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刚踏入国士轩的门口,就看到王小麦正坐在吧台前呆。
“凝儿,麻烦你帮我多加一倍的茶叶。”

王小麦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不要学人家喝浓茶。”

“王助教似乎有心事?”李淳风接过茶杯,好奇的打量着王小麦。

“难得见你与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问题。”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块海绵,现在王小麦感觉自己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他的了。

“我今天又总结出几条关于运动的定律,但是看你似乎无心学问,只好攒到明天一起来问。”李淳风轻轻吹着茶杯上热气说。

“你以为定律是黄土,在地上随便抓一把就行?”王小麦用食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从一到十的十个阿拉伯数字,“这十个数字才是最基本的,其他的无非就是它们的组合。”

李淳风看着渐渐消失的水渍,若有所思。

“这么说吧,你现在的算学造诣虽然已经称得上当世第一,但仍然没有脱出这个世界给你的框架。如果你的目标是想成为一个算学大家,恭喜你,现在已经达到了,因为在下也对你五体投地。”王小麦向他拱拱手。

李淳风的天体运行研究陷入了瓶颈,在以让人匪夷所思的度消化完王小麦给他的或多或少的提示之后,就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今天研究这个,明天计算那个,毫无方向感,王小麦知道,这是因为他自身的算学基础是建立在原来固有的思考角度上的结果。但是这一点,王小麦也帮不了他,因为王小麦本身的知识体系就是来自于后世应试教育的灌输,论起创造创新能力,比李淳风高不了多少,只是胜在经验积累比较丰富。但是一旦面对自己也没有接触过的新领域,就一筹莫展了。

理论物理学就是这样,一切的实验都在脑子里进行,因为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完全符合真实情况的实验条件,是一套全靠研究者建立在一系列定律之上的数学理论体系,是否正确依赖于其理论体系所得出的结论能否被实验验证。

简单来说,就是一套假设的规律,但这个规律必定要适用于所有已知现象,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是在理想的数学模型中实现的。典型的例子就是海王星的现过程,天文学家现,天王星运行规律似乎与万有引力不符,于是推断肯定有一颗未知的行星作用于它,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终于在天空中寻找到了这颗未知的行星,命名为海王星,也是太阳系中最后一颗被现的大行星。

“你告诉我方法,怎样才能脱出这个世界的框架?”李淳风急不可耐的问道。

“我就算告诉你,这也只是我的框架,人贵有自知之明,说实话,我这些东西肯定要比这个世界来得先进,但始终却离真正的大道相差甚远,你确定需要吗?”自己接受的后世教育这套东西很难培养出出色的科学家,倒是最适合培养工程师,但李淳风的目标显然不在于此。

李淳风闻言有些气闷,无精打采的垂下了头。

“给。”王小麦从怀中掏出一页纸,“这是我总结的研究问题的几种方法,你按照这些办法走,应该能少走些弯路。”

李淳风闻言立马精神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接过纸张观看起来。

“再往深了说就是形而上学的东西了,我不是很懂,所以也帮不到你,剩下的路,能走多少,能走多远,一切只靠你自己。”

李淳风宝贝的将这张纸揣到怀里,起身恭恭敬敬的向王小麦施了一礼:“先生这段时日以来的教诲,淳风终身不忘,只可惜先生不肯收我为徒,但淳风早已将先生视为老师,请受我一拜。”

王小麦急忙将他扶起:“我并非不想收你为徒,实在是不够资格,心中有愧。你的条件得天独厚,只是时日尚短,还欠缺一点火候。我给你一个建议,你这些日子先不要研究这些了,专心把有史以来的算学成果用纸上的方法总结出来,不仅能帮你摆脱固有的思维,而且有功于千秋万代。”以这家伙的数学天才,就算以后没有什么大成就,仅仅把理论数学的体系建立起来,这就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绩了。

李淳风点点头:“那就依你所言。”

“还有,符号学也很重要。”王小麦提醒道,“数学模型的建立过程必然会遇到一些需要用符号代替的环节,有些我已经教给了两个弟子,你可以去参考借鉴,有些却需要你自己再独创。”

“我知道了,”李淳风突然不解的看着王小麦,“你今天很反常,似乎像交代后事一般,出了何事?”

王小麦心中一惊,回想自己最近的言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天气炎热,心中有些烦闷。”李淳风这一提醒,王小麦才现自己近些天确实有些反常。今天更是一反常态的把元素论赠送给了道门,却少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好像不计后果一样,自己到底怎么了?

送走了李淳风,王小麦心事重重的坐下,越想越不对,究竟有什么地方让自己感到不安,才会有今天的表现。难道只是佛门给自己的压力?

“官人,你怎么了?”柳凝儿看着王小麦紧皱的眉头,关切的问道。

“没事,”王小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是正式营业第一天,大家辛苦了,没事就早点打烊休息。”

柳凝儿点点头:“官人也辛苦,现在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安排打烊,柔娘姐姐还在账房,不如官人去唤她出来一起回去。”

王小麦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后院敲开了账房的门。

“进来”柔娘见到王小麦,又低下头,“官人有何事?”

“外面已经没有了宾客,今天可以打烊了。”王小麦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账本翻看着说。

“奴家这就把今天的账务计算完了。”

“好,”王小麦把账本放下,“你学的很快,基本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以后这些事可以交给凝儿做,掌柜最重要的还是学会经营。”

“奴家知道了。”柔娘不动声色的躲开王小麦直视的目光。

“柔娘”王小麦靠近她身边轻声唤道。

“官人还有何吩咐?”柔娘却向后退了一步。

“为何这些时日以来,你总是要这样躲着我?”王小麦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你可知道,虽然我们日日相见,但我却想你想的好辛苦。”

“你”柔娘一把从他怀中挣脱,“官人请自重。”

“你说什么?”王小麦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柔娘低着头,“官人不要误会奴家的意思,奴家很感激官人的恩惠,只是男女始终有别”

“你前几日不是这样说的,”王小麦感觉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了,难受的喘不上气来,“你说你会考虑些时日,怎么如今却又”

“奴家只是觉得官人对我母子有恩,不忍拒绝”柔娘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此事早晚要和官人说清楚,奴家不想官人再有所误会下去。”

“误会?”王小麦一拳砸在书案上,“你今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恩情,没有别的意思,早干什么去了?”难怪最近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闪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如此!

“我实在不敢高攀官人。”柔娘的话就像一把重锤一样,击打在王小麦的胸口。他摇着头,自嘲的笑了两声,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门外。

怕外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王小麦倚在墙上重重的喘着粗气,还没等到恢复过精神来,柳凝儿却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后院。

“官人”柳凝儿脸色慌张的指着前堂,“外面有人找你。”

“谁?”王小麦皱着眉头问。

“那些人直呼官人的名讳,自称是右卫军宿卫营的人,好像来者不善。”

宿卫营?王小麦低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宋老三曾对自己提起过这宿卫营,隶属王世充的亲卫军,实际上却掌管洛阳的情报工作,很是神秘,相当于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关。

自己一直安分守己,又只是个国子监的从五品官员,一向和这些衙门没什么交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这些人突然登门造访。难道是今天的表演触怒了王世充?不应该啊,今天的安排老孔早就上奏禀报过了。而且表演完之后,王世充还专门找自己问过所谓的”仙气”,得到真实的回答后,虽然有些失望,但不至于要针对自己。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些人究竟是因何而来。

疑惑重重的走进前堂,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张小圆桌上品着茶,身后跟着几个劲装的大汉。

“在下王小麦,不知是宿卫营哪位将军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王助教,”那人抬起头,一双三角眼斜斜地打量着王小麦,“在下奉鹰扬郎将张继将军之命要拿你回去受审,名字就不用通报了,阁下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拿我?”王小麦心中一惊,“不知在下所犯何事?是否其中有所误会?”

“王助教的茶不错,”那人夸赞了一句,“那我就和阁下透个底,六日前,罗士信率领一千多部下叛国投唐。听说这罗士信与阁下是一县同乡,你们来往甚为密切,而且我等今日还在阁下府中找到一封罗士信出征前送给阁下的信件。”

王小麦越听心越往下沉,心念急转,点点头认了此事:“那在下就随将军走一趟,劳烦将军稍等,我要和下面交代一些事情。”

“王助教请便。”这人还算客气,给了他一些时间。

王小麦回过身,低声对着柳凝儿吩咐了几句。柳凝儿不住的点头,眼神中却充满的担忧之意。

“官人”正在此时,闻听到消息的柔娘慌忙从后院赶来。

王小麦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宿卫营的人走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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