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子里射进来的阳光,他想用手接住,右衣袖却是一片空荡。
“他清醒了没有?”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清醒了好几天了。”

“情况怎么样?”

“能吃能睡,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打开门。”

张继看到那张熟悉笑脸走了进来,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张笑脸对他说的那句“一会儿有好戏”,然后他就看到,皇城里出耀眼的光辉,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

“可惜了,现在没有这么好的医学条件,要不然你的右臂还能接上。”王小麦看着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床上的张继说。

张继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窗子里射进来的阳光。

有反应就好,王小麦拿着一张矮凳坐在他床头:“我们聊一会儿怎么样?”

“你是唐军细作,我是郑国将军,有何话可讲?”张继终于开口了。

“抛开各自的身份不谈,我想我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你说呢?”

“都得死,所有人都得死,你如果聪明,就不该管城里那些累赘,把粮食给我们这种没用的废人只不过是浪费”

“蝼蚁尚且贪生,你如果不想活下去,又何必来找我?”

“那又如何?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王世充更不想死,终究摆脱不了命运。”

“嘿嘿”

“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都太蠢”王小麦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躺着在床上和别人说话很没有礼貌?”

“哈哈”张继艰难的用一只手扶着床头爬起来,“你说,我们都蠢在哪里?”

“我一直在想怎样打开一座城门,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别做梦了,”张继摇摇头,“每座城门都有瓮城,你就算冲破了一层城门,就凭你手底下那些拿着木棍的百姓,到了瓮城之下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才说我很蠢,既然明知道知道城门不好打,这些日子却偏偏想要去打城门。”王小麦自嘲的说。

“不打城门难道你要去打皇宫?”张继说完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小麦,“你真要去打皇宫?”

王小麦认真的点点头:“守城诸将的家属都在皇城里,所以他们才被迫死战。我们只要拿下皇城,杀掉王世充,控制住皇城里诸将的家属,就算守城的是王世恽、王世伟等王家人,到时候他们也回天乏术了。”

“哈哈哈”张继笑的喘不上来气。

“你笑什么?”

“你以为皇城就比城门好打吗?”

王小麦仔细想了想:“没错,我觉得皇城比城门好打多了。”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张继恶狠狠的骂道,“皇城光是守军就有三千,依托洛水驻防,恐怕你的人连城门都靠近不了就全死在外面了。”

“听说王世充之前搞政变的时候你因为帮他进了皇城而立下了大功,所以才擢升了鹰扬郎将?”王小麦问道。

“不错。”张继皱着眉头,“你是想借助我熟悉皇城的地势这一点去攻打?但是你怎么解决那些驻军?”

“跟我来。”王小麦站起身冲他摆摆手。

张继略一犹豫,就跟着他走出了门口,一路走到院子外,王小麦在门口的马车上冲他招手。

看着张继用一只手费力的往上爬,刘达伸出手想帮他,却被王小麦阻止了:“以后他就一只手了,让他自己慢慢适应这种生活。”

张继艰难的上了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以往做起来很轻松的动作现在却出了一身汗,脸上的表情却很满足:“你说得对,蝼蚁尚且偷生,只要你能解决怎么进入皇城的问题,我就能保证带你们杀掉王世充。”

马车一路往北行驶,张继好奇的把头探出车窗:“你这马车怎么如此平稳?”

“给!”王小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螺旋弹簧扔给他。

张继接过弹簧,用左手捏了捏弹簧的两端,脸上挂满了惊讶:“这”

“你知道朱粲是怎么死的吗?”王小麦问道。

“朱粲也是死于你手?”张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我一直以为是军中之人所为,却忘了你那个酒坊就豢养了许多的死士,但是你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无冤无仇?”王小麦摇摇头,“我儿子被他抓了,再说人杀掉一只畜生会和它讲道理吗?”

“朱粲的确是咎由自取,你不杀,早晚也会有别人把杀掉。”张继说道。

王小麦便把当日的情况对他说了一遍,然后拿出了自己的弹射器:“我就是用这东西杀掉了那两个人。”

张继听完整个事情笑的前仰后合:“王世充若是能重用你,何至于此。”

“那他就不是王世充了,”王小麦看着窗外,“到了,下车吧。”

北城和南城被洛水分开,洛水南岸有一条长长的河堤,义军的军营就设在了此处,此时马车驻足的地点正是此处。

两人跳下马车,富贵远远的迎了上来,他看了看王小麦身边的张继:“小麦哥,此人”

王小麦摆了摆手:“现在他和我们是一路人了,大家练的怎么样?”

“已经颇为熟练了”富贵边给他介绍营内的情况,边带着两人进入了营内。

营地实际上就是一座校场,并没有营帐,天气现在还冷,让这些人住在营帐里容易生病,都统一安排在了就近的房屋里。

路上的兵士看到王小麦的到来纷纷行礼,三人一路穿行,很快到了上次试射火炮的地点。

“这是何物?”张继看着河边的排列着的一人高的木架问道。

“这叫扭力弹簧弩炮。”王小麦说道。前世是个战略游戏迷,三国志不用说了,帝国时代里的弩炮还专门在网上查过,因此还算对其构造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张继一听到“弩”这个字才注意到木架后方有一根并不长的弩弦,走过去一看,弩弦两段紧紧的勒在两根硬木上,硬木另一头是绞成一团的麻布和皮绳。

“演示一下。”王小麦拍了拍弩炮右侧的小兵说。

“好!”肩膀被拍到的这个小兵顿时感觉身上都轻了几分,之前听说王总管脾气好,无论是大兵还是小将都一视同仁,没想到果真是如此。

另一侧的小兵羡慕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心道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上弦。”指令官下达了命令,两个小兵一人一边,拼命地摇着弩炮后侧木轮上的把手,不一会儿就把弩弦上满了,这时候右侧的小兵搬起地上的一个假弹放到了弩弦上的皮质弹仓里。

“放!”

“嗡”弩弦一阵震颤,举目望去,远处的洛水里飞溅起起了一大股水花。

张继脸上满是惊骇之色:“这弩机的射程”

“十几斤重的炮弹能射出五百步开外,”王小麦得意的报出了这个数字,“而且准头能控制在十步以内。”弩炮的准头经过训练还能再提高,不过眼下却没有这么多时间训练炮兵了。

“简直是神器!”张继围着弩炮转了好几圈,还用手摸了摸弩炮的弓弦。

“普通的弩箭是靠弓和弦的弹性来力的,所以要想射的越远就需要越好的木质、越大的规格,但是这种弩炮是靠皮毛的扭力力的,因此不需要做的特别大。”王小麦解释道。

“但是如此大的力道,上弦为何却如此简单?”张继看着弩炮两侧的摇杆问道。

“我想今日咱们不是来谈论学问的吧?”王小麦笑了笑。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说,但是怎么给他解释滑轮就是一种变形杠杆恐怕得需要半天的时间,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棘轮和滑轮的配合问题。

“但是我看这东西制作精良,恐怕并非能够大量使用。”张继把最后一个担忧说了出来。

这东西岂止是不能大量使用,就算动了城内所有的工匠也只做出了十几台,使用过程中坏了一半,现在这几台还算是经久耐用。

“还记得皇宫里那场好戏吗?”王小麦问道。

“你是想”张继瞪大了眼睛,他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声如雷鸣般的响声。

王小麦点点头:“弩炮就是把那东西射到对方营帐里用的。”

床弩和弩炮大概是冷兵器时代的最高王者了,两种武器的优劣性各有千秋,王小麦说不清谁好谁坏。床弩对弩身的材质要求更高,需要的操作人员也更多,弩炮的构造复杂一些,但是灵活省力。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无疑是弩炮更好一点,它需要的操作比较简单,射击精度高,可以调整射击角度,移动也比较方便,炮架下装着的四个轮子再加上王小麦弄出来的滚动轴承,两个人就能推动。

火药弹只有十来斤重,外面包着一层铜壳子,里面又加了不少铁片,只要能让这东西在人群中炸开,威力应该还是挺可观的,王小麦也不求杀敌,只要能够让对方丧失战斗力就够了。

“好!”张继听完王小麦的解释,转身看着皇城的方向笑了,“王世充这次恐怕要折在你这个无名小卒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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