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何郎中已经说张氏是在装病,可是张氏到底也没有起床。她懒洋洋的赖在炕上,听着外面院子里的动静,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窗户外面的阳光通过了窗棱打在了她的脸上实在是刺眼的很,弄得心里一股子火升了起来。
她伸出了手一把就把罩在额头上的巾子给扯了下来,然后揪扯了几下后,直接就丢在了炕头上。

坐在炕梢做绣活的丁云儿听到这个动静,抬起头来,看着她,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花绷子,然后身体朝着前面倾了一下,问道:“娘?你要不要喝点水?”

张氏眼皮翻了翻,看着丁云儿气鼓鼓的说:“月儿呢?”

“她说外面热闹,玩去了。”丁云儿对于张氏的语气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伸出了手帮着张氏掖了掖被子角,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好像是没有脾气一般。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着到处去疯!以后怎么说婆家?!”张氏恨恨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可是,丁云儿还是没有多话,只是坐在那里。

张氏也知道自己这个闺女的性格,历来是不多话的,所以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嘀咕了半天之后才说:“你去把月儿叫回来,你们两个就在这屋子里做绣活,哪都不要去。”

丁云儿答应了一声就下炕穿了鞋子出了门,没有一会儿工夫就将丁月儿给叫回来了,丁月儿手里拿着一个油炸的丸子,吃得正香,进来之后就看见了张氏那一张气鼓鼓的脸便笑眯眯的迎上去道:“娘,你吃丸子不?可香了呢!”

张氏低头一看那丁月儿手里拿着的那个丸子,是豆腐和肉末裹着粉子用油炸出来的,这火候掌握得正好,那丸子炸得金黄、喷香,却没有一点炸糊的样子,很是诱人。

可是越是这样,张氏就越是不悦,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然后对着丁月儿说:“这是谁让做的丸子!这得要费多少的油!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玩意儿!”

“是爹啊!爹说要吃丸子就炸了丸子。”丁月儿对于张氏的怒气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直接就坐在了炕梢上便开始吃那个足有鸡蛋大小的丸子。

一听是老丁头让炸的,张氏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还是嘀嘀咕咕的咒骂了几声,对于早就熟悉了张氏习性的丁云儿和丁月儿简直就跟没有听见一样。过了一阵子,张氏的又问:“这是丸子是谁炸的?”

“三嫂炸的,我们家这几个嫂子,除了三嫂谁还有这个手艺。”丁月儿说话从来是不经过脑袋想的,张氏问什么,她心里想什么自然而然就怎么回答全然不管这样回答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丁云儿听着丁月儿的回答,连忙用脚尖踢了踢丁月儿,丁月儿有些不明白,反而问:“姐,你踢我干嘛。”

张氏顿时脸就黑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冲着丁云儿吼道:“你踢你妹子做什么?难道我就这么容不下人?连你妹妹提一下那家子的白眼狼都不行!还是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早就跟那一家子白眼狼勾结起来来算计我了!”

丁云儿听着张氏说得这么难听,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了。

张氏本来就心气不顺,现在丁云儿哭了,更是气盛:“哭什么哭!你要是跟他们一家子好,那你让他们给你找婆家去!赖着我做什么!我又把你嫁不出去!”

这话可以说直接戳到了丁云儿的痛楚,她呆了呆,回道:“我不过是看娘不痛快,让妹妹少说几句让您舒坦一点,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这样不堪?你若是嫌弃我,直接掐死我得了!何必现在说这样的话糟蹋我!”说罢,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出了张氏他们的屋子,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去了。

张氏被丁云儿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都是欠了你们什么债啊!”说罢,又开始咒骂起米氏来:“不是说已经连床都起不来了吗?今天倒是起来做饭了,不就是想趁着人多显摆自己能干吗?我呸,再能干也不过是一个小娼妇!一窝子的坏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填不满的穷坑!现在拿着老娘的东西糟蹋,可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要上我的门讨饭呢!到时候看我不把你们打出去才怪!敢糟蹋我的油,敢糟蹋我的吃食!一窝子的贱货!”

丁月儿这个时候已经将丸子吃完了,她看着张氏说:“娘,你要是那么不放心她们,你就自己去看着呗,她们都是从这家分出去的人了,你就不怕她们偷东西啊!”

“哎呀!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张氏被丁月儿这么一提醒,忽然就抬起了脚,准备下床,可是从掀开了被子,她又愣了一下,直接一轱辘的躺了回去,将被子又盖了回来。

“咋了?”

“哼!我就算是被偷点东西好了,我也不会去给这些个小娼妇们长脸的!”

在乡下,分家是个大事,一般家族里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要出面的,长辈更不要说了,那都是要在场的。丁家在上河村那是属于外来户,就没有什么族长,所以才是请的村子里面德高望重的老人坐镇,而所有人都到了独独缺了张氏,不得不说,这让村里人有些猜想了。

为什么张氏不愿意出来?是真的像是老丁头说得那样生病了还是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张氏不管怎么说也活了几十年了,当然知道这些人情世故,所以,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出面,她就是要让丁老三家丢丑,让他们家以后在村子里面行走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他们这个家分得丢人。

丁月儿想了一会儿:“四哥他们家还不是今天分家。”

这下子似乎又戳到了张氏的痛脚,她眼睛一鼓:“别跟我提他们那一窝子的白眼狼,哼,我倒是要看看跟着那些个小畜生要饭啊,最后能得什么好!”

说着张氏又躺在床上对着外面的丁修节一家骂了起来:“要是没有老大在这个家里撑着,我倒是要看看这一家子在外面要受什么气,说起来,他们能这样还不是仗着老大现在是个秀才……”

张氏正在这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忽然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可是丁先生家?”

“谁在外面说话?找老大吗?”张氏直起了身子问。

丁月儿趴在了窗口看了看,然后说:“一个后生,穿得好着嘞,不知道找谁,上爹他们那桌去了。”

“去看看,是不是找老大来说那个捐官的事情了?”张氏说着又躺了下来。

院子里那个小厮,一脸的春风满面,他站在院门口,朝着外面说了什么,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穿着茶色绸缎直缀,头上戴了同色道巾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同样的满脸笑容,首先给院子里的人笑眯眯的打了招呼,然后快速的朝着首桌走去。

说来也巧,这小厮也没有说清楚找谁,只说是找姓丁的。

“这是找谁的啊?”老丁头看着来人有些奇怪,他们都是乡下的泥腿子,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不过他扭头又问丁修忠:“老大,是你认识的人吗?”

丁修忠定睛看这个男人,只觉得眼熟,忽然猛然的就想了起来,这不是赛百味的何大掌柜吗?他出去交际的时候有幸去赛百味吃过一次饭,得见了这个大掌柜,知道他身后的东家可不是一般人。有心想要结交一下,可是人家根本不搭他这一茬。

而现在这个大掌柜居然来到自己的家,是为了什么?他略微想了一下,便明白,定是自己家那个亲家给疏通关系的时候,让他知道了。自己一旦有了官身便不是其他人了,这些商户自然要上来溜须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就对着老丁头哈哈一笑答道:“那还用说,爹这自然是找我的!”

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弹了弹直缀的边角,洋洋得意。

丁修节回头一看,这不是赛百味的何亮何大掌柜吗?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可是还没有等站起来,就被丁修忠一把给按了下来,只听那丁修忠道:“老三,你坐下,又不是找你的,你站起来干嘛,别挡着我。”

丁修节本来就有点不确定何亮是来找自己的,现在听丁修忠一说,更是觉得不可能,他回头问:“大哥,认识这位?”

“这是赛百味的何大掌柜。”丁修忠带着几分轻视的笑对着丁修节说道:“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的人,这院子里面的人谁能和他交往得上?你不要以为人家说个找姓丁的就跟着凑热闹!在院子里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姓丁的。”

丁修节被丁修忠说得有些下不来台,他干脆别过头去。老丁头望着来人,又听丁修忠说是和他认识,更觉得与有荣焉,便没有在意丁修节的情绪,只是说:“老三听你大哥的,不要跟着凑热闹,一边吃饭去!”

丁修义孝见状,也连忙端起了一壶酒站了起来笑着说:“大哥,我给你们倒酒啊!”

丁修忠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的说:“行啊,一会你好好倒酒,别得罪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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