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这么分,你么可还满意?”老丁头望着桌子上的房契并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问着。
正屋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老丁头又说:“你们既然不吭声,那么我就当你们愿意了,剩下的就是这房子。”

里正这个时候眉头也微微的扬了起来,显然,他是知道老丁家这青砖大瓦屋是怎么盖起来的,现在他静静的望着老丁头一句话不说。老丁头抬头看了里正一眼,自然明白他心里怎么想,但是下面的话他实在是羞于启齿。

今天要不是里正坐在这里,估计,这些话老丁头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说的,特别是不愿意当着丁修节的面说,可是,现在却不说不行,他又转眼看了看丁修节,再看了看丁修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里正显然是不着急的,就这样靠在椅子上,望着老丁头。

老丁头的尴尬明显也影响到了张氏,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过显然,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开口道:“别的都说完了,那就说房子呗,等什么等?”

张氏的口气里面充满了怨气,显然她是对于这样的分家不满意的,可是又不能说个不字,心里老是不愿意,一张口就将满满的低气压影响到正屋里面的每一个人。

老丁头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还有家里这一间正屋,东西两边的耳房,正屋我们住着,东西的耳房归你们各人,老大一家住在镇子里,他们的房子现在是老二住着,他们家儿子多,也就归老二家了。就这样吧。”

老丁头说完这些话,额头上冒出一片的冷汗,连头也不抬,更是连里正都不看一眼。

而里正却并没有因为他不看自己就什么都不说,反而笑了笑,道:“丁老弟,你分完了?”

老丁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低的含糊的唔了一声,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来。里正却笑了:“我做这个里正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公正,你说是吧。”

老丁头又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一边的丁小桥和丁修节却有些不明白了,这里正和老丁头是有什么事儿吧,这含含糊糊的打什么哑谜呢?

“你这都分完了,早知道要这么分,你叫我来干什么?”里正说着就站了起来,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们老丁家……啧啧,还真是让我开眼。”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这是演得哪一出?一时之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老丁头和张氏的脸上更是变得难看极了。

“老李大哥,你等等,你等等。”老丁头站了起来,连忙叫住了里正。

里正站住了,回头问:“没分完?”

“嗯,没分完。”老丁头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可是,还是点了点头。

里正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又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他坐在那里,笑容中带着一种很难让人明白的意思。

现在就算是在座的所有人再不明白也知道了,里正和老丁头打的哑谜很可能是跟房子有关的。丁小桥歪着头想了想,这房子有什么不得了的?难道这地下埋着什么?

事实上,这房子下面倒是没有埋着什么,只是这起房子的钱倒是跟他们家有点关系。

青砖大瓦的房子在古代的乡下,那种豪华程度那种值钱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一二线城市城区的别墅,所以想要盖这样的三间房子要花的钱可不是一点半点。

当年,丁老三和丁老四被误以为死在了战场上,这朝廷里是给了抚恤金的,一人二十五两,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两。当时这个钱是平城里专门有人送过来的,送到了里正的手里,而且当时人家也是对于丁老三和丁老四家里面很清楚,知道两个人家里面都有没有长大的孩子,所以,这些银子是指明给孩子们的花销用的钱。

说白了,就是朝廷一笔钱把人家两条命给买断了,买断的钱让里正交给米氏和罗氏。

而当时的老丁家还没有现在这么作,里正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后面的情况,就将钱交给了老丁头,千叮咛万嘱咐这钱一定要给米氏和罗氏,而老丁头也答应了。却没有想到,里正一转身,老丁头将这钱拿回去,直接给了张氏。

张氏是什么人?进了她口袋的钱还能拿回来吗?她大手一挥,拿了三十两盖了丁家现在这三间青砖大瓦房,剩下的二十两全部给了丁修忠一家。

等到里正想起来问这个事儿的时候,老丁家的房子地基都打好了。本来,这事儿到这也就算了,就算里正知道了老丁头没有拿钱给米氏和罗氏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别人的家里事儿。可是事情偏就这么巧,当时平城又下来了人专门来各个村子里查看这抚恤金有没有交到遗属的手里面了,这一查不要紧,差点出事,虽然最后这事还是被遮掩过去了,可是老丁头算是在里正这里落了口舌了。

但是花掉的钱已经花掉了,房子盖了一半也不能推了,就算推了钱也拿不回来了,里正这个憋气啊,他方正了一辈子,最后在这么一个事儿上栽了跟头,于是,便要求老丁头和他写下了文书,以后等到老三和老四家的孩子长大了,要将这房子分给两个孩子,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就要拿着这文书去平城告他们老丁家骗钱。

这样的文书,可想而知老丁头和张氏当时签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虽然既不想写,可是当时的情况万般无奈,也只能写下了。而现在这文书就成了老丁头攥在了里正手里的小辫子,这么多年都说不了硬气的话。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也之后张氏老丁头和里正知道,就连丁修忠都不太清楚,现在听着老丁头说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简直难以想象啊!

特别是丁修节和丁修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除了他们之外,张氏和老丁头的脸色也不见得好到什么地方去,毕竟贪了儿子留给孙子的抚恤金用来盖房子这种事怎么说都是丢人的。

等到老丁头磕磕绊绊的将这事儿说完之后,屋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吭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有点不可思议却又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其实,那么一大笔钱放在眼前谁不眼红,可是,张氏和老丁头实在是愚蠢,他们眼红了,正常,用掉了也正常,可是居然还被人逮住了小辫子,这简直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老丁头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显然,他这张老脸今天算是撂在这里了。他头也不抬,似乎想要装鸵鸟到底。他说:“现在这房子就在这里放着,我和你们娘还没死,你们总不能让我挪出去住吧,而且,还有你们两个妹妹没有出阁呢,总得有地方出嫁不是?我知道,这事儿上,亏待了老三和老四媳妇,不过,现在家里就这样,所以,你们也体谅一下我们老人吧。”

这话明显是要赖账了。

不能丁修节和丁修义说话,里正倒是先说话了,他道:“丁老弟,你这样不厚道啊,当年这事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朝廷的钱是给到了你手上了,你怎么用的,当着上头的人你又是怎么说的?今天就这样就完了?”

老丁头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愿意被里正威胁于是他说:“他们不是都回来了嘛!”

里正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人是回来了,可是当时朝廷可是按照死人给的钱,现在人活着,这钱是不是要退回去?若是不退回去,你这算不算欺君?”

这罪名就大了,老丁头他们这种庄户人家,见的最大的官就是县官,别说皇上,就连平城的府衙官员都不曾见过。现在里正这话一说,不但老丁头打了个寒战,就连丁修忠也退缩了一下。

要知道,这骗朝廷的钱可是大罪,如果处理不好捅出去了,他们一家连同里正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好。显然里正因为这事儿跟丁家结了怨气了,他存心不想让这事儿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丁修忠咽了一口口水问:“李叔,那你说这事儿要咋办?”

里正看了丁修忠一眼没吭声,老丁头也没了脾气直接说:“你要是有啥主意你就说,别掖着藏着!”

里正冷笑一声:“我的主意?我的主意就是拿钱出来给人家。”

“没钱!”

“行啊!”里正也不生气他点头道:“按理说,这分家的事儿是你们老丁家自己的事儿,轮不到我说话,可是谁让这事儿牵着我呢!要是不给处理好了,只怕我自己都给牵进去。既然你没有钱,那就拿地来补吧。”

“地?什么地?刚才地不都是分完了吗?”老丁头一时间没有明白里正在说什么,抬起头皱着眉毛看着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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