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是鹅毛般的大雪,太子殿里却依旧是温暖如春,自从火炉在长安大范围普及,长乐未央两宫里也能像温室殿一样暖和,殿门被厚厚的皮毛制成的帘子遮挡住,使得宫里的侍女宦官们也能免收风吹雪打之苦,普通宦官侍女们无权无势地位卑微,能得到一丁点好处就会感恩戴德,因而曹时行走在宫里名气着实不小。
张骞和司马谈跟着曹时在宫殿里制作地图和沙盘,前些日子与太子探讨亡秦之灾时顺口提出地图与沙盘推演,太子抓着曹时不放手就要他做出地图和沙盘,这个要求可把他们俩给累的不清,每天在这个偏厅里赤着脚卷起袖子与砂土为伴,东捏一下西堆一摞忙活二十几天差点直不起腰,全是仗着年轻身体好强撑着。

曹时的工作比他们简单的多,在沙盘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尺幅超大的桑皮纸,产自平阳侯府精心准备的的地图用纸,纸张表面被高岭粉简单的涂布处理一下,纸张表面的光洁度立刻有了质的提升,如此巨大的纸张就是为了画地图所用。

二十多天里,曹时已经画废了五张地图,画错的地方舍不得整个丢掉,就拿着一张小一些的桑皮纸沾着树胶贴上去继续画,直到整张地图上满是补丁到处乱七八糟的才扯掉重画一张,就这样重画了足足五张地图,才算有点让人满意的样子。

老累许久下来歇息一会儿,早就等在旁边的内侍端来点菓子和茶水走过来,奉承道:“太中大夫与两位郎官辛苦了许久,奴婢奉命给几位准备点吃糕点。”

“唔,这个好,有劳了。”张骞甩干净手上的水渍,连抓带拿兜住十几个糕点,笑嘻嘻地问道:“你吃一个不?”

小宦官连忙摇头:“奴婢可不敢,几位慢慢歇着,奴婢告退了。”

闲着无聊,曹时指导起两人制作沙盘的技术,沙土黄泥堆砌的沙盘高低错落不能有丝毫差错,特别是大汉疆域堪舆之内的地方不能有差,否则给太子造成错误的印象很有可能导致帝国施政方略出现错误判断。

三个人蹲在沙盘的边角指指点点:“你们做的事情非常重要,攸关太子的军事素养培育和成长,如果你们弄错一点导致整个沙盘失去可信度,这将是巨大的损失,比较常见的错误是把无路可走的山峦密林,画成平原或者较易行军的丘陵,类似的错误要设法去避免。”

在制作地图的间隙,曹时有意识的向张骞灌输西域地理知识,凭着他走过大半个西域的经验对河西以及更远的地方画出几条可以行进路线,张骞听讲时一脸的向往和热情是不会作假的,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外交家已经显露出对西域的渴望。

兴趣爱好是最大的动力,让人诧异的是司马谈也表示出对西域的浓厚兴趣,更让人意外的发现是他竟然也会说几句匈奴话,仔细一问才得知他与张骞是莫逆之交,司马谈学识丰富经常能一语中的让人叹服,张骞聪明好学又能说会道反应灵敏。

两个人本来就是至交好友,巧合的是又被选出来做曹时的辅佐郎官,凭着多年朋友的默契度轻而易举的学会匈奴口语的简单对话,司马谈对域外的故事有很深的个人情节,一有空就会摸出竹简在上面写写画画好像在做个人日记,曹时还特批给他两大摞纸作为记事本用,让他感激了好半天。

司马谈今年二十三岁,恰好比张骞大三个月为兄长,比起张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活,司马谈不但娶妻生子有个幸福的小家庭,他的儿子司马迁今年已经三岁,在司马谈的悉心教育下已经认得一百个字。

两个历史上的大人物此刻还是小郎官,每天蹲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与泥巴沙土为伍,不但没有急躁和不满的负面情绪,反而沉醉在其中自得其乐,在曹时有意引导之下,两个人渐渐的习惯了每天的匈奴口语对话训练。

下午的间隙,刘彻带着几个舍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沙盘:“这红红绿绿的是什么意思?还有凸起来的地方是地势吗?”

“绿色标注的是平原,蓝色的则是河流,浅黄色的是丘陵,红褐色的是高原,最后白色是雪线,这是高山的天然分界线,上面是白雪皑皑终年不化,下面是青山不尽绿水长流,海拔超过四千米的高山终年有积雪,越往北天气严寒雪线会越低,极北的荒漠地表就是雪线。”

曹时制作的沙盘精确度非常高,起码可以完爆这个时代最好的军事地图,当他指着那条奔流不息的长河走出一个“几”字的间隙,一个黑色的高塔代表着大汉帝国的首都,长安城。

“这里是长安,这是荥阳,雒阳,还有临淄,齐国竟然三面环海,北面是辽东,还有卫蒙的朝鲜,还有三韩之地,东边这几个岛屿莫非是蓬莱!”刘彻兴奋极了,对着地图指指画画,当年秦始皇派方士去蓬莱岛寻仙药的传说让他十分神往。

太子喜欢仙道传说,这不是一个好苗头,曹时连忙劝说道:“殿下有所不知,那蓬莱岛并不是仙岛,岛上居住着矮小的倭人,周成王的时候,越常人进献野鸡,倭人进贡畅草,这倭人就来自东海的蓬莱岛上。”

“啊?只是矮小的倭人?”刘彻一脸不敢置信。

郭舍人凑趣道:“难怪方士不敢回来,原来那蓬莱岛上找不到长生药,只有献出畅草的倭人。”

刘彻依然带着一脸的惋惜,长生不老的**力非常大,听说没有仙人就变的意兴阑珊,韩嫣盯着蓬莱岛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岛上绿色的平原画了不少,莫非太中大夫曾经去过蓬莱国,不会是胡乱图画来欺瞒殿下吧?”

“汉地以外的地图有些误差也属正常范畴,我只是凭着经验画出大概的形制而已,即便有不对的地方也可以再改,地图是历代先人逐步增删修改而成,江河变换水土增减都会影响精确性,这都属于可以接受的正常范畴之内,韩舍人不懂也情有可原。”曹时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而韩嫣又被奚落了一通,愤怒的几乎要跳起来。

太子刘彻盯着汉匈国境线问道:“太中大夫,你说匈奴人会不会入侵我们汉家江山?咱们汉地比起塞外大漠要温暖的多,如果匈奴人南下占据土地不走该怎么办?”

“匈奴人不习惯汉地的温暖潮湿,耐粗食和苦寒的牛羊也不习惯南方水土,匈奴人没有合纵连横的智慧和野心,他们茹毛饮血以放牧牛羊为生,出了个冒顿单于已经是几千年积攒的幸运,不可能如我汉地士民人才济济的景象,只要殿下用贤臣名将而远奸佞小人,匈奴人败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曹时把目光不断的往韩嫣身上瞟去,让这位天子独宠的太子舍人气的满脸通红,偏偏他还不敢接嘴反驳。

“呵呵,我只是说说而已不必当真。”刘彻也听出话锋不对,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新鲜劲过去就对地图和沙盘不太感兴趣,曹时又像他解释对付匈奴必须熟悉天时地利,刘彻这才高兴起来:“匈奴单于一定不会想到我有地图沙盘,洞悉他们的地利之便!如果每位将军都有一张地图在手,打匈奴岂不是容易的多了!”

曹时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有兴趣练练骑术身手,不但可以强身健体开阔心胸,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远征匈奴立下太祖高皇帝那样的不世功勋。”

“好好!就听你的,以后我亲自率军打匈奴!”刘彻高兴的手舞足蹈,好像真的变成纵横捭阖灭秦灭楚执掌天下的刘邦,在这一刻,露出他真实的想法和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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