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居然流泪了!
不再是方才一贯从容的神情,李世民很是震惊的看着杨广。残颚疈晓

白驹过隙、尘世茫茫,往事一旦重提,原来错失彼此的不光是父亲和千金公主,只怕眼前这个撕下了平时面具的帝王,也是其中的一员……

杨广背过身,不着痕迹的挥袍轻拂脸上的泪珠。再度转身之时,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情。“二郎,朕如你一般大年纪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也和你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和你一般任性……虽任性,却是尽兴的活着。”

“陛下。您?”

“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且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公主!”

公主?说的莫不是宇文千金?

“为了追上她的步伐,我努力学习诗词歌赋……可是,更让人惊喜的是,她的骑射武功也相当高超,北周许多好男儿都不是她的对手,是以我又一力的学习骑射武功,期望有一天能够配得上她。”

北周?北周公主中,只有宇文千金能文善武!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到江南看看,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走一走汉武之时的丝绸之路,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过一过那快意江湖的日子……”

我心中一震……这……这算什么?

茫茫西域受尽苦寒却一力要重新走通丝绸之路!

偶尔要行行侠义之风,当一个为民除害的大侠!

受尽万民之怨却一力要修筑大运河!

突厥禁地中,追杀刺客后,他那一番‘无所事事’的感叹!

还有……还有透过云昭训的墓看向茫茫大地的、那望不到尽头的孤寂眼神!

那一晚的缱绻箫音……

似乎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当她奉命和亲的时候,我整个人几近崩溃。可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阻止不了……我当时唯一可以做的是要使自己不断的强大,强大得最后能够夺回她,帮她实现她所有的梦想,帮她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听着人间最尊贵的帝王讲述着他内心的最薄弱之处,李世民的神情很是复杂,他定定的看着杨广,深深的锁着眉头。

“我一步步的强大了,可仍旧不能够拥有她。明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远嫁突厥,明知道她又要被那个都蓝凌辱……可我仍旧救不了她。因为我的父皇夺了她宇文家的江山,因为我和她有着国仇家恨……直到听闻她过世了,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已然毁了,我一力所追求的、一生所努力的都毁了……”

我知道杨广的心中有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他夺太子之位也好、夺皇位也罢,如今得到了却反令他无所事事的秘密……

原来这个秘密是━━宇文千金!

“我得到太子之位又如何?我坐上皇位又如何?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先前这般努力想要得到的不过是权力,一个能够接她回中原的权力。可当我还没有拥有这个权力的时候,她却已然过世……”

说到这里,杨广的神情突地变得很是愤懑,他猛挥袖袍,向着苍天大笑两声,又道:“人人说朕弑父夺母……弑父是假、夺母是真,只因父皇一再的阻止我前往突厥去寻她。在沙钵略死后,她又嫁都蓝……她……她受不了突厥的恶俗,写信父皇期望父皇看在她是义女儿的份上接她回中原,可父皇的心好狠,总将她的信……我恨父皇,所以在父皇驾崩后,我占了父皇所有的妃嫔,但不知父皇泉下有知,有没有一丁点后悔,后悔当年他阻止我前往突厥之心?”

这般痛苦、纠结的神情……原来,杨广也是痴儿!

这种感情是不是犹如一个人在薄冰上独舞,舞着舞着就会掉进冰冷的水中,等到坠入冰窟中的时候才觉得冷、感到疼,最后连冷和疼都没有了,剩下的唯有麻木。

“她去世了,我唯一能够替她完成的是她的梦想。我花巨资重建丝绸之路,其实是想实现她的愿望。我不惜天下苍生牢骚满腹的仍旧促成运河的建成,其实是想实现她下江南的梦想……我才不管什么百姓劳苦、子民怨言,我只想为她……原来我不能为她任性而活,如今我就要为她任性而活,否则,我的一生会后悔……后悔……”

杨广再说些什么,我已没有听下去,只觉得眼前已然模糊,看到的所有都是雾蒙蒙一片……

原来不管你是帝王还是普通百姓,当爱情来临的时候,是这般的尽心尽兴、全身心投入,哪怕是自作自受,哪怕是自食恶果。若不能尽兴而爱,无论人的一生有多么的成功,最终都会后悔!

怀真,我终于知道了:爱情就是不后悔!

夜风缭人,也缭动着一代帝王的心,终将他不可一世、无事可做的一生倾泄而出,一切再也不矛盾,他的人生并不矛盾。

他的一生只为一人而活,宁肯为她负了天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虽然负尽了当今的天下,但这份执着却会惠及万世子民!

“二郎,年少真好。可以尽情、尽兴,可以为所欲为、不计后果。朕好生羡慕你,看到你,就像看到年少时候的朕。”

夜风再起,幽幽扑面,李世民的神情很是动容,作揖说道:“陛下谬赞,折煞小民了。”

怀着重重心事,杨广默默的看着天上的孤月发呆,空旷的场地静悄无声,只有草丛中偶尔传来夏虫的低鸣打破这诡谲的寂静。

良久,杨广缓缓回神,叹声说道:“长孙将军携观音婢前往突厥,是已经做好了和千金公主同葬突厥大地的准备,并不是如父皇临终前所说的是为了让观音婢的真实出生不被母后查觉。更因了有生之年保护不了心爱的人,是以长孙将军决定拿前途换‘此爱不得’的遗憾而隐居岭南,他这般决然放下所有,其实是意志消沉……一如朕……一如朕的无所事事……他能够隐居,朕呢?”

李世民闻言,大惊失色的说道:“陛下,陛下龙体关乎江山社稷之重、黎民百姓之福,何以说出归隐之话?请陛下三思!”

嘴角撇过苦笑,杨广叹道:“……‘情’之一字,即苦又甜,让人心甘情愿的受折磨而甘之如饴……二郎,你多虑了。朕怎么可能会归隐?如果归隐了,如何完成她的梦想?只是如今,朕大梦初醒,原来,父皇果然多虑了……”

知道杨广将话题又回归到了正题,但李世民并未很快的做出答复,只是举手作揖,疑惑的看着杨广,“陛下,小民愚钝!”

“二郎,你不知道,自从父皇怀疑长孙将军从突厥归来却一力要隐居岭南后……他曾经亲自去查了观音婢的生辰,确实是3月17日,可父皇说,以长孙将军的能力,户部晚登录两天也不是不可能。”

终于明白杨广所言,李世民再次作揖说道:“观音婢是长孙将军唯一的女儿,被长孙将军视若性命,出生时辰关乎女孩一生的吉凶……恣意更改,后患无穷……这般大事,想长孙将军不会不知。再说……陛下方方言及的文献皇后巫蛊之事,小民亦是第一次听说,想来这事极是机密,长孙将军当年定然不会知晓此事。还有……先帝哪里知道长孙将军无论是‘远走突厥’也好,‘隐居岭南’也罢,其实都是为了千金公主呢?”

惨笑两声,杨广硕长的身躯颤抖如筛,“是啊,是啊,都是为了千金。并不是父皇临终前所言的是为了带观音婢脱离长安险境的原因……”

见杨广已是赞同了他的观点,李世民再度趁热打铁的说道:“方方听了陛下言及的‘云之牡丹、云之凤凰’异像,小民只当是吉兆……将心比心,世上之人只怕都会认为这番异像是吉兆才是!若那天真有孩子出生,所有的人只怕都会将那天出生的孩子当富贵儿来养着……依此类推,若观音婢真出生在3月15日,长孙将军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隐着、藏着或者晚登录两天生辰的道理?所以说,小民极是赞同陛下所言,先帝定是多虑了。”

“好在那个时候朕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之辈,对父皇的叮嘱从来不屑,甚至认为父皇是杞人忧天,不但未遵父皇之命杀掉观音婢,而且还重用了长孙将军……只是如今……也许是朕上了年纪的原因,也开始杞人忧天了,不瞒你说,朕曾经想要将观音婢嫁予昭儿为妃,观音婢的名字在选妃宝册上名列第一位。”

出其不意,李世民瞪大眼睛看着杨广,喏喏说道:“可是……可是……小民和观音婢的亲事早就订了啊。”

“可偏偏的,无论朕如何的想将观音婢拉入我杨家做我杨家的儿媳妇,可观音婢离我杨家却是越来越远……远得朕不得不担心,不得不害怕,不得不时时的想起父皇的临终遗言……”

闻言,李世民怔怔的看着杨广,翕着唇,终是轻声吐道:“陛下,您……是不是……您也多虑了?”

“长捷法师替你们二人所卜的命格一个是‘济世安民’,一个是‘贵不可言’……若说原来,朕和长孙将军的关系极好,朕可以忤逆父皇的遗诏留下观音婢……可现在,朕却不想让观音婢嫁给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依你们两个这般的贵格之命,一旦结合……定会对我大隋产生影响。”

原以为只有我一人的命被皇室忌惮,原来他自己的命亦在皇室的忌讳之中!终于明白杨广的言下之意,露出讥讽的笑,李世民淡淡的说道:“说来说去,陛下还是希望小民娶花滕公主?”

“你若当了我大隋的女婿,再贵的命也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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