山,你听。”

钟远山拼命的想要点头却让人看得那么无力。

只可惜,有人没听到。

钟远山依稀记得昏迷前听到的消息,下意识就追问,“易宁呢?易宁怎么样?”

许是昏迷太久的原因,开口声音就有些生冷粗噶,傅雪茹看了他们一眼,她只能告诉他:“判了无期。”

钟远山突然了撒了手,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喃喃道:“只要,活着就好。”

你看,也许你肆意挥霍、毫无节制的生命在别人看来那么的珍贵,只要活着就好。

你曾嗤之以鼻的昨天是那些逝世之人所渴求的明天。

生命就像一曲变奏曲,不能一直永远都平淡无波,更不可能一直高*潮迭起。

钟远山沉默了很久,似乎有些累了,慢慢的阖上了双眼,傅雪茹让他们俩先出去,她独自守着,虽然他醒了,但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亮敞的病房里,钟远山无力的双手被傅雪茹牢牢握在手里,米白色的窗帘随风飘荡,外头旭日当头天气十分好,钟远山只定定的望着她,好久他才开口。声音柔和了些:“阿茹,我这一生亏欠你太多,对不起……”

傅雪茹眼泪哗就落下来,又听他继续说道:“谢谢你,把那么好的女儿带到我身边。”

钟远山讲完一句话都很吃力,他咬字有些不清晰了,傅雪茹忙捂着他嘴:“别说了,你好好休息,剩下的话我要你好了之后说给我听。”

安慰人的话钟远山听多了,他的身体自己清楚,他都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每次一睡着,他好像很难醒过来,现在每天醒过来他都有些困难,真怕,哪天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只能每天想起一点说一点,一次说不完他就分好几次说。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蔓蔓。”

傅雪茹抹着眼泪,“不要说这些话!我不爱听。”

钟远山淡淡的一笑,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傅蔓永远都记得,钟远山走的那天,天空黑压压一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傅雪茹伏在钟远山的病床上嚎啕大哭,傅蔓趴在江瑾言的怀里止不住眼泪,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江瑾言眼角隐隐闪烁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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