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冰默默地收拾了换洗衣裳并要用的纸笔文墨,去了祠堂领罚。松哥却是被沈三老爷押着进来的,脸色难看极了,垂头丧气的,又有些恼怒怨恨,握着小拳头。
祠堂东西两厢各有面积不大的两间房,平日里除了放一些祭祀用的物品外,也有简单的桌椅矮榻,供祭祀时候,主人家调配歇息的时候使用。稍微收拾一番,倒也能勉强住人。

沈三老爷皱了一下眉,随即平静下来,让沈柔冰和沈端松两姐弟跪在祖先牌位前,开始了严厉的训诫:“……沈柔冰,你身为长姐,有爱护教育弟妹之责……你跪在这里好好想一想,你可是尽到了责任!沈端松,你年少顽皮,却亦非幼童,不听劝告胡闹导致弟弟中毒病发,你也给我好好跪着,记住这个教训!”

沈柔冰低声应了声“是”。

沈端松也很老实地道:“爹爹,松哥知道错了,松哥再也不敢了。”

两人态度不错,沈三老爷也觉得欣慰:“父亲罚你们,也打了跟着你们去的下人们板子……从前我从未认真罚过你们几个……这一次,我希望你们都能够记住教训,将来才会更加明-3,理懂事,友爱兄弟。”

“冰儿知道了。”

“柏哥知道了。”

沈三老爷到祖宗牌位前面上了香之后,深深期盼地看了跪着的沈柔冰和沈端松,转身出去了。

沈端榆一直都在。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沈柔冰,很快跟上了沈三老爷的脚步。

“你罚了冰儿,你心中是不是觉得不公平?”出了院门,沈三老爷问低头跟在他身后的沈端榆道。

“没有的,父亲。”沈端榆忙道。

沈三老爷停下脚步,转身背手,看向沈端榆,眼中迸发出尖锐之色,冷声道:“你我父子,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也开始不说心里话了!”

沈端榆没有言语。

什么时候?

他和冰儿,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多,从那时候起,就没在父亲身边了!再回来时候,一个已经长大成人娶亲,一个也早已懂事……又如何能与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亲生父亲有多亲近!

沈三老爷想起自己对这两兄妹的亏欠,本来盛怒的他冷静了些,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与几个弟弟妹妹们隔着一层,也知道你们心里有顾忌甚至有猜疑……但我告诉你,即便是顾忌猜疑,也得分个时候!”

“你若是看到路边一个即便是不认识的小孩在玩毒蛇,只怕也要冲上去先将那毒蛇弄走再说,而不会因为那小孩哭闹不肯就不去做!”

“冰儿性子柔弱,喜欢息事宁人……往日里他们几个小的总是在她面前闹……”

沈柔冰爱针线,经手的绣品无不精美巧妙,但她的身上却不见多少绣花描彩,佩戴的荷包帕子也都是素净平常的。为什么?那是因为但凡她有什么好看点儿的绣品,都被沈柔清和沈柔澜要走了!而一但松哥和柏哥,尤其是松哥,与沈柔冰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格外顽皮,甚至喜欢往沈柔冰身上去撞!

沈三太太掌管着这个宅子,她能不知道这些?但她却从来都没说什么!即便是有一次松哥将沈柔冰撞的狠了身上一片淤青疼了几日,沈三太太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小孩子胡闹”就过去了!

如此,沈柔冰又怎么敢去管教他们!

而这些,沈三老爷根本就不知道!他不过是如同沈三太太一样,认为是姐弟间在小打小闹地玩罢了!赠个帕子,拌个嘴儿,才显得亲密不是么?

沈端榆紧紧抿着唇,再不忍妹妹受此委屈,突然抬起头,看向沈三老爷,问他道:“那父亲知不知道,松哥已经五次将冰儿撞的直不起腰?她身边的丫头已经替她买了三大盒瘀伤膏了!父亲又知不知道,松哥多少次抓了虫子老鼠之类的,丢到冰儿的梳妆盒里?甚至藏到她的被子里!他甚至还往冰儿的怀里塞过一条蛇!真的蛇!活的蛇!”

“那一次,冰儿同样吓的发了烧!”

“父亲你只称赞母亲及时用心地请了好大夫替冰儿看诊,那父亲你有没有关心过冰儿是为什么病了!”

“这一次上山,为什么松哥一定要翻石头去找蛇?他拿着蛇,一开始根本就是想要吓唬冰儿的!只不过是误伤了柏哥罢了!”沈端榆面露些许嘲讽,问沈三老爷道:“这一点,怕是母亲没有告诉父亲您吧?也不一定,母亲总是好的,说不定是那些下人们故意不告诉她罢了……呵呵。”

“请问父亲,这总情况之下,冰儿如何才能管教松哥?”沈端榆不再去看沈三老爷青一块白一块的脸,低下头朝着他深施了一礼,道:“若是父亲但凡还有一点心疼冰儿,就派个人到祠堂去守着。而且,也不要去质问母亲吧。”

“我们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沈端榆说罢,躬身低头,快步从沈三老爷身边走开了。

他和田氏,以及沈柔冰的想法一样,并不想将这些闹开,给沈三太太没脸,从而惹的沈三太太恼恨——

眼下这样的日子,虽然有些小委屈,也不过是来自几个小孩子,他们也能说服自己不要同小孩子计较……总体来说,日子还是平静的,并无更多难以忍受之事。所以,就这么过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沈三老爷站在原地,青着脸站了许久,才看向自己跑腿的小厮叫如意的,才十一二岁,问他道:“刚才五少爷说的那些,你有没有耳闻?”

如意头一缩,不敢吱声。

沈三老爷心中立即有了数。他叹息一声,对如意道:“一会儿你回去,请了你祖母进来,就说我请她老人家再操劳一个月。”

“嗳。”如意忙应声道。

如意的祖母芳嬷嬷,是沈三老爷当年的乳娘。她自始至终,一直都跟在沈三老爷照顾打点着他的生活,直到进京之后,一次芳嬷嬷病倒了,应沈三太太劝说,沈三老爷才给芳嬷嬷在这附近买了个小院子,让芳嬷嬷住进去,正式荣养了。

当然了,她唯一一个儿子也在替沈三老爷打理着私产,又将小孙子送了进来,给沈三老爷跑腿当了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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