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回宫了——”
当宫门前的宫卫一声高声传报,在宫门前值守的宫卫们跪了一地,低头迎接天子的归来。

“吁!”

马背上的燕云华远远看见了宫阶上立着的白太后与白朗,他警惕地勒停了马儿,左右看了看宫卫,只觉得甚是眼生。

一抹不安浮上心头。

燕云华紧了紧缰绳,蹭了蹭怀中商青黛冰凉的脸蛋,“黛儿别怕,朕一定可以带你回家的。”说完,他抬眼冷冷看向白太后与白朗,“母后这是亲自送白丞相出宫么?”

“是啊。”白朗接了燕云华的话茬,恭敬地对着他一拜,“老臣拜见陛下。”拜下的瞬间,给兰先生递了一个眼色。

兰先生倒吸了一口气,将骨笛移近了唇边。

那么多年来,蛊医一脉向来是用蛊救人,可今日,她算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了。

“若梅,为了青黛的性命,原谅我偏离了你我最初的仁心。”

当奇异的蛊音吹响,两只小虫悄然从兰先生的腰囊中飞出,飞向了燕云华的后颈处。

“你是何人?胆敢在朕的皇宫中肆意喧哗!”燕云华觉得这笛音是越听越诡异,他骇声说完,却不见兰先生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心头慌乱得厉害,又大声喝了一声,“停下!朕命你停下!嘶——!”

后颈似是被蚊虫咬了一口,燕云华浑然不觉,那两只蛊虫已然钻入了血肉之中。

兰先生的笛音越发地高扬起来,燕云华只觉得心口处猛地跳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来。

“来人!拿下此人!拿下!啊!”燕云华心口的痛意更深了起来,当他痛然从马背上翻落在地,却已来不及抱住同样摔在地上的商青黛。

“黛……黛儿……”燕云华下意识地去看商青黛冰凉的身子,可他更快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命令,拿下那个吹笛的黑衣女子。

“你……你们这是……这是要弑君造反么?!”燕云华捂着心口挣扎着站了起来,此刻的他满脸黑气,眼角泛红,似是随时可以滴出血来。

“快去瞧瞧陛下,怎的开始胡言乱语了?”白朗故作焦急地左右看了看宫卫。

白太后也紧张地道:“你们快去看看陛下啊!”

左右宫卫齐声应了一声“诺”,却没有一人上前真的搀扶天子,反倒是几名宫中的宫卫猝然出手,将今夜跟随天子出宫的那一百名宫卫当即斩杀于宫门之前。

一股浓浓的腥味涌上喉间,燕云华本想厉喝一声,却不想声音还没发出,一口血水便冲了上来,激得他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鲜红色的血液从口中一口又一口地咳出来,燕云华骇然看着掌心中的鲜血,猛烈地摇起头来。

“朕……咳咳……不能死……咳咳……朕……咳咳……不能死……”他再次抬起一双血红色的恨眼看着宫阶上的两人,“你们……你们……乱臣贼子!朕……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噌!”

燕云华忍痛拔出了马鞍边的长剑,他颤巍巍地提剑走向白朗与白太后,“朕……咳咳……”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只觉得双腿一软,突然栽倒在了宫阶上。

白太后难过地看着燕云华,“陛下啊,您这是怎么了啊?”

“朕……朕……要……咳咳……杀……杀了你们!”燕云华想要挥剑刺向白太后,只觉得掌心处蓦地一痛,长剑落地的同时,他眼睁睁地看着两只蛊虫从掌心处钻了出来,嗡地一声飞了个没影。

“皇兄!皇兄!”宫门外,燕云深打马赶来,他在宫门前勒停了马儿,飞身下马,快步冲了过来。

兰先生终是停下了吹奏骨笛,悄然退了下去。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燕云深故作惊愕地扶住了燕云华,此刻的燕云华已是七窍流血,回天乏术。

即便是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真到了这一天,燕云深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乱……乱……臣……贼……子……”燕云华紧紧揪住了燕云深的衣襟,不甘心地瞪着他,忽地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来,“朕……朕……真是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想要朕的江山!”

“皇兄……”燕云深哽咽不语,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夺取江山的意思,若不是燕云华抢走了白如裳,又待白如裳那般不好,燕云深又怎会动了夺取江山的念头?

“黛……黛儿……咳咳……”燕云华皱紧了眉头,目光移向了那边马下的商青黛,他咬了咬牙,揪住燕云深衣襟的手又紧了紧,“你要江山……朕……朕给你……朕……朕……只要跟……黛儿……同葬……”

燕云深沉默不语,当年燕云华强夺了他的裳儿,又处处打压他多年,这口气岂能不出?燕云华越是想要商青黛,燕云深忽然觉得,这是他报复的最好机会。

心头的愧疚之意终是点点消失,燕云深突然凉凉地扯开了燕云华的手,冷声道:“皇兄所求,云深做!不!到!”

“你……”燕云华直勾勾地瞪着燕云深。

燕云深推开了燕云华,朗声道:“你君王失德,先设计杀死灵枢院少主商青云,意图嫁祸于我,后被灵枢院院主与黛妃娘娘发现后,又恼羞成怒地杀死了院主与黛妃娘娘,你不配做天子!”

这段说辞,燕云深早已熟记于心。

燕云华终是明白,从商青云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不,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燕云深便开始布今日这个局。

他今日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江山没了,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与自己同葬。

燕云华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屈辱,他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终是倒在了地上,目光却紧紧看着商青黛的方向。

“黛……黛儿……你是……朕……的……咳咳……你永远……都是朕的……”燕云华挣扎着往商青黛的方向爬了几步后,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当场。

燕云深已不知道此刻心底的酸涩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内心深处那个过去的燕云深在愧疚心痛,还是现在这个燕云深在为大计终成而不胜唏嘘?

“陛下痼疾发作,驾崩了,陛下——”当白朗虚伪的一声哭喊声响起,燕云深终是回过了神来。

“陛下——”白太后也跟着跪了下去。

燕云深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觉得甚是心寒。

天下臣子有几个人是真心待君王?

尚未正式登上大宝,燕云深蓦地感觉到了将为天子的寂寥之感,他沉声道:“来人,将陛下好生抬下去,准备昭告天下,陛下驾崩了。”

“那黛妃娘娘呢?”一名宫卫上前探了一下商青黛的鼻息,骇声道,“娘娘……娘娘没气息了!”

燕云深倦然挥手,“将黛妃娘娘的尸首抬回雪香殿。”

“殿下?”白朗不满意地看着燕云深,“为何不马上处理了黛妃娘娘的尸首?”

燕云深狠厉的眸光一瞪白朗,逼得白朗不禁缩了缩身子,“本王做事,还要丞相大人点头同意么?”

白朗低头道:“微臣不敢。”

“本王留着商青黛的尸首,自然有用处,还请丞相大人莫要画蛇添足地乱了本王的计划!”燕云深又道了一句,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白太后恭敬地一拜,“今夜之事,让母后劳心了,儿臣先扶母后回万寿宫休息。”

“也好。”白太后知道如今大势已定,燕云深已注定是大燕未来之主,见他今日还算对她恭敬,当即顺势从了燕云深的意思,由燕云深扶着往万寿宫行去。

燕云深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对着白朗歉声道:“方才是本王莽撞了,还请丞相大人莫要介怀才是。”

白朗微微笑道:“殿下训斥得对,微臣岂敢介怀?”

对于白朗而言,看见燕云深学会了恩威并施,帝王之心初露锋芒,他心里是高兴的。

“那就请丞相大人帮本王清理一下后面的事吧。”

“诺。”

只是,白朗比任何人都清楚,燕云深所谓的送太后回宫,其实是想去见万寿宫中养病的白如裳。

这重铸帝王之心的一刀,白朗觉得,他该下手了。

燕云深从太后寝宫中恭敬地退出后,他忍不住合眼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了平日里他想进却不敢进的庭院,微微平复了心情,终是踏入了那个庭院。

这一次,他是堂堂正正地来接她的裳儿回来,今夜只要找个由头,说皇后也病逝宫中,再将裳儿改名换姓变个身份,那他便可以用帝王权势再封裳儿为后。

从此,便再没有谁可以分开他们了。

“参见殿下。”两名守在殿门前的宫娥对着燕云深一拜,却瞥见了他胸口上的血渍,不禁惊呼道:“殿下,你受伤了!”

“咯吱——”

殿门突然被打开来,白如裳惊惶失措地一步走了出来,握住了燕云深的手,上下检视着他的身子,“云深,你……你伤了哪里?”

“裳儿!”燕云深猛地将白如裳抱入了怀中,他贪婪地汲取着白如裳那熟悉的气息,终于,他终于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

这个拥抱来得如此仓促,却来得如此温暖。

白如裳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慌乱地推了推燕云深,“云深,不好,当心陛下知道了……”

“他不会再横在你我之间了!”燕云深将她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他又看不见裳儿了,“不久之后,我便是大燕的天子,而你,便是大燕的新皇后!”

终是明白燕云深身上的血渍是来自哪里,白如裳蹙紧了眉心,摇头道:“我……做不得你的新皇后的……”

“白如裳已死,从今日开始,你就叫裳儿,不是什么丞相千金,更不是什么先帝皇后,你是我的,我燕云深一个人的!”

说完,燕云深狠狠一瞪两个宫娥,“下去,若被我听见你们乱嚼舌根一句,马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诺。”两名宫娥慌乱地接连叩了三下响头,跑了个没影。

燕云深托住了白如裳的后脑,突然迫不及待地深深吻住了她,他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太久。

白如裳眷恋这个吻,却更害怕这个吻。

她慌乱地挣开了燕云深的唇舌,红着脸蛋低声道:“我……我还是个毒人……会过毒给你的……”

燕云深强忍下了心底的炽热,他紧紧抱住了她,笃定地道:“你会没事的,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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