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那条五步蛇不仅是大得出奇,眼神气势也远非普通的五步蛇可比,它有一种极度凶残强悍,令人胆寒的气场,眼神阴沉冰冷,就像一个非常自负的冷血杀手在盯着猎物,已经把猎物当成了死人。
毫无疑问,这一条就是我和师父找了很久的蛇妖,没想到它躲在第三棵大樟树的树洞里。

“师父,快后退!”我急忙呼叫师父,但不敢乱动,因为我感觉蛇妖是在盯着我,我一动它就有可能从树上扑击下来,而我没有多少对付毒蛇的经验。

师父已经举起了砍刀,听到我惊惶的叫声,硬生生停住转头望向我,然后再顺着我的眼光看到了巨大的五步蛇,然后他的身体也僵硬了,一动都不敢动。所有与毒蛇猛兽对峙过的人都知道,你不动它未必会发起攻击,你要是大幅度动作,它感受到了危险就会立即发动致命一击。

我和师父不敢动,但树上的蛇妖却在缓慢而坚定地从树洞中滑出来,它从容镇定,不慌不忙,像一个强大骄傲的王者走进会场登台亮相。它的鳞片粗大,花纹鲜艳光亮,除了五步蛇应有的花纹外,还有一种淡淡的金色炫光,更加显示出它的不凡。

“蛇,蛇,好大的蛇!”远处也有人发现了,大声惊叫起来。

“天哪,这么大的烙铁头!”更多人惊叫。

“那是五步蛇,有剧毒,千万别动,让我来……”有一个人大叫,飞快向这边跑来,好像是吴章雅的声音。

到了我身后,吴章雅放慢速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小布袋,扯开布袋倒出了一颗黑褐色的药丸,然后不停吐口水到药丸上,双手搓揉并在手背和手腕上涂抹……我闻到了刺鼻的药味,树上那条极为傲慢的蛇妖突然停下了,没有再盯着我和我师父,改盯着吴章雅。我可以感觉到它有些愤怒,也有些畏惧。

“快走,快走!”吴章雅低声说,他非常紧张,涂完了双手和双臂,接着涂脸、脖子和衣服上,眼睛则死死盯着蛇妖。

术有专精,我和师父在这里只有添乱的分,所以开始慢慢后退,退了几步之后加快了速度,退出五六米外才停下来。

蛇妖又开始往外移动身体,整个蛇身露了出来,尾端有一个半尺来长的尖锐角刺,全身长度三米以上,因为它身体是弯曲的,我无法准确估计。

村民中又有几个人大叫起来,意思都差不多,他们曾经见过有一条这么大的五步蛇,但从来没有人肯相信五步蛇能长到这么大。

蛇妖没有下树,而是顺着一条大树枝游到了中间的大樟树上,这下它距离吴章雅更近了,居高临下,随时都可以发动致命一击。

吴章雅最初是想抓它的,这时也有些胆寒了,见我和师父已经撤退,他也开始一步步后退。蛇妖大概也有些畏惧他手上的驱蛇药,没有再继续逼近,身体盘缩起来,头向后缩盘在中间,做出即将扑击之势然后不动了。

一条如此巨大的五步蛇盘踞在树上,谁敢去砍树?师父毕竟是老江湖,很快有了主意,对后面的村民们说:“快回去搬干柴,有汽油、柴油和桐油都搬来,放火烧死它们!”

“有道理,是蛇都怕火。”吴章雅也退了出来,却已经汗流夹背,一脸倦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蛇,比对着一个拿枪的土匪还要可怕。”

“因为它成妖了!”师父接口说。

大部分村民都回去拿干柴和燃油了,还在场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我和师父、奶奶、叔叔等人也走到了离大樟树十多米外,以防止蛇妖暴起伤人。这时我突然看到树后方山坡上的灌林丛中钻出一个人,蓬头垢面,身穿破烂大棉袄,光着脚飞快地跑下来,向第一棵大樟树冲去。

这人赫然是村里的“天才疯子”,我惊呼一声:“他要干什么?

“唉呀不好!”师父也惊叫起来,“他被长尾(黄鼠狼)控制了,要破坏符阵!”

蛇妖还盘踞在树上,我不敢过去,只好望向吴章雅,吴章雅也不敢过去,就这么稍一迟疑,老疯子已经把两张符抓下来,撕碎。

我又气又怒,我费了那么多心血,冒着生命的危险才镇住树妖,却被他给毁了,但他本来就疯疯癫癫,此时又被妖物控制,又怎能怨他?

根据我的猜测,三棵大樟树中只有第一棵多年吸收污血秽气,修为突飞猛进,具有了独立的人格和强大的能力,同时也性情大变。第二棵和第三棵大樟树虽然有点灵性,却还没有形成独立的心性,但却被一只有了气候的黄鼠狼和一条五步蛇依附树上吸收了精气,大树本身的灵性反而没有了,所以第一棵大樟树对黄鼠狼和蛇妖是仇视的。

大樟树的修为比黄鼠狼和蛇妖高,但它本体不能移动,有些事只能靠黄鼠狼和蛇妖去做,所以只能姑息养奸,容许它们留在第二棵和第三棵树上。黄鼠狼妖和蛇妖需要借树修炼并接受村民香火,不想离开这儿,有时只能听从大樟树的指挥……这就是它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是敌非友,但却在同一条船上,所以现在蛇妖和黄鼠狼妖现身来救大樟树了。

蛇妖虎视眈眈,没有人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疯子把符纸一张张扯下来撕碎。黄鼠狼妖和蛇妖都不敢直接碰符纸,所以黄鼠狼只能控制老疯子来做这个,论魅惑和控制人心智的能力,黄鼠狼并不比狐狸精差多少。

大樟树又开始动了,而且这一次震动之剧烈远远超过了前一次,整棵树的千万条树枝都在晃动,地面也快速拱起,一条条粗大的树根有如巨蟒从土中钻出。从树身上散发出大量红雾,风吹不散,有如洪水向四面八方扩散,四五米外就完全看不见了,同时血腥气浓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就像这些红雾是用鲜血化成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了雾气中有一个无比巨大的人在挣扎着,似乎要摆脱什么,一种强大的气息让我不得不往后退。

“师父,它是不是要变成人了?”我大声叫喊,但我自己听到的声音却很小,不知道是树枝颤动的声音、泥土破碎的声音、气流呼啸声,或者是有人在嚎叫,让我的声音显得很微弱和渺小。

“应该不会吧,才一千多年,不可能变成人……”

师父的话像是从天边传来,我无法确定是什么东西影响了我,总之这一刻我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或现象所影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也许是天黑下来了吧?因为血雾的遮蔽,光线本来就不亮,这时更加黑暗了,比月圆之夜亮不了多少,天地变色,万物战栗,小小的人类当然就显得很渺小了。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和绝望,那种感觉就像天马上要塌下来了,无论躲到哪里也没有用,必定碎身碎骨。我拉着我妈和师父在往后跑,突然就脚软了,站立不住向前扑倒,还好我妈和师父立即扯住了我,继续向前跑。

我发现我的双腿使不上力气,并且有一种非常恐怖的压力压在我的身上,让我难以喘气,甚至动一下小指头都有困难,但是我妈和师父却没受到多大影响,一人一边架着我飞奔。擦,我居然要两个体弱多病的老人拖着走,这叫我情何以堪啊!

一个树妖,怎能弄出这惊天动地的变化?我很疑惑,但此时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想这个了,我被一种强大到了无法形容的力量压迫着,惊怖到了极点,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害怕……

我妈和师父慌不择路,跑的是离开村子的方向,我就像一条死狗被他们拖着走。天空更黑了,几乎要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刚才那种可怕的压力和恐惧却减轻了几分,似乎离大樟树越远,压力和恐惧感就越弱,我稍微恢复了力气,双腿能迈动了,努力奔跑减轻我妈和师父的重量,速度加快了一些。

跑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血雾消失了,阴霾也消失了,但天空却还是一样的黑,有如一口倒扣的黑锅。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回头望去,只见紫色光芒刺眼之极,一道水桶粗细的紫色闪电从高空中炸闪下来,正好轰在第一棵大樟树上。同一时间我双耳轰鸣,全身麻木,脚下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来,我身不由己地飞起,然后倒下,“看”到了无数星星在闪烁。

我不确定过了多久才恢复了意识(估计几秒钟),头还在晕,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我从地上撑起,发现我妈和师父也从地上撑起了身体,他们的嘴巴都在动,但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难道我的耳朵被震聋了?我有些怕,但很快想起受到太强的声音冲击会出现暂时失聪现象,未必是真聋。刚才那道闪电……

我站起来往前看,只看到两棵大棵树,第一棵已经不见了,地上有一个大坑,一截焦黑的树干斜躺在大坑里,还在冒着烟火。

我突然明白了,我刚才的恐惧和压力并不是来自于大樟树,而是来自天雷,那是我体内的妖狐对天雷的本能畏惧。天雷炸下之前,产生了强大的压力,令妖物无法逃走,我因为有一个魄是妖魄,所以也受到了影响,连脚都迈不动,幸亏我妈和师父把我拖远一点,要不然我也有可能受了重大影响。

满天乌云快速散开,我看到了乌云之后有一团淡淡的五彩云气,像是一个古装女子骑在一头麒麟上,与凤头殿内的仙娘有些相似,但只是一眨眼时间就消散了。

这是我的错觉,还是神仙显灵了?是意外打雷击中了大树,还是老天爷开眼,谴来雷神击倒了妖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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