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的心腹大将黄明俊、李暄不战而走,仙霞岭、分水关被兵不血刃的清军占领,吴三桂主力由此源源不断的进入福建。福建巡抚杨廷清在浦城力战而死,福建各地的官吏却都是不战而降,其中坚决抵抗的少之又少。张存仁手下的大将杜尔德三日三夜急进五百多里,经由光泽、泰宁、建宁直接深入到汀州府一线,竟是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挡。
吴三桂的主力也突入建宁府,兵锋直达延平,郑芝龙虽然私下里已经完全投向清军,但做戏要做全套,可为了名声此时也不敢公然的与清军勾搭在一起,遂摆出一副力战不能敌的样子,推到兴化府莆田一线。而郑军的主力则分别在郑芝豹、施福和大将萧拱宸的带领下后退到福州府、兴化府和漳州府一线,凭险拒守。郑芝龙也不傻,对于清军的进犯也留了一手,至少自己的这三府的老巢是绝对不容许清军或者吴三桂染指的。

郑森的不告而别和带走隆武皇帝朱聿键的事情让郑芝龙勃然大怒,但眼下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等到清军大军逼近的时候,再好好的劝一劝自己的儿子,当下这种时候,郑家人务必要一条心才能共克时艰。再者说,泉州府可是郑森的地盘,也经营的颇具规模,郑森手下的干将甘辉、冯信、周全斌等如今全部龟缩到了其中,也+ 有三万多人的兵力,一个不妥当,很容易便激起郑家的内斗。

更何况,高浦郑氏郑彩还在蠢蠢欲动,到现在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投靠了清军还是朱平安,但他盘踞厦门多年,手下还是颇有一些可战之兵的。还好。如今虽然陆师崩溃的不成样子,水师的主力却是完整无缺的保存下来,中军都司施福如今便带领着水师驻防在镇海卫和金门卫所,一旦高浦郑氏有变,那水师也完全可以压制住局面。

应该说,能考虑到的变化。郑芝龙和他手下的谋臣将领已经都完全考虑到了。降清这条道路,郑家的人和所统辖的将领未必人人都愿意去走,郑芝龙也不愿为了这件事情大开杀戒,只要不动郑家的兵马,郑芝龙内心中也绝对愿意网开一面,这其中也包括了郑森和郑鸿奎等人。但如果要是涉及到兵权的事情,那郑芝龙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因为,兵权可是将来郑家在清廷赖以生存的基础。

就这样惴惴不安的一支等到三月二十八。南京的守城战役依然是如火如荼,洪承畴也在不断的压缩张献忠在四川的势力,吴三桂也完成了在福建的军事部署,形成了对泉州、漳州、福州等诸府的合围态势。张存仁的使者也像走马灯一般往来于清军和莆田之间,催促着郑芝龙尽快改旗易帜,公开宣布投靠大清。

但和郑森的谈判却一直没有进展,这也是郑芝龙迟迟没有听从张存仁的号令的主要原因。在郑芝龙看来,朱聿键便是手中一件可居的奇货。没有了朱聿键,郑芝龙降清的效果也将大打折扣。最关键的是,郑芝龙内心中也在忌惮于朱平安可能会有的报复,有朱聿键在手中,郑芝龙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朱聿键,真是到了紧要的时刻,朱聿键也可以作为一个最有效的护身符。

但张存仁却是没有耐心在等下去了。北方的战事正在关键时刻,山东、河南、河北的攻势如潮,山陕的民乱和降军反正归明又是此起彼伏,还哪儿有时间和郑芝龙在这里空耗。郑芝龙迟迟不肯兑现承诺,也惹得张存仁心头怒气大盛。加上吴三桂等人在其身边的一力撺掇,于是就一声令下,清军各部同时向郑军发起进攻,虽然实际上是点到为止,但吴三桂麾下的夏国相、林长兴、马尚等部却是一早得了密令吗,手下可是不留半分情面,尤溪一战,愣是全歼了两万郑军兵马。

这一来可是将郑芝龙吓得不轻,没有办法,只得连忙派人联络清军,表示自己将马上降清,请清军停战。双方以永安、沙县、南平为界,他将命令麾下各部向清军归降。

四月初十这一天,郑芝龙带领着手下的心腹以及亲兵赶赴南平,面见张存仁,出城的时候,郑芝豹催马赶上,将郑森的一封信交到郑芝龙的手中。

信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虎不可以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不威,脱渊则困!”

郑芝龙握着信纸久久不言,回头看看泉州府以及安平的方向,双目不觉有些湿润,但眼下他却是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郑芝龙踌躇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将信纸撕得粉碎,信手丢至风中,打马扬鞭直奔南平。

南平城如今已经成了三不管的地界,张存仁还算守信用,收到郑芝龙的来信之后,当即命令吴三桂从尤溪撤军,而南平则成了一座空城,清军在南平以西安营扎寨,而郑军在城东立营。南平城则成为两军谈判的所在。

四月十五这一天,郑芝龙按照约定带领郑芝豹等郑家子弟以及五百名亲卫进入南平城,张存仁和吴三桂也同样带了五百人进驻,南平的知县衙门便成为两人见面的所在。

进到张存仁,郑芝龙表现的极为低调,如今身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保持一个低姿态了。张存仁的态度颇为客气,毕竟郑芝龙这一来,便是预示着大事已了,清军便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调动吴三桂所部绿营精兵北返,郑芝龙麾下还有共计十万能战之兵,最重要的是其中包括了数万彪悍的水师,如此一来,便可以沿钱塘江、长江顺流而上,直逼南京,增援博洛和屯齐所部。

这样一来,江南的局面基本上便可以稳定下来,剩下的小股明军和各地的义勇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了。洪承畴的大军平定四川指日可待,随时可以进攻云贵、广西、广东,数管齐下,天下可定矣!

张存仁闻言抚慰了一番,又将加盖了顺治皇帝印玺的圣旨宣读给郑芝龙听,表达了清廷对于郑芝龙归降的态度,表示将分封郑芝龙为闽王,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永镇福建,与国同休。

郑芝龙当然是感激涕零,带着一班郑家的嫡系子弟再三叩谢皇恩浩荡,并表示即日起便将剃发留辫,北返之时还将亲率郑家子弟前往京师叩谢圣恩,以示感激之意。

对于郑芝龙的态度,张存仁很是肯定,当即便吩咐在这衙门正堂摆下酒宴,庆贺郑芝龙弃暗投明。

酒宴之间自然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吴三桂和心腹谋士方光琛却是极为沉默,两人不动声色看着张存仁和郑芝龙侃侃而谈,不时的对视一眼,将头转向窗外,看看时辰天光。

终于到了晌午时分,城外隆隆的炮声响起,酒席间顿时一阵大乱,郑芝豹等人忙不迭的将郑芝龙围在中间,郑芝龙一脸迷惘之色,“张大人,这炮声却是所为何来?”

张存仁也是一脸迷惑,慌忙派人前去打探,探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郑芝龙的一名亲兵却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侯爷,大事不好了,清军突然向我大营发动进攻,炮火连天,我军抵挡不住,已然是向后退却,请王爷速速返回!”

郑芝龙大吃一惊,随即不由得破口大骂:“张存仁,你这言而无信的小人,本侯已经答应归顺,为何还要兵戎相见!”

张存仁却是一头雾水,连忙解释,但此时的郑芝龙哪里听得进去,心中懊悔不及,当即便在一种亲随的保护下向衙门外走去。

但门前安排的人手并没有进院前来接应,反倒是大批的身着清军服色的士卒挺着刀枪冲进院子里来,将郑芝龙等人团团围在中央。为首的正是吴三桂的心腹爱将夏国相。

“平西王!”一转念间,张存仁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赶出来,手指吴三桂大声喝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如今闽王归降事宜已经尘埃落定,你为何要调兵前来?”

吴三桂冷冷一笑,手捻短须,“张大人,郑芝龙此来分明是包藏祸心。既然是来归降,他麾下各部为何没有向我军投诚,还有泉州府的水师和陆师,兵马数万人,全都在其子郑森的麾下,依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竟然还将隆武帝朱聿键弄了过去,焉知这不是他们父子首鼠两端,故意搞出来的一幕苦肉计。三桂执掌军务,自然要对麾下十余万将士的性命担当,郑芝龙这等没有诚意的所为,一旦有变,我大清将士岂不是要损失惨重!三桂不才,愚以为只有将郑芝龙扣在军中,让其长子郑森和麾下众将都到这南平来归降,才是稳妥之计!三桂一腔赤诚,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大清的江山基业考虑,还请张大人明鉴!”

张存仁怒火中烧,“吴三桂,陛下和太后有旨意,这军中以我张存仁为监军,尽管你是主帅,但大小事情必须有本官来参详决断,这这样不动声色的埋下伏兵,坏我大事,莫非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吴三桂呵呵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桂一心为国,张大人有什么不满,尽管可以上折子弹劾于我,但现在,这军中的事务却是只有我吴三桂一家之言!”

一旁的方光琛冲着夏国相使个眼色,夏国相马上举刀大喝:“众军听命,郑芝龙冥顽不灵,意图顽抗到底,抗拒天军,传将令,格杀勿论!”

刀一落,院中弓弩之声大作。

张存仁眼前一黑,顿时一口鲜血激喷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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