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平静如昔,却各有思量。
憋了一晚上的陈水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小若,你跟黛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又这样好的?”

杜若知道这件事是逃不过去了,她左右看了看,拉着陈水苏退到了角落中,低声道:“水苏,这事等我们休日出宫后,我再细细跟你说,好不好?”

陈水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反正就是后日的事,你可要跟我说个清楚!”

杜若微微一笑,“是,是,是。”

陈水苏皱眉道:“小若,我只是担心你,害怕你会出事。”

“我也担心你。”杜若的话只敢说一半,宋王所做之事现在还不是说给水苏听的时候,即便是说了,水苏也不见得会相信,“总之,水苏,昨日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出事,可没代表我赞同你。”陈水苏昂起了脑袋,嘟着嘴说了一句。

杜若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好水苏,别恼我了,好不好?”

陈水苏瞪了杜若一大眼,“容我想想。”

“呵,好。”杜若眯眼一笑,突然牵住了她的手,“有好姐妹就是好。”

“你呀,知不知道我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做你的好姐妹可不容易啊。”陈水苏嗔了她一句,反握住了她的手,莞尔道,“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好姐妹,我不罩着你,还待谁人呢?”

“我也可以罩着你啊。”杜若笑然说道。

“你?算了吧。”陈水苏有些嫌弃,可心头却是一片温暖。

“圣上口谕——太医院灵枢院学子接旨!”

突然,太医院院门口响起一声太监尖细的声音。

杜若与陈水苏脸上的笑容一僵,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这道口谕来得甚是奇怪。可是就算再奇怪,这旨意也是必须要接的。

“灵枢院昨日一日两丧,黛妃一日连失两位亲人,甚是心伤。朕特准灵枢院一干昔年学子随黛妃回灵枢院凭吊,钦此。”

灵枢院连死两人?

小国舅遇袭身亡之事两人也听闻一二,可昨日又死了谁呢?

来不及多做迟疑,杜若与陈水苏便跟着早几年入院的学子们一起换了素衣常服,一起走出了宫门。

若是今日离了这里,她们不用再回来,那该有多好?

踏出宫门的那一刹间,杜若出神地想着,可她比任何人清楚,她也只能这样想想了。

走在去灵枢院的路上,穿过那些熟悉的大街小巷,杜若心里的不安渐渐地浓郁了起来。

“小若,去完灵枢院,我带你去祭拜下师叔跟师婶吧。”

“好!”

陈水苏小声说了一句,杜若的心咯噔一声,只觉沉痛,她重重点点头。

看着杜若闷闷不乐的样子,陈水苏突然拍了拍胸膛,“小若,别怕,以后我来护着你!”

“呵,好姐妹应该是相互照顾的。”杜若挽住了她的手,淡淡笑道,“这些傻话就不要说啦。”说完,抬眼便瞧见了前面一家金铺,杜若略一沉吟,忽地想到了什么,她蓦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小若你怎么了?”陈水苏慌声问道。

杜若连连摆手,“我突然想去茅厕一趟,水苏,你先去西城门等我哈,我去去就来!”说完,杜若就捂着杜若跑入了边上的一条小巷中。

陈水苏笑道:“小若你这家伙!真是……不让人心静的!”她哑然笑了笑,便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杜若小心地探出个脑袋来,看见陈水苏渐渐走远,她便快步走入了那间金铺,刚想说什么,肩上便被人给打了一下。

“你……”

“若姐姐!可算找到你了!”

“阿凉!”

杜若愕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阿凉点头道:“仲哥让我带你回去呢!快跟我走吧!”

“阿凉,可否帮我做一件事?”杜若却问了一句。

“什么事?”阿凉惑然看着杜若。

杜若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金铺老板,“我想打一支簪子,簪子是一支水苏花的样子。”说完,她便摸出了银子,放在了金铺老板面前。

“好咧!”金铺老板收下了银子,“这簪子三日后便可出货,不知姑娘何时来取?”

杜若看向了阿凉,“阿凉,三日后帮我取下簪子,可好?”

“你不跟我回去啊?”阿凉惊呼了一声。

杜若摇了摇头,“我已是太医院的御医,我若这样贸然离开,可是欺君大罪。”

“御医?!”阿凉大惊,金铺老板也大惊。

杜若轻轻一笑,将身上的银两都交给了阿凉,“阿凉,你在灞陵城找间客栈再住几日,三日后我来这儿找你拿簪子。”

“好……”阿凉怔怔地看着杜若,有点不敢相信,这短短几日,她竟入宫做了御医。

杜若笑然摸了摸阿凉的脑袋,“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阿凉,这几日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渐渐走远。

阿凉挠了挠脑袋,突然想到该写封信回去,给仲哥报个平安。

当杜若与陈水苏来到灵枢院之时,商青黛刚从灵堂中走出来。她一抬眼,恰恰看见了杜若关切的目光,商青黛轻轻地摇了摇头,凉声道:“陈御医,这里就劳烦你帮本宫看顾一二,杜御医,随本宫去探视一下爹爹的病情吧。”

“诺。”陈水苏忧然看了一眼杜若。

杜若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便低头跟着商青黛走向后院。

连番的打击,让商东儒郁结难舒,心脉不畅,如今倒在床上,一直昏睡不醒。

商青黛与杜若一起给商东儒把了脉,也只能各自轻轻一叹。

心病药石难医,只怕谁也救不得他。

“本宫心绪纷乱,杜御医,随本宫去庭中走走吧。”商青黛幽然开口。

“诺。”杜若躬身一拜。

其实不用多说,杜若便知道商青黛此刻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许若梅的孤坟立在那儿已经许多年,她等待齐湘娘偿命也等了许多年,如今齐湘娘突然死了,这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参见娘娘。”庭中一路的丫鬟小厮看见商青黛,俱是恭敬地一拜。

“都下去,本宫想单独跟娘说说话。”商青黛屏退了一路的丫鬟小厮,独独带了杜若一人立在许若梅的坟前。

杜若静静站在商青黛身后,看着商青黛微微瑟索的身子,竟有些恍惚。

当年大雪之夜,那一眼入骨的心疼,便是夫子瑟瑟抱着墓碑哀声唤着,“娘亲,带我走。”

“娘亲,我会好好护着夫子,会找到机会带她离开那座皇宫的。”杜若暗暗对着墓碑许诺,这一世,她会用自己的命去疼惜夫子,只对夫子一个人好。

“娘亲,她终于死了。”商青黛终是开了口,她细细摩挲着墓碑上的红字,含泪一笑,“她欠你的一条命,终于还你了。”

“夫子……”杜若柔声一唤,“当心身子。”

“阿若。”商青黛突然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不准离开我!”

杜若莞尔道:“好,我哪儿也不去,就赖在夫子身边。”生怕商青黛还觉得不安,杜若又加了一句,“一辈子。”

商青黛嫣然一笑,“娘亲你可听见了?我的阿若给我许诺了。”

杜若笑然点头,朝着许若梅的墓碑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娘亲,我会好好照顾夫子的,你可以放心。”

商青黛也跟着跪了下来,悄然牵住了杜若的手,她笑然看着杜若,“夫君,往后的日子,我只要你陪着我走。”

“好。”杜若覆上了商青黛的手背,重重点头。

哀草莎莎,凉风徐徐,整个天地忽地安静了下来。

“夫子,晚些我想跟水苏去祭拜爹娘。”杜若突然开口道,“所以晚上我会悄悄离开灵枢院,还请夫子帮我看顾一二。”

“好,今日子时,我会支开其他人,你们从侧门离开。”商青黛点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些。”

“好。”

杜若略微舒了一口气。

夜幕终落,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子时,杜若与陈水苏提着祭拜的东西小心地溜到了侧门,候在那儿许久的小厮将侧门打了开来。

杜若与陈水苏连忙走出了侧门,还没走几步,便觉得有些奇怪,那小厮似是要跟着她们一起去。

“我们很快就回来,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陈水苏不悦地一瞪那小厮。

只见小厮仰起脸来,她笑吟吟地勾住了杜若的手臂,点头笑道:“祭拜爹娘岂能少了我?”

“娘娘?!”

“夫子?!”

杜若与陈水苏惊呼了一声,急忙掩嘴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相信。

“怎的?你不许我去祭拜么?”商青黛脸上写满了失落,她侧脸看着杜若,“你白日里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么?”

“怎么会呢?”杜若急忙摇摇头,她看向了陈水苏,“水苏……”

“山路不好走,娘娘可要小心些。”陈水苏恭敬地说了一句,小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而且,夫子既然有心去祭拜爹娘,足见她心里还是看重小若的。

希望,她不会辜负小若。

陈水苏纵是再不放心,也不会让小若难做,所以,说完那句话后,她便带着两人朝着杜如风与莫氏的坟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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