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喊得里正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喊得老丁头的脸色难看起来,喊得张氏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起来。丁修孝的脸色黑了几分,他扭头看去,恶狠狠的瞪了丁小桥一眼。
丁小桥可不怕丁修孝,她继续哭喊着:“二伯,求求你给我姐姐拿钱看病吧。”

丁五郎和丁七郎这个时候也跟着喊了起来:“二伯,求求您做做善事吧,你不是说把我们当亲生的吗?我们不求能跟亲生的一样,只求您给我妹妹拿钱看病吧!”

“二伯!奶不拿钱给姐看病,家里就只能指望您了,您就发发慈悲吧!”

丁修孝再能说也只是一张嘴哪里喊得过几个连哭带喊的孩子,刘氏也着急起来,她家能从张氏的手里面抠出钱来攒点私房钱那可不容易,要是被这几个孩子哭喊几下就拿出去可是了不得啊,她连忙跳出来大喊道:“瞎吵吵什么,瞎吵吵什么!我们家里哪有钱!小楼是老丁家的孙女,要看病找你奶找你爷去!”

“找我干嘛!我才没有钱给那个小畜生看病!”张氏从来都是一个家里横的,只要出了门她就没有什么威风,这个丁家的院子就是张氏的全部世界,她并不愿意到外面去,对于外面的人也有些畏惧。所以,碍着里正,她说的话十分绵软,可是却一点都不好听。

刘氏张氏说完话之后,里正的脸色更难看了,老丁头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抬着眼拧着眉毛看了丁小桥一眼,又看了张氏一眼,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

里正一见老丁头这个态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皱着眉头冲着老丁头说:“丁老弟,我就是一个里正,又不是你们老丁家的族长,按理我是不该对你家的事儿说什么的,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是不是要把这个家当起来啊?你总让一帮女人骑在脖子上,你家还能有好吗?你看看你家现在这事,唉,我也懒得说你了。”

这里正好歹也是村里说话最顶用的,张氏就算再是窝里横,在里正面前还是有些畏惧的,现在又听得里正这么说自己,一瞬间,一张老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嗷”的一声又开始嚎开了。

里正可不是老丁头,他无论在家里还是村子里都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他才不惯张氏这个毛病,听见张氏一嚎就道:“弟妹,都多大年纪了,嚎什么啊,你还嫌这事不大是不是?”

几个人正说着话,丁老三家的门又开,只见苗师傅提着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他抬眼一扫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人正乱成一团,还有那些个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丁小桥的聪明伶俐是生活所迫了。

里正可不知道苗师傅在屋子里面,这一开门看见苗师傅出来,顿时愣在那里,随即又回过神来,一时之间那个尴尬啊,他扭头看了老丁头一眼,只见老丁头只是低着头蹲在台阶上抽烟,更是觉得他扶不上墙。

“苗师傅……”

“丁三姑娘,你不是去拿诊金了吗?”苗师傅根本就没有让里正把话说完,只是看着正拉着张氏的丁云儿道。

丁云儿的脸色发红,她急忙说:“就给就给。”说着就跟一边的张氏低低说起来,可是张氏怎么可能同意拿银子出来,根本不听丁云儿的话,只是在一边坐在地上撒泼。

这样的情况虽然并不多见,但是苗师傅行医二十多年里也不是没有见过的,他一定都不着急,只是伸手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然后说:“你们家要赊账吗?”

在大庆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没有钱都不赊药钱,因为大夫是不会给赊账的人家看病的。所以一旦一家人决定赊药钱,大概也就是说以后病死都不来找大夫了。

这人生在世,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所以,小老百姓除了不得罪官府外,最不敢得罪的大概就是大夫了。张氏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听到苗师傅说这话也不嚎了,拉着丁云儿的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蹬蹬几下冲到了苗师傅的面前:“要赊账也是他们一家去赊,和我们家没关系,你找她要钱去!”

今天这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里正看着张氏在苗师傅面前指着米氏,真想找个地方钻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还没分家呢,什么你们家她们家的。”

里正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就打开了张氏的另一个世界一般,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猛得来了精神,似乎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找到了解决的方案,她点头:“对,分家,没错!分家!我要和他们分家!”

“云儿,老二媳妇,把你娘给弄屋里去,吵吵什么,也不嫌乎丢人现眼!”老丁头终于抽完了烟,他站了起来,面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好像在刚才蹲着抽烟的时候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进屋什么进屋!我要分家!”张氏才不买老丁头的账,她想要甩开丁云儿,可是刚才的又哭又闹让她的体力浪费了不少,再有刘氏虽然好吃懒做可是却很有一把子力气,两个人想要把张氏拽到屋子里面去很是容易。

丁小桥的心却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对于刚才张氏的话她真想说“干得漂亮”啊,分家啊,她就是想分家啊!可是现在张氏已经被拉到屋里面去了,是不是分家这个事要泡汤?

虽然丁小桥的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分家,可是这个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说话,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与能说得上话的长辈了。

当然这里的长辈特指张氏。

毕竟除了张氏之外,在这个家里面不会再有想分家又能贯彻到底的长辈了。

只是,这个过程和结果实在是不能寄希望,毕竟变数太多,再加上张氏的为人,变数就更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在这样机缘巧合的机会下张氏开口提出了分家,丁小桥几乎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可是好像实在不是天时地利人和,毕竟看着张氏生生的被拉住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报着太大的希望。

哎,丁小桥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张氏的战斗力还是有待提高啊。

“胡说什么!”老丁头听着张氏的叫嚣看了一眼里正发黑的脸色无力的申辩了一声。

“得了,你们家的这些事儿关上门再说吧,先把苗大夫的诊金付了。”里正颇为头疼的叹了一口气,他干了一天的农活回家还没有吃饭呢,又跑到老丁家来处理这些事,弄得他一肚子一头的火气。

“想要我付钱门都没有!”张氏的耳朵很敏锐,听到里正在外面说诊金的问题,立刻扯着嗓门喊道。

里正也发了火气,虽然他不能直接骂张氏,可是面前有个老丁头啊,于是他歪着脖子冲着屋子里面喊:“丁老弟,做人要有良心啊!你家这么敞亮的青砖大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你家老大和大郎下场的钱是从哪来的?你不要以为过去了大家就都不知道啊!那是你们家老三老四卖命的钱,怎么地!现在人家闺女要点银子看病都不成!有你们这么做老人的嘛!”

这话本来就是说给张氏听的,可是老丁头的一张老脸顿时涨得成了酱紫色,这事本来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虽然村里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当面说过。现在不但被人说了,还是被里正当着村里看热闹以及本草铺的苗师傅说的,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人过。

俗话说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

被里正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老丁头还不能弹压住张氏的话,只怕自己今后连在村里面抬头都做不到了,他连忙拦了里正的话头,避免他继续说下去,又让苗师傅略等等这才快步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原来这青砖大瓦的房子是自己那个便宜爹的抚恤金盖的啊……丁小桥一边继续跟着米氏哭着,一边打量着丁家正屋的这七八成新的房子,不由得咂咂嘴,还真是人走茶凉,要是她那便宜爹活着,不要说盖房子,只怕今天也不会有人欺负了吧。

青砖大瓦的房子虽然敞亮,可也不见得是绝对的隔音,至少站在院子里能听到屋子里面老丁头的发怒以及张氏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丁小桥暗自衡量着这两个人的战斗值谁更开的时候,正屋的门忽然开了,只见老丁头出现在了门口,随着他打开门,就听到张氏的哭号声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你咋不杀了我啊!为了那么个丫头片子,你打我,你抢我的钱,你咋不杀了我啊!你咋不想想我们家老大和大郎啊,你咋不杀我啊!”

看来还是老丁头厉害一些,虽然他的头发也乱了,脸也被张氏抓出了几条口子,衣服也扯坏了一些,可是,毕竟他从张氏的手里拿到了钱不是?丁小桥望着站在正屋门口台阶上的老丁头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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